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喲!德隆……」
德隆抹了抹滿臉的汗水,以前覺得服侍皇上是天底下最難、最苦的一件事,但自從藍齊來到宮裡後,他反而覺得服侍皇上變成天底下最容易的一件事。
「藍將軍,我就來了,就來了。」
他急急的二步並成兩步,跑進了寢宮。
只聽藍齊坐在浴池裡抱怨:「唉,這花瓣不夠香,洗了皮膚也不滑,你去幫我拿更好的過來。」
德隆哈腰苦笑,「藍將軍,這塞外浴香就這幾包,都被您用光了,後宮的妃子都沒得用了。」
皇上半個月前,忽然下令把救了他一命的藍將軍留在宮裡,只交代一句話,要他服侍藍將軍,他當時想,服侍藍將軍有什麼難的,但後來證明他大錯特錯。
藍將軍兩年前是威風凜凜的男子,怎麼知道兩年後,竟比個娘兒們還聒噪、囉唆,更可怕的是他愛美到著魔的程度。
泡澡,不是嫌水溫太冷,就是嫌水溫太熱,會壞了他的肌膚不夠滑膩白皙,而浴香不是嫌太臭,就是嫌香得讓他頭暈眼花,他虛弱的身子受不住。
虛弱?
他怎麼看也看不出來藍將軍哪裡虛弱了,好吧,半個月前,他剛救了皇上時身子的確是有點虛弱,但他把宮中的補藥當成零食吃,全給吃光了,連皇上都沒他這麼會吃補品,所以他現在身子好極了。
而且藍將軍一坐到鏡子前就像生根一般,盯著鏡子猛看上大半天,不是梳頭髮,就是點朱唇。
媽啊,他哪裡像個男人,比個女人還可怕,就連宮裡的妃子恐怕都找不出幾個像他這麼愛照鏡子的。
最恐怖的是,他還會一邊照鏡子一邊問他,這種髮型美不美啊?這胭脂的顏色亮不亮啊?
他的回答若稍不順意,藍將軍就會回頭,一邊笑得讓男人骨頭都快要酥掉,一邊……掉眼淚質問他是不是覺得他很醜。
他若生氣,他還抵擋得住,問題是他一邊笑一邊哭,那副比中邪還怪的樣子,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唉,我不管,德隆,你去幫我調浴香過來,有幾包調幾包。」
德隆垮了撿。
「藍將軍,這真的沒了,您叫我到塞外去調嗎?」
藍齊笑道:「你這豬腦袋,你就每個嬪妃娘娘都去問嘛,有就給我。」
誰會給你啊,德隆叫苦在心裡,後宮勢力難明,皇上雖沒偏寵哪個嬪妃,但是那些嬪妃可是用足力氣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若真有塞外浴香這種奇貨,又怎麼會拿來貢獻給他人。
「不可能的,藍將軍,況且皇上很喜歡這種香味,那些嬪妃娘娘也都知曉,怎肯平白讓人。」
藍齊嘟起了嘴巴,擺出一副又嗔又怨的表情,開始他的長篇抱怨。
「討厭,我就知道宮裡最無聊了,若是到我主持的樓裡,每個人都恨不得送東西給我呢,哪像這裡這麼吝嗇,連包浴香也不肯給我。」
這跟事實完全不符合啊,宮裡的浴香幾乎部被藍齊用完了,嬪妃娘娘就算要拿,也只敢拿個一包、兩包,貴而重之的慢慢用,哪像藍齊,眼也不眨的一次用個三、四包,浴香會告罄,罪魁禍首就是現在抱怨的人。
「藍將軍,這樣好了,我去新進的秀女宮那裡找,皇上才新點召了一批秀女,這浴香是每一宮都有,但新來的秀女還不知道皇上喜歡這種香味,料想她們還沒用,我幫您調過來吧。」
藍齊眼神忽然轉厲。
「皇上點召秀女了嗎?」
被他那冷厲的目光駭得心口亂跳,德隆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好像不退這一步,就會被藍齊給殺死一般。
這樣的藍將軍看起來英氣逼人,完全就是在戰場殺人無數的猛將,哪裡還有剛才的娘兒們樣子。
