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湘醒來時,房間裡除了他,還有苗疆藥師。他吃了一驚的看著自己的手,再看自己身子的坐起來,身體雖然感覺到虛弱,但是他並沒有死。
他驚疑不定的道:“怎麼這樣?我怎麼可能沒死?”
苗疆藥師站了起來,竟破格的抱起在地上的馮玉劍。宋逸湘知道他對中原人的厭惡,向來說臭不可聞的不准中原人靠近他,但是他竟親自抱起了馮玉劍。
宋逸湘驚奇道:“馮玉劍他……他怎麼了?”
“你把床讓給他睡,他為你轉換靈魂的時候心口受了傷,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來。”
宋逸湘一聽到苗疆藥師這麼說,他滿臉青白,“為我轉換靈魂?怎麼可能?他一點也不愛我啊,他……怎麼可能會愛我?要愛我才能轉換靈魂,幫我延命啊!”
“那你去死吧,這樣就當成他沒救過你。”
苗疆藥師這麼冷冷一說,宋逸湘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確是被馮玉劍所救。他立刻連滾帶爬的下了床,趕緊扶著馮玉劍上床,神色可謂緊張之至。“藥師,我知道你的醫術全世間第一,他救得活嗎?怎麼會傷在心口?告訴我。”
“他大概不知道只要他愛你,就會自動斷氣幫你延續性命,然後等我來幫你們真正移轉靈魂,你們兩個就會活過來。他可能以為非得一個人死吧,所以就把短劍刺向自己的心口,所幸在刺得還不夠深的時候,他忽然斷氣死去,否則恐怕很難救得活了。”
“他刺他自己的心口?”
宋逸湘一聽苗疆藥師這麼說,他跳了起來,幾乎可以想像當時的場面。他全身發顫,這一輩子他永遠也無法想像會有人愛他愛到願意刺死自己。
苗疆藥師冷聲道:“他的心很好,才會對你這麼好吧?他身上傷痕可不少啊,一般人早該恨得把你碎屍萬段了。”
宋逸湘滿面慚紅,羞慚得說不出話來。
“從頭到腳都有傷痕,見不得人之處的傷痕更多。神子是這樣教你對待他人的嗎?你進我苗疆,我便把你視為苗疆人,不把你看成是什麼皇子。你這一次做得很過分啊,若是任何一個苗疆人受到那樣的對待,我都會殺了這樣對待他的人,還會用殘酷的手法回敬呢。”
宋逸湘無法回嘴,在苗疆藥師冰冷駭人的語氣中,自知這是事實的他,更不敢回嘴。
苗疆藥師冷肅著聲音:“去打水來,從今天起,由你來服侍他,全部都由你來做。你若敢叫一個下婢、下僕幫你,我就放蠱折磨死你;你若做得不盡心盡力,我就叫小貂咬死你。 被牠咬一口,那痛苦足可在地上打滾個十天才會死,那可能還比不上這個中原人在你身上所嘗受的痛苦,但是十之七、八就足夠你好受的了。”
宋逸湘的身分尊貴無比,他卻甘願領命,不是因為懼怕苗疆藥師殺人於無形的蠱毒,是因為他真的負欠了馮玉劍好多好多。
他立即飛奔去倒了溫水,放柴、燒水全都由自己來,成串的熱汗、煤灰在額上流,沾染了他的奇世俊顏也全不在乎。他小心的測著水溫,捧著溫水沖回房,跪著擦拭著馮玉劍發白的容顏。
飯菜全由他自己做,他不會做,苗疆藥師就冷峻的說著每日不同的食譜,做完了飯,他又一匙匙的喂食著馮玉劍。馮玉劍起初雖醒,卻不願意跟他說話。
苗疆藥師只是冷淡道:“求他跟你說話,難道你連求也不會嗎?他連命都肯給你了,再怎麼對你冷面相看,都算是客氣了。”
他的確連求也不會,卻在學習,他每日懇求馮玉劍跟他說話,馮玉劍卻一直不肯跟他說話;他知道馮玉劍心裡一定對他也有感情,才可能救得活他,懷抱這樣的信心,他才能夠堅定不移的做下去。
一日,他燙傷了一大片手臂,紅腫疼痛難當,藥師的口氣一貫冷如冰雪,對他的冷語從來不曾改變,而他知道藥師的心性原本就是這樣的冰冷。
“我不會給你藥抹的,你敢去找別人拿藥,我就廢了你的手。”
那手的燙傷是一大片,且其痛無比,連稍稍的擺動都痛入心肺,他還要做一切的雜事。宋逸湘忍著奇疼的紅腫,喂著馮玉劍吃飯,一連三天,那傷勢因為不抹藥卻一直勞動,非但沒有痊愈的傾向,反而還惡化得脫皮肉腐。
到了第三日,膿血都跑了出來,馮玉劍才開口道:“你為什麼不抹藥?”
