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情人 第十章
    貝貝天未亮就爬了起來,想起今天和靈風的約會,她就覺得雀躍萬分。

    雖然才一個晚上不見,但是她好像已經想念他好久好久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元朝的徐再思曾經說過——

    相思有如欠債的,每日相催逼,常挑著一擔愁,准不了三分利,這本錢見他時才算得!

    他形容得真是貼切,她這一腔相思真的只有在見到靈風時才能清算。

    貝貝掛著一抹傻笑坐在床沿,直到太陽的光熱透過窗戶曬醒了她。

    「哎喲,我還沒買早餐。」她連忙奔出去刷牙洗臉,隨後抓起錢包往外頭衝去。

    她的衝力太猛,險些跌了個狗吃屎,還好沈父剛好駕著輪椅攔住了她。

    「阿貝,妳跑那麼快是要做什麼?」

    「去買早餐回來給你吃呀!」她揚揚手上的錢包。

    「不用了,我煮了一鍋稀飯,冰箱裡面不是還有醬瓜和菜心嗎?」沈父吆喝著,「我們早餐就吃清粥小菜吧!」

    「阿——爸!」貝貝瞪眼,「你現在腳還不方便,怎麼自己下廚?」

    「妳阿爸我只是一隻腳裹石膏,又不是殘廢,為什麼不能下廚?」他橫眉豎目,「我雖然不年輕,可是筋骨還是很硬朗的,不要把我當成病人。」

    「你答應過我什麼的?」貝貝挑眉。

    「我記得我答應過妳不要再去做工;可是我現在又不是在做工,我只是下廚煮飯而已。」沈父的嗓門比她還大。

    貝貝愣了愣,「可是……」

    「可是什麼?妳是幾點要到靈風那邊上班?還不趕快吃飯。」

    「他會來接我。」她甜甜地笑了,心窩暖洋洋地。「不急不急。」

    沈父打量著她,突然正經八百起來,「阿貝呀!妳跟那個靈風是來真的嗎?」

    「阿爸!」貝貝臉一紅。

    「不要以為阿爸老了,眼睛老花,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你們兩個……」沈父皺皺鼻子,表情頗為得意,「有互相意愛了,對不對?」

    「阿爸!」貝貝的臉更紅了。

    「別瞞阿爸,」他歎了口氣,疼愛地摸摸貝貝的頭,「妳是我女兒,我當然希望妳能夠幸福;我看那個靈風是真心疼妳的,所以你們的事阿爸不反對。」

    貝貝忍不住心中的激盪,一下子撲進父親的懷裡,「阿爸……」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但是她知道就算她不說,父親也都會明白。

    沈父有點窘然,但還是憐愛無比地環住女兒。

    雖然他不習慣這樣親密的摟摟抱抱,但是女兒這麼貼心的舉動還是令他忍不住老淚盈眶。

    吃完了早飯,看完了報紙,貝貝甚至還把家裡上上下下都打掃過一遍了,可是靈風卻還沒來。

    她看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十點半!

    她忍不住拿起電話。

    電話那頭鈴聲不斷,就是沒有人接聽。

    「會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恐懼感。

    昨天下午那種怪異的感覺又襲上了她的心頭。

    天!靈風該不會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吧?

    一想到這個,她再也靜不下來,抓起安全帽和鑰匙就往外衝。

    「阿爸,你的機車借我一下,我去靈風那邊。」她喊著,旋風般地衝了出去。

    由於她的機車還停放在靈風那裡,所以她只能騎老爸的車代步。

    「騎車小心一點哪!」

    「好。」

    跳上摩托車的她催逼油門,急急往陽明山的方向騎去。

    老機車攀爬上仰德大道,貝貝心亂如麻地騎到靈風家的山坡下。

    她迫不及待地仰望著山坡上的大宅,渴望能見到靈風安然無恙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形伴隨著另外一個嬌美的身影出現在庭院裡,貝貝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兩人。

    一個是令她擔心不已的靈風,另一個卻是穿著性感連身裙的異國女子。

    雖然隔著一小段距離,但她還是看得見那女子懶洋洋地搭著靈風肩膀的模樣。

    更教她心碎嗆血的是,靈風居然快樂地笑著……他們兩個一看就知道關係匪淺!

