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爺,你看這衣服的樣式多特別!尤其是它染的顏色,這種紫青色,聽說只有江蘇一流的布莊才做得出來;
雖然你的身材較為高大,但是若能改一下,穿在你身上,一定襯得你尊貴非凡。
還有這一箱,典當的人連配飾也拿來滿滿的一箱!你瞧,若是將這玩意兒繫在腰上就更出色了——
掌櫃一件翻過一件,說得天花亂墜,但是封天炬根本就沒有在聽,他的眼睛直看著他送衣服給印殘月時,另一箱精緻的配飾。
連他送的配飾,印家競也拿出來賣。
他伸手採進箱裡,翻弄著配飾,一件也不少,就跟衣服一樣,一件也不少的全拿出來典當了。
印家有他的貨鋪在雜貨店裡賣,縱然印山居欠的賭債不少,他們仍然過得下去,根本不需要賣這些衣服、配飾。
所以原因只有一個,印殘月是故意的,他竟敢其他送的東西,他好大的膽子,竟敢這麼做!
他的目光飽含怒意.這裡每一件東西都是他精心挑選,讓老師傅做來給印殘月的,現在竟像破爛一般的留在當鋪,讓一些猥瑣、下流的人穿上,有的還放在當鋪待價而沽……
「不必說了,這兩箱東西全送到我的別館,銀子我現在就付。」
見他掏出白花花的銀兩,掌櫃千恩萬謝的彎下腰道:「多謝少爺!以後若有什麼好衣服,還要不要我……」
才一抬頭就見著他氣怒的眼神,掌櫃被嚇得不敢再說,急忙吩咐夥計將箱子抬到封天炬的別館,以免說錯話,自找罪受。
「我家少爺請印二少爺到別館賞花。」
送請柬來的僕役年紀還很小,算是個小僮僕。
印山居搔了搔頭,「現在都快秋末了,還有什麼花好賞?」
「我家少爺請印二少爺到別館賞花。」
小僮僕再說了一次,他被交代只能說這句話,所以一再的重複。
印殘月沒有接過請柬,他病了半個月,原本還癡心妄想著,封天炬會不會第二日就來見他,告訴他那些流言、那些話都是假的。
他這半個月都沒來找他,看來對他的熱情已退,再也不在乎他了。
再加上兄長說封天炬赴宴時,都帶著他的第三房侍妾,連兄長也在宴會上見過她幾次,直誇著那位綠玉姑娘有多嬌媚。
他當然知道封天炬帶綠玉回別館會幹些什麼事,封天炬是那麼熱情的人,這半個月沒來找他,當然是另有人選陪他。
「我病了,不能去,謝謝你家少爺的美意。」
簡短的幾句話,他說得平淡:心裡卻痛苦不已,好不容易這幾日心情較為平靜,又因封天炬的邀請,再起漣漪。
印山居點頭道:「是啊!殘月日前才退了燒,還不適合出去走動,幫我謝謝封少爺的美意。」
小僮僕聽了後,明白似的點點頭,轉身退出廳堂,回封家別館交差。
「我家少爺請印二少爺到別館賞花。」
早上才遭回絕,下午那小僮僕又過來印家,一開口又是同樣的一句話,印山居在店裡忙著,家中只剩印殘月一人。
「我病了,不能去……」
「我家少爺請印二少爺到別館賞花。」
聽小僮僕又說了一次,印殘月站了起來。
「請你轉告封少爺,說我病了,真的不能過去,我身子一好,一定連同兄長,到別館拜謝封少爺的美意。」
我家少爺請印二少爺到別館賞花。」
那小僮僕一直說著,令印殘月心痛得幾乎窒息。
過了半個月,他才想起他、才要他過去,封天炬不知他那日對他說的話,已經讓他心碎了嗎?
