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清晨,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一派溫馨和諧的景象。
霍恩很早起床,親自下廚預備豐盛的早餐,一個小時後,桌子上便擺滿了食物,一份黑腳豬生火腿,煎培根,香腸,煎土司,玉米片加牛奶,以及一籃子的新鮮水果,足夠四個人吃的份量。
回到房間試圖把嗜睡的人兒喚醒,卻發現他竟精神奕奕地站在了梳妝鏡前,左顧右盼。
微微詫異了一下,跟著釋然,霍恩微笑著走近,俯身來了個早安吻,「今天起得真早。」
確實,球隊不用練習和比賽的時候,亞歷這個超級大型的芭比娃娃就會整天賴在床上,直到太陽從西邊落下,不過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啊!
「伊麗莎·迪維夫·奧德塔女士帶她的男朋友露臉的特別日子,我得好好準備。」奧德塔笨拙地打著領帶,「借你的一用,我的那條不知道丟哪了。」
果然——
他的亞歷是總是那麼可愛。
「我來幫你吧!」霍恩熟練地幫他打好了領帶,扣上三粒扣西裝中間的扣子,然後笑瞇瞇地說:「有你這個如此出色的兒子,只會長臉,怎會丟臉呢!」
「是嗎?」奧德塔欣喜地問道,想了想,神色又變得不安,「老美人上次抱怨過我用邋遢的模樣見她的男朋友,這次我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胡安,你覺得我這回穿著如何?」
「黑色西裝,白色襯衫配銀色領帶正好。」霍恩柔聲勸慰,「寶貝,你對顏色的配搭真有眼光。」
亞歷是個大美人呀!當然穿什麼都好看。
其實他不穿任何衣服的樣子,才是最美麗,最耀眼,最吸引人的,不過只能讓他一個人看到。
「真的?」奧德塔將信將疑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可這套是穿去記者招待會的,如今我穿來出席那種場合,是不是顯得太嚴肅了點?」
「重要的約會自然穿得莊重,如果真覺得太拘束的話,不如換一身休閒裝吧!」
「可是老美人不喜歡。」奧德塔認真地把自己的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幾遍,「襪子和皮鞋用什麼顏色?全用黑色的好嗎?」
「你怎地變得如此沒自信?
「我一向都不習慣這樣穿,很侷促。」奧德塔悶悶地回了一句。
「這樣很好。」霍恩嬉笑著攬住他,伸手用力揉了揉散亂的金髮,「亞歷,你絕對不會失禮任何人,包括你媽媽。」
「該死,幾乎忘了最重要的一環——必須把頭髮梳理整齊。」
「我幫你吧!」唇邊蕩漾一抹淺淺的笑痕,霍恩溫柔地拿起了梳子。
好不容易才穿戴整齊,奧德塔立即趕到餐室,一坐下,便立即開動,胡亂吃了一些,然後趕緊拉著霍恩說道:「快點,要遲到了。」
「你還沒吃飽呢!」
「我不餓,一點也不餓。」
「可是——」
「哪有那麼多廢話!」奧德塔眉毛一擰,不耐煩地吼了起來。
看著他焦急的模樣,霍恩只好與他一道匆忙地離開了家。
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三十分鐘,霍恩和奧德塔來到了見面的地點,「奧利佛」酒店,也是霍恩與奧德塔第一次正式會面的地方。
「距離十一點半早著呢!我可是在馬德里土生土長,熟悉那裡的每一條街道,所以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
「你的廢話真多,老美人通常會比約定時間早來半個小時。」奧德塔剛想說些什麼,身體某個部位卻不爭氣叫了起來,「咕……」
餓的滋味並不好受,他也不願意忍受,可憐兮兮地看了霍恩一眼,馬上抱著飢腸咕嚕的肚子喊了一聲,「好餓。」
「餓壞了活該。」霍恩笑罵著瞪了他一眼,隨後吩咐侍應生要了兩份早餐。
「靠,該死的酒店,怎麼還不把食物端上來。」
餓得整個兒趴在餐桌上的奧德塔依舊沒有喪失罵人的氣力。
「誰叫你糟踏了我的愛心早餐,只吃了兩口就急忙趕出來。」
「什麼愛心早餐,別在這裡噁心。」
「我辛辛苦苦折騰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凝集了我的愛意和耐心,不叫愛心早餐叫什麼?」
「——切,我擔心遲到嘛!」
霍恩好笑地搖著頭,「你未免太緊張了點。」
這個時候的亞歷與其說像個想見未來繼父,試圖搞好關係的繼子,不如說更像擔心女兒被騙,心急看女婿的岳父。
「老美人單純得很,很容易會被人騙,不好好考察怎行?」奧德塔神情嚴肅,「何況這回她似乎投入了整個心身去對待這段感情,我們不能馬虎了事。」
「你不是曾經告訴我,每次老美人打算和帥哥結婚前,她都會把他帶出來,讓你和羅伯特見上一面嗎?」
「對啊!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考察那些傢伙是否真心對待老美人,是否和老美人般配。」奧德塔說得理直氣壯。
「據你所說,老美人的男朋友數不勝數,最後與她步入教堂的僅五個,有沒有求婚成功了,卻過不了你們這一關的?」霍恩非常好奇。
「這個——沒有,老美人的眼光一向都不錯。」
「真的?那今回的對象應該不錯呢!」
「據說是一個很帥氣,很多金的男人。」奧德塔撇撇嘴,聳聳肩。「老美人昨晚笑嘻嘻說的,比她大上六年。」
「職業?」
「他們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相識了將近三十年,相戀將近一年,那男人是一名註冊結構工程師,叫斯蒂芬·金。」
霍恩的眉毛向上一挑,「斯蒂芬·金?」
這個名字相當熟悉。
「羅伯特說他當年追求失敗,卻依舊鍥而不捨,能修成正果,全靠了一隻手套——為了奪回老美人被搶走的手套,那位叫斯蒂芬·金的先生被暴徒打傷,老美人因此由感激生愛,兩人心心相印,最終打算共諧連理。」
「你舅舅將那人的一切底細都告訴你了?」
「一切底細?應該是吧!羅伯特說斯蒂芬·金除了老美人外,沒有愛人,也就是說現在沒有暗戀或者明戀任何雄性或者雌性動物,另外他的家族據說經商為主,但他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不感興趣,家族生意一向和他無關。簡單說來,此人身家清白,收入穩定,絕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人選。」
「好丈夫?好父親?」
「……嗯,他有兩個兒子,不過也可能是老美人懷了孩子,他才會那樣子說。」奧德塔悶悶不樂,今天羅伯特臨時有事要回倫敦,所以不能來,要不真想向他問清楚一切細節。
細細考量起來,老美人懷上了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大。
對他和霍恩來說,這是件天大的喜事。因為那樣一來,她的注意力肯定會專注在她的孩子身上,怎會有空閒時間強迫他與別的女人結婚生子?