    剎那間,她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也聽到了腦中的轟然巨響。

    這一刻,她只希望自己不曾出現在這裡!

    這樣的打擊實在太過深重,以至於她甚至沒有發覺到後頭有一輛急駛而來的轎車……

    當嚇人至極的撞擊聲響起時,靈風本能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茱麗,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有人出車禍了!」他急急喊著,動作迅速地飛奔至馬路。

    希望他能幫上什麼忙。

    然而當他看見躺在血泊中的貝貝時,他整個人幾乎瀕臨瘋狂!

    「不!」他的雙手顫抖,眼睛瞬間血紅如火。

    「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姐。」肇事的男人一臉驚恐地道。

    靈風小心翼翼地將貝貝抱起,緊緊地攬在身前,生怕她會就此消失。

    他赤紅的眼睛瞥向愣在一旁的肇事者,痛徹心扉地叫道:「快點送她到醫院去,快!」

    那男人這才大夢初醒,「呃,對對,趕快趕快。」他七手八腳地打開後車門,讓靈風抱著貝貝坐進去。

    「我限你在五分鐘內把她平安送到醫院,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靈風陰沉暴躁地吼著。

    「是是是!」他慌亂地應道,油門一踩,快速地飆向最近的醫院。

    靈風緊緊抱著貝貝,痛不欲生地發覺她溫熱的血液,正漸漸地濡濕了他的手掌。

    就像是他自己的生命正在漸漸流失般,靈風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心臟像被掏空了。

    他所有的感覺都消逝了,只剩下一樣——

    他絕對不能失去貝貝。

    老天,救救她!

    不要讓她走出他的生命……他愛她,他愛她呀!

    靈風全身的感覺由空虛麻木,緩緩變成了鑽進骨髓裡的劇痛。

    什麼該死的自由、該死的面具、該死的陰影,統統下地獄去吧!

    他是個混帳,為什麼現在才感受到貝貝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

    「我不能沒有妳,貝貝,求求妳為我支持下去……」他驚痛淒惶地低喚著,聲聲血淚,「我要妳永遠在我生命裡,永遠陪著我、伴著我……我們要攜手走完人生,我們要白首到老,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幸福日子要過……求求妳為我支持下去!」

    貝貝毫無知覺,血色慢慢地褪離她的臉龐,鮮血不斷地從傷口流淌出來。

    靈風手腳冰冷,又急又懼地向前座的男人怒吼:「快點!醫院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那男人直冒冷汗,趕緊將車子駛進博愛醫院的急診處前。

    靈風抱著貝貝,飛快地衝進醫院。

    她不能死,不能死!

    *    *    *

    經過了全力的搶救,醫生們縫好了貝貝破裂的脾臟,也接上了她骨折的手臂,在一番緊急治療後,貝貝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

    守候在外頭的靈風憔悴極了,雙眼充滿血絲,一頭黑髮被揪得凌亂不堪。

    他心中的驚懼和痛楚是那麼地強烈,以至於當他看到貝貝被推出時,淚水驟然衝進了他的眼眶裡。

    「醫生,她怎麼樣了?」他瘖痖惶急地問。

    「雖然傷勢不輕,但是目前已經脫離險境了。脾臟受傷和手臂骨折算是比較嚴重的部分,還好現在沒什麼大礙了;但是她失血過多,所以會非常的虛弱。」醫生吁了口氣,「我們現在將她送進加護病房,等她醒了以後,我們會再幫她做計算機斷層掃瞄,看看她的腦部有沒有其它的傷害……雖然依照我們方才做的檢查,她應該只有輕微的腦震盪,但還是得小心點。」

    靈風重重地點頭,聲音沙啞,「我現在可以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可能要請你先幫她辦理住院手續。」醫生望著他,「你是病人的家屬嗎?」

    「未婚夫。」靈風堅定地低語,「我是她的未婚夫。」

    貝貝粉嫩的臉蛋褪成了一片雪白;她氣色灰敗地躺在病床上,看起來脆弱而令人心碎。

    靈風輕悄悄地走進病房,緩緩地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方纔他用最快的時間處理好許多事情,包括打電話通知貝貝的父親。

