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白天雖然炎熱,但是到了夜晚時分,陣陣南風襲來,吹得人涼爽不已。這陣南風似乎還帶著夏家花園裡的花草之香,透入鼻端益加的教人迷醉。
天涼如水,天上又是星光滿佈,一勾明亮的彎月高掛天空,眾星拱月自是美景良辰。
「會冷嗎?晚上的風還挺涼的。」
耿回雪低下頭看著地上,卻用眼光餘光偷瞧著夏無塵,他幾乎不敢抬起,說話也有些結巴:「不……不會。」
「你體溫很低,穿上這件外衣吧!」
他體溫低是因為他原本就是個死人,只不過借了苗疆神子的神力才能活到現今;而夏無塵與他歡愛過,自然知道他的體溫比正常人低。
他把外衣脫下,蓋在耿回雪的肩上。那外衣還有一些些夏無塵的熱度,將耿回雪暖暖的包圍住,讓他不只是身體暖和,連心都暖了起來。
「夏無塵?」
他一喚,夏無塵就應聲:「什麼事?」
耿回雪再次問道:「你真的沒聽到我剛才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因為他真的很怕夏無塵聽到他剛才的話;若是他真的聽到了,他可能會羞窘得無地自容。
夏無塵是真的沒聽到他說什麼,他笑了笑,「你剛才罵我罵得很難聽嗎?又是跛腳死鬼、死跛腳鬼的亂罵我嗎?」
耿回雪臉紅了起來,他不希望夏無塵只記得他的嘴壞,便急著澄清說:「我嘴快,其實我沒有那個心的。夏無塵,你不要因為這樣就討厭我啊,我……還是有好處的,真的!例如……」
見他舉不出例來,夏無塵失笑道:「例如什麼?把我家的花瓶、布簾偷走,還夾帶了幾個小盤子嗎?還是看到好吃的,反正不用錢,就拚命的吃下肚子裡去;或者是說不過別人,就亂罵一通?」
他原本是調侃,耿回雪聽了卻楞住,頭也垂得更低了,他在夏無塵的心裡恐怕真的只有缺點,沒有優點,現在就連他要舉出自己的優點來,也想不出來。
他難堪的說:「我是很壞,但是我可以改的,真的,夏無塵,我可以為你改的,因為我們是……是好兄弟,我不想被你瞧不起,所以我可以改的。」
夏無塵的回答是將他摟緊,笑了下,「小傻瓜,有什麼好改的,你這樣也挺可愛的。」
耿回雪頭抬起來,一臉著急的問:「真的嗎?你覺得我這樣很可愛嗎?」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問得太白了,他馬上把頭低下去,很小聲的又問:「我是說夏無塵,你覺得如果有人想愛人的話,你想他會不會愛像我這樣的一個人?」
「愛上你的人要是沒被你罵死,也是挺奇怪的。」
耿回雪聽到他這麼說,頓時覺得泫然欲泣。
然而,夏無塵又繼續說:「不過我倒覺得你這樣挺可愛的,而且只有我覺得你好,別人不覺得你好,自然就不會想來跟我搶,對不對?」
聞言,那種泫然欲涕的感覺立刻消失,耿回雪流露出滿心喜悅,立刻抬頭看向夏無塵;一看到他在看自己,他心裡又開始亂七八糟跳了起來,隨即又把頭給低下去。
夏無塵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調侃道:「今晚你怎麼特別安靜?從剛才到現在,你都沒罵過我一句話。」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耿回雪想開口,卻又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夏無塵用拇指輕撫著他的紅唇,低笑了下,「你不罵我讓我好不習慣,你再不罵我,我可要親你了!」
耿回雪罵不出口,那被輕撫的下唇輕顫著,眼裡流轉著水光,教夏無塵心裡不自禁一動,血液裡有些不明的騷動。料想他是太久沒與人親熱了,身體有了生理衝動,他忍不住勾起耿回雪的下巴,覆住他的唇。
耿回雪與他歡愛過許多回,嘴唇不知道已經被他親過多少次,只是從來沒有像這一次,他是自動且渴求的張開嘴唇;夏無塵的舌猛然竄入,索求著他唇內的一切,他抓緊他的肩,嬌甜的喘息著。
