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鳥語很吵,簡直到了吵死人的地步,雷勁睜開眼睛怒吼:「吵死人了,你們這些臭鳥!」
睜開眼睛的剎那,眼前所見的跟他家裡那個又髒又亂的地方完全不一樣。牆壁是非常舒適高雅的米白色,睡的床是高級的,被子柔軟舒適,地板清一色是木質地板,好看得不得了,房內的裝飾品及傢俱更是精緻。
「你醒了,睡得好嗎?」
一張太過英俊的俊臉朝他接近,雷勁嚇得差點往後跳,接著他記起這個人的名字,「江波白?」
「是啊,我是江波白。早安!起來刷牙洗臉,我準備了新的毛巾跟牙刷給你,還有你睡著的樣子很可愛。」
可愛?這是用在女孩子身上的吧?
雷勁不爽地道:「喂,江波白,下次你再說我可愛,我就把你的臉揍扁聽見了沒?不要以為我長得矮就可以說我可愛!」
對雷勁的狠話笑了笑,江波白把毛巾牙刷遞給雷勁,他溫柔的說:「是我不對,以後一定不會再說你可愛了!」
看他說話這麼客氣,雷勁反而說不出什麼狠話。
因為他是那種人家對他好,他就會對人加倍好的人,況且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也不該對別人這麼兇惡,他只好接過東西。
進入浴室後不久,雷勁間道:「喂,江波白,一百萬到底要怎麼解決?」
「我肚子好餓,可以不可以吃完早餐後再談?早餐若沒吃,我腦子就無法思考。」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多毛病?煩死人了,吃早餐就吃早餐,但是你這個地方有賣早餐嗎?」
雷勁覺得江波白這人毛病還真多,昨天說要先洗完澡再談,可洗完之後吃披薩,披薩吃一口而已就說要睡覺,反正就是不跟他談一百萬賠償費的事。
「這個地方不賣早餐,我們要開車到山下去買東西吃才行。」
「開車?你車子不是被我砸壞了嗎?」
「我為了預防不時之需,所以有兩部車,一部車被你砸壞,還有一部車放在車庫,那我們就開那部車出去吃東西好了。」
一聽到要出去吃早餐,雷勁的思緒就運轉了起來。
「出去外面吃很浪費錢,你知不知道?早餐平均要吃三十元左右,也就是一個月三十天就要付出九百元的早餐費,對了,你還得加上油費的開銷,因為你都要開車下去吃早飯。」
江波白露出很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一個早餐才吃三十元嗎?早餐不是平均要吃四百元至五百元左右?」
不聽還好,聽了簡直要斷氣,雷勁聽了大吼:「你早上是吃金子嗎?一個早上四百元,也就是你平均一個月早餐費就花到一萬兩千元,你一定是被騙了對不對?」
「我剛從日本回來台灣,所以不太瞭解台灣……」
雷勁一聽就拉住他,將他按在椅子上,很認真的對他諄諄教誨:「你被騙了,哪有可能一個早餐吃那麼多錢?混蛋,我一個月煮早餐所花用的錢也才幾百元而已,就可以做出很棒的早餐,不但營養,而且好吃得不得了。」
江波白看著雷勁認真的臉,忍不住笑道:「喔!原來你會做早餐,那大概也會煮飯了?」
「當然,我上學時飯都是自己帶的,哪有什麼不會煮的?我最看不起那些連煎蛋也不會的男人了。」
「那你家事一定也做得很不錯了?」
「當然,只是拖拖地跟洗洗衣服,誰不會啊?這麼簡單的事,白癡都會做。」越講越起勁,雷勁說得慷慨激昂,對於江波白的套話渾然不知。
江波白笑開臉,「你還記得你欠我一百萬的事吧?」
剛才的眉飛色舞立刻消失不見,雷勁沒勁的說:「記得啦,我就算做苦工都會還你錢的,你不要報警好不好?」
「不過你才高中生而已,要賺到一百萬似乎不太容易喔!」
雷勁心中燃起希望,「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還錢了嗎?」
江波白故意逗他道:「賠本的生意是任何人都不會做的吧!」
雷勁一臉失望,但是江波白隨即說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如你所見,我的房子很大,房內的陳設也很新,但是我一直缺少個可以幫我照顧屋子的人。我對外籍勞工不太信任,請歐巴桑又得安排車子的問題,既然你很會做家事,看起來也像是個會負責任的人,不如就來幫我看顧這棟房子,我供膳、供宿,你還有薪水。」
「供食?供住?」供膳,那他就不必煩惱吃飯的問題;供宿,他就不必煩惱住的地方;有薪水,那就是他還有錢可以拿,他非常興奮的問出口:「你說還有薪水是真的嗎?」
「是啊,可是薪水不高,三萬五一個月。」
「三萬五?」他伸出三根手指頭。三萬五千元的薪資是他這一輩子聽過最大的數目,怎麼可能是不高的薪水?
