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書 第一章
    「嗯……宜卿……宜卿?宜——藹—哎喲!」

    睡得半夢半醒的昊鈺麟伸長了手臂摸索著一夜纏綿之後『理應』在身旁陪伴的枕邊人,誰知竟會迷迷糊糊的一骨碌折下了床,摔得頭上腳下、並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之後,總算發現自己已經睡到了日上三竿,那個習慣早起的人根本不可能這個時候還賴在床上與他一般貪睡。不過他也未免太過無情了,方纔他都叫得夠慘絕人寰了,居然還不能把他引出來,莫非他還在為他昨夜之事氣惱嗎?

    「王爺出事了?王爺出事了!」

    正愁眉苦臉地揉著摔疼了的後腦勺坐在地上想著該如何取得那個人的原諒,五六個聞聲而至的內侍丫鬟就蜂擁而入,驚慌失措、大呼小叫地把他團團圍祝

    「本王什麼事也沒出,不要一個個都急著做出一副如喪考妣的臉來——」昊鈺麟撥開眾人站起來,撫平了衣衫上的皺痕,即使尚赤著足並且披頭散髮沒有梳洗,仍折損不了他半分瀟灑風姿與雍容氣度,「閒雜人等參觀夠了就都給我出去各司其職,包括門外牆根底下的和後窗樹上的。羽秋留下,伺候本王更衣。」細長的鳳目一掃,一干『閒雜人等』立時瞬間消失在空氣中,最後一個還算訓練有素,臨走之前沒有忘記替他掩上房門。

    不知是湊巧還是怎的,好像天下所有最愛看熱鬧的人都在他這麒麟王府裡聚集一堂了!上至大總管下至小丫鬟,一個比一個八卦,平日嚼舌根兒的盛名早已在外了不說,自從他成親之後,這些下人也越發囂張起來,只要他寢室內稍有風吹草動就無孔不入地在他四周出現,想要一探他的帳內春光和秘密,還暗中打賭下注,最後連他那九五至尊的皇兄都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跟著關心起他骨肉同胞、一母所生的寶貝弟弟、天昊皇朝的麒麟王爺在家中的『位置』問題來了!事關顏面,他昨晚才會一時糊塗,在皇兄的慫恿下耍了一些不入流的市井手段,冒著被受害人碎屍萬段的危險,硬是搶回了一次『主權』,結果——結果他就知道會是這樣,那人果然起床之後就一聲不吭地拂袖而去了!沒有大發脾氣,沒有嘶吼狂飆,正說明了那人是真的惱羞成怒、怒不可遏了!

    「羽秋,今早可看到宜卿了?」王袍加身,珠冠頂戴,總算稍微拾回了一點自信,吳鈺麟這才盡量用平靜的證據開口問道。

    「慕容大人一早便出府了,在前院碰到,還微笑著與我說了聲『再會』,恐怕王爺這次……」羽秋一邊擰了濕巾奉上一邊回答,想到那個『致命』的微笑還覺得頭皮發麻,毛骨悚然,雖然激怒他的並非自己,但還是十分的恐怖!

    「是嗎?如此說來……」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嗚嗚嗚嗚……他可以等著看那絕世魅惑的笑顏了!

    『笑面閻羅』慕容宜卿,怒得越是深刻,笑得越是絕艷!

    「咦,王爺,這裡有一封——」羽秋眼尖地發現了桌上的書信,但看清上面的字跡後嚇得立刻噤了聲,連瞧也不敢再瞧昊鈺麟一眼。

    「什麼?是不是宜卿交代了什麼?拿過來給本王過目。」昊鈺麟坐在一旁,一邊享用丫鬟端上來的早膳一邊說。就算骨子裡再怎麼心驚肉跳,至少在下人面前他還要保持住王爺的威嚴。

    「王、王爺確定要看?要不要等您用過了早膳再——」羽秋捏著那封信,磨磨蹭蹭地囁嚅。

    「囉嗦,本王現在就要過目,還不快快拿來我看?」昊鈺麟瞪了羽秋一眼,伸出手來,「快點啊,你從小伺候本王,知道本王的耐心一向有限。」

    「是,王爺,小的遵命——」羽秋無奈,只好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在離昊鈺麟還有兩尺來遠的地方停下,「請王爺開恩,等小的出去之後再看,容小的先告退了!」說完,他把那封信往桌緣一推,幾乎是奪門而逃地跑了出去。

