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逸靈的話語之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情,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著談天衍;而談天衍的感情波動起伏,動盪得亦如此激烈,他擁住高逸靈,高逸靈便將頭靠在他的胸前。
談天衍內心一把從未焚燒的火燒得十分旺盛,他想要吻住高逸靈,將他往床上帶,然後在床上盡其所能的憐愛他……
「談少爺,不好了,夫人她好像要流產了,偏偏老爺又不見蹤影……」
人還沒到,就聽到緊急的喊叫,談天衍一聽發生了這種嚴重的事,哪還有心情談情說愛。
他立刻推開高逸靈,慌張的往叫聲傳來的地方跑去,高逸靈也跟在他身後。
談韻月已經被扶進了房裡,她臉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喘氣。
談天衍握住她的手說:「姐姐,你撐著點,大夫馬上就到。」
「你姐夫跟我說沒兩句話,就……就……出……」談韻月痛得說不出話來。
談天衍擔心的道:「我已經派人去找姐夫了,沒事的,姐……」
談韻月深呼吸,然後她看到了在談天衍身後的高逸靈,突然披頭散髮的怒吼一聲:「你!」
高逸靈應該知道談韻月是如何的討厭他,他為什麼還跟著自己進來?一想到此,談天衍便怒道:「你出去,高逸靈。」
高逸靈垂下目光,他在苗疆時常到藥師那裡幫忙,知道流產時的情況。「她要流產了,沒法救了。」
他說的是肯定句,但是現在這個時候,聽了這種話,要人不生氣才怪。談韻月都還沒說話,談天衍就指著外面的門,凶狠的放聲大吼:「給我出去,聽見了嗎?高逸靈,出去!」
談韻月抱住肚子,她個性向來剛強,很少流淚,現在卻淚流滿面。「這個孩子要是流掉了,你姐夫不會原諒我的,他再也不會要我了,我剛才的解釋,他一句也不聽。」
談天衍知道她的心焦,一看她哭,自己也跟著難受。「姐姐,別說這些喪氣話,高逸靈又不是大夫,他說的話做不得準。」
「天衍,趕他走,今天的事都是他惹出來的,若是他不在這裡,我就不會說那些話了,趕他走—」談韻月尖聲大叫。
她一邊哭一邊叫,聲音淒慘,已經有血沿著大腿流了出來,看起來高逸靈說她孩子保不住的話是真的。
「都是他害我的……」
高逸靈默默的走了出去,他走到了窗邊,想了一會兒,裡面傳來的叫聲越來越急;高逸靈拿出懷裡的竹筒,把竹筒塞子拿掉,裡面飛出一個很小很小的東西,若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高逸靈朝窗戶裡輕輕的吹口氣,那小小的東西便朝著有血的地方飛去,只聽得從談韻月流血不止的身體鑽了進去,談韻月在裡面發出慘叫聲。
高逸靈咬破手指,他手指流出血來。他用指甲沾著血,從指甲縫裡鑽出一個很小的、顆粒狀的東西在吃著他的血,他讓它喝血喝夠了,便將它投進窗戶裡,那東西也從談韻月的肚子鑽進去。
談韻月的慘叫聲越來越小,好似已經暈倒了,大夫此時才連忙趕到,緊急救治。
高逸靈從懷裡拿出一個奇特的東西,放在嘴裡吹著,這個東西發出人耳聽不見的聲音,但是談韻月肚子裡的蠱似乎聽得到,高逸靈吹了一刻後,他身上已經流滿了汗水,他自言自語地道:「一個止血,一個護住她的孩子,應該沒事了吧?」
他從窗戶看著裡面的情況,談韻月已經昏了過去,談天衍臉上都是冷汗的幫她擦拭汗水跟血水。
高逸靈看著自己咬破的手指,這個養在他自己血裡的血蠱很特別,不只是材料稀少,讓他找了八、九年,更是他特地為自己養的,因為他的性命很短,所以這是他用來護命、延遲自己死亡的時間。
他忽然發怔,又笑了起來。
「我把自己的護命之蠱給她,那我還剩多久可以活?應該會發作得很快吧?不知道還有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活?體力大概也支撐不了。 哈哈,她這麼凶我,我還幫她,我真是白癡。」
但是一想起談天衍,高逸靈忍不住癡癡的道:「可是她是談天衍的姐姐,她若出了什麼事,談天衍一定會傷心的,我怎麼能坐視談天衍傷心?」
談天衍焦急的送大夫出去。
大夫只是皺著眉頭道:「奇怪,流了這麼多血,應該是流產了,但是胎兒竟然還好好的沒事。我再開幾帖安胎藥方給你,你等會兒教人去我那裡拿藥。」
