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齡低頭翻閱著病人的病歷表,邊看邊走人電梯內。
「艾醫生,妳和任博士相處得還愉快吧?」一道泛著酸意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倏地抬起頭,正好望進一臉酸溜溜模樣的外科主任眼一裂,「主任,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妳看到電梯裡還有第三個人嗎?」他攤操手,金邊鏡片後是一雙嫉妒的眸光。
「主任也知道任先生住進我們院裡的事?」
老天,今天只是任豫住進來的第二天而已,怎麼全醫院上下都知道這位病毒專家的存在了?「當然知道。不過我倒是覺得奇怪為什麼任博士會選擇一個急診室的醫生做主治醫生?他的傷應該屬於外科的專業領域,妳是怎麼說服院長,讓妳接下任博士這件cass 的?」他有些不是滋味的問。
這位外科主任是出了名的小鼻子、小眼睛,平常沒事就愛出風頭,難不成任豫沒有選擇他做主治醫生,他就要把這口氣出在她身上嗎?
蘭齡謹慎地開口,「呃,因為那天剛好是我當班,所以這件差事就落到我頭上來了。」
其實她才不想接下這顆燙手山芋呢!
「 妳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主任緊盯著她,壓根不理會她的解釋。
「 計劃?」 她滿面茫然的反問。
「艾醫生,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主任壞疑地瞅著她,「妳是不是也想要被網羅進研究室?」
「什麼研究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任博士這次回國就是要成立一個特別病毒研究機構,國內醫學界的專家無不擠破了頭想要進人研究室。」他邊說邊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妳也是這麼打算的吧?沒想到居然平空讓妳撈到這個大好機會。」
「主任你誤會了,進人研究室對我而吉並沒有什麼好處,再說我很喜歡當醫生,完全沒有興趣窩在實驗室裡研究病毒,所以這件事我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 蘭齡搖著手說。
「妳不用掩飾意圖了。無論在美國或台灣,任博士成立的研究室都會得到大筆的資金贊助,先別說在學術界研究發展的驚人成果了,光是擠人以他為名的研究室內,就可保障一輩子的名利雙收。妳知道C型噬肉性鏈球菌的特效藥劑就是他研究出來的嗎?」
「真的?」還真看不出來任豫那麼厲害。
「世界各地的研究菁英夢寐以求的就是想要進人他的研究室,現在妳居然告訴我妳沒有興趣?」他嗤鼻道。
此時電梯門「噹」 地一聲打開,正好解救了蘭齡,她迫不及待地走出電梯。
「主任,我先走了。」
她抱著數據,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看來任豫的來頭還真不小,昨天聽如敏的敘述時還感受不出,但是經過方才與外科主任的談話,她這才知道事情有多麼嚴重了。現在全醫院的醫生是不是都以任博士為目標,打算全力討好他,以求能被延攬進人研究室?
蘭齡突然覺得頭疼了起來,走向五○六號病房的腳步也更沉重了。
她輕敲門扉,聽見任豫低沉的男聲響起。
「請進。」
她推門進人,正好看到神釆奕奕的他噙著微笑望向自己。
「任先生,今天覺得好點了嗎?還有沒有哪些地方特別痛的?」 她語氣職業化的問道。
「我的自尊心。」 任豫挑起一邊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回道。
蘭齡凝視著他深邃的黑眸,突然覺得有點迷眩,「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妳昨天掛了我的電話。」他指控道。
蘭齡瞪著他好看的臉龐,一把怒火卻自心頭燒起,「那時候我已經下班了,有權不理會無聊男子的電話。」
哼,她都還沒找他算帳,他居然還敢以受害者的姿態指責她。
任豫輕笑一聲,眸中充滿興味,「妳的反應很快。」
太好玩了,他永遠看不厭她的表情。
「多謝誇獎。」 她拚命壓抑住怒氣,故意用公事化的口吻說:「你的外傷雖然嚴重,不過並沒有傷到神經,所以點滴打完後就可以拔針了,到時候你可以多喝些魚湯,讓傷口快快好起來。」
「妳講話的口吻好像中醫師。」 他半坐起身,偉岸的身軀儘管只穿著病人的衣服,看來依然魅力無窮。
蘭齡對他帥氣儒雅的外表視若無睹,不太服氣地開口,「我知道國外的醫學界並不相信這套,但我是中國人,藥補不如食補的觀念還是很根深柢固,再說這是有根據的理論,並非信口胡謅。」
「妳的防衛心不要那麼重好嗎?我並役有惡意。」 任豫微蹙雙眉,思索地看著她,「妳似乎對我有敵意。」
蘭齡登時啞口無言。
這已經是第二次聽到有人這麼說了,她也發現自己對他的防備好像是不由自主的,而且莫名其妙就這麼開始了。
若說她的敵意是因馬看不慣他的氣勢和特權,這好像也不對,因為事情其實並沒那麼嚴重。
她遲疑了半晌,方才點點頭,「也許吧。不過不可否認的,昨天你的表現也不君子。」
而且好像是故意激怒她。蘭齡在心裡補上這句話。
「我?不君子?」他可是出了名的紳士呢!