    「越來越沒規矩了,看來總有一天要下定決心整頓王府制度——」昊鈺麟吞下嘴裡那口粥,不耐煩地嘀咕著伸長手撈過那封信——

    「呵呵,我就知道,一看這字跡就知道是宜卿寫的——這個——休——啊!」

    同一日之內,響徹雲霄的慘叫再次傳遍了王府的上上下下,並且比上一次更加驚天地、泣鬼神!不過這次沒有人再敢闖進來看熱鬧了,因為羽秋前腳才逃了命出去,消息後腳就在府內傳開了——

    慕容大人留書出走了,他們尊貴無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麒麟王爺被休了!

    怎麼辦啊?這下如何是好啊?王爺會不會悲憤致死啊?如果王爺死了他們要怎麼辦啊?如果他們失了業每月沒有薪餉可拿了,年終的花紅也泡湯了,讓他們拿什麼來養活家裡的妻兒老小啊?就算他們都是天昊皇朝有名的資優僕從,再找一份差事並非難事,可是像王爺這麼有趣,可以讓他們拿來當茶餘飯後娛樂話題的主子是打著燈籠再也找不到的了!那他們的人生不就會從此變得黯淡無光、了無生趣了嗎?他們不要啊!

    一時之間,愁雲慘霧籠罩了整個麒麟王府,令一群聽到了剛剛那聲悲鳴、一窩蜂似的擁到府牆外等著府內傳來精彩小道消息的小老百姓忍不住歎道:

    「都說麒麟王府的下人是最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今日看來也並非如此嘛!看,主子才有點什麼事難過了,下人也都跟著哭得這麼慘,只差沒有披麻帶孝了!」

    ◇◇◇

    「皇兄,你這次是害慘我了!在宜卿那裡是成了為了面子就不擇手段的對他下狠手、欺騙感情的『負心漢』;在下人面前則是可憐巴巴無端被休的『落魄王爺』,分明一個裡外不是人!你說吧,你要如何補償我!」

    「那小七你希望為兄如何補償你呢?說來聽聽,如果為兄辦得到,自然會有求必應。」天昊皇朝當今天子昊鈺隴靠在龍榻上,朝那賜了軟椅不坐,偏要坐在一旁地上,顯然是在耍小孩子脾氣的男人笑問。

    這小子表面稱他為皇兄,心中大概早已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不論如何,到底一時覺得好玩,出了『餿主意』把他害成這副慘狀的的確是他,可他也沒想到那笑而閻羅的性子居然這麼烈,膽大包天到連王爺也敢『休』的地步!他只不過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弟弟長期處於『被壓迫』的地位,『唆使』他偶爾也變換一下閨房的行事規則,從皇后、他的老婆、曾經名聞天下的女藥師、也是慕容宜卿的親姐姐『海龍公主』慕容芸英那裡弄來了一瓶無傷大雅的東西,幫他們增添一點閨房情趣,順便和小舅子兼弟婿開個玩笑而已,誰知竟會弄巧成拙!

    「皇兄想辦自然辦得到——」昊鈺麟腫著一雙核桃眼向昊鈺隴投去兩道紅通通的目光——

    聽說鈺麟在王府傷心了一整日,嘖嘖嘖,眼睛都紅成這樣了!昊玉隴搖了搖頭,挑起眉毛看著昊鈺麟等他獅子大開口——

    「首先,立刻放我離京,我要去找宜卿,歸期不定;第二,年底我的俸祿與花紅一兩也不能少,不過我走後手邊剩下的那些工作要統統分派給其他人去做;第三,我要王兄的手諭,不得已的時候要隨時有人任我調遣,助我尋人。」

    「鈺麟,你這也太狠了吧?其他兩條都好辦,可是你手邊那些工作叫我如何找人來分擔啊?」找不到人,就只有我這個皇帝老子親力親為了,這明擺著是趁機報仇嘛!昊鈺隴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剛想戳穿昊鈺麟的詭計,但一接觸到他無比哀怨的眼神,只好硬生生地把話又嚥了回去——

    「也罷,事已至此,朕除了答應你的條件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小七的條件是越快答應越好,以免他要挾不成,真的惱羞成怒,一會兒又變本加厲!

