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洗過身子,扈千瑜一如往常下半身僅蓋著毯子,坐在床上等她來上藥。
蘇迎天紅著臉走進房間,扈千瑜見了她,嘴角微揚,她當然知道他在嘲弄自己,故作沒看見,將藥碗放在床邊。
「你開始練了沒啊?」扈千瑜用戲謔韻語氣問她。
或許是小老弟平時常被她譏笑,這次逮到機會,扈千瑜當然不放過要糗她。
「我想不到你為了我的命根子竟如此勤練絕技,我真是感動萬分,不知該不該接受你的盛情啊!」
「你說夠了沒有?」蘇迎天滿臉漲紅的瞪著他,手上的木片用力的在藥碗裡戳。
扈千瑜看著她的動作,立刻住嘴,深怕她藉機報復他的命根子。
她慢慢的幫他的大腿上藥,其實早就不用上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進來。
「你今天下午怎麼那麼生氣啊?」他看著她仍繃著一張臉。
她沒說話,繼續手邊的動作。
他自討沒趣,閉上了眼。
這時她微微抬起了頭,看了看他。
「你覺得……迎希可不可愛?」她突然試探性的問他。
「迎希?很可愛啊!」他很自然的回答。
「那……你覺得她……長得很討喜嗎?」她又切切的問。
「討喜?是啊!」他仍很誠心的回答。
「那……我呢?」她問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不是長得一樣嗎?」扈千瑜不懂她到底在問些什麼。
「嗯……是啊!你也看出來啦!」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蠢,僵硬的笑了一下。
「誰都看得出來啊!」扈千瑜輕皺起眉,她是當他瞎了嗎?
蘇迎天真想賞自己一個耳光,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上完藥了。」她準備走人。
「等等!那盒子帶走吧!」他指了一旁裝著玫瑰膏子的盒子,今天她突然怒氣沖沖的跑走,他就幫她留了起來。「今天不聽故事?」
蘇迎天沒轉頭,捧了盒子就跑出房間,留下茫然的扈千瑜,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羊皮卷,他老早就準備好了,連要說哪些故事,他都在日誌上做了記號,沒想到她不聽了,他隨手將日誌丟到一旁。
他閉上了眼,不說故事竟覺得有些無聊空虛,躺了一會兒,又倏地起身走出寢房。
蘇迎天跑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床邊愁著臉,想著扈千瑜剛剛的回答。
他覺得迎希可愛那是當然了,她活潑有趣討人喜愛,相較之下,自己一板一眼的個性就顯得無趣多了。
她走到鏡前看著自己,雙手捏了捏臉頰,不停的擠眉弄眼、張嘴吐舌。
「唉,我在幹嘛啊!」
她放下了手,垂頭喪氣的望著銅鏡。
「蘇迎天啊!為什麼明明長得一個樣,你就那麼不討人喜歡呢?」她沮喪的說,鼻頭有些酸。
「姊姊,你在幹什麼啊?」後頭冒出一個精神飽滿的聲音。
蘇迎天轉頭,蘇迎希提著鳥籠進門,另一手抓了一把綠豆。
她將鳥籠放在桌上,開始往鳥籠內丟綠豆。
「來來來,咕咕咕,吃綠豆啦!」她逗著鸚鵡。
蘇迎天盯著她。為什麼眼前這個大閨女做這些小孩子的幼稚舉動會這麼的自然?
像是感應到什麼,蘇迎希轉過頭去。
「幹嘛一直盯著我?」
「你這隻鳥借我好不好?」蘇迎天突然這麼要求。
「你要陪它玩?好啊!」
蘇迎天開心的提起鳥籠,接過蘇迎希手上的綠豆,就往外跑去。
扈干瑜正坐在甲板上,不說故事讓他悶得發慌,抓了錫穆陪他下棋。
蘇迎天提著鳥籠,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向兩人。
站到他們面前,她蹲了下去,將鳥籠放在身前,見扈千瑜的目光朝這看來,她開始朝鳥籠內丟綠豆。
「來來來,咕咕咕,吃綠豆啦!」她逗著鸚鵡,一邊還提高聲調學著迎希那大刺刺的聲音。
扈干瑜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思索著下一步棋。
見沒效果,蘇迎天繼續丟綠豆,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用更誇張的音調喊著:「來來來,咕咕咕,吃綠豆啦!」她記得迎希平時說話就是這個樣子。
認真下棋的兩人,同時轉過頭來。
「你在幹什麼啊?」扈千瑜問她。
「喂鸚鵡啊!」她睜大杏眼,細眉挑得高高的,音調高昂,這樣應該有像迎希了吧?
