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雖然捲入了這場命案,面對不可避免的官司纏身,但是她真正的隱憂卻是始終未曾露臉的禍首--莫刑。
然而事情卻在一個星期之後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在離市區甚遠的一處荒山裡,有人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女的正是逃亡的秦嫂,而橫躺在她身邊、死狀甚慘的男人,經梅夫人的辨認之後,竟然是莫刑。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何曝屍荒野,是被人謀害抑或自相殘殺?總之,又是一樁無頭命案。
最後,梅夫人以自衛殺人而無罪獲釋,這樣的結果,應該算是完滿的了,至少梅莊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除了風宿煙--對他而言這卻是另一種紛擾的開始。
小纖對他的不信任更深了,甚至她那像是永遠不死心的疑問,總是隨時隨地跟著他,教人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
「喂,那天秦嫂說你是什麼……我忘了是什麼門的?」她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你真的是個特務?你的目的就是為了我們梅家的傳家寶?」
他不得不惡狠狠地對她施壓,「有時候,太好的記性或是太多的好奇,都會是一種災難,你懂嗎?」
可她就是固執而且還聰明得讓人頭疼。「不懂。既然你是別有企圖來我們家,我又為什麼不能追查呢?天知道你是什麼組織派來的,更不知道你會對梅家做出什麼樣的事,就像那天在飯店……喔,我知道了,那個很像是你的人一定不是你!」她開始追著想閃人的他。「那個什麼門的到底派了多少人來臥底?喂,你不說清楚,當心我告訴媽那晚她沒聽見的話!」
不過讓風宿煙略感欣慰的是,小纖並沒有真的那麼做。
怪只怪她偏就有著花弄蝶的法力無法制伏的好記性;也該怪那晚為了應付秦家母子倆,風宿煙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這下子全數被她輸入「記憶庫」,成為她三不五時與他抗爭的籌碼。
風宿煙心裡很明白,順利的解決了莫刑,是一場意外的收穫;而那顆寶鑽呢?面對時限的屆近,他卻是面臨了前所未有的難題。
但梅夫人直接的話,證明了那晚她並沒有錯過任何的對話,她對風宿煙的身份已略有所知,只是這似乎並沒有改變她將女兒許配給他的心意。「我不管你真正的身份是什麼,也不想追究你說過什麼謊話,但是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真話,那就是我的兩個女兒,你到底愛誰?」
「這……」風宿煙顯然不合情理的遲疑,自然惹起做母親的不快。
一種維護女兒的勇氣讓梅夫人忍不住向他放話,「我絕對不允許另一個秦聖輝存在,你懂嗎?」
風宿煙當然懂,也十分明白自己正在幹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梅影才是梅家欽定的寶鑽繼承人,只有要她,任務才能完成,只是……
在內心深處的某種執拗,硬使他頓失所有灑脫。
精幹的梅夫人彷彿洞悉他的心思似的,她幽幽然地開口道:「有很多事不是別人能幫忙的,就像你現在的選擇……」
就在風宿煙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智慧才能釐清混亂時,「使者」再度出現,而這回所帶來的是讓人很不能理解的指令。
*****
如果梅影沒有如所約定而嫁給風宿煙,那麼……
「殺了她!」
「使者」狠言道。
「這……」風宿煙有點火大了。「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要我弄到那顆魔鑽,也不一定要娶梅影呀!雖然說那是她的陪嫁品,但是,也許為了感謝我醫治梅影的病,梅夫人說不定會拿出來。」
「那是因為你對魔鑽不瞭解……」
「使者」緊接著的下文,又讓風宿煙為之大歎神奇。
原來,那顆寶石之所以邪門,並不只是得到的人將因而改變整個命運,隨著氣場的轉移,它的主人將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而更不可思議的就在於它會跟主人的意念相通。
「所以,要得到那顆魔鑽,同時也必須得到梅影的心?」風宿煙仍是不能理解要那顆石頭的目的。
「那當然不會是為了想讓你擁有超能力,事實上,說得最直接的就是,要你上陣就是想引出地獄國的人,因為那顆寶石具有改變磁場的作用,不僅於人體,還包括了地理環境,有心人甚至想利用來發掘百慕達三角洲的秘密,而那正是滅絕門的總部所在,所以絕不能讓寶石流傳出去,尤其是落在地獄國的手中。」
所以,得不到梅影和寶石,就只能將之全毀?
