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茶穿著她所有服飾當中最「正式」、也最能見人的一件白色長襯衫,和一件簇新的藍色牛仔褲,緩緩地走向餐室。
「抱歉,我……我來遲了。」她滿心歉意,結結巴巴地道。
「沒關係,我們也是剛剛才下來的。妳就把這裡當作是自己家,不要拘束了。」老夫人和藹親切地招呼她,「坐呀!」
瀛奇一手閒適地支著下頦,一手輕敲著栗木桌面,「嗯哼。」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隨即轉向雲茶笑道「羽蘭,我跟妳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唯一的兒子紀瀛奇;瀛奇,她就是羽蘭。」
雲茶心臟坪坪狂跳,緩緩望向她的「未婚夫」,卻驚傻在當場。
好酷的男人!
他生得高大英挺,還擁有一雙她生平所見過最深邃的黑眸-─ 雖然那黑眸中此刻是帶著不友善的光芒,但是依舊無損他的迷人。
「妳好。」他生硬地道,「很榮幸見到妳。」
「你好。」雲茶敢打賭,他一定挺討厭她的,否則不會一臉不悅。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有權利討厭她的,畢竟在這個時代,還有哪個男人必須面對這種「指腹為婚」的窘境?
「羽蘭,坐呀!江老夫人親熱的招呼。
雲茶呆呆站著,好半天才意識到老夫人是在叫她;她連忙在長桌的對面坐下。
「我們家挺洋化的,所以經常吃西餐,我想妳應該頗能適應的,畢竟在美國生活那麼久,你們家的生活習慣應該也和美國人差不多了吧?」老夫人好意地問。
「呃……是,當然。」雲茶看著擺在面前精緻、複雜的銀器刀又,一時之間被那亮閃閃的銀光弄得目眩。
她的手已經開始發冷了。
於是乎,接下來就是電影場景一幕幕再現;眾人安靜地切割著食物,侍女傳遞著一道道的佳餚。
雲茶面對的第一個難關就是喝湯。
當她拿起湯匙盛取著濃稠的奶油龍蝦湯,要送進嘴裡時、才發現她的方向跟別人完全不一樣。
隔著桌面中央的一盆美麗向日葵,雲茶四迅是可以清楚看到他們將湯匙浸入湯中,然後向外舀起來,動作既優雅又無聲。
她趕緊學著,小心翼翼地喝著湯。
「所以,妳已經拿到MBA了?真了不起這樣妳和瀛奇應該更有話聊了,兩個人的思想學識都……」
嗯?什麼?雲茶這才察覺到老夫人在跟她說話。
NBA?
雲茶倏地抬起頭來,愕然道:「紀先生也喜歡看籃球?」看不出來哩。
但是她的驚愕卻比憑遠比不上對面的兩個人;老夫人杏眼圓睜,瀛奇則是蹙起眉頭,唇邊的嘲諷之色難掩。
「方小姐顯然妳和我母親之間沒什麼交集。」他低低道。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好聽極了,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雲茶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對不起,我剛剛有一點分心,所以才沒有注意到紀伯母說什麼。」她握緊湯匙柄,「紀伯母,對不起。」
「沒關係。我剛才是問妳在美國是不是已經拿到了MBA?因為妳前幾天跟我通電話的時候,曾提起妳已經畢業了。」她慈祥地說。
雲茶一口湯霎時嗆進氣管裡,「咳咳咳! 」
「怎麼了?」老夫人急急關心著。
她擺擺手,努力做個深呼吸,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我沒事,謝謝,只是-─ 」
「嗆到?」瀛奇挑眉。
雲茶再也忍不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對,多謝你幫我提示台詞。」
他沒說話,卻是莫測高深地看著她。
老夫人看了看這個,再瞧了瞧那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卻樂見其成。
蟹肉色拉就在這時擺進了大家的盤中,化解了一瞬間的僵局,氣氛再度恢復輕鬆。
雲茶看著鮮美的蟹肉色拉,不禁食指大動,抄起又子就進攻。
噢,實在是太棒了!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這趟北上,即將要過著刻苦耐勞的苦行僧生活,沒想到現在卻可以住在這麼舒適美麗的房子,吃這麼美味可口的佳餚。
她咀嚼的動作突然停頓下來。
拜託她怎麼能當真呢?嗜這裡根本是不屬於她的世界,而且她的冒名頂替早晚要揭穿的,所以這裡的「榮華富貴」根本與她無關。
別樂過頭了,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雲茶慎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發現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已經落入瀛奇的眼中。
瀛奇緩緩地吃著蟹肉色拉,心底的警鐘和防備系統拚命發出警告,提醒著他有什麼事不對勁。
這個女孩子…… 該不會有什麼精神方面的疾病吧?