談天衍說了聲多謝,就趕緊進房去看談韻月,一直等到談韻月醒過來。
談天衍溫柔地道:「姐姐,沒事了,大夫說孩子沒事了。」
談韻月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流滿了淚水,談天衍為她拭淚。
談韻月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她眼睛露出凶光。「那個孩子呢?」
談天衍淡淡地道:「他出去了。」
談韻月逼視著談天衍,「你把他趕出陳家了嗎?」
談天衍沒有說話。
談韻月坐起身來,冷笑道:「你捨不得嗎?」
「姐姐,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再來談吧。」
談韻月豈是他用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她怒道:「你不把他趕出去,我就殺了他。」
談天衍臉色有些變動,聲音卻仍平穩的道:「姐姐,你現在仍病著,別生氣了,對胎兒不好。」
「你少拿這些話來勸我,那個孩子是個男的,你和他在一起,能被世俗接受嗎?更何況你快要成親了,再半個月就要迎娶尚書小姐,你若退親,人家是尚書之女,一定會尋些莫名其妙的事由來將陳家抄家。天衍,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到底要不要成這個親?」談天衍的表情凝重。
「我會成這個親的,姐姐,我從來沒有退親的念頭。」
見他說得鄭重,就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的。談韻月一怔,問道:「那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好?他生病時,看你焦急的樣子……」
談天衍笑道:「姐姐,你以為我真的會對一個那麼小的男孩子動心嗎?我的個性你還不瞭解嗎?我一直覺得他賴著我是很奇怪的事,惟恐他是我在江湖上結的仇家,來這裡暗地生事,要對陳家不利,所以我對他好是在試他;今天我才知道他是蘇州高家的人,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明白他的危險性,那就讓他回蘇州去。」
談韻月仍疑惑的看著談天衍。
「你不是在騙我吧?天衍。你自小鬼點子就多,心機也深,我要你當著我的面發誓,說你沒有要他,要不然你就一死了之。」
「我這樣說,你還不信嗎?我承認他很可愛,我的心也曾為他悸動過,但是我很明白那和情愛是兩碼子事,我不會搞混的。你從小看我到大,哪一次我不是辦事辦得妥當,沒出過差錯?我只是與他玩玩,不會出事的。」
「我就是要你發誓!」談韻月堅持道:「還要你把他趕出去。」
談天衍拗不過她,他對高逸靈雖然也曾動心,但是他很明白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十分的成熟,對高逸靈的癡情雖然心動,但是他冷靜下來後,很快就明白還是成親比較重要;更何況高逸靈是個男的,高逸靈雖然愛他愛到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但是談天衍認為男人之間玩玩即可,找女人成親才是人生大事,他絕不可能愛上高逸靈。
但他為了讓姐姐放心,便發誓道:「皇天在上,我談天衍只跟尚書林小姐成親,絕對不可能與高逸靈在一起,若有違此誓,我談天衍當場即死。」
發完誓後,他微笑的看著談韻月。
「相信我了吧?」
談韻月見他毫不在意的發了這麼毒的誓,當然相信他的話,也明白他絕沒有要跟高逸靈在一起的意思。「我相信你了,不過你還是快將他趕出去,以免我看了就討厭。」
「蘇州高家是武林龍頭,又是商場上的巨擘,我們將高家的兄弟趕出去,似乎也不大好,容易結上仇家;不如我讓高逸靈在這兒待不下去,讓他自行求去如何?姐姐,到時就算高家想找我們算帳,我們也有借口說是高逸靈自己想走,我們留不住他,我們要做到讓他無法找我們麻煩。」
談天衍說的話經過深思,當然比較周詳。
談韻月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就讓你去辦,不過你明天還是得去尚書小姐那裡。」她冷淡道:「至於那個高逸靈,你就不必理他了。」