聽到這兒,風宿煙有所警覺的瞪著「使者」。
一個連衛星都無法偵測到的神秘總部,居然讓他知道了,那代表著什麼?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未必可喜。
「你不必多慮,既然會告訴你,就是有那個必要,至少我應該要讓你也有生死共存的意識,你才不會有太多顧忌,不是嗎?」
「使者」看穿他的疑思,於是道。
「從踏入門裡,我就沒有什麼顧忌可言。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只不過,在我將寶石呈現之前,我希望自己可以有更多自由發揮的空間,好嗎?」風宿煙狂妄無忌憚地昂著下巴,明白的對所有監控表達強烈不滿。
「使者」微挑眉,道:「很高興又看到你張狂的樣子,我們所要的人選,就是這個樣子。」似笑非笑地說完話,他即走人。
只不過,就在「使者」才動身想離去,立在門口處的風宿煙猛然一個掉頭--
赫然發現了身著泳裝的小纖,活似黑夜的一隻小貓,正朝著這個方向走過來,那兩條雪白的大腿在墨色中格外清晰。
天!
他想到了她身上的「藍星記」!往身後的「使者」快速投瞥,一種殺機讓風宿煙心頭一凜。
不!某種聲音在他心頭劇響。
*****
也許,狠狠地來個夜泳會好些吧!
途經風宿煙房門前的小纖,甩了甩滿頭的水珠,然後用大浴巾往身上一披,正要快速邁闊步伐時,一道高大的身影飛也似地衝向她,而且一把扯下她身上的毛巾。
「啊!你……」她發現陌生男人正直視著自己的大腿,一種本能的反應讓她扯開嗓門呼叫,「有人--嗯--」
她的嘴巴被一道強勁的掌力給封堵。
天!他到底想幹什麼?正陷入極至驚恐的小纖,乍見風宿煙高大的身影,有如絕處逢生般地掙開捂口的大手大叫道:「救我!快救我!」
「放開她!」風宿煙終於還是出手了。
「你想抗令?」
「使者」對著有所行動的風宿煙怒吼著,「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地獄國的人?」
一句抗令,先是讓小纖赫然心驚。
不會吧?他們是一夥兒的?那她不是死定了?
「她不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風宿煙堅定道。
「你拿什麼保證?」
「使者」瞪視道。
「就用我的性命!夠了吧!」風宿煙沉聲繼續道:「總之,你就是不能傷害她。」
「風,你……你變了!」
「使者」訝然大驚,「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個女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是的,我是變了,因為我發覺生命中還有一種無比珍貴的東西,那就是愛!」他凝視著早已忘卻害怕的小纖,緩而有力道:「我愛她!」
「你……你愛她?那梅影……」
「你只是要我娶梅影,但是,沒有人有那個權力干涉我的內心世界,不是嗎?我說過,我會依照計畫行事,但是你就是不能殺了她。」
「這……」
「使者」似乎也對風宿煙有所顧忌,他頓了半晌,才斷然道:「好,我就先依了你,但如果有什麼閃失的話,只怕到時你不只保不住她們兩姊妹,就連你自己也難逃制裁。」話一說完,將小纖身子往前一推,他的身影隨即沒入夜色中。
現場只留下風宿煙和小纖對峙著。
*****
他愛她?他剛才說他愛她……可是,她卻又不能不正視他的身份為家人所帶來的危機,至少她不能自私到去害了親姊姊。
小纖喘著氣,睜著圓亮的眼盯著風宿煙,就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心似的,「告訴我,你真的要娶梅影嗎?」
風宿煙轉過身去,很快的回答,「是的。」
在短暫沉靜之後,又傳來她微顫的聲音,「你確定自己……愛她?」
一個掉頭,他回答得更快了,「不!」
「你……」四目相交,小纖眼中有著更深沉的痛楚,她二話不說,舉起手掌就往他臉上摑去。