這是馮玉劍蘇醒後第一次與他說話,宋逸湘顧不得劇烈的疼痛,連話都開心得說不出來。
馮玉劍並沒有看他,不過他的聲音卻因為多日不言不語而有些遲緩:“你再不抹藥,你這只手就要廢了。”
苗疆藥師的黑貂一向睡在馮玉劍的床鋪上,就像在監視宋逸湘究竟有沒有盡心盡力照顧馮玉劍,若是沒有的話就一口咬死他;牠現在聽他們說話,豎起了兩只小巧的耳朵煞是可愛。
宋逸湘高興得欲言又止,他明明有千言萬語要對馮玉劍說,但是向來口才極好的他,現在卻如蠢豬一樣的說不出話來。
黑貂溜下床,過沒多久就又躍上馮玉劍的床鋪,牠跳上休放在膝上的手,用爪子輕抓,沒有抓傷他,倒使他的注意力往下擺;黑貂口中叼著一個很小的方盒,牠將那方盒放到了馮玉劍的手心,然後牠又躺在床頭,像往常一樣閉上眼睡覺。
馮玉劍握著那方盒,並打開來看,裡面是紅色的膏藥;他聞了一下,味道辛中帶香,好像是拑傷口的藥,看來是苗疆藥師要送來給宋逸湘抹的。
他稍咬了下唇,才輕聲道:“你把手伸出來吧。”
宋逸湘伸出手,馮玉劍輕輕的沾了膏藥抹上。
宋逸湘是這麼接近的看著馮玉劍的側臉,他面色已比剛救醒的時候好了很多,就連紅唇也不像往日那樣蒼白,多了幾分火紅,感覺自己的情欲上揚,宋逸湘連忙克制心神。
“痛嗎?”
“不會,一點也不會。”
休才剛說完不會,那傷口就辣了起來,仿佛烈火灼燒,燙得他猛地從馮玉劍的手中縮回手。那傷口又熱又燙又痛,筆墨難以形容,他若不是不想在馮玉劍面前露出丑相,絕對會高聲慘叫。
雖沒有慘叫,也叫出低沉的申吟,整雙手像不斷的被烈火狂燒,折磨無止無休。馮玉劍看他面色大變,抓著手就是冷汗直流,他立刻將那藥膏全都用衣袖抹掉;宋逸湘的傷口已夠嚴重,他這樣一抹便幾乎見骨,宋逸湘更是發出難耐的慘喘聲。
“怎麼會這樣?”馮玉劍驚慌的下了床鋪,搖搖擺擺的沖出了門外,高聲呼喊著:“藥師、藥師,你在哪裡?”
※※※
外頭根本毫無苗疆藥師的蹤影,馮玉劍又沖回了房裡,宋逸湘已抱著手倒在床鋪上顫抖,而那始作俑者黑貂卻下了床鋪,走出房間。
馮玉劍抓著宋逸湘的手,急道:“我帶你去看大夫吧!”
宋逸湘搖頭道:“藥師的藥神妙之至,中原的大夫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麼藥的。把手砍掉吧,越來越痛了。”
“你說什麼?”
