當天,朱梓翔酒醒回到家,已是隔天清晨五點。
熟稔的拿出IC卡和鑰匙將門打開,朱梓翔推門一望,赫然發現瞿璟竟然趴伏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心疼的皺起眉頭,不顧自己仍有些虛浮的腳步,硬是彎下腰抱起熟睡中的瞿璟,跌跌撞撞的走進臥房。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可還是把她給吵醒了。
還沒睜開眼,瞿璟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從不喝酒的他居然喝酒了!她立刻張開眼,呼吸微微一窒,因為看見他的神情委靡得令人心碎。
心疼的捧住他的臉,她二話不說的湊上柔軟的朱唇,渴望用她的溫柔、用她不知該怎麼說出口的歉意,將他的脆弱給消除。
朱梓翔閉上雙眼,靜靜的接受她那像是永無止境般的憐愛。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她的父親,是生來嬌寵她這位不諳生活瑣事的公主,但有時候,角色也會互換過來,變成她是他的母親,總會在他最脆弱難過的時候,適時的張開她的懷抱,將他密實的護在胸口,低切的告訴他,別怕!你還有我。
溫柔的親吻很快的因為兩人的投入而漸漸變得火熱,朱梓翔放肆的加深自己的吻,像頭飢渴的野獸般,拚命的吸吮眼前宛如蜂蜜般可口的紅唇。
他的索吻近乎粗暴,而她柔嫩的嘴唇也被他下顎冒出來的鬍髭磨得有些疼痛,但她吭也沒吭一聲,依舊仰著頭接受他的吻。
直到他自覺快喘不過氣,才勉強鬆開兩人貼合的唇瓣,便發現到她的紅唇被他的鬍髭給磨紅了,他心疼的輕撫著,喃喃的對她說抱歉。
瞿璟搖搖頭,也對他道出心中的歉意。「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不應該沒經過你的同意便強出頭,可是我瞧你每天為了要想辦法而眉頭深鎖,讓我看了好心疼呀!」
捧著他的臉,她在他凹陷的頰骨上印上一個吻。「瞧你,好不容易才被我養胖的身體,一下子就又變瘦了。」
「我只是一時承受不了那種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挫折罷了。」頹喪的抹抹臉,朱梓翔別過頭,不願讓心愛的人瞧見他失意的模樣。
「在我面前示弱,真的有這麼為難嗎?」扳過他的頭,瞿璟定定的看著他的眼,一個字一個字慎重的說著,「難道你覺得我沒那個資格讓你依靠,或者是你不屑去依靠一個女人?」
「不是那樣的!我只是覺得打從我們交往後,似乎都是你在幫我的忙。」
「誰說的?」拖著他的手,她不由分說的將他帶往客廳。「你看這個家裡裡外外哪一樣不是靠你幫我收拾的?」
「這些事情對我而言又不費力。」
「同理可證,借你兩百萬對我而言也毫不費力呀!更何況用這兩百萬的人是你媽,又不是你。」
被她這樣一反駁,朱梓翔頓時啞口無言。
的確,那兩百萬對她而言,就像是他幫她收拾家中環境一樣容易,但才教他傷心啊!
多麼令人難堪呀!想不到他所擅長的東西,竟只是幫她整理家務,烹煮三餐!