他忍不住再瞥了母親一眼;都是熱情過頭的老媽搞的好事!
「咳,大家怎麼都不說話呢?」老夫人眨眨眼。
雲茶吞下嘴裡的蟹肉,微微一笑,「東西實在太好吃了,我騰不出嘴來說話。」
「劉媽一定會很高興的,沒想到妳這麼喜歡她的手藝。」老夫人笑了。
「我真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雲茶真摯地道。
瀛奇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白酒,淡淡地說:「真令人訝異;貴府的廚子手藝不佳嗎?」
雲茶捏緊又子;奇怪,她怎麼覺得這個人講話都有弦外之音,聽起來都不像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
而且更氣人的是,他每一句話都正好戳中她的痛處。
他該不會已經看出她是冒充的吧?
雲茶的心跳開始加速。
「我們在美國……吃得並不講究。」她伸手拿水杯。
他瞅了她一眼,點點頭沒說什麼。
「雲茶,妳平常都做哪些消遣呢?如果妳在家裡覺得悶的話,或者我們可以一道出去逛逛街什麼的。」老夫人身子稍稍往後傾,讓阿秀替她換上主菜:美蝦干貝。
雲茶不著痕跡地留意著他們選擇的刀具,最後鬆口氣地倣傚起來,「呃,消遣?我喜歡看電影。」
「哦?真不錯。」老夫人興奮地道:「家裡三樓也有一間很大的電影放映室喔!裡頭有不少片子,如果妳喜歡的話,儘管使用,甄管家會教妳怎麼放映。」
「真的?」她難以掩飾自己的訝異。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在家裡擁有一座小型的電影院?她敢打賭,紀家不是普通的有錢。
這一點讓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她並不是蓄意要欺騙他們的,可是瞧瞧現在,她多像一個故意要上門「欺瞞詐財」的嫌疑犯哪!
雲茶想著自己的心事,手裡的刀子一個不留神,用力地朝瓷盤劃了過去,硬是把一獒蝦給擠飛了。
獒蝦不偏不倚地正中瀛奇的瓷盤!
阿秀低呼一聲。
老夫人瞪圓眼睛。
雲茶幾乎嚇掉了下巴,手足無措地道:「呃……這個……我不是故意的。」
「受害者」紀瀛奇反而是最冷靜的一位,他聳起一道眉毛,略帶嘲弄地道:「謝謝妳『空投』 新鮮獒蝦給我,投射的角度和技巧不錯。」
儘管精神正處於緊繃狀態,雲茶還是忍不住輕笑出來。
沒想到他還挺幽默的,這讓她對他的印象分數瞬間提高了不少。
老夫人和阿秀對於雲茶的笑聲,更是感到驚愕。
「很棒的紳士風範。」雲茶吞下笑聲,卻掩不住笑意。
瀛奇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謝謝,妳的讚美讓我受寵若驚。」
「這是不是表示,我們兩個可以拋棄成見,好好地吃一頓飯了。」她緩緩一笑,眼底漾著深意。
他舉起酒杯,若有所思地笑了,「如果我給了妳很大的壓力,那我在這裡說聲抱歉;我還沒有學會完美的餐桌禮儀。」
是喔!她才不相信他在和別人共餐時也是這副德行。不過這位傲氣的紀先生看起來並不慣常跟人道歉的,所以她也該滿足,並且要偷笑了。
雲茶舉杯向他致意,甜甜一笑,「哪裡,你太客氣了。」
瀛奇放下杯子,繼續用餐,腦子卻飛快地分析著面前的這名女子。
她沒有他想像中的笨拙與驕氣,事實上,她的機智與反應還挺不錯的。
至少他可以安慰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令人厭惡就是了。
瀛奇的態度一轉變之後,雖然他仍不說話,但用餐的氣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轉換成自在與輕鬆了。
空氣中洋溢著菜餚的香味與愜意,揉和成了一股溫馨的氣息。
雲茶也放下了戰戰兢兢的心情,快樂地吃將起來。
當甜點焦糖可可蛋糕送上來時,她已經吃不下了。
眼見漂亮的咖啡色蛋糕,雲茶實在是垂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頤,但是她必須額慮到正在抗議的胃……
「真是好漂亮的蛋糕,可是我已經好撐了……」她希翼地看著老夫人,「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把這塊蛋糕包到房間去,等到肚子餓了再吃?」
阿秀輕笑一聲,連忙摀住嘴。
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慈藹地道:「羽蘭,妳真是太可愛了!其實妳只要在任何時間肚子餓了,都可以吩咐劉媽煮些東西送上去的,蛋糕也會一直保鮮在冰箱裡,要吃可以隨時切。」
雲茶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乾脆躲到明天早上再出來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賠不起這昂貴的檀木地板哪!