把手砍掉,那不是要宋逸湘永遠當個獨臂人?馮玉劍抓住了宋逸湘的手,眼淚已經不由自主的掉落,宋逸湘感覺到傷口沾淚的地方一麻,他低頭去看那沾淚的地方本已見骨,現在則是生出新肌,愈合的速度快速的驚人。
馮玉劍也吃驚的看著這奇怪的一幕,忍不住脫口而出:“這藥好玄怪。”
那傷口快速的痊愈,但是上面還浮著一片紅色,馮玉劍去抹那紅色,紅色不但沒掉,還沾在自己的手上,那沾著紅色的地方感覺麻麻的,想必宋逸湘也是一樣。
馮玉劍不知這是什麼古怪的藥,他拿起水盆來,將宋逸湘的手放進水裡清洗,那紅色非但不掉,反而還染了整個水面,就連他伸進水裡的手都沾滿了。
宋逸湘推開了水盆,“別管我了。”
“你胡說什麼?”他又掀起宋逸湘的手再一次的洗,那紅色還是越洗越多,而且碰到的肌膚全都麻痠起來。
他跟宋逸湘兩只手都紅了,宋逸湘看他累得滿身是汗,還抹了他的汗,這樣一來,連馮玉劍的臉上都是了。
“這到底是什麼古怪的東西,沾著就掉不了。”
兩人都忙得氣喘吁吁,馮玉劍心口已好了大半,但還沒全好,幾次勞動他就累得直冒汗,宋逸湘急忙把他帶到床邊,讓他休息。
“別管了,反正好像只有一些痠麻。”
其實那不只是一些,隨著時間的加長,那痠麻便越來越厲害。
馮玉劍汗水流了滿臉,他從剛剛到現在,都一直覺得這藥很怪,當他啟齒時,臉上已經不自然的紅通。“這個藥效,好像……”他咬緊了唇,雖想就事論事的說,聲音卻還是忍不住掉下了幾個音階,“好像你對我下的淫藥,全身都暖暖痠麻,肌膚一碰就覺得很清涼。”
宋逸湘自己當然沒吃過那種藥,雖然覺得痠麻讓自己無力、滿頭大汗,但是一聽馮玉劍這樣說,再看他滿面火紅,想必自己看來也好不了多少。
宋逸湘惜他憐他都來不及,哪會利用這時來占他的便宜,讓馮玉劍再度想起之前的凌虐,他安慰道:“也許不是,我們倒不必亂想,我從未聽過藥師對人下過這樣的藥。”
馮玉劍側頭,並解著衣帶,褪下衣服,聲音有些抖顫:“我可以的,算是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宋逸湘抓緊他的衣襟,看到了馮玉劍半裸的身子,他的手已火熱得顫抖,卻還是不願他這樣做。“別……我不是要你報答。”
“沒關系的,反正我已經無法跟其他人在一起了,你用得上,就用吧。”
宋逸湘火了起來,“我不是告訴你我不要了嗎?你……你把衣服穿起來,什麼用不用,你把自己說得像……”
宋逸湘沒有說下去,馮玉劍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並落了床,站了起來,聲音不穩的顫抖:“那我離開,你才方便找其他人。”
宋逸湘氣得一掌拍壞了桌子,“你在說什麼?你以為我是色欲大發的色魔嗎?只想做那一件事嗎?我……”
馮玉劍 比他冷靜,“你那一夜說你愛我,你喜歡我,你躺在我的身邊,我聞到你身上有特殊的香味,你是跟人燕好過才來看我的吧?你的聲音聽來很真誠,但是你有那樣的味道,令我分不出真假,我在想也許你只是要我為你延命才說這些好聽的話,現在延過了,你也不需要我了。”他低聲道:“我不會怪你,是我自己要替你延命的,我現在只想辭官回家;傷口也好了大半,不太會痛了,現在趁此機會把話說清楚,我們心裡就不會有疙瘩。”
宋逸湘那一日的確是跟個歌姬在一起過後,才回到宮裡,他坦誠道:“沒錯,我跟個歌姬在一起到了夜半才回去,她是我姨母家的……”
馮玉劍打斷他的話:“你不用交代你的風流艷史,我說的那些話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不必在意,我只是松了口氣,我……”
宋逸湘向前拉住了他,“但是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愛你,我喜歡你,我那一日跟歌妓在一起,是因為我心裡很煩,我只要一想到解語跟你在一起,我就煩躁不堪。我要你愛我,跟我愛你一樣的深;可是只要解語在的一天,我幾乎可以想像你會選擇她,不可能選擇像我這樣的人。我真的好嫉妒,我沒有辦法控制這種感情,跟那歌妓在一起時,我滿腦子都是你,你那時那麼恨我,寧願死也不肯留在我身邊,我不曉得該怎麼辦。事後,我覺得更空虛,我只想見你,是真的。”
馮玉劍苦笑道:“你瘋了嗎?像我這種既無姿色又無體態的男人……”
宋逸湘抓住了他的手,按壓著自己熱血澎湃處,令他全身一顫,臉上已經浮現紅潮。
宋逸湘難忍著喘氣道:“不是我不想抱你,我很想,即使殺了我我也想。在我眼裡,你就是全世間最美艷的人,你不曉得我照顧你時,每當看見你的裸體,甚至只是吃飯時的紅唇,我的腦子裡都是什麼樣的想法。我之前錯了,所以我希望能再挽回你的心,讓你重新的愛我,讓我加倍的疼你。不是我一點也不想與你在一起,我這樣的激動,以前從未有過,只有對你。”
馮玉劍的手還被按壓住,他聽得出話中的真誠,他的紅唇微顫輕啟,話哽在喉中,一句也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唇貼向宋逸湘。
宋逸湘一怔,他已經將手環住他的頸項,聲音也全都在顫抖,“我的身體好熱,你不要我幫你,但是你幫我好嗎?”