清脆的巴掌聲在兩人交流的氣息中響起。
「就為了那顆鑽石?」她略略揚高了聲音。
風宿煙點了頭,輕撫著臉頰。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對梅影並不公平呀!像你這樣利用女人的感情去達到目的,又跟秦聖輝有什麼兩樣?風宿煙,我真的對你太失望了!」
小纖氣得想拂袖而去,卻被他給一把抓祝
「別走,纖……」
沒有掙扎,更沒有回頭,她只是僵硬的說:「你要我留下來幹什麼?聽你那神秘偉大的任務?還是幫你周全婚禮上的事宜?」
「不是!都不是!」他的聲音中有著難以自制的火藥味,他開始受不了這女人的冷漠。
當小纖感受到來自背後的強大力量時,被迫面對的她,同時看見他灼亮熱烈的眸子,然後整個人猛地撞上他堅硬結實的胸膛。
他的手緊緊地環住了她的腰,「我是不得已的……難道你還看不出我對你的心……」
汲入他熟悉得讓人發慌的氣息,小纖不得不自我武裝地挺直了脊背,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任何軟弱。「我討厭虛情假意的男人!更何況被欺騙的人是我的姊姊。」
「這麼說……難道你希望我對梅影真心真意?」
「我……」這個該死的男人,他怎麼能對她做出這樣的假設?那種往內心鑽研的結果,只會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狼狽。
「看著我的眼,回答我!」他有所堅持的目光有著讓人懾服的威厲。
「我……」他那有如萬丈深淵的黑眸,讓她有了種失足的絕望。
是的,就是絕望!她對自己對他那種不可自拔的迷戀感到絕望;也對他不定的飄忽、神秘的疏離感到絕望!
此時的小纖抬高下巴,不再逃避的定眼望著他,「要不然請你告訴我,你想聽我說什麼?」
「實話!」一反平日的戲色,他的臉上多了抹教人動容的專注,他用手指輕輕戳了她的心口處。「我要聽裡面最真實的聲音!」
「好!」像豁了出去般,小纖頗有壯士斷腕、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從容慷慨,她咬字清楚地道:「那我就告訴你,我今晚就想做個了斷。」
「了斷?」
「對,就是了斷!」小纖忽然覺得映在瞳中的他逐漸模糊起來,緊跟著喉頭的澀意讓她壓沉了嗓子,「因為我不想再繼續……想你!因為我必須找個理由來讓自己死了心!」話才說出口,那無法強忍住的兩行淚水終於完全弄花了她的視線。
反正她不想看清他,她開始拚命的想推開他。
「我已經找到了,從現在開始,對你我早死了心--」
「妳不能!你對我死心,那……我要怎麼辦?」風宿煙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等彷徨的時候,就為了她眼底的絕裂。
「你?」
「是的,我需要妳!」說出口之後,讓他頓覺雲開月明的清朗。
片刻的靜止後,小纖抿著唇,露出滄涼的笑。「我從來不覺得自己也會有被需要的時候,尤其是像你這樣子的……」
「像我怎麼樣?我也是個人!」
「你不是!你只是特務,在你的眼裡只有任務!」
「我……」她並沒有說錯,不是嗎?舔著乾澀的唇瓣,風宿煙的眼底掠過痛楚,他瘖啞道:「那只是我的宿命,從我成為一名棄嬰被組織帶回的時候,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談起自己的身世,小纖緩下掙扎的動作,她竟然硬不下心來。「你是個……」
「棄嬰,比孤兒更糟糕,是吧?孤兒至少還可以想像任何可能讓親生父母無法扶養的理由,可是……一個剛出生就被人丟在路邊的棄嬰,這……大概是我最遜的紀錄了。」
他故作輕鬆的模樣,只讓小纖更難過。
忽然他又道:「不對,還包括你,在你身上,我才是失敗徹底!」
「失敗?」
「小纖,」輕喚著她,他的手溫柔回到了她細緻的臉頰,「我當然是失敗,曾經有人說我對你不過是一種迷信,甚至還說只要帶你上床,就會破解一切,可是事實證明我失算了,我發現自己想要更多、更久,那絕不是幾度貪歡所能滿足的,我想要的是永遠,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永遠?這樣的字眼讓小纖痛得清醒過來。