她臉紅紅地開了口,「唉,我好像跟個土包子沒兩樣。」
「怎麼會呢?」老夫人連忙安撫她,一邊瞥向兒子,「我們沒有人會這樣想的。對不對?瀛奇。」
被母親點到名,瀛奇好整以暇地喝了口白酒,低低道:「當然我們不會覺得妳是個土包子。」
只會覺得我是個白癡! 雲茶暗暗在心中加了一句。不過她不會讓法這種突兀丟臉的情況再發生的。
從現在起,她文誓,她要小心翼翼、少少為營!
瀛奇察覺到了她的異狀,不知怎的,他突然興起一股保護的慾望。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晚飯後可願意讓我充當嚮導,帶妳去熟悉一下這個屋子?」他低沉地問。
他的舉動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事實上他自己也很訝異;不過話既然已說出口,他絕對會徹底執行的。
他挑眉,看著張大嘴巴呆掉的雲茶,自嘲地笑笑,「我可以把妳這種反應當作妳答應了嗎?」
「好,當然好! 」老夫人搶著發言,她實在太喜悅了,「就這麼辦,你們兩個就四處逛逛吧!」
雲茶瞥了老夫人一眼,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會不會太麻煩紀先生了?」
「叫他瀛奇就可以了,我堅持你們兩個互叫彼此的名字,又不是陌生人,做什麼叫先生小姐的?」老夫人笑晏晏的說。
瀛奇站了起來,繞到雲茶身後,紳士地幫她拉開了椅子。
「準備好了嗎?」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羽蘭。」
突然間,雲茶好想從他嘴裡聽到自己真正的姓名。
她真想知道,當她的名字被他低沉如午夜旋律的聲音叫喚著時,會是一種怎樣的奇妙滋味。
她眨眨眼,驚訝於自己怪異的想法,連忙站起身,彷彿要就此把那個念頭甩開似的,用力嚥了口口水,抬頭迎視他。
「謝謝,我準備好了」在老夫人鼓勵的目光下,她又添了一句,「瀛奇。」
他眉宇間浮現一抹特異的色彩,微微地、恍若無覺地點點頭。
雲茶心猛一抽緊,心跳失常地慢了一拍。
「這是圖書室,裡頭有不少書籍,如果妳無聊的話,可以來這兒打發時間。」他打開了核桃木大門,展示著鋪滿厚厚地毯,以及鑲嵌在大片牆內層層書櫃的房間。
雲茶走了進去無怯抑止自己的驚歎。
櫃上的書從中國文學到西洋文學應有盡有;還有許許多多英文的、法文的,她不認識的書籍排列其上。
旁邊甚至還有個有輪子的升梯,方便拿取上層的書本。
雲茶的手指輕輕滑過一系列艾勒裡.昆恩的偵探小說,低歎道:「你也看丈勒裡的偵探小說?」
「也?」他敏銳地反問,「妳喜歡他的書?」
她抬頭對他一笑,「很喜歡。奇怪,我很難想像你看小說的樣子。」
「為什麼?」 他取出一本《 福爾摩斯探案》 ,撫過它精緻的封面。
「感覺上,你好像那種整天只會看財務報表的人。」她有點不好意思。
「妳沒有猜錯,我現在的確整天只會看財務報表。不過我也曾年輕過,」他略帶嘲弄地看著她,「我不是生下來就這麼老的。」
「老?」她愕然,「你今年才幾歲就叫老了?」
「三十,比起妳來是老了。」他緩緩將書放回原位。
「照你這麼說的話,那我也算是徐娘半老了-─ 我今年也『 已經』 二十六歲了。」她微笑。
他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我母親說自從妳三歲以後,她有二十一年沒有見過妳了,為何妳今年會是二十六歲呢?」
雲茶心一緊,在倉皇中勉強露出了一抹微笑,「沒錯,我二十四歲,但是照農曆推算是二十六。你也知道國農曆間的差異有多大,我們慣常將初生下的小寶寶算作一歲,如果生產的時間又靠近過年,那麼小寶寶又會平空多了一歲,所以……我也是這種情形。」
老天,求求妳別讓他們知道羽蘭的出生日期吧!要不然就慘了。
「在美國住了那麼久,妳還記得這些中國風俗?」
「當然嘍!」她給了他一個「沒哈好奇怪」的笑。
他眼中的疑慮未褪,不過也沒有再追問,「原來如此。」
「那麼你現在為什麼不看小說了,」她急急轉移話題,「既然曾經喜歡看,為什麼沒有繼續看下去呢?根據我本身的經驗,我覺得看書就像是一種健康的毒癮,一旦上了癮就很難再戒掉了。」
他頗富興味地看著她,「妳是這麼認為?」
「當然。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指出。
「讓我這麼說吧!對我而言,我有比看小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看小說。」他斜斜倚在書櫃上,看起來既慵懶又自制。
怎麼有人能夠同時將這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揉和在一起,卻又絲毫不顯突兀呢?
