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茶醒過來時,有好幾秒鐘的呆愣。
一時間,她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全身的酸疼喚醒了她的記憶。
她緩緩移動身子,卻被一條堅實的手臂緊緊環箍回來。
「嗨,妳要溜到哪兒去?」瀛奇單手按著她光裸的背部,低低輕笑著,眉眼間儘是慵懶和愛憐。
接觸到他的眼光,她不禁全身燥熱起來,身子更加敏感地察覺到他溫暖堅硬的胸膛……
「我們,我們…… 」她心臟快沒力了。
他眼底的笑意就像是一股暖流,緩緩地撫平了她所有的羞澀和慌亂。
「所以妳非我莫嫁嘍?」他一把將她攬回胸前。吻了吻她的髮絲。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什麼?」
「我要娶妳。」他快樂地大聲重複。
雲茶呆住了,不敢置信和狂喜交錯在她臉上出現,「可是……可是你還不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哪!」
「這個妳不必擔心,我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弄清楚。」
「那麼你的擔心和懷疑呢?」她追問。
「也許是我生性太過謹慎所以自找麻煩疑神疑鬼的;」 他凝視著她,「妳願意原諒我嗎?」
她瞪著他,既感動又無措。
沒想到一場足以燒昏人的熱情纏綿就把他給變成這樣了……
只是他並沒有錯呀!
她歉疚極了,卻是更加心慌意亂。
「妳不願意?」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心裡翻騰的恐慌。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她說不出口。
她現在這麼幸福,但是她生怕只要一說出口,眼前的一切美麗和甜美會像泡沬般迅速破滅。
雲茶死命地盯著他,心中酸楚到極點。
在這一刻,她才深刻地察覺到自己有多麼愛他!
所以她更無法忍受當他知道事實時,那種徹底的失望和憤怒、痛苦……
但是,她更受不了他限她。
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他,臉頰壓在他的胸膛上,「我很怕。」
他一怔,隨即憐惜地緊抱住她,「怕我對妳不是真心的?」
「不,我是怕你終有一天會恨我。」她低語熱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濡濕了他的胸口。
他急急托起她的臉蛋焦急地問:「妳哭了?噢,我居然又害妳哭了!」
「不是你害我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他的溫柔和關切更讓她的淚水瘋狂地奔流起來。
沒有人會像她一樣,搞砸了自己,也搞砸了別人的生活!
他心痛如絞,抱著她坐起來,「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情在困擾著妳?」
他的表情堅定,誓言守護她的模樣更教她心酸。
「我沒事,真的沒事。」她閉上眼睛,腦子迅速地下達了一個指令。
她無意繼續欺騙下去,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她捨不得失去他,更捨不得失去這份摯愛的溫暖。她愛上了這個家和這個男人,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傷害他們。
也許……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事情終會有轉圓餘地。
也許她很快就能夠找到最好的方法,既可以把遺產全數交還給羽蘭,又能夠和他們一輩子相守在一起。
她攬緊了瀛奇,深吸一口氣。
就這麼辦!
雖然他們最後沒有趕上晚餐,但怪異的是,居然也沒有人上樓來問候他們的「死活」。
顯然眾人都有共識,倘若紀家少爺沒有被轟下樓來,那麼事情便已是化危機成轉機,將寒冬變春天了。
老夫人趁著兩個年輕人窩在房裡不知在幹啥時,悄悄地召開了下午茶會議。
討論的題目是:婚禮該采哪種形式?
會議討論得相當熱烈,和樓上的明媚春意相比,毫不遜色。
只是…… 眾人的如意算盤嗯哩帕啦響的同時,世事真能盡如人意嗎?