雖這麼想,可在奧德塔的內心深處,仍難以自禁地泛起了一絲不滿。
如此天大的事情,老美人竟瞞著他,難道擔心他反對嗎?
除非有不能告人的秘密。
算了,啥秘密也罷了,只要與對方人品無關就行。
如果對方真是那麼好的一個男人,他恨不得立即把她嫁出去。
霍恩悶笑著,外表卻一本正經,柔聲間道:「覺得老美人終於脫離了你的保護,投入別的好男人懷中,有點若有所失,即或因為她沒有據實告訴你實情,覺得不舒服?」
「對方如果是好男人,我求之不得,怎會若有所失?況且她瞞著我,自然有瞞住我的道理。」奧德塔遲疑了片刻,歎了一口氣,「我之所以感到不舒服,是她對我的不信任。」
微微一愣,想不到外表任性的亞歷竟有善解人意的時候。
或者他從來就不是個任性的孩子,只不過借助了任性的外衣來表達他的想法和希望取得別人的尊重而已。
「……反正只要老美人喜歡就好,管他別的,哼!如果他真敢欺負她,我的拳頭可不會客氣。」
「你不介意他的國籍?他的家族?你媽媽也可能喜歡你討厭球隊的人。」
霍恩話中有話,別有深意。
連亞歷都注意的事情,他怎能忽略掉。
區區一個斯蒂芬·金先生,老美人把他收得嚴嚴實實,不肯示人,原因恐怕是他的來頭不簡單。
而恰好,他印象中某大家族也有一個名叫斯蒂芬·金的成員。
「切,老美人選擇丈夫,才不會考慮身為兒子的我。」奧德塔的表情突然變得微妙起來,「況且是她選擇丈夫,又不是我選擇丈夫,什麼國籍,什麼家族,喜歡什麼球隊,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霍恩定定地看著他,偷偷地歎著氣。
其實婚姻嘛!並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亞歷考慮問題有時過於簡單了。
剛把早餐解決掉,身後就傳來了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
「老美人出場啦!」視線剛好看得到門口人影的霍恩笑著說道,坐在他對面的奧德塔一聽,連忙挺直腰桿。
「才一個月不見,我的亞歷愈來愈俊俏,愈來愈迷死人啦!」一個看起來上了四十多歲,棕髮艷麗,舉手投足之間充滿無限風情的女人激動地衝過來,俯下身子用力地擁抱著比她體形稍大的奧德塔,「快給我一個熱烈的法式吻。」
「老美人,你——快把我掐死了。」
老美人的熱情永遠讓他吃不消,再這麼抱著他的脖子,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放心,我怎麼捨得掐死你呢?我還希望你繼續為禍人間,害別的女孩神魂顛倒啊!」伊麗莎·迪維夫·奧德塔樂呵呵說道,隨後便給了奧德塔一個結結實實的吻。
母親親兒子,落在霍恩眼中,卻有幾分礙眼。
「伊麗莎小姐,你也越來越美麗,越來越風情萬種了。」他站起來,微笑著說道,巧妙地打斷這幕母子相親。
曾經在佛洛倫薩見過這個爽朗大方的母親一面,她確實擔得起美人一詞,那股隨年齡增長的風韻氣質,是時下那些青嫩的女生所不具備的。
況且她對自己和亞歷的關係張一隻眼,閉一隻眼睛的態度,對此他深表感激。正因為這樣,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所採取的法子,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你的嘴巴真會說話,逗得人真開心。」伊麗莎伸出手來,用力地握緊了霍恩的手,「不過要哄我那囂張兼且被矯慣的兒子,可不是用嘴巴說說話那麼簡單。」
「多謝伊麗莎小姐的提醒,我自當盡心盡力,務必讓他滿意為止。」霍恩不管奧德塔的臉多紅,一本正經地說道。
想不到伊麗莎美人也有膽怯的時候,一味顧左右而言他,這或許是她也相當看重她的兒子的表現啊!