她揮去他的手,「過了今晚你連對我甜言蜜語的資格都沒有,還談什麼永遠?」
「我可以不--」他的欲言又止讓小纖似有期待的眼神為之一亮,但是,隨之的沉默又讓那層光彩瞬間黯然。
「你還是非娶梅影不可?」走了兩步,她兀自跟那說不出口的希冀頑抗。
「是的。」他還是一樣的答案,然而眼見著她纖細的身影就要消失,他急切的接上話,「如果我不娶她,她就會死!」
「嗯?」小纖猛然掉了頭。
於是,風宿煙說出不該透露的事,「除非得到寶石,否則就要消滅能夠讓寶石發揮力量的人,也就是梅影。小纖,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但風宿煙只能定眼癡癡地望著小纖點頭無言離去的背影。
忽然,他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
「難道感情一定要有人受傷?」驀然出現的梅影用著瞭然的目光和他對峙著。
*****
梅莊再度傳出令人驚愕的噩耗--梅影自殺了!
服下不知名毒藥的她,只留下一封遺書,全身冰冷地斷氣在自己的臥房裡。
梅莊上下霎時陷入淒風苦雨,梅夫人和小纖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梅影的死,改變了所有既定的事實;準新郎風宿煙的存在,似乎只有讓梅家更不堪,尤其是梅夫人。
風宿煙終於決定離開梅莊!
面對這樣的演變,小纖除了痛,還是痛,她偷偷看著他整理行囊,緊咬著的手指幾乎快滲血,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更別說是開口挽留。
梅影的死無疑是他們之間更大的障礙,至少小纖是這麼認為。
可是,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說走就走?雖然她不確定自己還能幹什麼,但是她就是對他的毅然離去感到生氣。
不讓風宿煙有告別機會的她,一個人獨自躲得遠遠的,直到翻騰方寸之間的情愫終於讓她感到不敵,她還是追了出去。
「你……真的要走?」在這個可能是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不走不行。」
「又是……任務?」她問得有點動了氣。
「是任務,是自己的任務。」他簡短回了句話,然後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裡。
他快速的吻住了她,柔軟如絲絨的舌頭滑入她的嘴,令人迷醉的探觸再度攫取她悸動的知覺。
「唔……」小纖的心臟怦怦地跳,他的柔軟持續加深,就像要引爆她所有忍耐極限。
她情不自禁的張著嘴,交接彼此糾纏的舌,她的手環過他的頸,插入他濃密烏黑的頭髮;她緊緊貼住了他的身體,就像一切不會再來過的不甘與不捨,用著前所未有的激情回應著他。
狠狠地吻過一回,他們放開了彼此,對視的眼底有著一抹難懂的神秘光彩。
小纖好想對他說「別走,我要你,我真的愛你」,可是腦子裡頭梅影那永難揮去的影像,讓她的喉頭緊縮。
他依然不變的瀟灑笑意,輕擰著她的嫩頰,「這個吻,會讓我更有勇氣去完成任務。」
又是任務?
小纖瞳眸怒瞪,用力的推開了他,忿忿地大罵,「你去死吧!」然後她快步跑得遠遠的。
她拒絕看見他離去的背影。
跑了一段路,她停在一棵大樹旁,倚著樹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夕陽餘暉將她的身影拖得長長的,忽然間她止住了哭泣,轉身開始拚命的往回跑!
可是,回到原處時,那兒已空無一人。
他走了!真的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