那聲音讓夏無塵的身體立刻火熱起來,耿回雪被他緊緊抱住,臉紅的發現夏無塵的身體有反應,教他又羞又熱。
夏無塵笑了笑,「怎麼,害羞了?不知道在一起多少次,你還會害羞?」
耿回雪臉頰染上些許粉紅,他顫巍巍的伸出手,害羞的抱住夏無塵的頸項,吻著他的脖子。
夏無塵訝於他的主動,耿回雪一張臉早已紅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嬌媚,讓他驚艷不已的直盯著他看,只覺得心裡有一道詭異的慾火被撩起。
「我們到房間裡去。」耿回雪將頭更埋進夏無塵的頸窩,這幾個字讓他從頭到腳燙熱不已,他連臉也不敢抬起,只是急著解釋;只不過解釋得越來越小聲,卻也代表了他心中的願意:「因為這裡會有……會有蚊子。」
「是啊,可不能讓你被蚊子叮咬。」夏無塵被他激得正是情慾難耐的時候,得到他首肯當然是開心至極。
他一把抱起耿回雪,再次吻住他的唇,大步往房間走去。
***
耿回雪覺得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光了,以前就算被夏無塵硬壓住歡愛好幾回,也沒這麼累;大概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離死去的時間越來越近的關係。但是如果夏無塵愛他的話,那麼這一切根本就不成問題。
他將臉靠在夏無塵赤裸的胸前,頭枕在他的臂上。
夏無塵則拿起薄被蓋住兩人未著寸縷的身軀,唇邊泛著滿足的笑;耿回雪看到他的笑容,羞得幾乎不敢看他,更不敢回想剛才翻雲復雨時,自己所有情不自禁的行為。
「好棒啊!阿雪,我要是天天這樣,恐怕補藥要吃不少。」
他又說這些不正經的話了,耿回雪的臉像桃花一樣紅艷。
見狀,夏無塵笑道:「你以前好愛說話,怎麼今晚都不說話?是不是又要我吻你?」
他嘴巴靠過來,眼底靠帶著調戲,耿回雪竟然又沒拒絕,夏無塵就吻了個夠才放開他。
耿回雪氣喘吁吁的將臉靠在夏無塵的肩上,看他羞怯的樣子,夏無塵心裡又是一動;但是身體已經饜足,他伸手輕輕撫摸耿回雪因歡愛過後而披散至肩側的髮絲,滿足的道:「阿雪,你今天怎麼都不說話?不過不管你說不說話,都挺可愛的。」
鼓起勇氣,耿回雪想要對夏無塵說自己可能會死的事。
「夏無塵,其實我……我……很小就死了,是真的死,不是假的死,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小時候就被雷給劈死了。」
夏無塵摸摸他的頭髮,對他說的話只是淡然一笑,因為耿回雪是不是真的死了,與他根本沒關係;現在他想要他就抱他,不想要他時,就送他回苗疆。所以,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低聲道:「哎呀!那我不就是在跟一個死人說話了?」
聽出夏無塵話裡的玩笑,耿回雪抓住他的手,這是他生命中的大事,他不希望夏無塵等閒視之。
他一臉著急的說:「是真的,夏無塵,你聽我說,我是被苗疆的神子給……」
夏無塵安撫似的打斷他的話,「好、好,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阿雪,我好累了,別說話,好不好?我明日早上還有事要做,得早些起來,過些天再聽你說行不行?」
對於他敷衍的態度,耿回雪楞了下,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才想對你說。夏無塵,你……」
「我知道很重要,阿雪,不過我想睡了,明天再說好不好?」夏無塵一個翻身便睡著了。
耿回雪發呆的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心裡開始感到有點怪怪的,難道夏無塵跟他歡愛這麼多次了,卻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的身世嗎?一般人不是都會很想知道對方所有的事嗎?