「我不會過去,就這樣告訴你家少爺。」
他朝外頭喊道:「總管!送客。」
語畢,他隨即往房內走去,進了房間他的心情仍十分激動,他知道自己對封天炬依然有著濃烈的情愫。
他知道只要封天炬一句話,他仍恨不得能插翅飛往他的別館,求他憐愛他一整夜,擁抱著自己,水遠也別放開。
但是他有妻有妾,而且妻妾成群;
他是傻了,他有權有勢,怎麼可能還沒成親,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他以為自己感受到的愛,封天炬也同樣感受到了,所以他才能如此熱情的在床上要他。
他挑逗他、勾引他的目光,甚至還大費周章的要人做了一箱貴重的衣服送給他。
他全心全意地沉醉於他的柔情,壓根兒沒有想過以封天炬的財力,送他的衣服只怕還比不上送他小妾的珠寶首飾。
他的心揪痛著,他不能再想了,這些事都不再重要,因為他跟封天炬再也沒有瓜葛了……
「你說什麼?」
嚥了一口口水,傳話的僕役才敢將小僮僕的話往上報:「印二少爺說……他不想過來,所以請不動他。」
封天炬勃然大怒,他將茶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傳話的僕役不敢呼吸,他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空氣中只聽到封天炬的呼吸聲,他氣得扯住桌巾,將桌上的東西全摔碎在地。
等他略微平靜,能夠冷靜的處理事情時,他身上進出陰狠的氣息,隨即以冷酷的嗓音下了一連串命令:「把放在印山居店裡的貨全給我撤下
放出消息,就說我要與別人合作,叫京城裡有名的商人,全部到華興樓參加我的酒筵。」
這麼大的事,只怕那臉醜的印山居,馬上就會到別館求見自家少爺了。
「倘若印大少爺來別館求見少爺呢?」
「他是什麼東西,他求見我就得見他嗎?」
封天炬目光冰冷,不屑地道:「他若來,就照我的話,一字一字的告訴他。」
「若是印二少爺到別館求見少爺呢?」
冷酷的他毫不留情地說著:「照我說的告訴他,他是什麼樣的下賤東西,我請他還得三催四請的,他只不過是個搞不清楚身份的賤貨!
封天炬設筵,京城裡稍有名氣的富商幾乎全到齊了,京城裡有名的酒樓一一
華興樓登時高朋滿座。
封天炬砸下千金設筵,眉都不皺一下,他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找個店家銷售他的貨。
封天炬的困脂水粉、繡巾香料全是達官貴人的最愛,利潤至少一倍以上,所以每個人都唯恐錯失與他做生意的機會。
而酒筵上,封天炬手攬最心愛的小妾,冷酷的目光望向偌大的酒樓。
竟敢賣他送的東西、竟敢不把他瞧在眼裡,他會讓印殘月這不識好歹的賤貨付出代價!
印殘月病了一場,身子總覺得有點倦,好不容易這幾日氣色好了一點,便起來操持家務。
印山居回來時白著一張臉,印殘月見他半夜回家,臉色宛如撞鬼似的,不由得擔心地問:「哥,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沒、沒事。」
嘴裡說沒事,可印山居的臉色慘白晦暗,他頹喪的癱在椅子上,冷汗不斷地自額頭落下。
印殘月見他神色有異,立刻蹲在椅子邊,著急地問:「怎麼了?哥!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你別嚇我啊!
「沒事。殘月,我有些累,我去睡個覺就好——
「是店裡怎麼了嗎?」印殘月又急又怕的問。
印象中只有上次封天炬欺騙他們,故意沒撥貨給他們時,他兄長才有這樣的臉色,否則他兄長一向是個愛笑的豪爽漢子。
印山居將臉抬起,他深吸一口氣才說得出話來:「昨日封少爺設筵華興樓……′』
知道事情跟封天炬有關,他雖不想聽,卻仍心痛的沉聲門道:「財大勢大的他大宴賓客,想必是有什麼喜事吧?」
「他將我們店裡的貨全撤下了……」
過了好些時候,印殘月才明白印山居的意思,他訝然地道:「封少爺要收回給我們的貨!那他不是毀約嗎?」
「他設筵華興樓,就是為了另外找人銷售他的貨,我去他的別館幾次,僕役都不讓我進去。」
印山居說得含蓄,沒說他被擋在門口,還被看門的僕役譏諷。
不說的原因是因為殘月病了,他不想令他擔心。
「債主得知消息後,唯恐我們生意做不長,正在逼債呢。」
此時,印殘月的臉色也像印山居那樣蒼白。
上次兄長賭輸了,輸了他們一輩子都還不起的銀兩,再加上他們舉債開店,錢上加錢、利上滾利,縱然他們獨賣了封天炬的貨,收支依然只能打乎。
若是沒有封天炬的貨可賣,那他們等於是走投無路。
是他的錯,他應該要去赴封天炬的賞花宴,封天炬一定是氣他不去,所以才會對他們這麼無情。
他披了件衣服。「我去找封少爺,一定有些誤會——
