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做齊瓦。」齊瓦不客氣地叉起一塊西瓜放到嘴裡。「嗯……很甜,好吃!來,你也吃一塊。」又叉起一塊西瓜喂到丁若男嘴邊。
「不用……我自己來。」丁若男轉開頭,想避開他過分親暱的舉動,卻避無可避,只好趕緊接下叉子。
「你怎麼會認識若男?」他們之間的互動,看得李英淑臉上的笑容更深。
「我是在茤萸的婚禮上看到她的。」齊瓦側過頭看著正襟危坐的丁若男,臉上的神情溫柔似水。「我對她一見鍾情。」
「你是做什麼的?收入多少?家裡有幾個兄弟姊妹?父母還在嗎?家裡是做什麼的?」丁榮石哩啪啦地問了一堆問題。
「我開了一家工作室,專門處理疑難雜症,養活若男絕對沒問題。我家裡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他們都已經結婚生子了。我父母都還生龍活虎的。老家在台中,經營果園,新鮮水果吃不完。」齊瓦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答。
丁榮石不發一語地上下打量他,沉默了良久後,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你願意入贅丁家嗎?」
「爸?!」
「老伴!」
丁若男和李英淑不約而同地發出驚愕的低呼,沒想到丁榮石會問出這麼白的問題。
齊瓦帶著平穩的微笑,一如平常,彷彿丁榮石剛才問的是「你吃飽了嗎?」,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意。
三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丁榮石是帶著挑釁和詭譎,李英淑的眼光是帶著期待,丁若男則低著頭,緊張得不敢抬頭看他。
過了將近一分鐘的沉思,齊瓦開口了。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但這對我而言不是問題,因為我的兄弟都已經結婚生子了,齊家在傳宗接代上沒有問題。只不過,我還是得跟我父母說一聲才能答覆你。」
丁榮石雖然沒有說話,但唇線放鬆,眼底露出滿意的笑意。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男人的確不錯!
有腦袋、有擔當,又有膽量,不會為達目的就胡亂答應條件,絕對是個肯為自己的承諾負責的男人。
若男選到一個好男人了。
「太好了,若男終於找到一個真心喜愛她的人。」李英淑的眼睛略含淚光,顯示她心裡的激動。
一直以來,她總認為自己愧對若男這個女兒最多。
若不是自己生不出兒子,若男也不會被老公當成兒子撫養,小小年紀就被送出國,還被迫過著男不男、女不女的生活。
她一直擔心若男找不到可以接受她的男人,過正常的生活,今天看到齊瓦對若男的輕憐密愛,總算能放下一顆久懸的心了。
因為,他是真心愛著若男的。
真是太好了,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看到母親眼底淚光閃閃,丁若男的心神大受震撼,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心裡的感受。難道,這就是母親對她的疼愛嗎?
自小就離開家獨自到美國求學,不但要克服語言不通的困難,想家的時候也無人哭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只能獨自忍受。
十幾年來身體和心理的煎熬,說不埋怨是假的,她甚至覺得父母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她這個女兒,才會在她最需要父母疼愛的年紀,放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出國。
當她學成回國後,她跟父母之間的親情已經變得非常淡薄了,關係只比陌生人好上一些,對於母親刻意的噓寒問暖,她只覺得陌生和不適應。
她不只對陌生人保持距離,就連對家人也不自覺地隔出一道牆,不輕易接近人,將自己的心牢牢地守在牆內,直到齊瓦攻破她的心牆。
她抬頭看著正在跟母親閒話家常的齊瓦,心中湧起不可言喻的感受,充滿了對他的感激。
若不是他鍥而不捨地敲打她的心牆,她現在可能還是將自己封閉起來,然後孤獨一生。
也許,她可以趁著這次的同居,測試兩人的未來性。
「我要到外面住幾天。」她淡淡地宣佈,沒有提及有人上門找麻煩一事。她還是不習慣將自身碰到的問題說出來。
「為什麼?」丁榮石皺起眉頭,眼睛看向齊瓦,隨即會意過來,跳起來指著他。「厚,我知道了,你要搬去跟他同居!我不同意!我不會讓我的女兒跟人同居!」
「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好幾個混混到公司找若男的碴?」齊瓦不滿地說。「而且這並不是第一次!」
「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有人找你麻煩?」丁榮石詫異地瞪著女兒,臉上難掩焦慮。「是誰派來的?」
「怎麼辦?」李英淑擔憂地追問。「要不要報警?」
「不用了,我沒事。」丁若男的表情還是很平淡,就像在說別人的事,與她無關似的。「是陳再添派來的人。」
「陳再添?!」丁榮石義憤填膺,忽地站起來就想往外走。「可惡!我去找他算帳!」
「喂喂!」齊瓦趕緊站起來拉人。「這位老伯,你會不會太衝動了一點?」年紀不小了,火氣還這麼大。
「陳再添敢上門找麻煩,我絕不饒他!」
「未來的岳父,你以為自己刀槍不入嗎?」齊瓦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