    沈父在電話那頭簡直急瘋了,若不是他再三保證貝貝已經沒事了,正在休息中的話,恐怕沈父會拄著枴杖跳上出租車飆過來醫院。

    他也打了電話到貞觀小苑和自己家裡,分別通知了珍安和茱麗。

    珍安會替貝貝帶幾套換洗衣服過來,茱麗則會幫她買一些水果、補品。

    把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了,他才敢進來守著她。

    「貝貝,我不知道妳現在是不是聽得到我的聲音,但是我一定要把心裡的感覺告訴妳。」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動作之柔,彷彿害怕把她捏碎了。「我愛妳!妳聽到了嗎?我真的真的好愛妳,我不能沒有妳,請妳快點好起來吧!」

    貝貝眼睛緊閉,一動也不動地處於昏迷狀態。

    「我不該吵妳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失去妳,我要妳趕快好起來,趕快睜開眼睛看看我,讓我知道妳沒事。」他說著說著,喉頭不禁一陣哽咽,「瞧,我還是這麼霸道,但是我實在是忍不住……我很抱歉,一直沒有跟妳說我愛妳,也一直沒有給妳承諾。」

    貝貝呼吸緩慢深沉,胸膛輕輕起伏。

    「看見妳躺在地上流著血的模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魘……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愛妳,我又有多渾球……請妳為了我趕快好起來……我要娶妳,我要永遠永遠守候著妳,保護著妳……」他深情地低喃著。

    貝貝閉著的眼角悄悄地沁出了一滴淚水。

    靈風就這樣不斷地對她說著話,從中午到下午,沒有離開過她的病床。

    珍安來過又離開了,茱麗也來過又走了。她們兩個雖然素未謀面,卻不約而同地採取了同一個方法——

    讓這兩個情人獨處。

    他們現在需要的不是朋友的關懷,而是彼此的信心和愛念。

    就這樣,靈風癡癡地坐到了夜晚。

    夜幕低垂,從醫院的窗外望出去,萬家燈火齊亮,但是貝貝的眼睛卻沒有睜開。

    靈風坐在她身畔不斷地懺悔著、訴說著,到最後他甚至說出了心底深處的陰影。

    「以前的我害怕承諾,因為我覺得愛情會扼殺掉人的一切,愛得太深更是一種枷鎖,會成為彼此的牢籠。」他的聲音已然沙啞,但是他依舊娓娓傾訴著,「我現在知道那全是偏見,可怕的偏見……但是我真的被小時候的記憶給綁住了。我的父母相愛至深,十分在乎對方;但是漸漸的,他們由太在乎對方演變成太害怕失去對方,於是,嫉妒、猜疑和恐懼取代了原本的親密……他們開始毫無理性地吃醋,一天到晚擔心對方離開自己……最後終於導致兩個人再也無法生活在一起,因為他們的愛變成了一條緊捆著對方的繩子,捆得兩人都喘不過氣來……」

    貝貝的睫毛稍微煽動了一下,但是沉溺於回憶之中的靈風卻沒有發覺。

    他閉了閉眼睛;努力去掀開昔日的創傷和陰霾。

    他一定得好好正視以前的一切,否則要如何給貝貝深切的保證呢?

    「妳知道嗎?我這麼多年來一直不願意付出真感情,就是因為害怕落到同樣的下場。儘管我的內心是寂寞的,我還是不願意發掘自己認真的一面,直到遇見了妳。」他深深凝視著她,由衷地道:「妳擊碎了我所有的防護罩和盔甲,迫使我不得不去承認自己的感情……是妳讓我領略到愛情與生命的甜美,是妳讓我重拾對愛情的信心,所以妳現在不能撒手不管,妳要對我負責呀!」

    貝貝的眼睫毛輕輕地動了起來,隱隱約約有醒來的跡象。

    靈風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連呼吸都屏住了……

    睜開眼啊!貝貝!