「哎呀,皇上真是風流呢!」
藍齊眼裡的凌厲稍逝,隨即又笑起來。
說實在的,德隆真的覺得藍將軍很愛笑,而且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怪不得皇上讓藍將軍住在男人止步的後宮,也怪不得皇上……
咳、咳,他臉紅起來,若不是他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皇上半個月前跟藍將軍睡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還赤裸裸的,而且藍將軍身上有多處紅痕,一看就知道皇上那一晚有多賣力。
「德隆啊。」
「是。」
「皇上今晚是不是點召秀女?」
德隆點頭。
「嗯,藍將軍也知道,皇上聽說這一批秀女有幾個非常美麗,他今晚事情較少,已經翻牌了。」
藍齊露齒一笑。
「那就是皇上今晚不會到我這兒來對吧?」
其實皇上已經很久沒來了啊,德隆又點頭,誰都知道皇上只是嘗個新鮮,怎可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你去找幾個男人來陪我玩兒好不好?我無聊死了。」
德隆聞言差點連心肝肺都吐出來,藍大將軍瘋了啊,竟然要他找男人進來這後宮男人止步的地方,他有幾個腦袋可以讓皇上砍頭。
他連忙搖手。
「藍將軍,您別開這種會殺頭的玩笑。宮裡的規矩那麼嚴格,別說男人不能進來,就連一隻公的狗恐怕都溜不進來。」
「唉,又不是陪其它嬪妃,是陪我藍大將軍啊,我又不是皇上的寵妾,皇上怎會在意這麼一點小事呢?」
他又說了更讓德隆信服的話:「我那晚跟皇上睡在一起,皇上不過是嘗鮮而已,又不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寵妃,要不然怎會叫我住在臣下暫住的宮殿裡,早就把我編進後宮的宮殿了。」
他這樣說也沒錯啦,但是……又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德隆,求求你,我一個人在這兒無聊死了,一點也沒有我那些年過的花花生活快樂,皇上又沒來看我,看來他早就對我失了興致。」說著,瞄了德隆一眼,「還是你想陪我玩兒?」
德隆嚇得跳起來,就算他不是太監,陪過皇上的人他哪敢碰啊。
「藍將軍,您別開我玩笑。」
「你若不信的話,那你去問皇上,看能不能找男人進宮陪我玩兒。」
「可是皇上正在點召秀女,小的實在不便請示。」
他又不是找死,皇上興致正濃時去斷了皇上的興頭。
「那不就得了,我們也不要煩擾皇上,你去找京城南門天香樓裡的花妓,要找能玩的,不要找呆呆蠢蠢的木頭,懂了吧?」
見德隆有點遲疑,藍齊哼了幾聲。
「你不肯嗎?那我要去後宮找女人玩囉!」
後宮全是皇上的嬪妃啊,德隆嚇得渾身發顫。
「藍將軍,您別說氣話,皇上的人您怎麼能碰,就算只碰一根指頭,也要掉腦袋的啊。」
「我又不怕掉腦袋。」
自從接回藍將軍,藍將軍真的做了很多應該會掉腦袋的事,所以他說他不怕掉腦袋的事是真的。
德隆臉色灰黑,他不怕,但他怕啊,到時恐怕連自己的腦袋一樣要掉,他可不要陪著送命。
「好、好,我去找人來陪您,藍將軍,您別衝動呵,我馬上就去。」
德隆找了好幾個姿色妍媚的男人進宮來陪藍齊玩樂,他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的摟在一起,他一把門關起,內心又禁不住後悔起來。