「你們似乎搞錯了一樣東西,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
目光落到了一直陪在老美人的身邊,那位鬢邊略然白霜,有著寬闊堅實的肩頭,衣著入時,風度翩翩的紳士。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成熟和優雅的氣質,令人心生好感。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士,與老美人站在一起,實在非常般配。
奧德塔看了他一眼,表情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忙自母親的懷抱中掙扎地站起來,頷首致意。
「亞歷也有羞慚的時候?」伊麗莎打趣地問,刻意隱去了眼梢處的擔憂。
「囉嗦的女人,男人可不怎的喜歡。」奧德塔板著臉,「小心沒進門,你未來的老公就打退堂鼓。」
「切,我與斯蒂芬情比金堅,不是你三言兩語可以挑撥離間的。」
「斯蒂芬?」
伊麗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奧德塔的反應,「斯蒂芬·金,你的下一任父親。」
「斯蒂芬·金·梅克斯。」男人笑瞇瞇地做了修正,「西班牙人,五十四歲,註冊結構工程師,年薪五十萬歐元。」
奧德塔面色一變,想高聲質問,卻覺得不妥當,忙刻意壓低聲問:「我叫亞歷山大·奧德塔。你與梅克斯家族之間有關係嗎?」
「他是梅克斯家族的人,不過是閒人,家族生意從來都不用他插手。」伊麗莎笑著解釋,眸光中蘊含著不安。
「混蛋萊恩·梅克斯是你的——」
「什麼混蛋不混蛋,亞歷,你怎麼還是喜歡張嘴混蛋,閉嘴就白癡的亂罵人。」
「萊恩和戴蒙是我的一對兒子。」斯蒂芬一臉無奈。
戴蒙與亞歷的恩怨眾所周知,可他不明白為什麼連萊恩都摻了一腳進來。
「原來如此。」奧德塔咬牙切齒。
原來如此,難怪老美人隱瞞著他,遲遲不肯說出事實的真相。
「據說你與我的兩個兒子都有一點小誤會,不如大家坐下來,慢慢談談,好把誤會解開。」
「那才不是誤會。」奧德塔勃然大怒,卻看到老美人睜大雙眼,只好忍耐著沒當場發作,「反正你們都不知道內情。」
「他來了,就在外面等著。」斯蒂芬賠著笑臉說道。
可惜戴蒙那孩子因為球隊要集訓的關係來不了,否則讓他們三個當面把誤會澄清最好不過。
「他來了?」奧德塔面如黑炭,一旁站著的霍恩唇邊蕩漾著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輕抓住他的左手,「既然萊恩·梅克斯說是誤會,不如讓他進來,當著我們大家的面來個詳細解釋也好。」
瞧了霍恩一眼,伊麗莎面露嘉許之色,接著道:「不錯,有什麼大家擺出來,論出個誰是誰非,該道歉就道歉,該諒解便諒解,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既然我和他在一起,我自然不希望我的兒子與他的兒子們之間的誤會持續。」
斯蒂芬打開了門,一直站在門外的萊恩·梅克斯快步走入,很快來到奧德塔身前,伸出手,笑道:「上次匆匆見面,原以為會就此錯過了,想不到這麼快就能再見到,親愛的亞歷,最近好嗎?」
「好你的屁。」奧德塔沉著臉,目光迸發出憤怒的光芒,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頓,踹他幾腳,剝他幾層皮下來。
「既然我們將是一家人了,從前的誤會也應該放下——」
「一家人?誰和你是一家人?告訴你,你爸爸和老美人的婚姻我不會反對,反正老美人喜歡誰,就嫁誰,可不等於我和你能夠成為兄弟。」
「亞歷……」伊麗莎吃了一驚,開口想說些什麼,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奧德塔坦白地將自己的厭惡表達出來,看來他和萊恩之間絕對不是誤會那麼簡單。
「對不起,老美人,反正我討厭他,非常地討厭。」奧德塔凝視著他親愛的母親,「愛情其實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你們彼此相愛的話,那就高高興興地結婚好了,何必在乎第三者的意見?」
「畢竟你是我兒子,他也是斯蒂芬的兒子——」
「但我和萊恩·梅克斯都不是你和他的兒子,最重要的是你們將來會擁有一個真真正正屬於你們的孩子。」奧德塔一臉嚴肅,「何必強求我和他一定有所謂的手足情深?這猶如強迫你去跟一個你極其討厭的男人做愛一樣,很不人道。」
「難道讓你做做樣子也不肯嗎?」伊麗莎微微歎著氣,「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討厭就討厭,為什麼非得做樣子,假裝喜歡?」奧德塔其實也有點糊塗,他實在搞不懂,他不是已經表明了態度,他不反對他們的婚事,老美人為什麼反覆強調,非得要與那個超級大爛人拉上關係呢?
「亞歷,其實我——」
萊恩·梅克斯想插嘴,卻被斯蒂芬先生橫了一眼。
「哼!你少囉嗦,看到你的前面,就討厭你的前面,看到你的後背,就討厭你的後背,你能永遠自我面前消失就最好了。」奧德塔更不打算給他好面色看,然後側過身子,目光炯炯直視著斯蒂芬,單刀直入地問,「先生,你愛我媽媽嗎?」
「這輩子除了因病離我而去的太太外,我只愛過你媽媽。」斯蒂芬語氣堅定地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是否鐵了心打算和我母親結婚,哪怕你的兒子反對?」
「……」斯蒂芬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奧德塔不由得緊皺眉頭。
難道身為爸爸的,連婚姻大事都得看兒子的臉色不行?如果真那樣的話,這叫斯蒂芬的男人叫人鄙視,不配與老美人在一起。
看出了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鄙視之色,斯蒂芬知道他誤會了,連忙為自己解釋,「別說我的兒子們,我的父親,都對我和你母親的婚事表示贊同。」
他和伊麗莎的婚事,確實和第三者無關。
「那就好。很高興認識你,斯蒂芬·金先生。」奧德塔粲然一笑,悄悄鬆了口氣,伸出右手與母親的男朋友緊緊相握,「我熱切期盼著你成為我新父親的那一天早日來臨。」
把奧德塔的神態表情轉變之微妙處落入眼中,霍恩在心底為自己的眼光喝彩。
披著粗枝大葉,好強任性的外衣,實際上卻善解人意,體貼入微,時時能給他帶來驚喜的可人兒,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愛他?