    「還是五哥最疼小七,那麼——臣弟在此謝過皇兄了!」得到了滿意的結果,昊鈺麟終於懶洋洋地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昊鈺隴身畔行禮。兄弟之間的家務事說完了,君臣之間的禮數還是少不了的。

    「好說,早點回去歇著吧。這個給你隨身帶著,可以防身,又可充當朕的手諭。明日若要上路,還須多加小心。」昊鈺隴抽出腰間的盤龍軟劍遞過去囑咐道。

    「多謝皇兄,臣弟告退。」昊鈺麟接過軟劍,一躬身,轉身大步走出了昊鈺隴的寢宮。那挺直的背脊此時已經不帶半分淒涼的悲慘,倒是透出一股氣勢萬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魄力來。

    「呵呵……我朝麒麟王爺,可並非是徒有虛名的啊!」昊鈺隴搖著手中的紙扇,接過晶瑩圓潤的纖纖玉手送上的香茗品了一口,朗聲笑道。

    「依我看來你是天下太平久了,沒事吃飽太閒,什麼人不好玩,非要去招惹宜弟,他那條海上孕育的蛟龍可不比你這天上玉龍遜色幾分,惹惱了他,他照樣可以翻雲覆雨,攪得你這天下別想安寧!」慕容芸英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皇帝夫婿的大腿,戳著他的腦門子說。

    「他與鈺麟成親也快有一年了吧,時間一久我是真的快忘了昔日『南海青龍』的厲害。」昊鈺隴抱著老婆,無辜地眨眼。

    「你還敢笑?誰讓你和宜弟開這麼過分的玩笑?萬一他真的鐵了心不肯原諒鈺麟弟弟,你就等著被怨恨一輩子吧!」想到這件事恰好戳到了慕容宜卿的逆鱗,莫容芸英就不免擔憂。

    「不會吧?當真有那麼嚴重?」昊鈺隴垮下臉,被怨恨事小,他可不想三十小七的終生幸福啊!

    「我也希望不會太嚴重,可是被最親近的人『背叛』——這恰恰是宜弟心中的一個禁忌!你還從我這裡偷藥,搞不好他會以為是我與你狼狽為奸陷害於他,連我也一同恨了!」慕容芸英瞪了昊鈺隴一眼,歎道,「明日我要出宮!」

    「出宮做什麼?」昊鈺隴緊張地問——她該不是也想將他休掉,劃清界線,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吧?

    「去天福寺上個香。現在除了向老天爺祈禱外,我也不知怎樣才能幫得上鈺麟弟弟了——」

    ◇◇◇

    臨行前的這一夜,王府中出奇的安靜,因為一向和顏悅色,對僕從們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縱容』的麒麟王爺剛剛暴跳如雷地大發了一頓脾氣,聲稱誰若敢再多嘴說出一個令他不悅的字來,就把所有的人打包一併辭退,而且永遠不准再回京城!

    「一群蠢材,簡直氣死我了!」昊鈺麟一掌拍下去,茶几頓時裂成了兩半。

    終於,唯一斗膽守在門外的那條影子也一縮腦袋,躡手躡腳地溜開了,一路來到王府後花園的小樹林內——

    「羽秋,如何,王爺的氣還沒消嗎?他今晚一口飯也沒吃啊!」廚娘首先撥開眾人擔心地問。王爺是金枝玉葉,萬一餓壞了她怎麼擔待得起啊!

    「王爺連茶杯茶壺都丟出來了,還吃什麼飯?」一句婢女歎道。

    「我正好被那茶壺砸中,現在還頭暈眼花礙…」一名男僕指著纏滿繃帶的腦袋哭喪著臉說。

    「那還能怪誰?我都說這次是出大事了,你們居然給我賭起慕容大人會不會真的一去不回,還好死不死地正好被剛從宮裡回來的王爺逮到,這分明是火上澆油!」王府總管氣得吹鬍子瞪眼。

    「沒辦法,現在王爺連我也不准靠近,我們只好將功補過了!」羽秋低頭思量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抱定了壯士斷腕的決心說。