接下來的日子,雲茶就好像是生活在天堂或雲端裡一樣。
以前她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統統都出現在她面前了。家庭、愛、溫暖、安全……這些對她而言,開始有了真實感。
她再也沒有以前「寄生」在紀家的感覺,反而是帶著一種待嫁女見心的心情住在紀家裡。
所有的人都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和瀛奇之間有了重大的變化,而且是朝著良好的方向前進著。
老夫人和甄管家等人樂見其成,至於他們計劃中的婚禮,似乎很快就能夠實現了。
但是在紀家眾人當中,改變最大的當屬瀛奇。
他以往難得看見笑靨的嚴肅臉龐,現在總是時時刻刻掛著一抹笑意;尤其在見到雲茶時,他的笑容更加燦爛愉悅。
基於憐惜的心理,他也不忍心見到她再被繁重的工作給壓得喘不過氣來,因此他寧可撒掉了「特別助理」這個職務,再多生請了一位秘書幫手。
至於他的這位親親愛人,從此就乖乖在家裡被他「金屋藏嬌」了。
他做此決定受益最大的自然是雲茶了,因為她自此將不必再面對那個「證件」的問題。
而關於「補發證件」這件事,她也哄得甄叔讓她自行處理,因此,她現在的日子幾乎可算得上是無憂無慮了。
這天下午,雲茶穿著厚厚的毛衣,踱出了溫暖的大宅。
陽明山的空氣新鮮無比,只是隨著深冬的腳步前進,進入鼻端的空氣就像是冰渣子一般,凍得人發寒。
她捧著裝在保溫杯裡的蘇格蘭威士忌紅茶,走向勤勞修剪枝葉的甄管家。
「甄叔,天寒地凍的,您就別再修剪這些樹了。」她望著深綠色的松樹,突然眼睛一亮,「乾脆我們把它們留到聖誕節當耶誕樹好了!您現在把它修得光禿禿的,屆時我們要把燈抱掛在哪兒呢?」
「聖誕樹?」他怎麼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好點子?
雲茶興奮地道「嗯,我們可以開始計劃今年的聖誕節該怎麼過呀!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羨慕人家外國人可以把家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像我們中國人過年一樣那種感覺真的好棒。」
「小姐在西雅圖的時候不過聖誕嗎,」
「當然……」她嚥了口口水,「過嘍!只是氣氛沒有那麼熱烈。」
甄管家看著她,面冷心熱地道:「既然如此,今年就過聖誕吧!」
「你的意思是,以前家裡沒有過過聖誕節?」她有些擔心地問:「那我會不會太擅作主張了?」
「妳現在是紀家的寶貝,妳的任何決定都是好的。」
雲茶的臉紅了「別這麼說,好像我是多重要的人物似的。」
「妳是很重要沒錯。」甄管家低頭凝視著她,衷心道:「小姐,我說不出有多感激妳;自從妳來到紀家後,這整間大宅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屋裡開始有了笑聲和輕鬆的氣氛,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和少爺都變快樂了。」
雲茶不可思議地看著甄管家,「甄叔,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說這麼長的話。」
他難得地臉紅了,「抱歉。」
「不,我很開心,你真的應該多多說出自己的感覺的。」她甜蜜地一笑,「真的很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些話對我意義非常重大,真的。」
甄管家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那麼,你可以休息一下,喝杯熱茶了嗎?」她俏皮地遞上保溫杯。
他接過,素無表情的臉龐漾著一抹深刻的感動「謝謝。」
她給予他的,絕不只於這一杯溫暖。
娶到她將是少爺這一生最幸運的一件事!