斯蒂芬鬆開了奧德塔的手,再親暱擁抱了他一下,然後才走向霍恩,「你是胡安吧?很高興認識你。」
「斯蒂芬先生,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霍恩笑著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婚禮那天,我和亞歷會準時到達,先預祝你們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婚姻啊!」
萊恩·梅克斯楞沖地盯著兩人消失的背影,用力地握緊著拳頭。
如此可愛的小芭比,他怎麼會輕易地放手?
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伊麗莎沉吟了片刻,抬頭衝著斯蒂芬,說道:「親愛的,我想單獨和你大兒子談談,行嗎?」
斯蒂芬點點頭,站起來親吻著她的額頭,然後給了長子一個鼓勵的眼神,便笑著離開,順手關上門。
安靜的貴賓室內,如今只剩下了伊麗莎與萊恩兩人。
「介意我叫你萊恩嗎?」伊麗莎示意他坐下,然後叫侍應拿了兩杯咖啡進來。
目前情況複雜,她疲憊的腦子需要咖啡來提神。
「當然不介意,我未來的媽媽。」萊恩目光閃動,眼前這個女人,奧德塔的親生媽媽,有著一顆聰慧而機敏的腦袋,並不好對付。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亞歷的脾氣很倔,他認準了的事情,通常不會很容易就改變看法。」
「我怎會失望,你和父親都已盡力了。」
芭比娃娃性情更像個彆扭的孩子,可應該不會記恨誰,要不,他怎麼會與霍恩在一起呢?
他現今所處的位置,還不是與一年多前霍恩所處的一樣,既然霍恩能成功由敵人變成了情人,他為什麼就不行?
「孩子,你對你父親和我都撒謊了。」伊麗莎的眼神突然變得嚴厲,「你和亞歷之間,絕對不會是普通的誤會那麼簡單。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和我那個性大大咧咧的兒子上床了?」
「不錯。」萊恩·梅克斯直認不諱,沒有絲毫的尷尬和不安,「通俗說就是酒後亂性,可亞歷對此卻深表不安,因為他介意霍恩的反應。」
「萊恩,我不瞭解你,不過我瞭解我兒子。如果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他不會討厭你。」伊麗莎死命地瞪著他,「是你設下圈套,套住了我那眼睛裡只看到美女的傻瓜兒子吧!」
「媽媽,你真聰明,實情確實如此。開始只不過是鬧著玩,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其實還是因為我自制力不夠的緣故。」萊恩·梅克斯態度非常誠懇,「之所以會和亞歷發生關係,是因為我愛上了他。」
「哇——咳……」伊麗莎被喝下的咖啡嗆到,不停地咳嗽著。
「愛情不分國籍,不分種族,不分膚色,難道還要分性別嗎?」
「你別偷換概念。我和你談論是你與亞歷的事情,不是什麼愛情。你們之間怎能算得上愛情!」
萊恩淡淡地望著她,「既然你對於霍恩的不擇手段都可以接受,難道就不能允許我使出一些手段?」
「萊恩·梅克斯,我不知道霍恩是否用了手段,也不知道你腦子裡想些什麼,不過我很明白告訴你,亞歷不是玩具,尤其不是你為了證明自己超越霍恩的工具。」
「我和霍恩之間的紛爭,和亞歷毫無關係。我是真心愛他的。」
「真心愛他?開什麼玩笑,你愛他樣貌,還是愛他的性格,即或愛他的球技?你與他只見了兩次面,啥都不知道,愛他什麼?」伊麗莎冷笑著說道:「愛情不是一廂情願的。你認為愛亞歷,難道亞歷就一定非得接受?他還有權利去選擇自己的愛人。」
「你覺得霍恩是他的選擇?」
「是不是他的選擇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和他在一起,前所未有的開心,前所未有的快樂。」伊麗莎目光透著寒意,「知道一個母親最大的願望是啥嗎?就是看到她的孩子過幸福的生活。誰要是破壞掉,誰就是她的敵人。」
「請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成為您的敵人。因為我的願望和您相同,我也希望亞歷能夠過幸福的日子,更希望我才是那個給他帶來幸福和快樂的人。」
「你希望他幸福?哼!那為啥要收買了那個女人,讓她向報刊雜誌大肆宣稱亞歷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為啥把那女人口中自稱是亞歷親生骨肉的孩子藏了起來?」
「只要結果是亞歷得到了幸福,過程如何,您也必須追究嗎?」
「厚顏無恥的說法。」
「您真會說笑。」
「我並不是說笑。」伊麗莎沉著臉色。
萊恩面色一端,「或許在那女人事情上我做的並不妥當,可目的並非傷害亞歷,請您相信我。」
「用女人來挑撥離間,這手段未免太低級了點。」
「霍恩的手段確實比我高明。」萊恩點頭同意,「如果不改變策略,這場仗我絕對輸定了。」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伊麗莎淡淡地笑道,心下對眼前這頭覬覦自己兒子的大灰狼增加了一點點的好感。
其實給霍恩多添一個對手,讓多一個男人來追求亞歷也不是不行,反正自己那風流成性的兒子讓太多的女孩流乾了眼淚,現在該到讓男人掉淚的時候了。
梅克斯家那高高在上的老頭子還好,可老太太就尖酸刻薄多了,一見面就對她指手畫腳,如果讓他知道他心愛的孫子喜歡了一個男人,而且這男人還是自己的兒子,不知道是啥反應?