「不!殘月,你別去……」
一想到自個兒在封天炬的別館,被封府下人嘲諷的難堪,他就不想讓印殘月去受那種痛苦與傷害。
「沒關係的,哥,我跟封少爺很、很……」一想起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露出淒涼的微笑,平靜地道:「很說得來,他一定會見我的。」
「那好吧!他在別館裡,若是說完了話,你就早點回來吧。」「恩……」
夜晚的風似水沁涼,印殘月每走向封天炬的別館一步,他的腳步就慢了一點。
那一日傍晚,他曾那麼歡喜、那麼追不及待地想去別館找封天炬。在小廳裡,他解下他的衣物,雙手愛撫著他的身體,不斷的挑逗他,他粗嗄的嗓音充滿情慾,讓他現在回想起來,仍能感覺到身體的悸顫。
那時他是那麼心甘情願的獻出一切,只求封天炬能多憐惜他一些,他對他濃烈的愛,難道封天炬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嗎?終於走到了別館門前,他敲了門,出來的僕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低聲道:「我要找你家少爺。
「我家少爺不想見你。」
「我是印殘月,不是印山居,他一定會見我的。」
僕役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後,不客氣的道:「你是聾子聽不懂嗎?我家少爺說他不想見你,不過也不是不想,是他沒空!他說你們又沒有多重要,他作啥你們想見他時就得見你們。」
印殘月握緊拳頭。「他一定會見我的,我是印殘月,勞煩你通報一聲。」
「你很煩耶!真不要臉,少爺說過了,印大少爺跟印二少爺一樣,都不准進門,你到底要賴在這裡多久?」
「勞煩你通報………」
為了家中的生意,印殘月雖被羞辱得雙頰泛紅,依然不肯放棄。
僕役嫌煩,乾脆將門摔上,印殘月再次叩門,僕役相應不理,他不斷的叩門,惹得僕役破口大罵。
「你這男人比女人還不要臉面!妓女至少還懂得去抱別的男人大腿,你這娘娘腔,卻死賴著我家少爺……半夜急著來這兒都是大男人住的地方作啥?欠男人操你嗎?」
他說得既惡毒又下流,令印殘月羞憤不已,他不敢再敲門,連忙趕路回家。
自眼眶落下幾滴清淚,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下賤,連封家的僕役都可以辱罵他。
但他的辱罵卻說中了事實,他的確渴望著封天炬能再次緊緊地抱住他,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渴望,讓印殘月更加悲傷難堪。
自己畢竟還是忘不了他,還是深深的愛著他。
印殘月返家後沒說出被辱罵的事,可印山居彷若早已知道結果,逕自愁著臉道:「我們都先去睡吧。」
早上天剛亮,家裡就來了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他來就是想談封天炬與印家契約的事。
印山居將契約攤開,那個中年人顯然早已牢記契約的內容。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封少爺是個大好人,他說你們毀約,他也不向你們求償二百萬兩,拿個半數就好。」
印山居吃驚的道:「我們沒有毀約,店家都等著封少爺下貨呢。」
中年人笑得陰狠。「封天炬少爺被你們多賺了好幾分利潤,光是這些日子就被你們拐騙了好幾千兩,這件事若告到官府去,你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不過封少爺人好心善,只要你們賠個百萬兩就好。」
他說得彷若封天炬給了他們多大的恩惠一樣,印殘月無法忍受他顛倒黑白,遂開口道:「我們不可能欺騙封少爺……」
「哼哼!中年人連目光都懶得到他身上去。「你就是印二少爺吧?」
「沒錯。」
「我們封少爺說,他上次做壞了一箱衣服!放在家裡:不知怎地,你到他家作客兩天,這箱衣服就不翼而飛了,聽說還有人看你穿過呢……」
印山居氣得站了起來。
「那些衣服是封少爺說他穿不下,送給我家殘月的!
中年人咳了幾聲,望著他們的眸光滿是不屑。
「這就怪了!怎麼封少爺穿不下的東西,我一件也沒拿到?關於這件事,封少爺也要一併告官呢!是非黑白,我看到了衙門,再慢慢地說給官老爺聽吧!」中年人笑得得意。「不過大家一聽你跟封少爺作對,我看也沒人敢幫你寫狀紙吧!
聞言,印殘月頹然坐下。
看來,這次他不逼死他們是不會停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