她有些著迷地看著他,好半天才記得要接話,「說的也是。你很忙吧?」
「對,很忙。」
『不會很累嗎?」她關心地問。
他唇邊諷刺的笑意再現,「累?我並不覺得。賺錢是一種很有趣的玩意兒,我通常樂此不疲。」
「是嗎?那為什麼你的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瀛奇眉頭一蹙,本能地撫摸著眼睛周圍。
她開心地笑了,很高興能夠嚇他一跳,並且窺視到他這麼自然可愛的舉動。
「騙你的啦!」她笑意盎然,笑容如春天的花朵。「你知道嗎?你應該多放鬆自己,別把自己繃得那麼緊,時時處在備戰狀態不會太辛苦了嗎?我覺得你扛了太多的責任和壓力。」
他一怔,黑色深邃的眼裡浮起一層訝異與迷網。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雖然母親總是要他別那麼正經嚴肅,但是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直接地告訴他。
他有些被撼動了。
「妳或許在大學時修過心理學,但是別動不動就擅自分析別人。」他低哼。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也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分析別人,我只是……」她似乎應該閉上自己的大嘴巴,「太雞婆了,這是我的缺點。」
他莫測高深地看著她,「看夠了圖書室,我們可以到下一個地方了嗎?」
她輕輕點頭,提醒著自己千萬別再交淺言深,討論起他了。
這麼敏銳聰明的男人,哪需要她的建議呢?她只不過是一個高中畢業的平凡女子罷了。
嘿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別忘了自己的任務呀!
雲茶埋在軟軟的、厚厚的枕頭裡!幾乎不想起床了。
冬天的狂野在陽明山上更加明顯,緊密的落地窗雖然關住了冰冷的風,卻關不住那灰暗蕭瑟的寒色。
正因為如此,室內溫暖的空氣也就更令人留戀了。
大床舒服得讓她真的不想起來,但是素來勤勞的神經卻在催促著她趕緊起床,別再賴下去了。
雲茶翻身坐起,揉揉還有些睏意的眼睛。
該辦正經事了。
她刷牙洗臉完畢後,便跟了一雙柔軟的拖鞋下了樓。
在客廳裡,甄管家正動作優雅迅捷地撢著沙發,但是雲茶頗懷疑這潔淨的沙發裡還能存在著幾粒灰塵?
「您早。」睡了個好覺,雲茶精神奕奕、笑容燦爛。
甄管家轉過身來,「小姐怎麼這麼早起來?」
「不早了,現在都已經七點了。」她微笑,「需要我幫忙嗎?」
「不,謝謝。對了,少爺已經在餐室用餐了,小姐也快點兒去吃早餐吧!」
「噢,好的,謝謝。」她眨眨眼,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不是我起床太晚了,讓大家都等我一個人?」
「不,老夫人還沒有起床,通常早上都是少爺一個人進餐。」他嚴肅地解釋,「請到餐室。」
「哦,好。」
雲茶有些遲疑地走進了溫暖的餐室中,果然潔亮的餐桌上就只有瀛奇一個人。
他邊咬著土司,邊審閱著一迭文件,專注極了。
黑色的套頭衫完美地貼合著他結實矯勁的身軀,在他濃密的黑髮與俊美的臉龐相映之下,顯得神秘且迷人。
她注意到他的髮絲還有些濕潤,身上也散發著清新的香皂味道。
他向來有早晨淋浴的習憤嗎?