    「將功補過?如何將功補過?」總管連忙問。

    「總管你帶人守好王府便可,我與其他人,各自分散出去幫王爺尋找慕容大人。」

    「唯今之計也……也只有如此了……」總管點點頭,「不過該如何分派人手呢?」

    「猜拳如何?要不要擲骰子?」立刻有人提出建議。

    「閉嘴,還沒賭夠?真想讓王爺將我們集體辭退嗎?」羽秋一個白眼瞪過去,那個立刻噤了聲,「去找個瓦罐,再弄些紙來,我們抓鬮決定!」

    ……

    「總管,咱們留在府中要如何將功補過呢?」抓鬮決定了誰去誰留之後,又有人發問。

    「明日開始閉門思過,不得隨意外出,不得胡言亂語,更不得聚眾賭博!所有人每日一早統統給我按時在佛堂集合,在王爺與慕容大人回府之前,我們要學會修身養性!」

    僕從們這廂轟轟烈烈地進行著他們的『將功補過』計劃,那廂的昊鈺麟卻是孤枕難眠呀——

    算他鬼迷了心竅,為了吃那一口嫩豆腐,慘遭被休的下場!嗅著枕上熟悉的味道,握著手中沾有些許血絲的布條,他唏噓哀歎,悔之晚矣。早知如此,如果老天能讓時光倒轉,他寧可昨夜的情形對調過來,就算被他壓在地上當馬騎也心甘情願,丟臉又如何?反正他都已經習慣了,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情形比起來,他倒比較願意不費吹灰之力地躺在他的懷中,慵懶地享受他的擁抱的親吻。

    不過即使是他錯了,他也是一定要把他追回來的!一年前他把自己的『貞操』給了他,如今自己又取了他的『初夜』,於情於理兩人都該對彼此的將來負責,更何況『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都已同床共枕了兩百多夜,這個恩哪有這麼輕易就斷了的道理!

    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到後半夜,昊鈺麟真的倦了,才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夢裡依稀回到了一年之前,初次見到慕容宜卿那動人心魄的笑容——

    ◇◇◇

    青龍島,一個令黑白兩道無不畏懼三分的名字,位於天昊皇朝國土之東南領海,卻不受昊朝天子統治。其首領祖上幾代據島為王,建立青龍宮,率領部下數千人,開墾農田,蓄養牛馬,鍛造兵器,自成一體,自給自足。數百年來與昊氏皇朝素無瓜葛,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直到某日,昊朝天龍橫空出世,御弟麒麟入海而來——

    「唉……「昊鈺麟幽幽地歎了口氣。

    皇弟難為啊,連老婆都要幫兄長千里迢迢地追到這海中孤島上來,之後又被當成圖謀不軌的奸細,方才才一上岸,幾名守衛碼頭的彪形大漢就不由分說,連推帶搡地將他押到了這青龍宮的大殿之上!此時,一把泛著寒光的三尺長劍正不客氣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執劍的那隻手瑩白如玉,修長優雅,讓他下意識地將眼光向上移去——

    敢冒天下之大不違的一身華麗繪龍青衣,雕了騰雲靈獸的剔透玉簪,天下無雙的俊秀姿容,還有這張狂霸道的氣勢——錯不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南海青龍』、昊朝皇后的胞弟——『笑面閻羅』慕容宜卿!

    果然是個見過了就會被攝去魂魄的美人啊!雖然那身材是高挑了些,似乎比自己還略猛了幾分;眼神稍顯駭人了些,掃過身上的目光讓他覺得好像隨時會被碎屍萬斷;抵在肩頭的那把利刃實在太鋒利了些,才稍稍一動,脖子上就傳來一陣刺痛!一定是破皮流血了。希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昊鈺麟在心中盤算著,一雙風流慣了的桃花眼還是忍不住往慕容宜卿的臉上一陣亂瞄,不想卻與他的眼神對了個正著——然後,緩緩的,那雙狹長的美目波光流轉,逐漸形成了兩彎明月,緋紅薄唇輕輕上挑勾成優美的弧度——

    「煎、炒、烹、炸,你比較喜歡哪一樣?」

    察覺到昊鈺麟色迷迷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來回亂竄,慕容宜卿的手腕一使力,泛著幽青寒光的劍刃毫不留情地切入了光滑的蜜色頸子,鮮紅的血絲順著劍鋒滲出,在純白鑲銀的綢衣上灑落了幾點梅瓣。

    「你很喜歡吃人?」他敢肯定他的意思絕不是要請自己用餐!