「想不想我?」
趁著雲茶在廚房裡料理晚餐,瀛奇躡手躡腳地來到她身後,自後頭一把擁住了她。
她驚叫一聲,隨即才感覺到那熟悉的溫暖,「嚇我一跳!你怎麼跟隻貓一樣無聲無息的?當心嚇死了我,沒有人給你做晚餐。」
「我還有劉媽。咦,劉媽呢?」他故意左顧右盼。
她氣得牙癢癢的,「喂!」
他爽朗愉悅的笑聲迴盪在廚房,「逗妳的,我如何捨得嚇死妳呢?」
「那還差不多。」她揪了他一下,「別看了,劉媽和阿秀今天放假,我讓她們和甄叔去看電影了,紀伯母也一同去。」
他掩不住驚訝,「他們去看電影?」
「是呀,最近有幾部新片都不錯。」她驀然對他皺眉,「你從來沒有帶我去看過電影。」
「家裡有放映室,妳想看什麼片子盡可以買回來。」他偷親她臉頰一記。
雲茶臉紅紅地道:「我要的是那種感覺,那種手牽手去看電影的感覺,你懂不懂?」
「不懂,我從來不帶女孩子去看電影的。」他誠實回答。
雲茶醋意陡生,「那你都帶女孩子去做什麼?」
他揚起濃眉,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妳喜歡做什麼?」
「呀?」她愣了愣。
他輕輕地舔起她的耳垂,在她耳畔柔柔地吹著氣,「妳是我的女人,妳喜歡做什麼我就帶妳去做什麼……或者,不如我們現在就上樓去做一點愛做的事吧! 」
她羞紅過耳,輕啐一聲。
他吻著她的耳朵,接著是她的頸項,然後是一邊香肩-─
雲茶的腳都快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她逸出一聲低喘。
瀛奇及時抱住了她,並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妳肚子餓嗎?」他沙啞地低問。
她被他的眼光鰍得意亂情迷腦子裡一片混沌,哪還會感受得到肚子餓不餓?
「看樣子妳是不餓。但我可是餓得很。」他英俊的臉龐緩緩露出一個邪氣的笑,眸光熾熱地盯著她,「我要一口把妳給吃掉。」
「我這麼大一個人,恐怕不是一口就吃得掉的。」她傻氣地望著她。
他低低笑了,眼神充滿趣意,「妳真可愛。」
「是呀,像小豬一樣,又肥又嫩的。」她臉紅地說,「是不是,大野狼。」
「我是大野狼,」 他抱著她往樓上走去,挑眉邪惡地笑了,「嗯,說的好,我要開始做壞事了。」
她低喊一聲,咯咯笑著鑽進了他的懷中。
呵! 生命多美好,她現在好幸福呀!
就在雲茶以為一切無憂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就這樣將她從天際趕回了地上。
當阿秀接起電話的時候,雲茶渾然未覺風暴正隱隱向她逼近。
「我找方羽蘭小姐。」是一個帶外國腔調的男人聲音。
阿秀遲疑了一下,「請您稍等。」
她匆匆地走進了餐室,對著一桌子正在歡愉地用著晚餐的人宣佈,「小姐,妳的電話。」
「我?」雲茶正好將一口布丁吞下肚,聞言訝異地愣住了。誰會打電話給她?
「是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雲茶的迷惑更深了,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噢。」
老夫人看著她困惑地走出餐室,不由得瞥了瀛奇一眼,「會不會是她美國的同學之類的?」
瀛奇蹙眉,但是隨即舒展開來,「或許;我很贊成她婚後依然有自己的空間和交友圈子。」
老夫人咀嚼著一顆草莓,咕噥道:「我又沒有說什麼。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幾時干涉過啦?別把我說得像個不講理的蠻橫老太太。」
「妳當然不是個不講理的蠻橫老太太,」他好整以暇地盛起一匙布丁「我們絕對沒人敢這麼想。」
「什麼意思嘛! 」老夫人抗議。
甄管家噗嗤一笑,但是他隨即很有禮貌地控制住了。
「這個家裡究竟是誰當家?」她翻翻白眼。
「那個當家的去接電話了。」瀛奇打趣道。
老夫人應了一聲,對兒子擠眉弄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把紀夫人的頭銜往羽蘭頭上戴了?」
「是的,紀老夫人。」他故作謙卑。
老夫人強忍住喜悅,故意納罕地問:「不知前一陣子是誰誓言絕對不娶方家姑娘的?那個人哪兒去啦,甄管家,你看見沒?」
甄管家忍住笑,「這個嘛-─ 」
瀛奇笑看著母親,「是是是,早知道您老神機妙算,我甘拜下風。」
「哼,明白就好。」她得意洋洋。
瀛奇和甄管家交換了個瞭然於心的眼光,會心地微笑。
同時,在客廳裡頭-─
雲茶奇怪地拿起電話,「喂?」
「我是羽蘭。」儘管隔著遙遠的距離,但是從電話裡傳來的聲音依舊清晰不已。
雲茶心猛地一跳,驚喜和驚嚇交錯地充盈著她的心房,「羽蘭!可是剛剛阿秀說是個男的……」