「你應該尊重醫生的專業,雖然你是個大人物,但是有些事情總要審給別人做。」
她輕哼一聲,伸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這樣挑戰質疑人家的能力,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
「Sorry,我只是不希望大家太緊張,沒想到這樣反而造成了妳的困擾,對此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任像凝視著她,語氣真摯地道歉。
他一臉正經的道歉反而令蘭齡手足無措起來,她有些結巴地說:「千萬…… 別這麼說,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啦。」
她白皙秀氣的臉蛋充滿窘然之色,任豫原想笑出聲,但在看到她歉然的表情時,滿肚子的笑意頓時消失了。
他情不自禁地打量起她今天的裝扮,看見她在腎生抱裡依舊穿著探色、寬鬆的衣裳,這件咖啡色的套裝完全遮住她的曲線,卻更加引起他無限的遐思。
不知道在這嚴肅老成的衣服底下,藏著的究竟是怎樣動人的女郎?
他的眸光掃視過她纖細的頸項,那截粉頸透露出一抹藏不住的撩人。
任豫突然覺得胸口滾燙起來,他是怎麼了?
他輕咳了一聲,試圖揮去這個驀地升起的慾望。「妳今天會很忙嗎?」
「還好,急診室就是那個樣子,算不準什麼時候會有突發狀況。」她看了看手錶,發覺應該下樓去了。「抱歉,我必須下去了。」
聞言,任豫而些悵然若失,但還是翩翩有禮地道:「我不該佔據妳這麼久的時間,不過還是謝謝妳上來探視我。」並且讓我乏味的住院日子充滿無窮樂趣。他在心裡加上一句。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記得嗎?」她嫣然一笑,隨即轉身離開。
她無意綻出的笑靨幾乎奪走他的呼吸,任豫發現生平第一次,他的心臟居然跳得如此不規律。
他搖了搖頭,暗笑自己的反應怪異。
他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又是個健康的男人,所以生活中是絕對不缺美人相伴的,尤其他本身傲人的外在條件和內在涵養,以及良好的經濟基礎,更是令女人趨之若騖。
但是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像艾蘭齡這樣的,她長得並不特別美麗出色,身材也不是絕對的魔鬼誘人,但是她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動人氣質,教他難以轉移注意力。
任豫摩挲著堅毅的下巴,忍不住研究起自己奇怪的心理來。
難不成他對這個女學究般的女醫生有興趣?
嗯,他的確是一開始就對她產生了興趣,但是這種興趣會不會演變成另外一種「性趣」呢?
他不經意地想起她自然展露出的笑容,卻發現自己的小腹驀地騷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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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齡今天休假,所以她一早就抱了一大包洋芋片,習慣性地窩在臥房落地窗前的沙發內,愜意十足地看書吃起餅乾來。
電話鈴聲倏響,她充耳不聞。
「蘭齡,電話。」樓下傳來艾母興奮地叫喊。
「噢。」蘭齡心不甘情不願地抓著洋芋片袋子,越過沙發抓起話筒,「喂?我是艾蘭齡。」
「嗨,我親愛的主治醫生。」
性感的男聲鑽人她耳中,蘭齡手上的電話差點摔到地板上。
「你怎麼知道我家電話號碼的?」她愕然地問。
電話那頭傳來任豫爽朗的笑聲,「妳總是喜歡問我這個問題。」
「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她悶聲道:「這次又是哪個碎嘴傢伙跟你透露我家電話的?」
虧她前幾天還為自己的仇視態度對他道歉,沒想到這人死性不改,還是運用特權弄到她家的電話。
「實不相瞞,是貴院院長主動告訴我的。」
「我才不相信,你別以為使用特權就可以為所欲為,我警告你,雖然你是-─ 」
「 嘿,火氣別那麼大好嗎?」任豫的語氣無辜極了。「我只是想打個電話告訴妳…… 我想念妳。」
蘭齡聞言,心跳驀地加快,臉龐不爭氣地紅了起來。「咳,我不欣賞你這種幽默感,你省省吧。」
「妳為何不相信我?」他柔聲問,「我真的想念妳。」
「難道你總是對你的主治醫生說這些肉麻兮兮的話嗎?」
任豫輕笑一聲,「妳不喜歡聽到這類的話嗎?」
「我可以告你性騷擾的。」 她警告道。
「別這麼狠心,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很想念有妳這位主治醫生過來噓寒問暖的日子。妳呢?對我這位病人可有任何牽掛?」 任豫輕聲問道。
「每一病人我都牽掛。」她不做正面回答。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實在猜測不出他的用意。
怪了,任豫究竟想做什麼?難道真是躺在病床上太無聊了,所以特意打電話來騷擾她嗎?
