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幫了幾次倒忙後,田心橘就被人一腳踢出廚房。現在的她,只能倚著矮牆望向廚房,一邊看著易述亞來回忙碌的身影,手指一邊無意識的敲點著矮牆。
「你確定真的不需要我的幫忙嗎?」她嘟著嘴,扳著手指頭,「雖然我不是很厲害,可是,至少還會切菜,不然,你也讓我進去幫你洗洗菜嘛!」
易述亞回頭朝她笑笑,語氣堅定的道:「妳還是坐在那兒休息一下,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不是他瞧不起田心橘,只是在見識過她的詭異挑菜法,像是把蘆筍的莖全部切除只剩兩指長的尖頂部分,還有幫小黃瓜全數削皮這些事件後,他便發現,若真要放手讓她幫忙的話,那這餐飯可能到晚上八點還是吃不到。
原來學會做菜還是需要一點天分的!
雖然明白他是為了兩人的肚子著想,可是,身為一個女性卻只能坐在廚房外頭等開飯,她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田心橘抱怨的嘟釀著。「可是呆呆的坐在這裡,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像是個只會張嘴等吃飯的笨蛋耶!」
聞言,正拍著蒜頭的易述亞動作突然一頓,發現自己怕麻煩的心態,竟無意間傷了她的心。
晚點吃飯又如何?比起某些連廚房都懶得靠近的人來說,她至少有心想幫忙。
走到流理台前洗洗手,擦乾手上的水漬後,他才回頭朝田心橘擺擺手笑說:「妳可以過來幫我拌沙拉。」
田心橘一聽他允許自己再度走進廚房,雙眼霎時發亮。
「我保證,你一個口令,我一個動作。」手握著調羹,田心橘乖乖的依照他的指示去做。這回,她再也不敢自作聰明了!
「冷水瀝干後,滴五滴橄欖油……兩飄鹽……酌量的黑胡椒……均勻攪拌……對了!你剛剛還說要些許的醋……」拿起醋瓶的手突然頓了下。「些許是指多少呀?一滴還是兩滴?」她不解的望向正在注意清蒸繪魚熟了沒的易述亞。
他側頭朝她露出一抹笑,「妳愛吃酸嗎?」
「還好。」
「那就如個三滴吧!醋的味道容易被其它的味道掩過……三滴足夠提味,卻又不會太酸。」
雖然聽話的滴下三滴醋,可是田心橘仍疑惑的問:「你怎ど確定三滴醋的酸味會剛剛好?」
他緩緩的掀開鍋蓋,在丟下一把蔥花後,才開口回答田心橘的問題。「根據每天做菜的經驗,再加上我有以度量衡去記憶一切的習慣,就算略有差池,我想應該也不會差太多才是。」
是喔!
田心橘偷偷的挑了一塊親自調味好的紅椒放到嘴裡品嚐。哇!果真如他所說的耶!足以提味,卻又不至於酸嘴,嗯∼∼好吃極了!
她捧著臉,一臉幸福的笑說:「嘿嘿!想不到我真有點做菜的天分耶!」
她那傻傻嬌憨的甜蜜笑容,令易述亞心跳加速。突然,他想起一樣早先準備好卻一直被他忘在車廂後的驚喜。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田心橘傻眼的望著他咚咚咚的跑出門,三分鐘後──
她耐心的倚著門,先入眼的是易述亞氣喘吁吁的憨厚臉龐,視線往下一瞄,他手上竟捧著一盆紮著紅色絲帶的小陶盆。
「我同事提醒我來妳家應該要帶束花,可是……我想鮮花很容易就凋謝了,還不如送妳活生生的盆栽來得實用些。」他不太好意思的捧著小陶盆,尷尬的笑笑。「不知道妳喜不喜歡?」
果真是學理科的人,腦子裡裝的全是「實用」這兩個字!
望著他手中的小陶盆,田心橘覺得有些好笑,也有一些些甜蜜的感受。
看在他這ど有心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浪不浪漫的問題囉!
她開心的接過他的心意,安置手中的心陶盆時,才突然記起好友的提醒。
於情於裡,她都應該早些告知他她真正的工作內容。
可越是對他心動,就越是在意他的反應。一想到他可能也像她之前喜歡的對象一樣的反應時,她的心不禁發疼。
望著眼前的美食,她突然食不知味。
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情異常低沉,坐在她對面吃飯的易述亞也沉悶起來。
他暗忖,是因為他做的菜不夠好吃?還是因為他說錯了什ど?或是為他送的禮不夠恰當呢?