強打起精神,朱梓翔提出另一件事。「這件事我們就別再討論了,有些事我們必須先說清楚。」
「還有什麼事?」
「還錢哪!我們得先約定好一個月要還多少、要怎麼還,我才能好好研究究竟要找幾份工作,尤其我現在還得分神去照顧我媽。」
幾份工作?!一聽到這四個字,瞿璟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心裡是怎麼打算的?」深怕自己一句「你不需要這麼快就還我」會破壞他好不容易才轉好的心情,她不禁放輕音量,盡量不讓她心裡的想法表現在臉上。
「白天和晚上的工作照舊,至於7-11那邊可能得暫告一個段落,因為我得到醫院照顧我媽,我想,再找個假日工讀之類的工作,這樣下來一個月應該可以多賺個三、四千塊。」朱梓翔在心裡盤算了下,兩份收入再加上偶爾的零工,扣掉一些基本開銷後,一個月少說也能還她兩萬至兩萬五。
「前幾個月我先一個月還你兩萬,等我媽出院後,應該就可以再多還五千或一萬。」
一切聽起來似乎非常完美,但他卻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朱,在你這麼緊湊的還錢計畫中,是否有想到我這個女朋友的存在?」
看著她不悅的表情,朱梓翔輕輕拉著她的衣袖,討好似的陪笑著,「你生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能夠早一點還你錢。」
「你告訴我,還我錢跟陪我這兩件事,哪一個重要?」她一臉他要是說錯,她鐵定給他難看的表情。
「當然是陪你呀!」
「那你再告訴我,你這麼拚命工作想盡快還我錢的目的為何?我有急著向你要嗎?還是你打算把錢還我後,便乘機跟我說拜拜?」
「你這個假設太可怕了!我發誓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那好!既然你也說陪我比還我錢來得重要,那我規定你一天最多只能上八個小時的班,其他的時間就用來陪我跟你媽,至於還錢的部分,就從你幫我打點三餐的薪水裡扣好了。」
朱梓翔被她那番話給轟得腦袋一片空白,許久後才能勉強開口,「我什麼時候多了這筆薪水了?」
「從今天開始呀!」瞿璟手扠著腰,一副我說了算的神情。「既然你喜歡跟我分得這麼清楚,那我也不想佔你便宜。之前幫我打掃房子跟料理三餐的林姨,我一個月給她兩萬二的薪水,還有,你不是老愛跟我吵什麼要給我房租之類的事嗎?那就用這兩萬二扣掉七千塊水電房租費,這樣一來,你就一個月還我一萬五,你覺得如何?」
「什麼佔我便宜?照你這種算法,我根本就沒還你半毛錢!」朱梓翔搖搖頭,覺得心裡某個角落又被她這番話給刺傷了。
「你當然也可以按照你之前的計畫行動,不過我也會馬上找個傭人過來幫我的忙。」
說完,她也沒逼他,逕自轉身回房補眠,留下朱梓翔一個人在客廳裡思索。
莫約五分鐘後,他才像想通什麼似的走進臥房,毅然決然的對她說:「我想,你那個新傭人的缺,就暫且由我來擔任吧!」
瞿璟微笑的伸出手,歡迎她最新一任的男傭正式上任。
*****
朱梓翔每天在八點起床,弄好兩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後,便走進臥房用他的愛之吻喚醒酷愛賴床的情人。
吃完早餐,他便開車送瞿璟上班,接著他會開車到市場買些菜回家,然後再騎著他的小綿羊去上班。
下班後,他會趕回家開車前往醫院,而瞿璟通常會早先一步搭計程車到醫院,兩人會在醫院陪伴朱母約一個小時。
吃完晚餐後,瞿璟會到工作室工作,至於朱梓翔則留在客廳打掃完後,才會偕同她一起去洗澡。
這樣穩定又甜蜜的生活持續過了將近一個月,朱梓翔也不斷的說服自己,這樣的生活就是他所追求的,直到某人的一番話,才令他突然頓悟,原來他所以為的幸福快樂在別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那天,朱梓翔一如往常的開車送瞿璟上班,一如往常的等見到她走進大樓後才倒車離開,就在他準備踩下油門之際,駕駛座旁的玻璃窗突然傳來一陣輕敲,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示意要他降下玻璃窗。
「請問你是朱梓翔先生嗎?」男人淺笑的問道。
朱梓翔點點頭。「我是,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那裡有個先生,要我無論如何都得邀請你移駕到我們車上談一談。」男人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
瞿嶺東
瞪著名片上的名字,朱梓翔頓時明白,等在那頭的人是何方神聖了。