江波白對他笑道:「不過因為你還欠我一百萬,所以我必須每個月從你的薪水裡扣除三萬元,你一個月只能拿到五千元左右。」
就算只拿到五千元,但是江波白還供吃供住,這就等於他就算不依靠他父母,他每個月還是可以存點錢,他立刻不多加考慮的說:「這份工作我接了。」
「那就從今天開始生效,我好餓,我要吃東西。」
一聽江波白喊餓,雷勁立刻打開冰箱來看,但裡面根本什麼也沒有。他沒好氣的道:「拜託,什麼也沒有,要煮也沒東西可以煮。」
「那我們就出去買東西,反正今天禮拜日,你不用上課,山下有家超商,我開車都會經過,我們先出去買東西如何?」
聽他這麼說,雷勁只得點頭應允。
到了超市之後,雷勁第一個感覺是江波白這個男人毫無金錢概念。江波白老是把昂貴得不得了的東西放入推車裡,雷勁一見到他如此,就對他吼叫個不停:「不能買這個,傳統市場賣得比這個便宜也比這個新鮮,價錢差了三分之一左右。」
「才差三分之一,又不是貴了一倍。」
說完後,江波白又丟了一盤肉到推車內。
拿起這看起來不怎麼樣的五花肉,雷勁再也受不了的吼道:「你白癡啊你,說了多少遍你還聽不懂!這一點五花肉就貴了市價三倍,我只要五十元就可以買到一堆的肉,這裡五十元才買這麼一點點的肉,你要是買了,我就跟你翻臉。」
江波白被罵也不以為杵,還笑得很愉悅,「小勁,雖然你這麼凶,可感覺上好可愛,我好想摸摸你的頭喔。」
「你把我當狗啊,混蛋!」
江波白仰首笑了起來,他笑得讓雷勁覺得怪怪的。
因為江波白夠高,但是雷勁才一百六十多公分,的確,以一般男孩的身高而言,他滿矮的,而江波白摸了他的頭一下,簡直是在明示雷勁的矮,所以才能摸到他的頭。
雷勁氣得臉色都變了,他變相的報復,「好,你要買貴的,我全都買貴的,貴死你這個王八蛋!」
結帳時,沒想到竟花了一萬元。雷勁在江波白結帳完後,心情非常的不安,自己生氣歸生氣,但是真的買了一萬元的東西,他就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不過江波白付了錢之後,也沒有說什麼,又開車回家了,而且他一路上的表情似乎還挺高興的。
做飯時,雷勁一直偷偷看向江波白,但是江波白都沒有表示什麼。
一直到了晚上,江波白連說句「你很過分」的話都沒有,反而還稱讚他的湯煮得很好喝。終於到了要睡覺時,雷勁的不安到達頂點。
「喂,江波白。」
「什麼事?小勁。」
要道歉,又道歉不出來,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跟人道歉過。雷勁張開嘴巴,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倒是江波白合上報表,道:「對了,小勁,我忘了跟你講,你這個工作還要跟我睡在一起。」
「睡在一起?」因為這個要求太奇怪了,使得雷勁的雙眼睜得圓大,讓他的眼睛更像吉娃娃無辜的大眼睛,令人憐愛。
「是啊,我有先天性的過敏症,我怕會半夜發作,所以你最好睡在我身邊,若是我有異狀,你可以馬上叫救護車。」江波白說謊依然面不改色。寵物要睡在自己身邊,才會有養寵物的快樂感覺,但是這段話他是絕對不會對雷勁說的。
雷勁不相信的道:「我聽你在蓋,既然你有先天性的過敏症又怎麼敢一個人住,萬一你要是發作的時候,身邊沒有人怎麼辦?」
江波白笑得很自在的圓謊,「我以前的每一夜床上都有女人陪我睡,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雷勁怔了一下,終於知道江波白說的是什麼意思,這個人的意思就是說他跟女人都睡在一起。於是雷勁問:「你娶老婆了?看起來不太像。」
「我沒有結婚埃」
「但是你說你身邊都有女人陪你睡。」
江波白對他微笑,笑容裡充滿男性魅力,雷勁現在才知道竟然有男人可以笑得這麼好看,讓人心跳加速。
江波白又像摸狗一樣的摸他的頭,失笑道:「你真可愛,小勁,我說的意思是自然會有女人對我投懷送抱,我只是跟她們逢場作戲,所以每一夜我身邊都有睡人。」
雷勁被人摸了頭,照理說他應該會很生氣,可是江波白的笑容讓人無法對他生氣。而他剛才的談話內容也讓雷勁嚇到了,他原不曉得江波白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但是從他剛才說的話聽來,絕對不是好的生活,應該是很放浪的。