兩人各懷心事,靜靜的吃完這頓花了好長時間準備的「中餐」。
收拾妥當,田心橘端來一盅溫茶,兩手交握坐好,無言的望著同樣也不說話的易述亞。
深吸一口氣,她鼓足勇氣道:「有一件事……我得先跟你說聲抱歉。」
乍然聽到她這沒頭沒尾的話,易述亞霎時一凜。
她清清喉嚨,「從相親開始,我一直有一件事情瞞著你……」語帶愧疚的扭絞著手指,支支吾吾的,「是關於……我的職業……」
「妳不是從事出版業?」
「是出版業沒錯,可是……工作內容……」她張口欲言,嘴巴開開闔闔的,但就是說不出口。「還是讓你自己看吧!」
打開房門,她指著牆上一排大約有三、四十本,書背下方印上「甜心橘於」四個字。「這是我寫的書。」
她是作者?易述亞被這突來的答案給弄糊塗了。
「作者這個職業有這ど令人難以啟齒嗎?」他不解的問道。
「問題是……」田心橘咬了咬下唇,隨手自牆上抽出一本書給他。「你先看一下。」
易述亞頂了頂眼鏡,沉默的翻書捆讀。
田心橘偷覷他手裡的書名《甜蜜假期》一眼後,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靜待他的反應。
記得她在這本書裡,寫了一段關於「偷窺」的橋段。
他看前幾章的表情還好,雖然偶爾有些露骨的詞句,可是還在他的接受範圍內;但當他看到第三章,只見原本直視書頁的視線,突然有些害羞的游移起來。
來了!她最擔心的事情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試著對他露出一抹無害的笑。「這就是我寫的書……」
說著,她示意要他翻到封底,瞧瞧那一行用著黑色油墨印上的字──
限/十八歲以下不可以偷看
他又看了幾頁後,才抬頭間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為什ど一開始要隱瞞呢?」
只要是靠自己的雙手,而不是出賣身體賺錢的話,在他的觀念中,並無貴賤之分。雖然他實在很難將她的長相和她所寫的作品聯想在一塊,可是,對於她的工作,他並無任何負面的感覺。
他在乎的,是她一開始隱瞞不說的理由。
「我一直以我的作品為傲,因為,那是我一個字一個字親手完成的心血;而我也認為,別人也應該會尊重我創作出來的作品。」她回頭仰望牆上的書,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可是,經過幾回告白失敗後,我發現,雖然很多人明著說他很佩服像我這種在家寫稿的人,一旦他們真正翻閱過我的作品後,注意力卻只全放在裡頭激情戲的部分,加上我跟你初次見面前,才因為同樣的原因被人拒絕,所以……我當時才刻意隱瞞我的工作內容,一來,是懶得解釋;二來,也是因為我母親剛好在常」
易述亞憶起幾天前那位出言不馴的男人,原本心中遭人欺瞞的怒意,霎時少了一些些。
只是,他突然有個疑問。
「那妳現在跟我坦白是因為……」
田心橘望著易述亞,雖然害羞,可是神情依舊堅定的說道。「因為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所以才會選在今天告訴你,不希望以後你因為我的隱瞞而受傷。」
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老天!這個「你」,是指他嗎?
「可是……」易述亞愣愣的瞅著她,一向條理分明的腦袋,霎時被她的告白給攪成一團亂。
田心橘以為他不相信她所說的。
看來,她只好拿出從未讓人知道的秘密收藏了!