一會兒後,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後座裡分別坐著三名外型年齡各異,但同樣引人注目的男人。
方纔那名下車遞名片的男人率先開口向朱梓翔表明他們的身份,「你好!我先自我介紹,我姓范,范齊偉;這位則是景東集團的瞿老爺子,你應該猜得出他是誰才對。」
朱梓翔不卑不亢的分別向兩人點了下頭。「瞿老爺子、范先生。」
瞿嶺東沒應聲,逕自雙手環胸,靜靜的打量著朱梓翔。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的確長得相當俊美,難怪小璟那個自視甚高的丫頭甘願冒著被家人知道的風險,也執意要將他收養在家中。
不過,外表的皮相終究是不可靠的,在他認為,男人還是要有賺錢的能力比較實在。
瞿嶺東清了清喉嚨,開門見山的點明他的來意。「你趁早死心吧!你跟我女兒是不會有結果的!」
心裡瞭解是一回事,但被人當面挑明--尤其這個人還是心上人的父親時,朱梓翔的心就像被人劃了一刀般汩汩的淌出血來。
他深吸了口氣,同樣直言不諱的表明道:「我愛璟兒,我的愛絕對比你想像的來得真實。」
「愛她的人多得很,並不差你一個,更何況愛這種東西並不能當飯吃!」瞿嶺東挑了挑眉,順手從一旁抽出一迭資料,不帶任何情緒的將它放到朱梓翔的手上。
「一個連給繼父的贍養費都必須向女友借的男人,你說他多有出息?」
又是狠狠一刀自心頭劃下,朱梓翔驚喘一聲,視線落在手中的資料上。
這些資料明白的列出他從小到大所發生過的事,包括他何時出生、住在何處、生父是誰、母親是誰,他曾住過什麼地方、讀過什麼學校,還有他是何月何日搬進瞿璟的住所……最後的一張則是他去年一年的收入明細和瞿璟一年的日常開銷--那是他即使兼三份工作加上不吃不喝,也還不夠支付。
「我話先說在前頭,我並沒有所謂的門戶之見,不過要追我女兒的先決條件,便是要能夠給她一個中等以上的生活水準。不是我故意要看輕你,你自己看也知道,即使你一年不吃不喝,也不夠支付小璟一年的基本開銷,更別提你現在還有一個生病的母親要奉養。如果你是為人父親的,你會把你寶貝女兒一生的幸福托付在這種男人身上嗎?」
瞿嶺東微微一笑,深怕朱梓翔聽不懂似的,又補充了幾句,「當然,如果你今天是抱持著想要少奮鬥十年的心態來追求我女兒的話,我想你撈到寶了,以她現在的身價,你若想少奮鬥個二、三十年,應該都不成問題--」
「夠了!你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朱梓翔那雙清亮的眼中佈滿美夢乍醒後的痛苦領悟。
他的夢該醒了!
*****
不知是太累還是怎地,對於整理家務十分得心應手的朱梓翔,竟然連連製造出幾項不算太嚴重的小災難,不是精神恍惚的摔破了碗,便是不小心碰掉了擺在桌面上的小盆栽。
在兩個小時內重複聽到「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五次之後,原本關在工作室裡修稿的瞿璟終於忍不住放下工作出來關心一下。
望著朱梓翔有些懊惱的表情,她微微一笑,軟聲的表示她今天想早點休息。
他悶悶的沒說話,只是在跟著她走進臥房的剎那,突然伸出手緊緊的摟住她的腰。
「怎麼了?你這兩天的情緒似乎很焦躁,是發生了什麼不如意的事嗎?」撫著他柔細的褐髮,她關心的問道。
他輕喃了句沒事,卻在她抬起頭時吻住她的嘴。
眼看相聚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不想將它浪費在說話上,只想用他的身體、用他的心,去深刻的記憶她的每一分美好。
瞿璟詫異的瞪大眼,隨即便沉溺在他刻意製造出的旖旎氣氛中。
他捧起她的臉,從她的唇瓣一路滑吻到她的耳朵,當他的唇再度回到她的唇上時,他的動作突然變得貪婪而急切,彷彿想一口吞掉她般。
她仰頭申吟一聲,雙腳有些發軟的偎進他的懷抱中。
他一臉心滿意足的將美人兒抱到柔軟的大床上……
*****
在公司大樓前,瞿璟甜笑的傾身和朱梓翔吻別。就在她要跨出車門時,突然聽到他說了一聲再見。
聽到他煞有其事的道別,她不禁挑起眉,覺得有些奇怪的反問:「奇怪,你以前不是都跟我說晚上見,怎麼今天突然改了?」
他沒說話,只是對著她指著手腕上的表,無言的提醒她上班時間快到了。
她皺起眉頭,傾身向他索了個熱辣辣的道別吻後,這才心甘情願的離開他的懷抱。
「對了,今天你母親出院,記得晚上得煮些豬腳麵線讓你媽去去霉氣。」臨下車前,她深怕他會忘了這等重要大事,再三確定他一定會記得後,便像只快樂的小粉蝶般朝大樓奔去。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朱梓翔強撐著的笑臉,才慢慢的收斂了起來。
*****
奇怪,小朱今天不是請假要接他媽出院嗎?怎麼家裡的電話沒人接呢?