    「本座只喜歡吃尊貴的人,養尊處優,皮薄肉嫩,吃起來才夠鮮美……尤其是昊朝的玉麒麟——麒麟及上古神獸,或許吃了可以長生不老。」慕容宜卿淡淡地笑著,考慮在下鍋之前是否該先戳瞎這小子的雙眼。

    他的容貌不差,俊帥倜儻中帶著皇族高尚血統優雅尊貴的氣質,飛揚細長的劍眉,慧黠的黑亮鳳目……也許鮮少有人注意,他那總像狐狸似的瞇起來的眼睛其實很大,尤其是剛才他一直拚命掀高眼簾偷看他的臉的時候,不光暴露了漆黑瀲灩的瞳仁,更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內心深處的不軌邪念!

    「唉?哎呀呀,高人,實乃高人,原來本王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你已經知道本王的身份了!」原來他並非真當他是奸細,而是有意要給他來個下馬威!本來還想繼續插科打諢的昊鈺麟額際流下一滴冷汗,乾笑著說。

    「好說,麒麟王爺大駕光臨,究竟有何指教?」慕容宜卿收了劍,回到碧玉青龍椅邊坐下,拿出一方軟絲帕擦拭掉劍身上的血跡。

    「豈敢豈敢,本王是奉了皇兄之命,前來迎接『海龍公主』——昊朝皇后回京——」昊鈺麟揉了揉跪疼的膝蓋,從又冷又硬的青石地上爬起來。父皇早逝,這十幾年來除了皇兄,他再不曾跪過他人,更別說還是被凶器指在脖子上,一跪就是這麼久!不過能一睹天下無雙的姿容,受點委屈也值得。

    「原來是為了家姐——」慕容宜卿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居高臨下地望著昊鈺麟,淡青的眸子一凜,鎖住他正骨碌碌亂轉的狡猾雙瞳。

    「正是正是!皇兄思妻心切,每日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啊!」這句話可是字字屬實,摻不得半點假!

    「那又如何?家姐為了幫他剷除奸佞反落入惡人手中差點自身難保,他不但不體諒她的苦心還誤會於她,讓她的身心皆受到重創,他不自己前來請罪,豈不是太沒有誠意了!」慕容宜卿一張絕世俊顏冰寒如雪。

    「這……皇兄肩負天下重任,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便拂袖而去,說走就走,棄滿朝文武、黎民百姓於不顧。所以派本王前來代為向公主請罪,還請公主大人大量,原諒了他這因愛而生的無心之過——」昊鈺麟試圖對面前冷若冰霜的美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呵呵……好一張舌燦蓮花的嘴!一句『因愛而生的無心之過』就想把他鑄下的錯全部抹煞乾淨嗎?世上沒有那麼容易的事!來人啊,把他帶下去!」慕容宜卿冷笑,清凜的嗓音恍若出自雪域冰川中的泉水,那股刺骨的寒意幾乎可以刺入骨髓!

    「等,等一下——親家兄弟!」這種生死關頭攀親帶故準沒錯0你該不會是真的想把本王煮熟吃掉吧?」他是來代皇兄給皇嫂賠不是的,可沒準備要替他下油鍋啊!

    「宜弟,姐姐怎麼不知你何時有了吃人的愛好?」

    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過後,青紗帳內走出一名同樣身著青衣的秀美女子,生得杏眼桃腮,眉目間和慕容宜卿有七分相似,只是氣質恰恰相反,如天上烈日般明艷照人!

    「皇嫂,救命啊!」一見救星現身了,昊鈺麟連忙一陣煙似的閃到她身後。

    「鈺麟弟弟,好久不見!不必驚慌,宜弟只是性子惡劣了些,還不會濫殺無辜!」慕容芸英微笑著轉過身安慰道。

    「皇嫂,你——」昊鈺麟吃驚地看向慕容芸英明顯隆起的小腹——方才無暇顧及,如今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肩上的責任又重了一分,「皇兄他——」

    「他並不知曉,連我自己也是隨宜弟回到青龍宮中療傷後才發現的。」不過這樣也好,她倒要看看那昏龍是不是真的在乎她!