「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還以為我怕他咧!」從不忍氣吞聲的丁榮石氣呼呼地跳腳。「他們如果又找上門,那要怎麼辦?」
「啊……那若男不就有危險了?」膽小的李英淑一聽,嚇得哭了。
齊瓦展現出萬夫莫敵的氣勢。「放心,若男有我保護,不會有問題的,這就是我要她搬去跟我住的原因,我會當她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鑣。」
「不需要!」丁榮石總認為齊瓦是想乘機占若男的便宜,因此不接受他的提議。「我可以多找幾個保鑣來保護她!」
「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保鑣。」齊瓦露出一個傲然又堅定自信的笑容。「因為,我會用生命保護她!」
「汪……汪汪……汪……」此起彼落的狗叫聲,絕對是齊瓦家的迎客聲。
「好好好……乖乖乖……」一一安撫每隻興奮過度的狗寶貝,並照料好它們後,兩人才上樓休息。
「這個衣櫃給你用。」齊瓦帶著她進入自己的房間,拉開沒有多少件衣物的衣櫃門,七手八腳地清空衣櫃。
「我沒帶多少衣服,不需要用到整個衣櫃。」她一一將他手上的衣架掛回去,再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將衣物拿出來掛好。
看著兩人的衣服放在同一個衣櫃裡,丁若男心中有種複雜的異樣感受,融合親密、害羞、緊張,還有淡淡的滿足感。
尤其是剛剛幫他掛衣服時,她有種小妻子服侍丈夫的荒謬錯覺,奇怪的是,她還滿喜歡這個錯覺的。
「來,我帶你去看我的私房夜景。」他興奮地拉著她的手,又爬了一層樓梯,來到頂樓陽台。沒有遮蔽物的寬闊空間,鋪上草皮,種滿不知名的花,儼然是個空中花園,花園中間放了一張小圓桌和幾張椅子。
從頂樓看出去,除了路燈的光外,四周幾乎一片黑暗,只能看到遠方的市區燈火。安靜無聲,有如置身荒野。
「這裡好漂亮,好安靜喔……」她的聲音很輕柔,怕破壞眼前的寧靜。
「這是我買下這棟房子的原因之一,這樣我那些狗寶貝才不會吵到鄰居,另一個主要原因在你的頭頂。」
「我的頭頂?」她納悶地摸摸頭頂,沒東西啊!
「哈……」他失笑地摸摸她的頭頂,指著頭上遼闊的星海。「我的意思是要你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
她有些窘地抬頭,一看到天上閃亮的星空,忍不住發出讚歎。「哇∼∼好美!沒想到在台北也能看到星星,而且好多、好美喔!」
一望無際的星空,廣佈整片黑色天幕,壯觀、美麗,讓人震撼。
「每當我陷入低潮,或是心情不好時,我都會上來這裡吹風,看看花,或是賞夜景,心情就會漸漸平復。」他環著她的肩,靠著陽台上的欄杆,看著遠處的燈火。「這裡是我的療傷場所。」
「嗯……」她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同意地點頭。「看了這麼美的夜景,再糟糕的心情都會轉好。」
「你爸比我想像中好相處,雖然有些霸道,有些蠻不講理,但還算可以溝通。」想起先前跟丁榮石的交談,齊瓦嘴角的笑意忍不住。
那位老伯果然是老當益壯啊!
「你的形容詞非常含蓄。」丁若男只能苦笑。父親的蠻不講理豈只是「有些」的程度?身為他的女兒,她最清楚了。
「唉呀,對於未來岳父總不能太苛求嘛!」齊瓦聳聳肩,接著說:「而且,我發現他對你還滿關心的,只是不善表達。」
他發現丁榮石和丁若男都是不懂得情感表達的人,尤其是丁榮石,為了顧及面子還會故意說反話。
「你錯了,他根本不關心我!」她發出一個類似不以為然的冷哼。
父親的冷漠無情,沒人比她更清楚。
當年她被送出國唸書,住的是住宿學校,聽的是完全不通的英語,身旁沒有一個人會說國語,受了委屈,沒人可以哭訴,還不能跟台灣的家人聯絡,逼得她只能咬牙忍受,淚水往肚子裡吞。
有哪一個關心孩子的父親會做出這種安排?!
「他如果不關心你,為什麼聽到你被混混找碴時,會急得不顧自己的安全,立刻就要上門報復?」齊瓦點出不合理的地方。
「那是因為他覺得被踩地盤,大失面子。」
「你是當局者迷,我則是旁觀者清。」齊瓦冷靜地分析。「你爸若是因為面子問題,大可以打電話過去質問就可以,沒必要親自出馬,尤其還選在今天才被找碴的緊張時刻,拿自身安全開玩笑。能創造出這麼大企業的人,絕不是笨蛋。」
「……」他說的是真的嗎?父親真的關心她嗎?這個念頭從沒在她腦裡出現過,讓她一時間很難接受。
她只知道父親的嚴苛和狠心、重男輕女、不公平對待,她從不認為父親是關心她的。
這……有可能嗎?
齊瓦又接著提問。「你之前曾提過,你父親是家裡的霸王,說出的話就是聖旨,沒人敢反對,但今天看到你父母的相處方式,我卻覺得跟你說的有很大的差距,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是今天才發現我媽跟我爸的相處有很大的變化。」
「怎麼說?」
「就像我曾跟你提過的,以前都是我爸發出命令,我媽只有聽從的分,沒有說話的餘地。」她納悶地說出今晚的觀察結果。「但是今天我才發現,我媽竟然敢跟我爸頂嘴,還敢斥責他,真的很讓我驚訝。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媽有制得住我爸的一天。」
「我覺得人是會變的。」齊瓦做出結論。「也許你爸爸以前的行為是過分了一點,但我覺得他應該有在反省,甚至感到愧疚,只是拉不下臉來坦承。」
這是他今天從丁榮石的言談之中所得到的結論,也讓他對這個重男輕女的未來岳父的印象大為好轉。
「你還真是他的忘年之交呢!」丁若男沒好氣地糗他。「你跟他見面沒幾次,瞧你說得挺像他肚子裡的蛔蟲似的。」
「我只是將心比心,推斷出他的想法。」他絲毫不動怒。「你若不信,找個機會問問他,看我猜得準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