下午五點,準備從辦公室出發的瞿璟再度按下那熟悉的電話號碼,結果仍舊和之前一樣無人接聽。
會是出了什麼事了嗎?一邊收拾著公事包,瞿璟一邊納悶的揣測。
她突然憶起他這幾天來異常的反應,還有他今天早上那聲奇怪的「再見」……
瞿璟伸手按著胸口,不知怎麼搞的,她的心裡竟然有種隱隱作疼的沉重感。
希望一切只是她想太多……
*****
熟稔的刷卡開鎖後,亮燦燦的燈光立刻盈滿一室,淡淡的飯菜香飄浮在空氣中。
瞿璟暗斥了自己一聲,隨即放下手上的公事包,嬌聲的喚著,「我回來了,小朱,你在哪裡?」
輕快的腳步一間一間的找著,從廚房一路找到書房和浴室,卻全無回應,令她感到不安極了。
最後她停在臥房門前,她先輕敲了敲門後,隨即將門推開,迎面而來的是一室的漆黑。
她伸手按下了牆邊的開關,在燈光大亮的瞬間,見到的不是朱梓翔促狹的笑顏,而是兩大迭厚厚的紙鈔,和一張白紙躺在大床上。
原諒我不告而別,現在的我還沒有那個資格擁有你,我只能允諾,等我闖出一番成績之後,我會再回來追求你的。
瞿璟楞了好半晌,才終於領悟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走了!
瞿璟生氣的抓起紙鈔往牆壁一丟,氣憤到極點的她,甚至連眼淚流下來了也沒發覺。
「朱梓翔!你這個大笨蛋!你以為等你闖出一番成績之後再回來,我還會讓你追求嗎?不可能的!我瞿璟可不是那種讓人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窩囊廢!」
握著他留下的字條,瞿璟發狠似的猛踹了床沿幾腳,直到精疲力盡後,才捂著淚痕斑斑的臉,難過的哭倒在地。
*****
四個月後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小璟,妳至少等參加完我的結婚典禮之後,再去英國留學嘛!反正你又不差這幾天……」機場大廳中,前來送行的田心橘猶不死心扯著瞿璟的衣袖遊說著。
「妳真的很番喔!我機票都買了,人也站在這裡了,你還在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翟璟佯裝氣憤的輕敲了她的額頭一記,後者則是難過的嘟著嘴,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人家捨不得你離開嘛!英國耶!一趟路那麼遠,以後我想你的話,就不能像從前一樣,只要招輛計程車,就可以跑到你家去見你。」
「真是受不了你這個愛撒嬌的笨橘子!」瞿璟寵溺的捏捏她的粉頰,抬起頭瞧了站在一旁等她倆話別的易述亞一眼,一時玩心大起,突然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曖昧的喃道:「如果你哪天真的想我想到受不了,或者開始厭煩某人的陪伴,歡迎你隨時搭飛機到英國找我,食宿、機票我都免費招待,而且我還會帶你去你最想去參觀的地方,好好見識一下。」
「我最想去的地方?」聞言,田心橘心動的瞪大眼。
「沒錯!就是你常嚷著想去見識,卻老是被某人嚴格禁止前往……」補充的話尚未說完,方纔還跟她勾肩搭背的小人兒突然從她的身旁消失。她抬頭望著易述亞護衛著田心橘的表情,忍不住搖搖頭。
這兩個還真是一對活寶。
「心橘,別聽她胡說,我保證,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無論是天涯海角還是龍潭虎穴,我一定奉陪!」
「真的嗎?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聽到易述亞如此承諾,田心橘開心的扯著他的手蹦跳著,渾然不覺身旁的瞿璟早已乘機拎起行李,往過境室走去。
「耶?小璟人呢?」待田心橘回過神後,機場大廳哪還有瞿璟的身影。
田心橘和易述亞兩人倉皇的提起腳步直追,剛抵達過境室門前,便瞧見已經通過海 關檢查的瞿璟。
「小璟!」
隔著玻璃門,田心橘眼眶含著兩泡淚,拚命的揮著手。「妳在英國一定要好奸保重自己的身體,我會想你的……」
瞿璟並沒有轉過身看她,只是抬起手朝田心橘的方向輕揮了揮,隨即瀟灑的邁開腳步,毅然的揮別養育她二十多年的台灣。
因為她不願回頭的嬌美臉龐上,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