    「皇嫂貴體可還安好?」昊鈺麟關心地問。聽說公主之前傷得不輕,如今又懷有龍種,令人擔心她的身子是否能夠承受,要是皇兄得知此事,只怕會急瘋了!

    「姐姐何必與他多費口舌,不如割下他一隻耳朵或者兩根手指著送去給那天龍,看他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他的金鑾殿中!」慕容宜卿皺起斜插入鬢的俊眉,走上前去,一把拉扯住昊鈺麟的手腕把他拽離慕容芸英身邊,不讓這色狼再靠近姐姐。

    「宜弟,你這張臉本來就已經長得太過出塵又高不可攀,不太討喜了,還總說這種恐怖駭人的話,所以外界才會把你傳得如同惡魔再世!鈺麟弟弟並沒做錯什麼,你就對他客氣一些嘛!而且姐姐我只是想給那昏龍一個教訓,又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與他相見——」

    慕容芸英嫣然一笑,拍拍弟弟那完完美有餘、親切不足的俊臉,正想再勸他兩唏,這廂昊鈺麟卻已經忍不住叫了出來——

    「親家兄弟,雖然能得你攜手與共令本王感動涕零,可是能不能請你稍微放鬆些力道?」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變成斷手麒麟了!這條青龍美則美矣,力氣也大得驚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鈺』!

    「你不開口無人當你是啞巴。」慕容宜卿冷冰冰地回頭瞪了昊鈺麟一眼威脅他噤聲,不過手上還是略微減輕了力道,「好吧,姐姐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就把他留在這裡扣為人質,等著那天龍親自下海來尋海龍公主吧。至於他,暫時押在我寢宮的院子裡軟禁起來,等龍帝給了姐姐一個滿意的說法之後,本座自會放人——請問王爺,對本座的安排可有何意見?」

    「能留在『青龍宮』中做客,本王感到榮幸之至!」

    昊鈺麟趁著慕容宜卿放開對自己的箝制的瞬間反握住了他的手,熱絡地在談笑間佔足了便宜——如冰雕玉琢一般美麗的手,掌心與指腹佈滿了刺人的厚繭,顯然是長期握劍所致。

    「如此甚好。王爺如此合作,本座定會命人好生伺候,絕不會虧待了王爺。」

    慕容宜卿手腕一旋甩開昊鈺麟在自己掌心揉捏搔擾的手,一日之內第二次對同一個人露出清冷的微笑,淡青色的眸子中竟隱約浮現出些許燦金色澤,與那黑玉似的狡猾雙瞳一對,短短的一瞬間已擦出了無數火花。可惜那火花一縱即逝,鑽進他鼻中時倒成了濃重的硝煙味。

    就這樣,慕容芸英與昊鈺麟各自修書一封,令幾名與昊鈺麟一起被擒獲的侍從立刻離開青龍宮,日夜兼程回京獻給昊鈺隴。昊鈺麟則當晚就『下榻』在了慕容宜卿寢宮的一座閣樓中,雖然地方和王府比起來是窄小了些,可是這玲瓏剔透的傢俱器皿及檀木軟榻對一個『人質』來說已是萬分禮遇了。

    用過晚膳,昊鈺麟斜靠在窗邊的翠竹躺椅上,想著在皇兄到來之前要如何打發接下來失去自由的日子,抬手想拿茶杯,卻發現腕骨還在隱隱作痛,舉到眼前一看,五根龍爪印清清楚楚地赫然烙在手腕上,肌膚已經淤青了。

    「這個應該過上幾日便會消了吧?可惜沒有留下終身不褪的傷疤,否則本王一定讓你以身相許!慕容宜卿……」他喃喃自語著自懷中取出活血化淤的藥膏塗了薄薄的一層在傷處,清涼的感覺滲入皮下,頓時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

    半瞇起眼睛望著窗外太陽斂去最後一絲餘輝消失在夜色中,他歎了口氣,思緒又回到皇兄身上——

    不知這二龍相爭會是個什麼結果。

    大風起兮雲飛揚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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