但是夏無塵又對他很好,大家也都說夏無塵非常的愛他,他不該亂想的;也許夏無塵真的很累,因為他們剛才纏綿了好久。一想起剛才的事,他就滿臉通紅,他將臉靠在夏無塵的胸前,非常小聲的傾訴愛意,怕被睡著的夏無塵知道。
「我愛你,夏無塵,就像你愛我一樣的深。」
***
一早起來,耿回雪真的是抬不起來頭了。因為昨夜他是被抱到夏無塵住的屋子裡的,早上不認識的婢女捧水來,看到他睡在夏無塵懷裡,驚訝得差點連水都打翻了;而夏無塵全身赤裸的下床,還在他臉上吻了一下。他們兩個昨夜做了什麼好事,婢女還會猜不出來嗎?
耿回雪終於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間,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總覺得夏家的下人們看他的目光很不一樣;於是他低著頭走回自己的房間,全身彷彿都熱了起來。
服侍他的婢女微笑著拿了澡盆過來讓他洗澡,還笑道:「耿少爺,我帶了浴香加在水裡,保證洗完後還會香噴噴的,這是少爺最喜歡的香味;如此一來,他更是要為你神魂顛倒了。」
耿回雪只能垂著一張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是心裡的甜味卻緩緩盪開。
***
洗完了澡,婢女就鼓勵耿回雪去見夏無塵,他被推出房門,卻不敢去找夏無塵,怕夏無塵會以為他是為了他洗得這麼香的,縱使不是這樣,他也臉皮薄,不敢去找他。
他在房門前逗留許久,猶疑著到底要不要去找夏無塵的時候,一個他想不到的人卻來找他,並且嬌滴滴的問他:「你有空嗎?」
對於林秋蓮的來訪,耿回雪吃了一驚,他下意識的道:「我有空。」
「跟我到比較隱密的地方,我們談談好嗎?」
耿回雪沒理由說不好,而林秋蓮聞到他身上的香味,則柔聲道:「這是大師哥以前的愛妾用的,人人都以為大師哥愛這個味道,其實大師哥討厭這個味道。」
她這麼一說,耿回雪就楞住了。由於他對夏家還不太熟,所以由林秋蓮帶路。林家與夏家是世交,她對這裡很熟,轉了幾個彎後,就到了花園的隱密處。
一到隱密處,林秋蓮就朝耿回雪跪下。
她突然這麼做,耿回雪驚詫得直擺手,「你在做什麼?」
「耿公子,感謝你與大師哥演了這一場戲,否則我相公與我永遠也沒有辦法和好。我們過些天就要走了,所以我特地來向你道謝。」
「演戲?」耿回雪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
林秋蓮點了點頭,「我在未成親前,就愛上了我二師哥,可是我爹卻只欣賞大師哥,他辦比武大會,是估算大師哥十拿九穩可以得勝。那日我把大師哥約去山崖求他,大師哥慷慨的應允,但他武功這麼好,若在比試時放水,我二師哥馬上就會知道了。」
說至此,林秋蓮不禁哽咽:「於是,他竟然跳下山崖,讓自己瘸了腿,如此就可不必去比試。我感念他的恩情,在他的病榻前苦守,卻被人傳言與他餘情未了;縱然真能嫁給二師哥,可是他卻很在意這個傳言,從不來不看我。大師哥說要幫我想辦法,沒想到他卻說自己有斷袖之癖。 耿公子,若不是你們在我相公、僕役面前演了這麼多戲,我相公如何肯信,這一切都該多謝你。」
耿回雪全身像被潑了一桶冷水,一個男人可以為一個女人跳下山崖而跛了腳,那他對她的心意還有什麼好說的。當然是愛到了最高點,才會連性命也不要的這麼做;既然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在他人面前假裝自己有斷袖之癖,更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了。
「我不曉得大師哥與你是什麼交情,你肯這麼大力的相助,我永遠會感念你的恩情。」