他是不知皇上把藍將軍留在宮裡的意思,但畢竟他也侍寢過皇上,縱然皇上只是嘗鮮而已,但——這裡頭就是好像有哪裡不對。
之前找聞名京城的男寵進來陪皇上,皇上根本就不喜歡,但皇上竟將藍將軍留在宮裡。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參了藍將軍不知多少本子,皇上照樣不動聲色,皇上很少這樣。
又想到這兩年藍將軍不在京城裡,皇上每次提到失蹤的藍將軍時口氣異常可怕,最令人難以預料的是,皇上竟拋下正事,親自到山西去迎藍將軍。
說真格的,皇上對藍將軍特別不同,二年前是這樣,二年後也是這樣,宮裡有的,藍將軍的將軍府裡就有。
若御廚做了什麼新點心,外朝進貢了什麼奇特東西,皇上都是頭一個賞給藍將軍,只要藍將軍要的,就算宮裡沒有,皇上也會千方百計的要人送去將軍府。
皇上對藍將軍的好,他這近侍是看在眼裡、羨在心裡,不要說朝中沒有人這麼受寵,就連後宮的嬪妃,也沒人像藍將軍這般令皇上掛心。
更何況自己向來是服侍皇上的人,皇上也從沒把他調撥給誰,這次卻叫他服侍藍將軍,這裡面代表的恩寵就不言而喻。
他走到秀女宮前,內心更加的忐忑不安,可是隱隱有個直覺,若是沒把這事報上去,就會有不祥的禍事降臨在自己頭上。
他是宮裡等級最高的大太監,侍衛見他來,也不敢阻攔。
「皇上,德隆來向您請安。」
他隔著門扉,小聲的低腰說話,裡頭傳來皇上的聲音。
「不必你請安,去服侍藍齊吧。」
「藍將軍不需要我的服侍,他正在玩兒。」
「嗯。」
皇上沒有了聲音,德隆輕聲道:「藍將軍正在跟幾個男妓狎玩。」
忽然從房裡傳來有人摔下床的聲音,裡面的女聲焦急地嬌呼:「皇上,您摔疼了嗎?」
皇上竟然摔下床,德隆嚇得兩眼發直,急忙詢問:「皇上,您沒事吧?」
下一刻,皇龍駱已經打開大門,衣衫不整的他滿臉黑煞。
「玩,他們在玩什麼?」
德隆被他的熊熊怒火嚇得直發抖,皇上自從取出腦中毒物後,就沒像現在這麼暴怒過。
「藍、藍將……軍說無聊,所以要找人玩。」他嚇得結結巴巴才說出話。
「該死的東西,你是不要命了嗎?竟到這個時候才來稟報……」
皇龍駱大步直衝藍齊住的寢宮。
當他推開寢宮大門時,藍齊正摟著一個姿色嬌艷的男人笑語如珠。
「皇上,你今晚不是在秀女那兒睡嗎?怎麼會到我這裡來?」他一副見到皇龍駱很吃驚的表情。
皇龍駱狠瞪著藍齊,他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竟敢抱著男人,還抱那麼緊,那麼親密。
「這滿屋子的男人是怎麼一回事?」
他只覺得腦子快要氣爆了。
「唉,這是我樓裡的人,皇上你不肯讓我出宮,我我找他們來玩兒,來,洪音,見過皇上。」
穿著大紅衣衫,聲音低沉媚麗,長相十分嬌艷的年輕男人叩跪道:「草民洪音叩見皇上。」
「洪音,你看皇上俊不俊啊?就像我跟你說的一樣吧。」
洪音但笑不語,藍齊摟著他的肩,在他耳邊不知說什麼,洪音低頭就倒在藍齊的懷裡,聲音輕柔的喊了聲令人心魂俱穌的「討厭」。
他們兩人明顯在打情罵俏,讓皇龍駱已經夠陰沈的表情變成殺氣騰騰。
洪音還不知死活,在藍齊的臉上一聞,皺著鼻子。
「藍哥,你這香粉好臭啊,趕快到我們樓裡,山西有好幾個商人送來最好的香粉,說要讓藍哥試用呢。」
「唉,我也想回樓裡接客啊,可是皇上不讓我走。」
他們越說越無視皇龍駱的存在。
「哎呀,皇上一定迷上藍哥你了,拜倒在你的褲腳下,要不然他怎麼不肯讓你走?」洪音曖昧一笑。