「他就是我的男友費倫;我怕被認出聲音來,所以就讓費倫先打電話叫妳。」羽蘭急切地說著,「抱歉,我知道我不該打電話來啟人疑竇,但是我實在很急著知道情況如何了,妳又一直沒有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只好自個兒打來。」雲茶既心虛又歉疚,她咬著唇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該向妳道歉才對。」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他答應妳的要求了嗎?」
「我提過,但是他不答應。」
「天!那該怎麼辦?」羽蘭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費倫的新公司需要一筆資金周轉,我答應了要借給他的,那現在怎麼辦?」
「羽蘭,因為現在的情勢很混亂…… 」她困難地吞嚥著口水,不知該如何啟齒,「我現在……」
「雲茶,求求妳一定要幫我的忙,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妳身上了。」
雲茶的心情頓時沉重如大石,「我-─」
「妳的身份該不會已經被揭穿了吧?」羽蘭驚恐地問。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她低語。
「什麼?」
「我的意思是還沒被褐穿。」她小心翼翼地問她,「羽蘭,我問妳,如果紀瀛奇和別人結婚了,那妳的遺產是不是就可以拿回來了?」
「那當然,是他毀約在先,我當然能夠拿回遺產。」羽蘭又興奮起來,「莫非他已經有女朋友,而且論及婚嫁了?這樣太好了!」
雲茶咬著唇,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感到如釋重負。
照這情況看來,當她和瀛奇結婚之後,羽蘭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收那筆遺產,一切事情就都解決了。
可是當瀛奇知道她不是方羽蘭的時候,他會怎樣呢?
會大發雷霆?或者是報復陸地遺棄她,並繼續耗下去?
她的心慢慢涼了。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確定自己很難再去面對他了,更別說能夠挽回他的心。
雲茶緊緊咬著手指,力量之大,甚至咬出了一道血痕。
「羽蘭,我不知道該怎樣跟妳解釋才好。」她只能再次重複。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羽蘭似乎已經快哭出來了雲茶能夠想像她的擔心和焦急。
她絕不能讓羽蘭面對和她當初一樣的下場!
雖然羽蘭不至於被送進孤兒院,但是那種一無所有的空虛和無助會毀了她的。
雲茶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萬般愧疚下,她還是選擇一定要忠人之事。
「我一定會幫妳把那筆遺產弄到手的。」她毅然道。
瀛奇走進大廳時,聽到的就是這句要命的話!
他原本是好奇她為何接個電話接如此之久,擔心她是不是遇到什麼困擾了,沒想到劈頭戳進他耳裡的就是這句話。
我一定會幫你把那筆遺產弄到手的!
他渾身寒毛直豎,一種不祥的感覺深深鑽進了他的心底。
打電話來的是個男人,她又對他說一定要「幫」他把遺產弄到手,莫非……
瀛奇身為商人的精明和本能霎時發揮作用,將這句話徹底剖析了一番。
他的心一冷,一項他不願意相信的認知戳痛了他所有的神經,冰凍了他渾身的血液。
害怕失去她和眼見她的背叛像兩把致命的刀戳入了他的心臟,痛得他渾身打顫。
瀛奇覺得大廳裡的空氣好像被抽光了,他緩緩地、無聲地走向雲茶。
雲茶背對著他,還一無所覺地低聲道:「妳放心,我答應了妳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我會盡快給妳好消息的。好,再見。」
待她掛上電話後,一轉身。卻被宛如鬼魅般出現在身後的瀛奇嚇了一跳。
「噢,你嚇到我了。」她驚魂未甫地拍著胸口。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神情隱晦不明,聲音自製冷靜。
「當然願意。你怎麼了?」她直覺伸手要摸摸他,「不舒服嗎?」
他毫不留情地揮開她的手,好像她是只惹人厭的蒼蠅,「別碰我。」
雲茶表情一僵,深刻的恐懼和絕望瞬間散佈在她的四肢百骸……
她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道:「我……做錯了什麼?」
他眼底的愛意已經被憤怒和被背叛的痛心給淹沒了,瀛奇咬著牙道:「妳和我結婚就是為了要取得遺產?」
「我-─ 」她啞口無言。
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她卻全無立場可以辯白!