醫院上上下下都對任豫禮遇有加,只要提起他便會豎起大姆指稱讚。可是蘭齡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麼專業之處。
說他是個博士,倒不如說他是個風流惆儻的花花公子來得恰當些。
「我們可以出去走走嗎?」任豫突然冒出一句。
蘭齡兀自陷在沉思中,差點漏聽他的話,「你說什麼?」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
「開什麼玩笑,你身上還有傷。」
「這麼點小傷不足掛齒,再說這幾天經由妳的悉心照料已經好很多了,一點都不妨礙行動。」
「你這是邀約嗎?」她拿起一片洋芋片,喀喀地吃將起來。
「是的。」 任豫頓了頓,遲疑地問:「那是什麼聲音?」
「洋芋片。」 說著,她再塞一大口,話聲含糊不清地道:「你為什麼想要邀我出去走?」
「妳不覺得我們很談得來嗎?」任豫在電話那頭挪了個舒服的位置,愜意地靠在忱頭上。
「不覺得。」 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任豫的反應並沒有她預期中的腦怒,反而是失聲大笑起來。
蘭齡吃洋芋片的動作一頓,「怎麼了?」
「妳真有趣。」 他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嗯哼?」那是什麼意思?
任豫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笑意,緩聲道:「我從未見過像妳這樣的醫生,既專業又善良,而且還有高度的幽默感。」
「這是恭維嗎?」蘭齡懷疑地問。
「當然。」
「你一定有什麼企圖。」
「為什麼這麼說?」他語帶笑意的問。
「無故獻慇勤,準沒好事。」
「妳對我的敵意還是不減,為什麼呢?」他不解的問。
「誰教你沒事淨做些令人生氣的事,我討厭有人侵犯我的隱私權。」
「這的確是我的錯。」任豫二話不說就認罪。
他的坦承不諱令蘭齡突然不習慣起來,她清了清喉嚨道「任先生,老實說我真的覺得莫名其妙,你為什麼會想要約我出去?」
「這個問題妳已經問了兩遍。」 他笑道。
她對著話筒扮了個鬼臉,「這下子你該明白我有多震驚了吧。」
他被她話裡的語氣逗笑,「難道從來沒有人約過妳嗎?」
賓果!