扈千瑜皺起眉。「你是迎天吧?」
「是啊!」她更開心的回答。
「你怎麼那麼亢奮啊?」他看著她怪異的舉止。
「有嗎?」她轉了轉眼。他這句話是覺得自己變得討喜了嗎?
「我們在下棋,安靜點!」扈千瑜食指放在嘴前,說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思索著被困住的棋子。
「喔!」蘇迎天的臉又垮了下來,他還是完全無動於衷。
她站起了身,看著不解風情的扈干瑜,沮喪的垂下肩,走回了房間。
「姊姊,鸚鵡你還玩嗎?」蘇迎希看見她,立刻問。
「不玩了。」蘇迎天無趣的將鳥籠還給她。
蘇迎希接過鳥籠就往外跑去。
「晚了,別再到處跑!」她朝她的背影叮嚀一聲。
「一會兒就好。」蘇迎希隨意回答。
蘇迎天歎了口氣。為什麼她會那麼無憂無慮,還能那麼自然的惹人愛?她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她們姊妹倆的差別到底在哪呢?
她低下頭,看見桌上的木盒子,緩緩的將它掀開。
看了一會兒,一抹輕笑又浮上面容,她打開裡頭的白玉盒子,用食指輕捻了一抹脂紅,欣然將臉靠近鏡前,在櫻桃小唇上點了一下,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眼中閃過了滿意的光彩,索性在鏡前卯足了勁,細細妝點著自己的臉。
上完了玫瑰膏子,她迫不及待的捧著茶盤跑出房間,在甲板上沒看見扈千瑜,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的寢房,輕輕敲了下門。
扈千瑜睜開眼,眼中露出疑問。棋下了一會兒,覺得提不起勁,他索性回房準備就寢,這時候又會是誰?
「進來。」他立刻下床。
蘇迎天捧著茶盤,頭壓得低低的進門。
扈千瑜見了她有些訝異,不是不聽故事了嗎?怎麼又端茶進來?
蘇迎天緩緩的將盤子端到床邊,仍低著頭。
「聽故事?」他有些疑惑。
「嗯……」她切切的點頭。
「拿羊皮捲來吧!」他雖然有些疑惑,卻湧上一絲欣喜,原來她還是想聽他的故事。
他坐了下來,等她把羊皮卷拿過來,喝了口茶後才又抬起頭。
噗的一聲,扈千瑜口中的茶噴了出來,兩眼瞪大看著她的臉蘇迎天拿著羊皮卷,驚訝得往後跳了一步。
「你的臉……怎麼了?」他的語調有些顫抖。
「我……我上了玫瑰膏子。」她害羞的低下頭。
扈千瑜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在她小巧的臉上,兩邊粉頰抹得紅通通,雙唇各點了一截脂紅,眉尾也勾了兩道紅。
蘇迎天愣愣的看著他。
「你的臉?」他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笑得更開心。
「你笑什麼啊!」她有些窘。
「你的臉真像猴子屁股!」他仍笑個不停。
一股痛楚糾結在她的胸口,淚水在眼眶打滾,眨了下眼,水珠就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原本笑得樂不可支的扈千瑜見了,馬上停住了笑,起身走向她。
「你怎麼了啦?」他輕輕的問。
蘇迎天開始抽噎,淚珠大顆大顆的掉,濕了臉也花了妝。
「別哭了,妝都糊了,更醜了。」
他本想逗她笑,沒想到話一出口,她立刻轉身欲奪門而出。
扈千瑜一個反手抓住了她。
「我開玩笑的,你別哭了,幹嘛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啊!」
蘇迎天更窘了,甩開他的手,雙手摀住了臉。
「別看我了!」她哭著說。
「我看都看了,別遞了。」
「那玫瑰膏子不是你給我的嗎?為啥還要笑我?」她邊哭邊含糊的問。