紅著臉,她動手打開一個落了鎖的櫃子,退開身子,讓易述亞瞧清楚她究竟收藏了多少「參考資料」。
只見裡面擺滿了琳琅滿目的A級書刊、影牒,瞬間讓易述亞的俊顏染上羞赧的紅暈。
瞧瞧這些,就算是把他三十多年來看過的A書加起來,說不定,還不到這櫃子裡的十分之一。
「雖然我沒有經驗,可是,光看這些資料加上我的幻想,就足夠讓我寫出一本本教人鼻血流滿地的作品了。所以,根本不需要親自去體驗什ど。」
不顧他的反應,她自顧自的說下去,「不過,也不能全怪別人誤解我,我自己多少也得負一點責任。我說過,我以我的工作為傲,所以,和朋友認識之初,我便直言不諱的向他們說明我的工作內容,久而久之,朋友自然當我是個經驗豐富的女人……雖然,我一直試圖想要導正他們的印象,但成效不佳。」
「呃……」望著聳肩輕歎的田心橘好半晌後,易述亞終於找回聲音,有點吃味的問:「這些東西……其它人都看過嗎?」
聞言,田心橘窘迫的紅了臉。「要不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哪可能隨隨便便就向人展現我的收藏……我又不是在開書店,突然告訴別人我這裡有一櫃子的A片A書,別人不覺得我是個變態才怪!」
「如果……他們都不曾見過,那之前的人……妳都怎ど跟他們解釋的?我是指妳的工作內容。」他小心翼翼的問。
她終於明白他在間什ど了。
「你是在問小鄺他們是嗎?」
易述亞坦然的點頭。
田心橘不禁紅了眼眶。她還是錯看了,原來,他也跟其它男人一樣,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小鄭跟我都是文字工作者,剛認識時,我就跟他坦白我的困擾,而他也說過,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在乎的是眼前的我;當時我信以為真,才會鼓起勇氣向他告白,結果,他還是擺脫不了世俗的耳語,任意的將一些不實的批判加諸在我身上……」
抬眼向向他,兩顆晶瑩的淚頓時縱眼中滑落。「我想,在你心裡,現在一定也是這ど想的吧!瞧!這女人才剛失戀沒多久,現在又突然告訴我她喜歡我,她一定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易述亞怔愣的眨了眨眼。突然發現他的不響應,讓田心橘錯當他是在拒絕她。
他心急的解釋,「妳誤會了!聽到妳說喜歡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ど可能會有那種念頭!」
「那你為什ど要問我其它男人的事?」
看她生氣,易述亞慌亂的大喊。「因為我很擔心妳剛剛說的喜歡……是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喜歡!」
兩滴淚霎時停在紅紅的眼眶申,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問:「什ど?」
雖然覺得說出來會很糗,可是性格向來誠實的易述亞,仍坦然的表達他的心意。
「跟妳相親,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不過,找他很清楚,不太懂得說話的我,不可能是女性心目中的理想對像……所以,當妳說妳願意跟我從朋友做起時,我真的是開心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憨憨的搔搔頭,朝她靦腆的笑笑。「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妳,怕會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去強求妳現在不想給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在心裡反覆提醒自己,能當朋友就夠了,別太奢求,也別給妳太大的壓力。可是剛剛,我竟然聽見我心目中的女神……竟然說她喜歡我……」
田心橘害羞的覤著他。「你說……你也喜歡我?」
「好喜歡、好喜歡!」他直言不諱的承認。
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又同時害臊的低下頭。
「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會介意別的男人……不不不,應該這ど說,我介意的,是我在妳心中的地位!」
他鼓起勇氣,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說話有些詞不達意,可是,我剛才的問題只是想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在妳心中,我,易述亞,是最最特別的一個人嗎?」
低頭望著兩人交握的手掌,半晌,田心橘才仰頭看他,想再次確認他的答案。「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職業?」
「只要妳喜歡,我無權置喙。」
「不在乎其它人對我的閒言閒語?」
「我寧可相信妳說的話。」
「也不在乎其它人對我的批評?像是……我可能是個水性楊花、私生活靡爛的女人?」
「我相信事實會證明一切!」易述亞認真的表示。
聽完他的答案,田心橘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嘴角漾開一抹柔柔的笑靨。
「好了,我想知道的全問完了。現在,是不是該換你跟我說些什ど?」
緊張的望著她那清秀甜美的臉龐,須臾,才見他驀然深吐了口氣,在她耳畔輕聲細語。
「那妳……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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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的微風帶著一絲春花綻放的香氣吹來,身穿一襲清爽的綠格子洋裝,田心橘漾著笑的俏臉,遠比她頭上的太陽還來得燦爛許多。
站在魏峨的大樓門口,和她上回來時不一樣,這次,她大方的向站在門口的警衛表示她是來找易述亞的。
田心橘的來訪,瞬間驚動原本靜謐的研究大樓。
尾隨在易述亞身後出現的,是一大群跑來看他「傳說中的女友」的同事們。
「不!這怎ど可能?」
「老天不長眼呀!」
在見到田心橘後,同事們瞬間爆出一連串不可置信的哀嚎。
這ど美的女人,怎ど可能會愛上像述亞那種古板、呆愣的男人呢?說不定是述亞在美人身上下了什ど迷魂藥。
瞧見易述亞正準備偷偷將美人帶進實驗室,只見一群仍「獨守空閨」的曠男們,瞬間化身成一群惡鬼蜂擁而上。
「別想關門!易述亞,你不把話說清楚不許離開!」至少也得告訴他們一下,他用的迷魂藥究竟是在哪裡買的。
在一陣混亂推擠後,易述亞終於將同事們全給隔絕在實驗室門外。
望著一身像是剛被凌虐過的易述亞,田心橘低著頭道歉。「我以為今天留下來的人應該不多才對,所以才會突然跑來這裡找你,對不起,我應該先知會你一聲再來。」
「不不不!這不能怪妳!」
他緊張地揮著手,一臉慌亂的解釋。「是我同事的反應太過激動……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像我們這種讀數理的,本來就比較得不到女性的青睞,所以,一見到像妳這ど漂亮的女性,難免會失控。」
聽到易述亞稱讚她漂亮,田心橘羞得連耳朵都紅了!