「剛才那個是妳什麼人?在美國的情人嗎?妳就是要快點取得遺產,然後回去和他共效于飛嗎?」他的聲音冷漠到了極點,但是雲茶十分清楚其中包含的恨意。
她打了個寒顫,狂亂地想要解釋,但是他猜得八九不離十-─ 如果今天她真的是方羽蘭,那麼事情的確是這樣發展的。
可是她不是方羽蘭呀!
「你聽我解釋……」她困難地吞嚥著口水,手腳冰冷而軟弱。
他眼底燃燒著兩簇高熱的火焰,「解釋什麼?」
「 我……」她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該告訴他實情嗎?該冒著刺激紀伯母的危險嗎?
不過她有種直覺,無論她說不說實話,她都已經失去他了。
這些日子屬於她的溫暖、愛與關懷統統會消失不見,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事實是什麼?事實就是她的確欺騙了他,雖然方式不同,但是結果一樣。
她的沉默不語更使得瀛奇百分之百確定了自己的推測。
他既苦澀又心碎,眼底寫滿著深深的傷痛,「妳要的無非是錢…… 好,我成全妳!」
沒想到他真心愛上的卻是一個只愛金錢的騙子!不,她也有愛情,但是她愛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
他無法分辨究竟是何者更令他心痛。
他驀地伸出大手攫住了她的手腕,拖著她往樓上衝去。
「跟我來!」
雲茶的手腕陣陣刺痛!但是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痛楚,因為和她此刻椎心刺骨的感覺比起來,手上的刺痛感一點都不算什麼。
她全身乏力地被他拖著跑,一顆心只是沉沉沉…… 沉到了最黑暗的谷底。
永不能翻身了。
她被他揪進了他的臥房,見他瘋狂卻猶然自制地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白紙和筆還有印鑒。
他高大的身子僵硬地站在桌前,飛快地在紙上書寫過一行又一行的字。
最後,他取過印鑒,重重地在上頭蓋了章。
「這是一份草擬的文件,聲明我拒絕和方羽蘭結婚,遺產之事與我無關,若有給予我的相關利益,我統統放棄。」他忿忿地將那張紙拋在她的臉上、眼神鷙猛,「拿去,妳達到目的了。」
雲茶麻痺地感覺不到任何一絲輕侮,為她已經緩緩地關上了自己的心,把自己層層地捆綁包裡起來。
樣,她就能減低痛苦的程度。
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報應,這一陣子以來的甜蜜是她做好事的報酬,但是到這裡,一切都結束了。
瀛奇再也忍不住內心狂濤般的痛苦,低吼道「妳可以滾了,滾!」
他的話終於還是穿透了她的知覺,雲茶楞了一下,臉色慘白地凝望著他,可憐兮兮地開口,「你要我到哪裡去呢?我愛你,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他狠狠告誡著自已,別再被她的甜美和純真給騙了,更別再心軟。
她顫抖了-下,泛白的嘴唇囁嚅著「如果…… 如果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呢?如果我不是方羽蘭呢?」
他瞪著她,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憤怒和心痛凌駕了一切,他恨限地、鄙視地看著她,「無論妳是誰,這樣卑鄙的欺騙行為都是最可恨的!我不想知道妳是誰我只知道我厭惡妳、唾棄妳,妳這個令人嗯心的騙子!」
他不帶一絲情意的不屑眼神和尖刻的話語頓時戳得雲茶渾身是傷;她踉蹌一退,血色從她的臉龐褪得一乾二淨。
唯一支撐著她沒暈過去的是她手上的那張紙。
她驀地笑了,笑聲瘋狂而苦澀。
「妳笑什麼?」看著她面色慘白的模樣,瀛奇不由得一陣心痛;但是他硬生生地抑下憐意。
「沒什麼。」她搖搖晃晃地,像一個影子般飄出了房門。
瀛奇望著她消失的窈窕身影,倏地怒吼了一聲,彷彿要吶喊出內合巨大的創痛。
他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羽蘭始終沒有欺騙他,沒有玩弄他的感情。
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為了得到遺產,她寧願獻上自己的處子之身。
怒極、痛極的瀛奇沒有察覺到其中的矛盾之處,他只是瘋狂地來到臥房內的酒櫥前,抓出了一瓶威士忌。
他渴望讓酒精麻痺自己,這樣他就不用再想起她的甜美天真,還有她的言行舉止……
都是一場騙局!