    終於,她輕微掮動的眼簾掙扎地張開,漸漸地露出了倦然卻清明的眸子。

    「嗨……」她眼底顯露出濃濃的深情,他所有的告白她都聽到了,「你好霸道……可是我還是會對你負責的。」

    靈風陡然歡呼出聲,又哭又笑地叫道:「妳醒了,妳真的醒了!」

    貝貝柔柔地笑了,歡喜激動的眼淚卻不自禁地滾了下來,「先別高興,我要跟你算帳……」

    他一怔,顧不得拭去喜極而泣的淚水,「什麼?」

    「早上站在你身邊的那個金髮美女是誰?」真不愧是女孩子,在鬼門關前繞過一圈後,居然馬上想到這個問題。

    他一愣,倏地笑了,「她是我在紐約的一個好朋友。雖然我們曾經在一起過,但是請妳相信我,我們現在真的只是單純的好朋友罷了。」

    他的臉色是那麼地誠懇、正經,貝貝在鬆口氣之餘,忍不住虛弱地笑道:

    「好朋友?」

    他鄭重地點頭,深深歎了口氣。

    「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她驀地綻開一朵笑容,眼神溫柔極了,「真的,我們的愛情不會像你父母那樣,我們的愛情裡會有包容、體諒、還有信任。」

    「信任……」他咀嚼著這個名詞,發現自己喜歡極了,「是的,信任。」

    「那麼你信任我嗎?」她的身體雖然很累,但是精神卻是亢奮的不得了。

    他遲疑了一秒鐘,隨即慎重誠摯地點頭,「當然。」

    「怎麼辦?我好想抱你吔!」她吸吸鼻子,想哭又想笑。

    靈風輕輕地,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哽咽地笑道:「我也是,但是妳現在太虛弱了,我們得控制一下。等到妳身體完全康復了,我一定用力地抱緊妳,再也不放開了。」

    貝貝又感動又歡喜,但是她忍不住扮了個鬼臉,「哎喲!那我們兩個的組合算什麼?無尾熊跟尤加利樹嗎?」

    他一怔,驀地哈哈大笑起來。

    他果然沒有猜錯,和這個小女郎在一起,是永遠不會感到無聊的。

    想到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們將彼此相愛、彼此尊重地廝守一生,靈風整顆心都漲滿了溫暖與喜悅。

    呵!愛情果然是美好奇妙的玩意兒。

    窗外,當烏雲被夜風驅散後,滿天的星子又燦爛無比地露出笑臉來了。

    三個月後

    貞觀小苑裡熱鬧擁擠,門外則是大排長龍。

    因為今天是馳名國際的大畫家西門靈風,首度展出人物肖像畫的大日子。

    貞觀小苑裡裡外外都擠滿了記者、藝術愛好者和許多上流人士,他們都想要看看素來以縹緲滄涼筆觸的風景畫撼動人心的西門靈風,創作出的人物肖像會是什麼樣的風貌。

    終於,垂覆在一幅幅畫作上的紅色絨布不約而同地被掀開,所有的人驀地眼睛一亮!

    這許許多多的畫裡頭,主角全都是同一位甜美嬌媚的女子;每一幅畫都在繽紛如春天的筆觸色彩下,揮灑出不同的動人韻致。

    有柔藍如天的瀟灑,有粉紅夢幻的甜蜜,有柔媚似水的婉約,還有動人無比的嬌媚……無數的風姿樣貌,構成了一個最強烈的主題。

    看過的人都深深感覺到,畫中除了點出屬於女孩、女人的千萬種風情外,更蘊涵了深切動人的「愛」。

    如春風的醺人欲醉,如夏風的襲人清涼……作者的筆觸夢幻、美麗而深刻,有別於以往的縹緲滄涼,成功地塑造出另一種回然不同的新畫風。

    大家狂喜地讚歎著,在驚歎之外,更是四下尋找著這位知名畫家的蹤影——

    只可惜西門靈風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的不得了。

    在他的畫展造成轟動的同時,他究竟在哪裡呢?

    原來,他正和他最親愛的老婆在床上玩一個叫作「親親密密、纏纏綿綿」的遊戲;至於畫展嘛……

    當然是全權交給貞覲小苑的當家笑女——蘭珍安了。

    只是,當珍安眉開眼笑地瞅著滿屋的賓客時,心裡還是忍不住嘀咕起來——

    「不知道這次畫展在左算右算後,會不會又只賺了五千塊?」

    唉,照蘭大美女的算術等級來看,這次的結果有可能又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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