「要讓亞歷改變對你的看法,也不是不可以,可必須投其所好。」
「我會比霍恩更溫柔,更體貼,更尊重他,我會——」
「亞歷又不是女孩子,他可不需要什麼溫柔,體貼,尊重之類的——」伊麗莎頗有深意地笑著道:「他最喜歡的就是錢。」
「錢?」萊恩愕然地望著她,「不是漂亮的美眉嗎?」
「漂亮的美眉是他喜歡的,而非他所愛。」伊麗莎笑吟吟地點點頭,「霍恩之所以能得到他的心,就是因為他有錢。其實你的錢也不少嘛!若把一千萬英鎊存入他的銀行帳戶,估計他對你的好感度會立即飆升。」
看著萊恩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伊麗莎報以鼓勵的微笑,努力地克制著別自己讓狂笑出聲。
亞歷是個標準的守財奴,可個性愛恨分明得近乎要鑽牛角尖,喜歡上萊恩的可能性或許也有,不過發生的機率不大。
不過誰叫他惹上她的乖兒子,她不好好折騰他一下怎麼行?反正他有的是錢。
***
眼睛盯著窗外,看著來來往往的熱情西班牙女郎,似乎炎熱的西班牙不若一年前那麼討厭了。
伊麗莎的眼光不錯,那老帥哥的眼光也不差。
可他為什麼是梅克斷家族的?那可是一個大家族,哪怕老帥哥不接手家族生意,嫁給他大戶人家的規矩多多,無拘無束的老美人或許會覺得憋氣呢!
不過替她考慮憋不憋氣的問題,總得看她能否順刊嫁入豪門啊!
奧德塔猛然想起什麼,突然冒出一句,「胡安,你覺得我剛才有沒有在他們面前失禮?」
「沒有,你的表現非常好。」霍恩這話並不是安慰。
「可我對萊恩·梅克斯的惡劣態度會不會影響到斯蒂芬對我的觀感,從而影響到他對老美人的觀感?」
「你想太多了,斯蒂芬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我只是不希望我影響到他們倆人的婚姻。」
「傻瓜,你沒有那麼大的破壞力,哪怕他們的婚姻真的失敗,也不關你的事情。」
惆悵的心情未能因為霍恩的幾句話而散去,突然又想起一事,奧德塔的心情更為低落,他抬頭望著霍恩,「那一次,她和麥克爾叔叔吵架,全因為我要去德國接受訓練,必須花費好一大筆的錢,而麥克爾叔叔根本沒能力支付,後來——他們因此而離婚……」
分明看到了美麗的眸子被白霧所遮蓋,霍恩整個兒呆住了,連忙把車停在路邊。
「亞歷,別胡思亂想,那絕對不是你的錯。」他摟住他,一個勁地安慰。
「還有修特爾叔叔,因為我在比賽中贏了他所支持的球隊,那是我第一次當上主力參加比賽,老美人太高興了,而忽略了他的感受——第二天,修持爾叔叔的律師就帶著離婚協議找上門……」
雖然拚命地忍著,眼淚還是非常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些年來,我已經學會了獨立,盡力不成為老美人的包袱,可到最後,她還會或多或少因為我而與那些男人離婚。雖說她每次都很瀟灑得說不在乎,可實際上老美人對每一次的婚姻都很認真,都在苦心經營,她非常愛她每一任的丈夫。」奧德塔難以自制地飲泣著,讓霍恩慌了手腳。
「亞歷,我不管老美人從前的丈夫如何,但是,如果他們這次的婚姻真出了問題,絕對不是你的錯。」霍恩又心疼又憐惜,緊緊抱著他,「兩個人相處得好,最要緊就是學會體諒對方,相互信任,如果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就分手,那是他們的感情基礎本身就薄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他們離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奧德塔用力地搖著頭,依然固執地堅持自己的看法。
原來亞歷一直對那些事情耿耿於懷,而且還處於極端的自責當中。
他如何才能把他自困境中解脫出來?
如此脆弱,痛苦的他,是他從不曾見到過,更不想再見到的。
「需要我們立即轉回去,向你的母親求證一下,她與前幾任丈夫離婚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嗎?」
「不——不需要。」
「因為你知道答案,因為老美人和別人離婚,原因並不在於你。」霍恩看著他,用異常冷靜的語調說道:」與你無關,你卻非得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不是自討苦吃嗎?」
「我自討苦吃,干你啥事。」
受不了對方的語氣,奧德塔禁不住大聲地吼叫起來。
「你的自討苦吃,讓你自己不會開心,我不會開心,老美人不會開心,所有關心你,愛護你的人都不會開心,你說這關不關我的事?」
「……」
奧德塔無言可對。
「既然過去了的事情,我們都沒有法子改變,那麼為什麼不放眼將來呢?」霍恩口氣放緩了不少,「你那樣想,其實是貶低了老美人的魅力。請記住她之所以放棄那些男人,是因為他們不夠好,現在有了一個比他們更好的,她是不會隨便放手的。」
「……」
「如果讓老美人知道你有這個想法,小心她狠狠地揍你一頓。」霍恩白了他一眼,「還不服氣?」
「你說的有道理,我不服氣也不行。」奧德塔低下頭,喃喃自語。
確實,老美人的魅力無邊,他怎麼能夠認為是那些男人甩了她?