「好,我曉得了。只要你開心,我當然照辦,不過你得好好休息,等會兒我讓人拿藥回來煎給你喝,你的身體比較重要。」
談天衍回到房裡時已經是半夜。
高逸靈正坐在椅子上等他,一見到他進來,立即開心地道:「你姐姐沒事了,對不對?」他微笑的看著談天衍。
談天衍點了點頭,「快睡吧,都這麼晚了。」
高逸靈點頭,乖乖的爬上床。
談天衍對他笑道:「床這麼小,你睡了,教我睡地板嗎?」
床其實並不小,兩個人睡還有空間。
高逸靈奇怪地道:「床又不協…」
「我不習慣跟人一起睡,你要睡床上,那我就睡原本給僕役睡的小床吧。不過我身材有點高大,希望不會睡得腰酸背痛。」這當然是談天衍故意說的。
高逸靈一怔,他看談天衍躺在那小小的鋪上。他身材那麼高大,當然睡得不安穩。
「你第一天還不是跟我一起睡?」
「那是你睡在床上,我睡在鋪上,我早上還跟你開玩笑說你半夜纏著我……」談天衍說起謊來,依然面不改色。
「那我睡那張小床鋪好了,要不然你身材這麼高大,怎麼睡啊?」高逸靈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好吧,那多謝你了。睡吧!」
那張小鋪其實真的很難睡,高逸靈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到了天快亮時才真正睡去。
一天亮談天衍就醒了過來,他不驚動高逸靈的走出去,到了廳堂就喚總管。
總管趕緊的趕來,談天衍交代道:「總管,我今天要出去,若是高逸靈問說我到哪裡去了,你就說你完全不知道,然後派幾個陳家最難相處的僕役,教高逸靈跟他們一起做事。」
「可是那些人很兇惡的。」
「我叫你做你就做,而且在我回來之前都不能讓高逸靈閒著,若是讓他閒著,我就惟你是問。」
談天衍的尾音帶著威嚇,總管不清楚又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叫高逸靈當閒差,後來又把他調到自己身邊當小廝,現在聽起來好像要虐待他。總管搔了搔頭,完全搞不清楚談天衍在做什麼,但是他又不敢問,只好點頭答應。
談天衍陪尚書小姐,直到天黑才回來。
而高逸靈自從昨日將自己的血蠱送出去後,體力變得大不如前,很容易疲累,才做到中午就撐不下去,總管卻還要他做事;他後來生氣地對著總管大罵,但是罵沒幾句,就坐在地上直喘氣。
總管看他是真的累了,也知道他昨天生了一場怪病,不敢太為難他,只好叫他回房間睡覺。
睡到下午,高逸靈全身還是軟綿綿的。
談天衍進房來,摸著他的臉關心地道:「你怎麼了?我聽總管說你中午就回來睡了。」
高逸靈看到他回來,臉上露出微笑,撒嬌地道:「你今天不是要陪我,怎麼出去了?」
「我在陳家是個姻親,整天游手好閒是會被人說話的,所以我出去幫我姐夫辦一些事。」
「你不會瞞著我去見尚書小姐吧?」
談天衍失笑道:「瞧你這張嘴,又在亂說話了。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那就不要愛我,我是真的有事出去,否則我哪捨得讓你一個人留在陳家?」
他的甜言蜜語,讓高逸靈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偎著談天衍,像只可愛的小貓。「我今天好累,總管一直叫我做事,我手酸腳軟的,怎麼也做不好;而且跟我一起做事的人,個個都很壞,要不是我很累,我就教訓他們一頓。」
他伸出手來,指著被枝葉割傷的地方。「我的手這麼細,是要讓你摸的,你看我拔草都拔得受傷了,你以後摸我的手便會覺得我的手很粗,就不會覺得我的皮膚比女人好摸了,那時你可能就會覺得外面的女人比我好。」
談天衍揉揉他的頭,溫柔地道:「總管這麼可惡,讓你做這種事,我等一會兒去訓他一頓。不過家裡的事本來是我在管,現在姐姐回來了,就是姐姐在管,姐姐一定是氣你,才故意整你的,你別跟別人發生衝突,否則姐姐會尋些緣故把你給趕出去,那我就很難再把你接進陳家了。我是千求萬求才讓姐姐沒把你給趕出去,所以人家教你做什麼事,你要忍著去做,等姐姐對你的氣消了,她就不會故意尋你麻煩了。」
這些都是謊言,但高逸靈並不知道,他嘟著嘴。「可是我真的好累……」
「你忍著點,你若是忍不住,那就回去當你的高家少爺好了。」