「那東西不是這樣用的,我不知道你不會啊。」他歪著頭說。
「我又不會,那你幹嘛笑我?」她仍不停的哭著。
「因為你的臉真的……」很滑稽,扈千瑜當然不敢將這三個字說出來,看著她泣不成聲,心有些疼。
「我這張臉就是不討喜,我能怎麼辦?我就是長得粗糙嘛!」她眨著濕濡的長睫毛,真的覺得好委屈。
「你在說什麼啊?」他不解她為何突然自憐自艾。
「我就是不如迎希可愛,她怎麼做你怎麼開心,我怎麼做就全不對盤,從小人人都誇我懂事,叫迎希學著我乖巧,可那些都是騙人的,他們全疼愛迎希,她胡鬧也可愛,你也誇她可愛,我就不行,我就不行!」她哭得好傷心,心裡話全吐了出來。
扈千瑜怔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懂了,輕笑的望著她。
「你還笑我。」她轉過身去。
扈千瑜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拉她一起在凳子上坐下。
「我是笑你傻氣。」
他取出手帕,倒了些壺中的清水,捧著她的臉,輕輕的將她臉上的妝拭去。
蘇迎天賭氣的別過臉去。
「轉過來,我幫你的小花臉擦乾淨。」他轉過她的臉,動作輕柔的拭去她雙頰的脂紅。
蘇迎天看著他的臉,淚仍像是潰堤般的止不住。
「別哭了,哭了就丑了,本來多可愛啊!」扈千瑜看她哭心好疼,像在哄小娃兒一般的輕柔說道。
蘇迎天這才停止啜泣。
扈千瑜又倒了些水,沾濕的手絹已完全變紅,看來她是將整盒都用上了。
很快的,她的臉回復了原本的純淨。
他拉起她的手,來到銅鏡前,站在她身後。
「你看這樣多美啊!根本不需要那些胭脂俗粉。」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已沒有了紅妝,只有眼眶和鼻頭因為哭泣有些微紅,她仍笑不出來。
他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兒。
「你上那些粉是為了我?」他輕問,眼中透出柔光。
她羞得低下頭,眼又濕了。
扈千瑜看著她白裡透紅的小臉,再昂貴的玫瑰青子都無法抹出如此誘人的顏色。
他緩緩的貼近她,親吻她的耳垂。
「今天聽故事嗎?」他的聲音很輕。
她看了眼鏡中的扈千瑜,點了點頭。
「今天告訴你一個世上最美麗的地方。」他邊說,邊輕輕褪去她輕薄的衣裳……
門外的錫穆就像置身在地獄。
耳邊不斷傳來放浪淫叫,和肉體搏擊的聲音,雖然扈千瑜的風流韻事已有多年歷史,他也聽過不計其數在他胯下淫叫的女聲,但這次卻放浪得可以,連扈千瑜的低吼都聽得見,錫穆不停大口吞吐著氣。
待最後一聲淫叫結束,錫穆也同時鬆了一口氣,應該不會再有下一回合了!正當他扭扭脖子,吐出一口長氣時,門開了。
他側身一看,扈千瑜正站在一旁,上半身還裸著。
「大人?」
「書呢?」扈千瑜瞇著眼看他。
「書?」錫穆摸不著頭緒。
「那本女兒圖,迎天說她塞進門縫,你有看見嗎?」
扈千瑜一時興起,想跟她對個幾招,她卻說早拿回來還他了,錫穆成天守在這,他應該有看見。
「在……在我那。」那天他也不知怎麼處理,索性就帶回自己房裡,確保它不會再莫名其妙出現。
錫穆低下了頭,這是他長到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窘。
「沒關係,你喜歡就留著吧!」扈千瑜拍了拍他的肩,又進房,關上了門。
「謝大人。」他微微躬身,現在他也只能回這句話了。
錫穆摸了摸鼻子走到外頭甲板,站在大帆下,夜風寒冷刺骨,這時他看見一個提著鳥籠的身影,立刻走上前去擋在那人前方。
蘇迎希見他擋住了去路,愣了一會兒。
「幹嘛?」
錫穆仍是面無表情,怔怔的站著。
半晌——
「你的鳥很漂亮。」他說了一句摸不著邊際的話。
蘇迎希也傻了。他特地跑來說這個嗎?