蘭齡有些訕訕的承認,「猜得真準。」
「怎麼會?」 任豫的語氣裡滿是掩不住的訝異。
「是真的。」 她話一脫口,才想到何必跟他解釋這麼多。「咦,這關你何事?」
「妳的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沒有人約?」 他還是不敢置信。
「為什麼女人就一定需要有人約?」 她不答反問。
「 這…… 」 任豫一時語塞,「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議,像妳這麼棒的女孩,為什麼沒有人追求妳。」
「我並非乏人問津。」說著,蘭齡皺起眉頭,「為什麼你們的觀念都這麼奇怪,難道女人的價值就在於她有沒有人追嗎?你們男人到底把女人當成什麼了?戰利品嗎? 」
「妳聽起來像是女權運動者。」 他若有所思地說。
「才不,我只是厭惡透了被男人拿來評頭論足,更痛恨為了吸引男人就把自己弄得像塊調色盤。」 她越想越嘔,「這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所有人都還活在封建時代裡,女人一旦脫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嗎?」
「妳一定曾經受過什麼刺激,否則反應不會這麼激烈。」 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沒有受過什麼刺激,只是不平衡罷了。」蘭齡輕哼道。
「聽我說,基本上我個人也贊成兩陸平等,所以請勿將我和沙文主義者的男人混為-談。」任豫趕緊澄清。
「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我又沒有指名道姓說是你。」
「我是怕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微微一笑,語氣真誠地說「剛才我的話並沒有絲毫貶低妳的意思,我只是很訝異像妳這麼出色的女子,竟然沒有男人發覺到妳的光芒。」
蘭齡聞言,心猛地一跳,但是表面上還是神色自若,口吻輕鬆,「謝謝你這麼說,我覺得好過多了。」
任豫微蹙雙眉,「我不是在安慰妳。」
「我明白。對了,你的傷口好些了嗎?」 她故作輕快地問。
「好很多了,已經能夠起來走動了。」
「你怎麼能夠這麼快下床?」 蘭齡眉頭一擰,醫生的本能立刻揚起,「傷口縫合處還需要幾天時間靜養,免得縫線被扯裂或者傷口感染細菌,你身為病毒學家,為什麼對自身的健康問題毫無警覺?」
「我知道妳的疑慮,但是我的身體一向很健康,所以妳就不用擔心了。」 任豫語氣閒適地說。
「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有責任關心你的身體,你也有義務要和醫生配合,所以在傷好之前,你什麼地方都別想去,頂多只能在醫院裡的公園逛逛,而且還是要在護士的照料下才可以。」
「我現在才發現醫生的權力很大。」 他促狹道。
蘭齡笑瞇了雙眼,「沒錯,這是醫生的快樂來源之一。」
「既然如此,我可以要求妳明天過來看看我嗎?」
他話裡的祈求和希翼令人難以拒絕,蘭齡聽見自己回道「好。」
「那麼,明天見。」任豫的聲音明顯地愉悅起來。
「明天見。」
掛上電話,蘭齡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的愣,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和他講了這麼久的電話,到最後她還是搞不清楚他想幹嘛?
「蘭齡,那個男人是誰?」艾母在房門口探頭探腦,最後乾脆舉步走了進來。
「噢,天哪!」蘭齡低低呻吟一聲,摸著額頭道:「媽,他只是我的一個病人,沒什麼特別的。」艾母的笑容不減,「病人?長得怎麼樣?」
「青面撩牙、血盆大口。」 她邊說邊吃著洋芋片。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艾母搶走她手上的洋芋袋,杏眼圓睜的瞪著她,「妳以為我是傻瓜嗎?妳當醫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時候見病人打電話來找妳?」
老媽非得這麼敏感不可嗎?
蘭齡吁了口氣,攤攤手道:「他真的是我的病人,如果妳不相信,可以去問如敏。這件cass 是院長親自交代下來,又不是我主動攬上身的,至於他為什麼會打電話來我們家,那是因為他有特權。」
「特權?」艾母耳朵豎得高高的,興致勃勃的問。
蘭齡不禁怪起自己的大嘴巴,有些後悔地說:「唉,反正就是很複雜,連我也搞不太清楚是什麼,所以我沒有辦法跟妳解釋什麼……媽,妳中午想吃什麼?我們煮酸辣面來吃好不好?」
艾母聞言一臉的驚恐,「酸辣面!妳不知道酸辣的束西對皮膚刺激性很大嗎?」
蘭齡低歎一聲,「要不然妳想煮什麼?」
「水燙菠菜,涼拌豆腐,清蒸鱈魚,飯後水果則是葡萄柚。」 艾母想也不想的回答。
「妳殺了我吧!」她哀叫一聲。
「不要哀哀叫的,最近妳值的夜班多,黑眼圈和皺紋都跑出來了,如果再不多吃些清淡又滋潤的食物來補身體,妳這張臉會在三十歲以前就…… 」艾母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瞭解,我明白,我完全同意。」 蘭齡連忙止住母親的長篇大論,「中午就這麼吃,我舉雙手贊成。」
「這還差不多,」艾母微挑精心描繪過的秀眉,「對了,妳下午跟我去一趟百貨公司,我的晚霜和護膚面膜都用完了,妳順道也去買一些化妝品。」
「還要買啊?我已經有一大堆用不完的保養品了。」
「保養和化妝是兩回事,妳這張臉就是太缺少顏色了,畫個妝會顯得比較有生氣,病人看了也會覺得順眼一點。」
她朝天翻翻白眼,「哪有這種理論!」
「不管怎麼說,妳下午陪我就是了。」艾母在臨出房門前,忍不住又回過頭來探問:「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