他拔掉了瓶蓋,湊向瓶口喝將起來。
雲茶回到了自己的臥房,開始收拾衣物。
老夫人和甄管家聞聲趕來,驚訝地看著她的舉動。
「妳在做什麼,」老夫人捂著胸,愕然道。
甄管家則是緊皺著眉頭,不解地瞪著她,等待解釋。
雲茶這才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看著老夫人,淒然一笑,「我必須走了。」 ,
「為什麼?我們大家都好喜歡妳,妳為什麼要走呢?」老夫人急急衝過來抱住她,慌亂地道:「是不是我那個古怪兒子給妳氣受了?沒關係,我去罵他。」
「不是不是。」她拚命搖著頭,努力控制著眼淚別掉下來。
雙手緊抱著老夫人,雲茶一陣心酸難受。
「妳現在能去哪兒呢?我堅持要妳留下來。老夫人稍稍推開她一些,真摯地看著她,「孩子,我們早就把妳當作自己人,我們是一家人哪!妳還要了去哪裡呢?」
雲茶小心翼翼地挑選著字眼,生怕刺激到她的心臟,「紀伯母,我剛剛……是接到了美國打來的一通電話,說有些法律上的相關事宜要我去處理,所以我必須馬上趕回美國。」
「為什麼一定要趕在這時候呢?明天不可以嗎?明天我讓瀛奇陪妳一起去處理,處理完了再回來。」老夫人勸著她。
「我要趕搭晚上的班機回去,過幾天我一定會再回來的。」她強忍著淚安撫著老夫人,「正如妳所說,心道是我的家,我一定要回來的。」
「那麼我讓甄管家送妳。」
「沒關係,我自己叫車就行了。」
「我堅持。」甄管家開了口,依依地看著她,「我送妳。」
她點點頭,明白自己若再推辭,一定會引發懷疑的。
她背起最初的那個大包包,深吸口氣,「好了,我們走吧!」
老夫人緊緊握著她的手,跟著她走下樓。
雲茶沿途不捨地環視著屋內的一切,並且忍不住和劉媽及阿秀互相擁抱。
「小姐-─ 」
「我臨時有事要回美國,過幾天就回來。」她凝視著面前的劉媽、阿秀、甄管家,最後是慈藹美麗的老夫人。
她在心底對他們說道: 謝謝你們給我家的溫暖,更給我家人的關懷和愛,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永遠……
雲茶最後緊緊地抱住了老夫人,低聲啜泣著,「保重自己的身體,記得按時吃藥。」
老夫人閉了閉眼睛,雖然明知她過幾天就回來了,但不知怎的,卻好像要跟她生離死別一般難過。
最後,雲茶就像來時一樣,也是坐進了由甄管家駕駛的轎;只是這回她眼看著溫馨的莊園漸漸地駛離了視線外。
她還不能哭,還不能夠恣意地掉下淚來,因為她還要面對疼愛她的甄管家。
雲茶嚥下了滿腹的淚水和傷心,勉強和甄管家閒話家常。
冬夜的晚間幽暗無比,車窗外已然不見紀宅隱隱約約溫暖的燈光了;沿著仰德大道下去,底下雖是燦爛的萬家燈火,但是卻燃不起她任何一絲希望。
因為她的心已經永遠地遺落在那楝大宅中了。
轎車平穩地往桃園中正機場駛去,雲茶心中已暗自盤算著該如何從機場離開。
黑夜裡,她彷彿又聽見了幼年時的自己哭泣的聲音。
她又是一無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