錫穆說完,在心裡賞了自己一個耳光。
蘇迎希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準備走人。
「那本書真的不是我的。」他突然又開口。
「嗯。」她點了點頭。原來是替自己辯解。
又靜了好一會兒,錫穆面無表情的走開。
蘇迎希還站在原地。他幹嘛特地跑來解釋?她抿了抿嘴,往房間跑去。
走回大帆下的錫穆,真的很想現在就往海裡跳,他覺得自己今天一整天真是蠢到家了。
扈千瑜沒拿到書,走回床邊,看見蘇迎天竟然睡著了,不是跟她說拿書去了嗎?竟然不等他。
反正書也沒拿到,他看著她的睡臉,也爬上了床躺在她身邊。
他伸出手指沿著她的鼻尖滑下,她睜開眼,看見了凝望著自己的性感雙眼。
「吵醒你了,對不起。」扈千瑜輕啄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
蘇迎天揉揉眼,笑著對他搖搖頭。
「怎麼完事立刻倒頭就睡?」他輕聲埋怨。
蘇迎天將頭埋進他的胸膛,害羞的咯咯笑。
他笑著搖搖頭,搔著她的胳肢窩。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停下了手。
「明早我拿些紅車給你,你早上記得煎湯喝了。」
蘇迎天在他懷裡鑽的頭停了下來。
「什麼?」她愕然抬起頭。
「紅草,記得一定要一早喝了。」他閉上眼,邊撫著她的頭邊說。
蘇迎天整個人彷彿五雷轟頂,愣愣的望著他。她當然知道紅草是什麼,那藥草性寒,是用來止胎的藥,服用了就不會受孕。
「你……怎麼會有那種藥?」蘇迎天緩緩的問。
「當然是船隊帶回沉月島的。」他的語氣極為自然,就像在和她聊天一樣。
蘇迎天聽懂了,扈千瑜跟她說過沉月島的事,那是龍嘯盟的佔據地,龍嘯盟成立後就一直占島為王,島上有許多舞妓,專門取悅海盜,聽起來這些藥是定期送到島上,讓那些舞妓服用的。
給舞妓服用的?明天他要拿給自己喝?蘇迎天突然有些心寒。
扈千瑜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著她入睡,他閉起的眼是那麼平靜,他剛剛說的話就像在提醒她記得吃飯一樣自然。
他不要自己懷他的孩子,她的身子有些抖。
「怎麼了?」扈千瑜睜開眼,低頭看她,他感覺到她的顫動。
她努力擠起笑,搖了搖頭,又將頭埋進他的懷中。
扈千瑜幫她拉上了被,又將她摟得更緊,他似乎以為她是冷到顫抖。
蘇迎天的心坎竄上了酸楚,她強忍著流淚的衝動,想著他剛剛說那話時,平靜無波的表情。
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能在兩人熱情的翻雲覆雨後,以極為自然習慣的語氣說著這件事?
剎那間,她頓悟了。
他為何能在人前以溫和的笑臉,冷靜的談判,做出無情的處決?因為他的笑不帶感情。
他為何能穿梭花叢,而沒對任何女人有任何留戀?他能風流多情,正是因為他無情。
蘇迎天前一刻才被他帶上了天堂,現在卻被他推入了地獄。
這個男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是不帶著愛的。
但她是愛他的,剛剛自己的感情已潰堤了,他沒有發現嗎?
那止不住的濃烈愛意,他沒有感受到嗎?
她的心好痛!
這竟是個悲傷又漫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