倏地,輕輕的一個吻落在雷勁的頰上,讓他嚇了一跳,立刻從床上跳到床下去,還差點摔跤,他嚇得連狂吼出來的聲音都變了:「去你的,我就一直在懷疑你是那種奇怪的人,告訴你,我不是那種的……」
看他這麼驚惶失措,江波白笑倒在床上,他抱著肚子狂笑,比著雷勁的腳,「好好笑,好久沒碰過這麼好笑的事了,果然找你來是對的……」
雷勁因為穿的是江波白的睡褲,長褲太長,都拖到地上,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而他又一副嚇得要死的表情更是讓他覺得好笑,江波白笑得快喘不過氣的繼續說:「小勁,那是晚安吻,你們家不會嗎?啊,對了,在台灣這東方國家是不會這麼做,但是我媽媽是西方人,所以我們家習慣都有晚安吻,我嚇到你了嗎?不好意思,我只是習慣性動作,沒想到會嚇到你。」
「晚安吻?」雷勁重複了這三個字。的確,剛才的吻只是輕輕擦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涵義,但是他很不習慣,在台灣,哪有人隨便吻別人臉頰的,就算是情人,應該也不會隨便亂吻吧!
江波白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他對他眨了眨眼,調笑道:「你放心吧,小勁,若是我想來真的,絕對會吻得教你暈死過去,絕對不是這麼淡淡的一個小吻而已。跟我交往過的女人曾說過,我的吻技很不錯喔,你下次想嘗試的話,可以直說沒有關係。」
噁心死了,江波白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雷勁聽了就火大,這人太不正經了,他怒吼:「你少噁心了!」
「好了,我不開玩笑了,小勁,上來睡,這裡給你睡。」江波白拍拍他身邊的棉被,樣子就像叫小狗小貓上床一樣的自然。
看到他這個動作,雷勁忽然覺得很不舒服,縱然江波白沒有惡意,但是他就是覺得不知道哪裡怪怪的。他挑明地道:「你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要不然我就不幹了!還有你別用這種口氣叫我,好像我是一隻你養的小狗,聽起來很不舒服。」
江波白濃眉向上一挑,微笑依然十分醉人。「好,那晚安了,小勁。」
江波白倒頭就睡,而雷勁在過了一個小時之後,他決定還是不要睡在這麼奇怪的人身邊比較好,這個人滿莫名其妙的;而就算沒有被子,他也可以忍耐一個晚上的,大不了明天上課時再睡。於是他跑到另一間空房間去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雷勁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感冒,但是他不管;第三天照樣不跟江波白睡在一起,他感冒好像加重了;到了一個禮拜後,他早上起來頭暈眼花,全身肌肉酸痛,連刷牙都沒力氣,他只覺得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真不知道你腦袋裡想的是什麼。」長相斯文的男子開口說道:「他是不嚴重,只是感冒而已。但是你竟然會讓人住進你的房子,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太誇張了,我也有讓我表弟關山月住進來過。」
醫師林慶應做出個不予置評的表情,「那是你人在日本的時候,你可以容忍你表弟住你這間房子,但是等到你自己真的住進來後,誰都別想住進來。」
穿著休閒的名牌服飾,江波白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但是飼主把寵物養在家裡,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寵物?」醫師林慶應先是無法理解,繼之一拍額頭表示理解他的語意。 畢竟他在求學時期已經與江波白有很長的接觸,對他的思緒也能開始瞭解一些,「我早在讀東大時就知道你是個奇怪的人,但是你把人當寵物養,你是不是精神開始出現問題了?」
「我很好,不勞你費神,況且你也不是精神科的醫師,別對我的情況做太多的臆測,好嗎?」
江波白雖是帶著微笑說著,可話中卻有著絕對的自主意識。