她忍不住好奇起來,但是也不自禁地臉紅……因為她竟然「色迷迷」的想像著那畫面。
瀛奇就在這時抬起頭來,和她羞窘的眸光撞個正著。
「這麼早?」他十 分訝異。
「欸。」她趕緊揉揉臉頰,希望能抹去紅霞的痕跡。
「小姐,妳早上想吃些什麼?」阿秀正從廚房裡頭端出一壺香濃的咖啡,連忙請示道。
「方便的話,請給我一杯牛奶。」她對阿秀一笑,坐進椅子。「好的。」
「妳早上就只喝一杯牛奶?」瀛奇接過阿秀手上的咖啡壺,再替自己倒了一杯,皺著眉問。
雲茶點頭,「嗯,這樣就很多了。」
「妳吃得比小鳥還少。」他叫住阿秀,「幫小姐準備一份鬆餅,煎一些培根蛋,還有,給她大杯的熱牛奶。」
「是。」
雲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喂,你自己都沒有吃那麼多東西。」
他低頭看著面前的兩片吐司和培根蛋,聳聳肩,「所以?」
「所以我怎麼可能吃得完?!如果吃不完的話就是浪費,這樣會給雷劈的。」
正啜著咖啡的瀛奇差點嗆到,「妳說什麼?」
「不能浪費食物。」她正經八百地說。
從小他們在孤兒院裡就被教育著,食物很珍貴,千萬不能夠浪費!
他輕咳著,又好氣又好笑,「我當然知道,但是沒有嚴重到會給雷劈吧?」
「我拿這句話來警陽我自己;每當我喝不下泡麵裡的湯時,我就用心這句話來催促自己把湯給喝完。雖然很痛苦,有時候簡直快反胃了,但我還是可以把它喝得一乾二淨。」她話一出口,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又露餡兒了。
敏銳如他,怎麼可能會捉不到其中的怪異之處?
果然,瀛奇瞇起眼睛,沉聲問,「妳家裡的經濟狀況不錯,會讓妳淪落到吃泡麵的地步嗎?」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她攪盡腦汁,拚命地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會吃泡麵是因為我喜歡吃,而不是因為我沒別的東西吃。」
「妳說妳吃得都決要反胃了。」他指出。
她捏緊水杯,慌亂起來,「因為我……我……」
他質疑地看著她,開始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雲茶被他的眼光盯得無所遁逃,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可愛的阿秀在這時候解救了她,將滿滿一整盤的食物放置在她面前。
「小姐,劉媽說她還多做了藍莓口味和奶油口味的,問妳要不要也來一點?」
雲茶感激地望著她,「謝謝妳,也請幫我謝謝劉媽,我吃這些就夠了。」
待阿秀退下後,他還是不打算放過她。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單手支著下頗,凝視著她。
她舉起叉子,歎了口氣,「答案就是我愛吃泡麵,但是我經常吃不完,OK ? 我餓了,可不可以停止對我的拷問?」
「我沒有拷問妳。」
「沒有才怪,你好像很習慣抓人語病。」她塞了滿滿一口香軟甜美的鬆餅,
忍不住大讚,「唔,好好吃。」
「我沒有習慣抓人語病,是妳自己的話裡有語病。」他瞪著她的吃相,不由得皺眉,「吃漫點,沒有人跟妳搶…… 當心噎死。」
她倏地抬頭,睜大眼睛,「拜託,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反正我缺乏餐桌禮儀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收拾著桌上的文件。
「等等,你要去上班對不對?」她抓著叉子,趕緊吞下一口鬆餅,也跟著站了起來。
「妳要做什麼?」他隨手撩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我跟你一起出去,我要去找工作。」她急急捧起牛奶,咕嚕咕嚕地喝完,然後一抹嘴巴,「好了。」
「慢著,妳說妳要幹嘛?」他微偏著頭看她。
「找工作。」她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看著他。
「為什麼要找工作?」他蹙眉。
雲茶愕然,「為什麼不用找工作?人活著就是得工作,沒有工作我哪來的錢過日子呢?」
「妳銀行賬戶裡沒有任何存款?」他懷疑地道。
她本能地搖頭,「沒有,可是現在我身上還有八千多塊錢,可以支撐幾個月,但是……呃喔! 」
「妳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堂堂富豪之女,身上會只剩下八千多塊?」他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雲茶真想用瞬間膠把自己惹禍的嘴巴給黏起來,但是看樣子也來不及了,因此她只能拚命地想著對策……
唉,自從她到這裡來,在這二十四小時之內,就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
她眨眨眼,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
「你不是該上班了嗎?」她訕訕地笑道,「不如你讓我搭便車到市中心去,然後在這一路上,我再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凝視著她,過了將近一分鐘才緩緩地點頭。
「妳最好有一個很合理的解釋。」他最恨被人家蒙騙。
她望著他凝重的面色,「呃,當然。」
在隨著他的腳步往外走出的同時,雲茶的腦袋瓜子拚命地運轉著,試圖編出一個完美的謊言來。
但是……噢!她討厭說謊!
看著瀛奇偉岸的背影,雲茶大大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