高逸靈抱住談天衍的腰。「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就算要把我趕走,我也不會走的。我愛你,談天衍,我好愛好愛你。」高逸靈撒嬌般的低叫。
「傻瓜,我去叫人泡參茶給你喝。」
談天衍對他這麼好,讓他很開心,但是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他再笨也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更何況他其實並不笨。
他淡淡哀愁地一笑。「沒用的,人參給平常人喝是很好,但是對我這種死人身體是沒用的。我今天才做了半天,就快暈了過去。談天衍,我在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胡說什麼?你的身體好得很,你只是在外面拔草,太陽曬久了,有點累而已,你沒事的。再說什麼死不死的,我要打你的嘴了。」
高逸靈甜甜一笑。「你不希望我死,就要好好的愛我。」
高逸靈又說了一會兒話,就累得要睡著。談天衍把他身體放低,讓他睡去。
他走出房間,總管在外面心頭七上八下的看著談天衍,急忙解釋道:「談少爺,我看他是真的累,所以才叫他回來睡的。」
談天衍一合上房門,臉色馬上不同。他冷冷地道:「他累是他的事,除非他自己暈倒,否則你若讓他休息,你隔日就給我出去,陳家另外再找總管,反正陳家總管這份閒差,要的人多的是。」
總管聽他講得這麼嚴厲,早已嚇得半死,他用力的點頭。「是,我明天一定不會再犯錯了,我會好好的監看他的,絕對不會犯下和今天一樣的錯。」
第二日,總管逼得更緊。高逸靈想到談天衍的話,他著實不想離開陳家,否則只怕見到談天衍的機會會變少。所以即使他的脾氣再壞,竟然也罵不回嘴,只默默的做事。
他做得很累還死命硬撐著,這對他越來越弱的身體是個很大的負擔。
再加上他長得好看,不肖之徒會來逗弄他。他以前會想要教訓這些人,但是他現在精神極差,而使出蠱術又要有鎮定的精神狀態,否則會傷及使蠱者,所以他只好偏過頭不理會那些人。
這日他再也受不了天氣的炎熱,兩隻手都是拔草的傷痕,臉又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他吃力的站起來,想要喝點水,然一站起來,便頭暈眼花,暈倒在地。
總管其實心很軟,這樣虐待高逸靈,也讓他心裡覺得很愧疚;只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但此時他一見到高逸靈暈倒,心裡更加的難過,立刻抱起高逸靈到涼爽的地方,幫他遞水、替他扇風。
等高逸靈醒過來,總管求著他:「你快點走吧,我看你的年紀跟我侄子一樣便心疼。你再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一定會被人家整死的。」
高逸靈搖頭道:「我不能走,談天衍在這裡,我不能走。」
總管連連歎氣,他當然不能說出是誰教他整死高逸靈的,否則他便會惹禍上身;但是看這個孩子這樣辛苦,他怎麼看得下去。「你快點走吧,高逸靈。真的,我想談少爺對你沒有什麼感情,畢竟你是僕役,他是少爺,就算他不在乎身份的差異,他還有一門親事在。難不成不要親事,跟你在一起嗎?這是不可能的。」他歎口氣。「高逸靈,你這麼聰明,怎麼偏偏看不透呢?」
見他說得奇怪,高逸靈疑問道:「我看不透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總管哪敢說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後面傳來的聲音也讓總管嚇得滿身冷汗。
談天衍輕柔道:「對啊,總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總管嚇得臉上汗珠一顆顆的掉下來。
談天衍從他手裡抱過高逸靈,厲眼看著總管,冰冷的道:「給我辦事去,誰准你在這裡偷懶的?嘴巴可不是用來說閒話的。」
「是,我馬上去辦事。」他嚇得渾身發抖,再也不敢說話,急忙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