「老愛胡思亂想的小笨蛋。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霍恩自口袋裡掏出手絹,一邊遞過去,一邊問道。
奧德塔一聽,揮動著雙手,樣子極為兇惡地瞪著他,「靠,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是啦!我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霍恩臉上寫滿了寵溺的笑容,說道:「亞歷,你在西班牙住了一年多,我還從未帶你出來見識呢!」
總算恢復過來,也不枉費他浪費了那麼多的唇舌。
「有啥好見識的。」
曾見識過所謂熱情的吉普賽女郎,感覺也不外如此。
不過霍恩成功轉換了話題,讓他的心舒服了不少。
奧德塔並不反對出來見識,只是別把他當了啥都不懂的小毛頭就好。
「你上次不是帶我去了那西班牙廣場,看了和風車作戰的唐·吉訶德與侍從桑丘的銅像,你說他們滑稽有趣,可我只看到了兩個大傻瓜。」
微帶羞澀的奧德塔接過了霍恩的手絹,用力地擦著自己未干的淚痕。
真丟臉,堂堂一個大男人,任另外—個男人面前哭鼻子,哪怕那男人是他所愛的,可怎麼看都不算好事情。
所以——若此刻的霍恩敢流露出任何—絲笑意和嘲弄之色,他就立即把他揍得哭鼻子。
偷眼看著霍恩,發覺後者臉色如常,奧德塔忐忑的心才稍稍放下。
「這個星期被形容為西班牙全國上下最快樂的一周,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哪知道你們西班牙人奇怪的想法!」
望著滿臉疑惑的奧德塔,霍恩笑著解釋,「那是因為聖佛明節的關係,而奔牛是高chao節目。西班牙人喜歡在危險中尋求生命的刺激和宣洩,這和亞歷的人生觀不同。」
「你們西班牙人最喜歡一些無聊的節目。」
奧德塔嗤之以鼻。
「雖說無聊,卻是西班牙男人最喜歡的。」面對意中人的蔑視,霍恩完全視若無睹,反而揚起濃黑的眉毛,狀似挑釁地問道:「奧德塔閣下,請問您有興趣去挑戰被激怒的公牛嗎?」
與其讓他老想些有的沒的,不如親眼見證一下西班牙傳統,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好。畢竟那也是勇氣和意志的見證。
奧德塔眉頭一擰,「你把我當懦夫?只不過是幾頭待宰的瘋牛,有什麼好害怕!」
不就是一堆人被幾十隻牛追嘛!他在電視上早見識過了。
「電視上所看到的哪有親身經歷的驚險刺激?」霍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誘惑。
「切,有什麼不一樣?」心被煽動得活了起來,躍躍欲試,只不過奧德塔的嘴依然很硬。
「就好像一場足球比賽,如果你是比賽的球員,感受會與觀眾相同嗎?」
「廢話,球員和觀眾的感受永遠不一樣。」奧德塔一副把霍恩當白癡的夷情。
「不錯,觀眾顧名思義就是觀看的群眾,對觀眾的資格沒有任何限定,哪怕膽小鬼呀!懦夫都有能力在大螢幕前充當觀眾。」霍恩笑吟吟地說,意有所指。
「你拐著彎罵我是膽小鬼?可惡!」奧德塔怒目圓睜,揮動著拳頭,大吼一聲,「去就去,難道我還怕了那些牛不成!」
「亞歷想證明自己是個勇敢的小伙子?那好,我們立即趕去潘普洛納吧!」
好計得逞後的霍恩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充滿活力的亞歷才是他喜歡的。
能讓他恢復活力,他要點小手段也算不了什麼。
距離放牛的時間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奔牛節早就結束了,現在趕去看到的恐怕是忘形慶祝的人群。
不過這正合他的意,他又非大傻瓜,怎捨得讓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去冒險呢!
其實讓亞歷放棄那些無聊的想法輕而易舉,可接下來源自那覬覦芭比娃娃的勁敵發起的挑戰,才是最嚴峻的。
早就預備好打硬仗的準備,不過顯然這場戰爭比預期地還要來得早。
***
門一打開,霍恩就看到了手持鮮花,西裝筆挺的敵人——萊恩·梅克斯。
這時候的霍恩只能抱怨亞歷為了保護所謂的隱私而不准聘用保鏢的堅持,讓他只好讓那些保鏢暗地裡在周圍監視著,卻給這混蛋有了可乘之機。
「你來幹什麼?」霍恩冷冰冰地看著他,「我們的家不歡迎你。」
「錯了,這裡僅是亞歷山大·奧德塔的家。」萊恩對主人的黑面孔報以微笑,「除非你希望明天全西班牙的報紙都用同一個標題——冰島王子是胡安·霍恩的同居人。」
「據我所知,被你們梅克斯家族控制的傳媒機構,只有兩家。」
霍恩並不接受任何威脅,何況絕大部分的傳媒機構都在他掌握之內。
「哪怕只有兩家,也足夠讓西班牙全國造成轟動。」
「你敢! 」
霍恩怒視著他,一臉陰狠。
「事實上,我也不希望事情鬧得那麼大。」萊恩淡淡地說道:「何況我父親和他母親即將要舉行婚禮,作為名義上的哥哥,總可以進行禮節性的拜訪吧?」
霍恩剛想說些什麼,身後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靠,什麼名義上的哥哥,你這混蛋少跟我假惺惺。」
滿臉殺氣的奧德塔出現在萊恩的面前,跳起來一拳過去。
向後踉蹌了好幾步,萊恩的半邊臉登時腫了起來,一絲鮮血順著唇角緩緩地流下。
芭比娃娃的拳頭可不像娃娃應該有的,真硬啊!
萊恩苦笑著用手抹去了嘴邊的血絲,「親愛的亞歷,我登門造訪,是專程為了向你道歉的。」
「道歉?一大早抱著這爛花來我家,你真把我當娘們了?可惡。」奧德塔大怒,一把搶過玫瑰花,扔在地上狠命地跺了幾腳,然後又揮起拳頭街著萊恩身體最柔軟的下腹就是一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狗屁腦袋在想些什麼骯髒齷齪的東西,混蛋。」
「哎呀——」
萊恩慘叫一聲,彎下了腰,雙唇因為疼痛而發白。
「如果再不滾蛋的話,我就繼續揍你。」奧德塔表情冷酷地說道。
「揍吧!只要你能消氣,只要你肯原諒我,這身體隨便你怎麼都行。」
「隨便怎麼都行?」奧德塔冷笑了一聲,衝口而出,「讓我上了你,怎麼樣?」
痛楚萬分的萊恩將申吟聲吞回了肚子裡面,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樂意之至。」
「靠,賤貨。」
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奧德塔不由得重新打量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
「那天確實是我的不對,無論你怎樣做,我都無怨無悔。」萊恩摟住肚子深呼吸了一下,強忍著疼痛直起身子,抬起頭來,表情誠懇真摯,落入霍恩眼中卻異常的不舒服。他看著目光隱約掠過錯愕之色的奧德塔,暗地裡歎著氣。
亞歷是個非常善良的孩子呢!