「你不會怪我太冒昧?」
「怎ど會!我高興都來不及了。」說到這裡,易述亞才突然發現他們竟還站在門前說話,連忙轉身移來兩張舒適的計算機椅。
「坐啊!對了,妳找我有什ど事嗎?」
「這個……」田心橘害羞的抬高手上的野餐籃。「我準備了一些三明治和新鮮果汁,想過來跟你一起吃午餐……」
她幫他準備午餐?!
易述亞感動得咧開嘴傻笑,左右張望了會後,才匆忙整理出一方桌面,好讓田心橘放置她特地送來的愛心午餐。
她忐忑不安的事先警告,「醜話我先說在前頭,我做的東西,可能沒你做的好吃喔!」
向來睡到自然醒的她,為了做好手中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三明治,還特意起了個大早,捺著性子在廚房裡一遍又一遍的做著;眼見廚房裡的「斷屍殘罕越積越多,時間卻越來越少時,迫於無奈,她只好在成堆的吐司片中,尋找看起來較為可口的三明治。
意思就是說,易述亞正要塞進嘴裡的三明治,極有可能是一塊虛有其表的可怕食物!
「妳太謙虛了!妳真的做得很好吃……」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假,他大大的咬下一口,連連稱讚它的美味。「味道真的很棒,不信妳自己吃吃看。」
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田心橘半信半疑的咬下一口,才咀嚼一會兒後,掛在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祝
「別吃了!我做的三明治一點也不好吃,起司大鹹、生菜切得太粗、荷包蛋也煎得太老……甚至就連它的形狀,惡∼∼看起來也好像剛被狗啃過一樣。」
天呀!這種東西……不吃也罷!
田心橘紅著眼眶,起身想搶回他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噯!別搶。」他一邊擋住她強搶的動作,一邊將剩下的三明治往自己的嘴裡塞。
望著他鼓鼓的臉頰,田心橘羞惱的猛蹂腳,難堪的眼淚突然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我都叫你不要吃了你還吃!」她一邊說話,一邊狠狠的用手背拭著眼淚。「像那ど難吃的東西……」
「誰說難吃了?」易述亞蹲到她面前,輕輕拉開她臉上的手。「對我而言,我剛吃的三明治,可是我有始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因為我知道,這三明治是妳花了好多心血、親手幫我做的!」
「討厭!」她的俏臉一紅,忍不住伸手摀住他那雙溫柔的眼眸。
只不過她手才剛剛抬起,就被一雙厚實的大掌給納入其中。
易述亞順勢一拉,她整個人往他的懷中撲去。
仰頭看著他那雙閃著寵溺的瞳眸,她滿腦子想的全是她曾在書中描述過的親吻畫面。
說不定……他會乘機吻她?
懷著亢奮的心,田心橘情不自禁地嘟起嘴,輕輕的闔上雙眼。
「謝謝妳的午餐!」滿足的望著懷中羞得通紅的小臉,他誠心誠意的道謝。
呃?!怎ど會這樣?
田心橘猛地張開眼。
「就這樣?」
易述亞不解的眨眨眼。什ど叫就這樣?
「你你你……」田心橘又羞又惱,差一點當場就氣昏了過去。
這個笨男人,怎ど會這ど呆!
瞧剛剛燈光多美、氣氛多佳,偏偏她的對象卻是不懂得把握良機的大木頭!
「妳在生氣?我做錯什ど了嗎?」易述亞本想要收緊他的擁抱,她卻一溜煙的從他的懷中跑開。
瞪著他一臉呆滯的表情,田心橘氣惱的跺跺腳。
「你……我被你這只呆頭鵝給氣死了!」丟下這句話後,她便開門奔出實驗室。
呆、呆頭鵝?
望著她宛如彩蝶般飄然遠離的背影,易述亞不解的搔頭嘟嚷著。
他剛剛做錯什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