林秋蓮想起過去,不由得羞慚地道:「以前我一直覺得大師哥很可怕,大家都說他好,但是我站在他的身邊,往往會有一股寒意傳至我身上。他從來不表達自己的喜惡,就連浴香這麼小的事,他也從來不說他討厭這個味道,卻讓大家以為他很喜歡這個味道;直到大師哥往崖下跳的時候,我才真的知道誤解大師哥了。他是個好人,自從他跛了腳,我每次見了他都忍不住想要流淚,他也一直勸我不要哭;我原本覺得大師哥只是外表親和,其實是個冷血的人,後來我才知道自己錯了,他為了我,付出這麼多,我真的好感謝他。」
耿回雪茫茫然的看著林秋蓮,她後來說了什麼,他幾乎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因為他的心快碎了。
林秋蓮又再次的對他下拜,「耿公子,料想你一定是我大師哥的好朋友,才肯這麼的幫我、幫他,我再次的謝謝你,也請你向我大師哥表達我的謝意。」
她羞怯的說:「因為我才剛跟我相公和好,又曾跟我大師哥有那樣的傳言,所以我獨自去見他總不大好,只能請你代我轉達謝意。那我先走了,耿公子。」她再次對他行禮後才離去。
心中頓感一陣虛無,耿回雪覺得好像天旋地轉起來,天地變了色般;他癱軟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地面,不知道自己是要哭還是要笑。
他忽然聞到自己身上本來要取悅夏無塵的香味,那香味既甜且媚,他隨即像瘋了似,迅速跳起來立即往有水的地方衝去。
花園裡有假山假水,裡頭還有個小池,耿回雪想也沒想的便往裡面跳進去,從頭到腳浸泡在水裡,連頭髮都濕了;直到除去那個香味,他才從小池裡爬出來。
然而他現在的體力大不如前,昨夜又才和夏無塵盡情的歡愛過而已,再加上他的體溫又低,剛剛又在冷水裡浸過,所以一爬上來,他就哆嗦的直發抖。
被他當作夏無塵的那棵樹就在他的左手邊,當他看到那棵樹,就像看到夏無塵一樣,於是他又跳了過來,抖著聲音對那棵樹大叫:「幸好我沒有愛上你,你也沒有愛上我,幸好……哈哈……幸好!」
他一邊說,一邊抖,說話像連珠炮一樣;可他說得越快,聲音就愈顫抖。
「你這個死跛腳鬼,我早就知道你不懷好意,所以我也有防備。我告訴你,我愛的是可愛的小姑娘,不是你這個跛了腳的臭男人,昨天夜裡我是被你強壓住的,不是自願的。每次你靠得越近,那種酥麻的感覺就越強,我是被那種怪異的感覺所逼,才跟你上床的,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對你有感情。」
他全身發顫、臉上發青、嘴唇發白,一臉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昨夜我一個人看月亮看得好好的,你就偏偏跑過來要跟我一起看,所以我們根本不算在一起看月亮;我身上的香味,是你的婢女拿來給我泡澡用的,並不是我特別要討好你的。總而言之,我對你從來沒有感情。」
耿回雪說著竟喘氣起來,「昨夜你睡著時我說的話,你千萬不要當真。我的意思是……我不愛你,幸好你也不愛我,神子應該是算錯人了,所以我們是沒關係的,我會立刻回苗疆去,再請神子幫我算一個。」
按住自己的心口,耿回雪喘不過氣來,他的話卻依然沒有停止,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夏無塵,就當作你從來沒認識過我,我也從來沒認識過你,大家從來都沒看過對方就對了。」
痛沿著胸口,到達五臟六腑,這第二次的發作,比第一次還要痛苦。 耿回雪豆大的淚珠也順著他死白的面頰滑落。
「我沒有哭,你不要以為我哭,我這一輩子從來沒哭過。跟你完全沒關係,你不可以誤會。」
他用手抱住頭,這樣就沒有人會看到他的眼淚,他哽咽的痛哭流涕說道:「我真的只愛漂亮的小姑娘,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會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