「你少來這一套。」奧德塔不屑地撇著嘴,拳頭這次卻沒有揮動起來。
動一個打不還手的人,實在沒多大意思。
小芭比確實是個軟心腸的好孩子。
「伊麗莎女士曾經說過,只要我拿出足夠的誠意向你道歉,你就絕對會原諒我。」
萊恩笑得極為誠摯。
老美人大概不知道他幹了些什麼好事,才會說那些話。
「所謂足夠的誠意,她給了我明確的提示——」萊恩從褲袋裡掏出一張小紙片,臉上堆滿了笑容,「這張支票是我給你的,算是賠償給你精神損失的費用。」
用錢賄賂並不高明,但好歹是伊麗莎的提議,總可以投石問路。
「支票?」奧德塔愣了愣,下意識地接過來,「一百萬英鎊?!」
這傢伙居然真的拿錢來補償他的精神損失。
藍色的眸子閃爍著晶亮的光芒。
他也不是一無是處嘛!起碼還有一個優點——豪爽。
要還是不要?
看著手中的支票,奧德塔遲疑片刻後,還是撕成了碎片。
要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霍恩在虎視眈眈著呢!錢無論如何都不能收下。
「用一百萬就能賠償我的精神損失?」奧德塔瞪著他,怒目圓睜,「你把我當傻瓜嗎?」
翻臉比翻書更快。
眼珠子一轉,萊恩立即想好了對策。
他假裝無奈狀地搖著頭,苦笑著說道:「亞歷果然聰明過人,我也不瞞你啦!實話實說吧!出錢其實想收買你,為了在你媽媽和我父親結婚當天,你能配合我演出戲。」
「為什麼?」奧德塔滿臉疑惑。
「爺爺答應父親迎娶你母親為妻而開出了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希望他們能舉行一個隆重體面的婚禮,婚禮將邀請所有重要家族成員出席。如果在那天被人發覺我們之間出現一些問題的話,我父親,你母親,甚至我,恐怕都會成為整個家族,乃至於全西班牙的笑料。」萊恩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奧德塔,低聲說道:「為了維護我們的體面,不失禮家族,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前來這裡懇求你的幫忙。」
「……」奧德塔抿著嘴,雙眼注現地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原來金髮美人的要害,並非金錢,而是他母親。
昨天的奧德塔穿著過於嚴肅,過於正統,看上去像出席什麼重要的場合,用腳趾頭也可以想出他對他母親的重視程度。
看到美麗的臉蛋寫滿了遲疑,萊恩覺得自己這回總算押對了寶。
萊恩頓了頓,又接著道:「我之所以請求你的原諒,不僅為了我自己,更為了你媽媽和我爸爸。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了,你媽媽也即將為我爸爸生下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我們倆的關係如果始終這麼僵硬,對她的情緒產生不良影響,說不定連帶對胎兒也有影響——」
「你這算威脅我嗎?」
萊恩一聽,連忙賠笑道:「你誤會我的意思啦!我是說,你媽媽其實打心底也希望我們倆能好好相處,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
奧德塔沉默著,沒有作答。
不錯,嘴巴上說只承認斯蒂芬是老美人的丈夫,和任何人毫無關聯,可他畢竟是萊恩的親生父親,血緣關係是不可分割的,如果自己一味抗拒著萊恩的善意,就會讓夾在中間的老美人左右為難。
「明天我再來。」萊恩·梅克斯甚有紳士風度地彎了彎腰,「直到你答應我的懇求為止。」
在旁邊觀看的霍恩大概正在暗地裡盤算著用什麼法子來置自己於死地吧!他未免低估了自己。
既然打算宣戰,他就不會害怕他的報復。
被別人低估對於自己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無論低估他的人是伊麗莎,霍恩或者亞歷。
想得到一樣東西,必須首先付出。
譬如,他安排了一幕英雄救美的喜劇,讓老實得近乎呆板的父親負了一點小傷,就贏回了用十五年時間都未能獲取的美人芳心。
同樣他亦不會介意用十五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來俘獲—顆芳心。
為了抱得美人歸,手段和耐性是必須要的,何況還有霍恩那樣強有力的競爭者。
見好就收,過頭了就會適得其反。
一切都得慢慢來,絕不能操之過急,總有一天,他會令亞歷明白,除了霍恩外,他同樣深深地愛著他。
望著萊恩踏著自信,輕快的步法離去,霍恩唇邊浮著一抹嘲弄的淺笑,這傢伙很有演戲的天分。
與其說威脅、賄賂之類的手段,還個如用情來打動亞歷。
奧德塔衝著那行將消失的背影努苦嘴,「他的體面關我屁事。」
「不過老美人的體面就關你的事了。」
「那也是——」奧德塔喃喃自語。
「你想上他?」霍恩深深地凝視著他,面無表情地問。
「只不過隨口說說啦!」
「隨口說說?可是別人卻當了真。」
奧德塔偷偷地看著他,暗暗擔心起來。
莫非他為了剛才自己衝口而出的傻話而生氣?
「那傢伙當真是他的事情,和我無關。」
「你並不是我的丈夫,我也不是你的妻子,我並沒有管束你的資格,你也不必向我解釋什麼。」霍恩轉身走回屋子,一臉平靜,彷彿怎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只是過於寥寂的背影出賣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此時此刻的奧德塔被一種稱之為失落的感情溢滿在他的胸口。
霍恩是那麼愛他,而他直到現在這一刻,卻還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表白。
如果現在不說清楚,那麼他們之間因此而產生的裂縫或許永遠彌補不了。
奧德塔突然衝上去,緊緊抱著霍恩,「謝謝。」
偷偷地伸手進口袋裡,摸了摸昨天在馬德里大街上買的戒指,這個銀圈子給了他說話的勇氣。
臉龐帶著三分的訝異,霍恩用奇異的眼神盯著難以捉摸的情人,「為什麼要謝我?」
「我不是傻瓜,更不是瞎子,看不到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正因為看到了他所付出的,所以他才決心拋開一切顧忌去回應他的感情。
霍恩心中竊喜,外表卻沒表現出來,「為你付出的一切,是我心甘情願幹的,你不必說什麼客套的話。」
誰叫他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呢!