林慶應歎了口氣,「我猜智商太高、人緣太好、成績一流、家世顯赫等是造就你,也可能是在毀滅你。你不論是做什麼事都是又快又好——沒念什麼書,照樣考上好學校,別人拚死拚活一輩子要做的事,你可能一年、兩年就完成,我都不曉得你究竟是拿了多少的學位。而你的心太空虛了,波白。」
「你對一個有錢、有閒、有女人緣,而且擁有一切的人說他太空虛了,這不是矛盾嗎?慶應。」
林慶應搖頭,「你真是個怪物,你的一切是別人求了一輩子也求不到的,但是我卻覺得你比一般人都更空虛,因為你沒有真正的感情,我覺得你表現出來都是假的。你這一輩子冒過冷汗嗎?你這一輩子有想要強烈得到什麼嗎?一定不曾吧!」
江波白微笑,將茶放在林慶應的前方,「喝茶吧,你說得太激動了,我也有冒過冷汗的時候。例如我丟掉童貞的時候,那是我沒道德的父親的第幾個續絃,好像是第三,還是第四吧,我忘了,她教了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我生怕我不能做到讓她滿意。」
「這就是你身處的世界,太污穢了,污穢到你用有色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你再這樣下去,不必別人毀掉你,你自己就會毀掉你自己。」
江波白笑出聲音,「慶應,你再說下去,我真的就要笑破肚皮了,別說這些了,跟我談談你剛出生的兒子如何?」
「他很好,非常的可愛,他現在已經開始長牙齒了。」不過林慶應擔心的還是江波白,他轉開話題無奈的再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想我是在說廢話,我也清楚你很瞭解你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我勸你,不管再怎麼想養寵物,去養一隻真的,別養個人,人不是寵物,他是有思想有感覺的。」
「但是他很好玩,第一天見面時就想要揍我,非常凶暴,還口是心非,他的反應可愛得不得了。他還會不停 笨蛋、混蛋的罵我,你知道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當面這麼大吼著罵我,我真的覺得好有趣,他讓我的生活不再無聊,況且他也無家可住,住在我這裡,不是正好嗎?」
反正怎麼說,都是江波白有理,林慶應單刀直入的道:「好,就算養他讓你不無聊,但是身為一個飼主,你竟然讓他感冒發燒到全身肌肉酸痛,可見你一定不適合當飼主。」
江波白卻笑了,他笑得十分自然,一點羞愧也沒有。「我是故意的。」
「故意的?這代表你身為一個飼主,失格得更嚴重。」
「錯了,這只被人丟棄的吉娃娃防備心很重,他不喜歡睡在我身邊,他喜歡跑到別的地方去睡,我總得讓他生病,然後我親自的照顧他,他心裡感動了,才會漸漸的對我放下戒心,真正的對我死心塌地。」
「拜託你,別再說下去,我聽了很不舒服。」林慶應摀住嘴,差點快吐了。「我知道你很聰明,也知道你對人性很瞭解,否則你絕對不可能打敗江家人,繼承江家繼承人的位置;但是這個男孩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他不是隻狗,更不是什麼吉娃娃,他是有感覺的,你在利用他來填補你的空虛,萬一你煩了的時候,你可以像以前養寵物般的丟給別人嗎?」
「那就養他養到死也無所謂,我不在乎花這種小錢。」
林慶應對說這種話如此自然的江波白只能搖頭,「我不曉得真要替你感到悲哀,還是要說你真的很厲害。你就跟計算機一樣,可以完整無缺的算出每個人的弱點,而你自己是無弱點的,因為沒有人可以讓你捨棄,也沒有人可以讓你在意,但是你的無弱點,就是你最大的缺點,因希你一輩子都活得像行屍走肉,我每天都在祈求上天,讓你有點人性。」
「你又開始傳教了,慶應,我不曉得該不該談談『聖經偽造論』這篇文章來激怒你。」江波白往後斜倚在沙發上,他笑得十分得意,毫無懺悔之心,對林慶應的反應只覺得很有趣。
林慶應無奈至極,他寫著藥單,「對你,我只有認輸。我開完藥後會送來,你只要讓你的寵物吃得好、睡得好,別讓他再一次著涼,我保證他明天就會對你汪汪叫。」
林慶應又補充道:「我真的是實話實說,你的做法我絕對不認同,若是你還有一點良心跟人性,別把這個高中生當成寵物養,他是一個人,不是一條任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