「才怪,皇上才新點一批秀女,正每夜輪睡呢!」
「山西的好幾個商人,也等著藍哥睡呢。」
洪音說得低俗,藍齊卻掩嘴笑了起來,「那些人死相得很,不過皇上說要我找著刺客,才能出宮去見他們。」
「那有什麼難的,你就隨便說一個,這樣就能出宮了,想那刺客用那麼奇特的毒物讓皇上頭痛,心思縝密得很,到時刺客殺死皇上,一定是用讓人不會發覺的東西,如果皇上暴斃,關藍哥什麼事啊,又不會查到藍哥身上。」
他說的話已經夠驚世駭俗,想不到藍齊聽了竟拍手叫好。
「洪音,你真聰明,我怎麼沒想到,反正皇上又不是我什麼人,他死了關我什麼事。」
德隆聽了他們左一言右一句,全部都是殺頭的話,不由得冷汗狂飆。
而皇龍駱則咬牙切齒,怒聲大吼:「藍齊。」
藍齊馬上笑道:「皇上,我知道了,是後宮的琴妃對皇上下毒,我今晚可以出宮了吧?」
「後宮沒有琴妃這個人。」皇龍駱氣得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藍齊啐了聲,好像在伸舌說怎麼那麼麻煩,挑了個沒有名字的說。
「那就……什麼王妃的,可以了吧?」
他敷衍了事,隨口又說了個名字。
然後他風情萬種的轉身,拉著洪音的手。
「走,我們快點出宮,你不知道我這半個月在宮裡可悶死了,皇上好看,可是又吃不到,得跟好幾個女人搶他,平常我只要伸出腳來就有男人搶著吻上我的腳,現在要我跟別人搶一個男人,他又沒在床上服侍得我多舒服,我幹嘛這麼犯賤啊。」
而洪音又加油添醋的評頭論足,真把皇龍駱給眨到了骨子裡。
這兩人一搭一唱,唱作俱佳,比登台演戲還要精采萬分。
「是啊,藍哥,像這等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還是留給別的女人吧,說實在的,京城裡的男人個個只是外表好看,真要比那檔事,倒是山西的男人強壯些。」
藍齊撫著洪音的手,「你說這話真是說到我的心坎裡了,洪音,你有沒有看見幾個中用的男人?」
洪音在藍齊的耳邊不知說什麼,藍齊眉開眼笑。
「真的嗎?那我得試試。」
他隨即向皇龍駱擺了個手,笑道:「皇上,我已經找著刺客,現在要出宮了,沒事不必找我,對了,就算有事也不用找我,我沒時間招呼你的。」
「放肆!藍齊,你給朕回來。」
見他真要跨步走出去,皇龍駱忍不住的厲聲大喝。
「不了,皇上,你我心知肚明,我再待在你身邊,總有一天要死的,你是恨不得我快些兒死,我可想要長命百歲。」
「胡說八道,藍齊,朕不准你出宮,聽見了沒?」
扯住了藍齊的手,皇龍駱將他抱在懷裡,幾乎要絞斷他的手腳。
藍齊故意哀叫道:「你抓痛我了,皇上。」
「朕還會把你抓得更痛呢,你敢給朕出宮,朕就叫人抄了你的樓,砍了你的朋友,看你還敢不敢?」
洪音抱著肚子,像是笑得很痛,他拿起香巾揮啊揮的,就好像空氣裡有什麼味道,令他領受不起。
「藍哥,這空氣裡怎麼醋味那麼重,我聞得頭暈眼花,身子都快撐不住了,我要先回樓裡,你自個兒品品這醋味,真令人受不了啊,味道是又酸又澀,比百年老醋還濃烈。」
藍齊笑靨如花,竟不留他,還一徑的發笑,就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甜甜膩膩,令他心花怒放,「這味道我聞起來香甜得很,你領受不住就快滾吧。」
「嘖!真是重色輕友。」
洪音口裡抱怨,卻領著一干樓裡的男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