宋逸湘立刻將他緊緊的環抱住,“真的可以嗎?玉劍,你不會排斥嗎?我之前……”
馮玉劍獻上了甘美的唇舌,宋逸湘的心神就不在說話上了。他終於在今日重溫親吻馮玉劍是什麼味道,他的每一個吻都像要補償之前的殘暴,溫柔得有如細水長流;唇經過的每個地方,他都細心呵護,唇舌的交歡已讓馮玉劍腳軟。
他抱起馮玉劍就躺在榻上,並撥開他的衣服,吻著他身上的每個地方。
馮玉劍熱汗滿身,吐出了以前一直強忍著的申吟及嬌喘,每一次的申吟及喘息都讓宋逸湘視為珍品的回吻著他。
等他與馮玉劍熱情的歡愛時,馮玉劍已抱住他的臂膀,低喚著他的名字,那聲聲的叫喚讓他對他的愛意更深更重,濃重的化不開。
※※※
他們擁眠睡醒時,宋逸湘扶起了馮玉劍,幫他清洗身體和更衣,他們身上沾的紅色已經不見。
馮玉劍臉上微紅的道:“藥師的藥古怪得緊,真的做了那事就好了。”
“我們出去謝謝藥師吧。”
他們相偕出去,藥師卻已不見蹤影,桌上只留著他寫給馮玉劍的藥單而已。
馮玉劍將藥單拿起,藥單上面條列得非常清楚,這樣的藥吃幾次,那樣的藥吃幾回。
宋逸湘輕聲道:“他的個性本來既冷且怪,我們這一群靠神子神力而活的孩子沒有一個像他那樣。他的雙生弟弟與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他弟弟一年前早已發作又活了過來,照理說,他應當也早已發作,但是卻從來沒看過他發作,有時候我們都覺得他其實根本就不會死。”
馮玉劍吃驚道:“他也是,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藥師沒有與他交合的人,神子為他算了幾十次,但沒有就是沒有。這事透著古怪,但是神子不曾說謊,所以我想藥師應該很快就會死去。”
話一頓,他又道:“其實藥師很了不起,我們這些人死前體力都會急速的下降,所以我們大多會保存體力,而他卻為了我們這些必須交換靈魂的人四處奔波;他這樣會讓自己死得更快,但是從他的表情卻看不出他很累或是他曾發作過。我在想他是不是用蠱術奇異的增長著壽命,因為他本身就是苗疆第一個集藥師及蠱毒師名銜於一身的奇人,我想他的使蠱應該比他的醫術更加絕妙。”
馮玉劍沒聽過宋逸湘這麼大力的贊揚一個人,更沒聽過這樣玄異的事,他收了藥單,只能默默的在心中祝福苗疆藥師。
“他救完了你,應該就能回苗疆休息了吧?”
宋逸湘搖了頭,“還有一個比我更晚發作的,那個人的問題恐怕也很大。他是家族中極小的旁支裡很沒地位的庶子所生的,所以他被丟在苗疆十多年,他的家中亦從未叫他回去;但是我聽說他的命定之人是他家中統管一切事物的表哥,我想他回去,要教那人愛他可能極難。
更何況十多年來一直把他丟在苗疆,要他自生自滅的意思也是很明白的。”
“悲慘的人真是多,就跟解語一樣。”
宋逸湘聽到他提解語,心中不悅,忍不住表情難看了起來。
馮玉劍低斥道:“她現在已是我的義妹,你還在吃什麼飛醋。”
宋逸湘抱緊了他,說的話聽起來雖很調皮,但是顯然是正經的:“我這一輩子只怕這飛醋是吃定了,我現在已經在擔心你回武狀元府,看到解語時的表情應該會很欣喜,希望你最好不要太高興,以免我嫉妒不已。”
馮玉劍吃驚的看他,只因為俊美的宋逸湘應無理由嫉妒平凡的解語。
“真的這麼嫉妒難受嗎?”
宋逸湘承認。“是啊,非常的嫉妒,也非常的難受,因為我知道她的心比我美上一百倍,我生怕你會愛上她,所以……”
馮玉劍猶疑的重覆他的話:“所以……”
宋逸湘將臉埋進了他的發絲,聞了一口甜氣。“所以既然心性比不上她,而且看來以後也無法改變我的心性,那我只好愛你一百萬倍,疼你一千萬倍,寵你一億萬倍,那你就心裡會留著我,就不能去愛別人了。所以你別辭官,也別回鄉,留在我身邊吧,這樣我才能日夜的寵愛你;更何況好人都辭官了,這朝政不就只剩下壞人?我父王其實人不壞,你留下,我介紹幾個朝中正直的人給你認識,你們一起來輔佐朝政吧。”
馮玉劍微笑了起來,代表了首肯,宋逸湘迷失在他的微笑中,再一次的親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