奧德塔沒有吭聲,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半晌之後,他終於再次開口,「我不希望你憎恨萊恩,甚至將他置之死地。」
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劈頭劈腦地砸在了霍恩頭上,讓措手不及的他頓時頭昏眼花起來。
難道他喜歡上萊恩?不,不會的。
雖然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奧德塔如此這般的語氣還是讓霍恩感到非常不舒服。
「老美人和斯蒂芬的幸福需要他們倆去經營,外人幫不上什麼忙,可我們總不能成為她幸福的破壞者。」
徹底毀滅萊恩,其實是變相毀滅老美人的幸福。
所謂歲月催人老,年紀越大,老美人抓住幸福的機會越來越低,今次恐怕是她對自己幸福所作的最後的努力,他剛才對萊恩的態度放軟,只為了老美人將來打算。
畢竟,他始終是斯蒂芬先生的親生兒子。
「原來如此。」
霍恩將心頭大石頭放下。
對於傷害亞歷的,他絕不放過,包括萊恩,可事情因為老美人無端介入而複雜起來,讓他不得不把計畫考慮得更為周詳。
「哪怕是報仇,我也不必讓你代勞。」奧德塔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說。「男子漢就該自己親自報仇,找別人幫忙的話,太窩囊。」
雖說萊恩出手闊綽,誠懇道歉,但他就是沒有原諒他的打算。
只是與其假手霍恩在商業或者政治這些不熟悉的領域下手,他寧願選擇在球場上狠狠地教訓戴蒙·梅克斯以及他的球隊,好出一口惡氣。
別的也罷,假若斯蒂芬像那些男人一樣,連包容他贏了對手的氣度都沒有,怎配得上老美人?
用自己的雙腳報仇,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
「亞歷——」霍恩開口想說些什麼,遲疑了片刻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面。
亞歷希望用自己的雙腳報仇的想法未免過於單純,他與梅克斯的球隊每賽季只碰兩次面,也就是說他只能贏對方兩場。讓對方降級,區區兩場比賽的勝負根本無足輕重。
但有了被他所操縱的裁判的幫助,一切都會不同。賽場上的勝負,不僅是場內雙方的較量,還包括了場外的較量。
當梅克斯擁有的那支球隊掉進地獄時,其股票市值也會下滑到谷底,對於萊恩·梅克靳,乃至於整個梅克斯家族來說,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這些手段在亞歷眼中絕對不屑一顧,不過確實必須的。
萊恩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和一個技術不怎麼樣的人上了床,算是目前為止,我人生最大的污點,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奧德塔頓了頓,繼續往下說:「你如果真想對付萊恩·梅克斯的話,別拿我當藉口。」
誰希望自己的醜事被別人老掛在嘴邊吶,何況那人是他愛的人。
「原來你的事情真的與我無關。」霍恩彷彿受到了重大打擊,語氣顯得十分蕭索。
「靠,你腦子有病,故意去曲解我的意思!」
「曲解?你要求我別管你的事情,不能拿你當理由,不就是繞著圈子說,你的事情和我無關?」
「切,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一碼事,反正在你心目中,我只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閒人。」
奧德塔急了起來,頭上青筋亦蹦了出來,「胡說八道。」
看著又窘又氣的可愛人兒,霍恩徹底放寬心,不過臉繃得更緊,「胡說八道嗎?你和別人上了床,我卻不能過問,你究竟把我當作了什麼?」
他下了賭注,非得讓他明白自己的心。
「我喜歡你,願意當你的男朋友,你怎麼能說這些混帳話?而且你就沒有和女人上床了嗎?」奧德塔生氣了,他跳起來指著霍恩,「你辦公室那張桌子,大概早就被無數的女人睡爛了……」
芭比娃娃像整個兒泡在醋缸的表情,讓他心花怒放,可玩笑嘛!開得不能太過分。
霍恩連忙舉起三隻手指發誓,「我發誓,除了你之外,別人從不曾在上面睡過。」
「誰相信,如果你不是滿腦子色情,你手下那些美女,怎麼一個個如花似玉,天仙一般,你別告訴我,你是清心寡慾的君子。」
「如果我告訴你,自從和你在一起後,我從未和任何人上過床,你相信嗎?」
「……相信。」奧德塔沉吟了片刻,突然從西裝口袋裡,說道:「如果你肯戴上這只戒指,我就相信。」
「銀戒指?」霍恩又驚又喜,定了定神,克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為什麼要送給我?」
「你嫌它不好看?」奧德塔面色一變,那是他千挑萬選的戒指,雖說是便宜貨,僅值十多歐元,可好歹也是他真金白銀,花錢買回來的。
「非常好看。」霍恩連忙把它套進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奧德塔看著他,撇撇嘴,心有不甘地說道:「我送了你銀戒指,你也應該送還一枚給我,才公平吧?」
「你願意為我戴上戒指?」
「在我決心與你在一起後,就不再打算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奧德塔語氣非常平淡,彷彿那是理所當然的。
他曾經不相信愛情,而霍恩,讓他改變看法。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何曾撒謊騙你了。」
「你總是喜歡給我一些意外驚喜。『霍恩感動地握緊了他雙手。
奧德塔咧嘴一笑,反手更用力地握緊了情人的雙手。
這雙手很溫暖,溫暖得讓他不肯放開,只想緊握一輩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