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角杯裡浮著幾枚冰塊,在琥珀色的威士忌裡輕輕的搖晃著,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白戴維隔著杯子看著好友,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文司寒拿著手機愣愣的發呆,臉上的表情有點迷茫,酒未沾唇就好像已經醉了。
「在等誰的電話?」
他恍若未聞,抓起八分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凱爾,要不是我很清楚你絕對沒有戀物癖的話,我真要以為那支衛星電話是你的情人了。」
文司寒苦澀的一笑,「我只是奇怪它為什麼不響。」
在白天,他可以利用忙碌且壓力大的工作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但一空下來就生出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愛凱絲,用他的生命和靈魂去愛她,可是為什麼沒有勇氣告訴她?
他甚至連表現出來的勇氣都沒有,他到底害怕什麼,曾幾何時自己變得如此的陝嚅?
「所以我問你等誰呀。」
他苦笑著,「誰都沒等。」
「老兄,我瞭解你,你這樣失魂落魄可是前所未有的,絕對不是展覽讓你精疲力盡,我看得出來,你的心讓某個可愛的女人偷了是不?」
文司寒聳聳肩,「也許。」
「什麼也許?我肯定你是跌入愛河,給你一個忠告,告訴她,讓你快樂也讓她開心,我呀,是已經失去這種機會,再也不可能告訴朱迪我愛她,勸你別這麼傻,說出來吧。」
想到美麗的妻子,他依然還會心痛,但是他努力的帶著有她的美好記憶活下去,他知道這是她要的。如果換成是他永遠的離開朱迪,他也不會希望她永遠沉浸在失去自己的悲傷裡。
文司寒看著好友,低啞的說:「你還想著她嗎?」
他們從來不談這件事,因為他始終認為這是戴維難以碰觸的禁區,但他卻沒想到他能如此坦然的面對這件悲劇。
白戴維斂起笑容,臉色一黯,「無時無刻。」
「那麼你後悔嗎?」
當朱迪冷冰冰的躺在他懷裡時,他是否後悔對她的愛?
「你說這話對我是很嚴重的侮辱!我當然不後悔,我愛她,愛到你難以想像,我怎麼會後悔愛上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
文司寒沉默不語,白戴維則心酸的笑起來。
「我懂你的意思了,凱爾,我說你啊,真是個王八蛋,你知道嗎?你認為如果我不愛她,她就不會死是嗎?」
他歎口長氣,「剛開始我也這麼想,我真恨我對她的愛殺了她。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時間重新再來,我依然要大聲的說我愛她,我一樣要當個熱愛她、崇拜她的丈夫,看見她因為我的愛感到幸福、感到快樂,這是我最大的驕傲,就算我們只有一年的時間,我也要盡力愛她每一天,我對她的愛並不會因為她死亡而消失。」
白戴維溫柔的說:「她雖然離開,但並沒有遺憾,她帶著我對她所有的感情,她知道我愛她,她不會後悔,我也不會後悔。」
「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優秀的情報人員,卻不知道你這麼勇敢。」文司寒感歎著,「比我勇敢得多。」
「你愛那個女孩,愛到失去告訴她的勇氣嗎?」白戴維笑一笑,說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擇離開。嘿,失去老婆的人可是我耶,我都堅守崗位了你跟人家辭什麼職?」傷心遠走的人應該是他嘛,結果卻是凱爾走人說不幹。
「你要聽實話嗎?」
「當然嘍。」他半開玩笑的說:「你該不會某一天早上起來,突然覺得生活空虛,人生沒有目標,當下就決定不干吧。」
「差不多就是這樣。」
葬禮結束之後,他看白戴維一個人站在墓地裡,突然有一種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麼的空虛感。
他就這樣臥底、暗殺、竊取情資過一輩子嗎?
他成功圓滿的達成各種任務,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一點也不滿足?他的人生就這樣,直到老得無法執行任務時,再被一腳踢開,然後發現除了榮譽之外他一無所有嗎?
白戴維傻眼,大呼,「開玩笑吧?」
「是真的。」
他笑著鼓掌。「到東埔寨搞地雷你會比較有成就感?人生就不空虛嗎?我說問題的癥結不在你的工作,而是你的感情沒有寄托,無論做什麼都會感到空虛。」
「不,不單純是這樣。」文司寒笑著說:「我們從前所受的訓練,大部份都是為了取走生命,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的槍械炮彈知識可以救人?
「信不信由你,我很高興我離開了,去到那個地方,我才知道我可以做的事情有那麼多。你到那裡去過一天試試看,你會更加珍惜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哇!我好像看到你頭上長出光環,好偉大喔。」白戴維打趣的說。
文司寒搖著頭:心情頓感輕鬆,「這沒有那麼偉大。」
「來吧。」他舉起酒杯,笑著說:「乾杯,好久沒有喝醉,我們一起喝醉吧。」
「你在重要任務之前喝醉?葛瑞森會怎麼說?」
明天可是有一場硬戰要打,多日的佈置可不能夠毀在宿醉未醒上。
「他會說幹得好。」雖然這麼說,但白戴維還是沒那個膽子喝醉誤事。
國際刑警和反恐小組菁英盡出,明天要轟轟烈烈的幹一場,要是他喝得醉醺醺的帶隊,頭可能會被頂頭上司扭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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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凱絲有點緊張的站在門外,正舉起手要按電鈴時門突然打開,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驚訝的看著她。
而她也愕然的回望著。
怎麼回事?文司寒的公寓突然住了個外國人引麻煩大了,她的英文很爛耶,怎麼辦?
「喔,漂亮的小姑娘。」看著手足無措的她,白戴維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來就是妳,進去吧,他在等妳。」
看來這女孩就是讓凱爾神魂顛倒的俏佳人了。
「等我?」沒想到這個外國人會說中文,還一點腔調都沒有呢。
他說文司寒在等她是什麼意思?
白戴維笑著走出來,反手將她推進去順便把門關上,「以後有機會再多認識認識,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去聽聽他要對妳說什麼吧。」
康凱絲莫名其妙的走進去,看見文司寒背著她坐在客廳沙發上。
「看什麼東西嗎?」他還以為是白戴維回來,於是自然的回頭發問。
「凱絲?」
陡然看到他,她心中湧起一股疼惜的憤怒,她快速上前舉手甩了他一個清脆的巴掌。
「你為什麼做那種事?」
他站起來,手中的酒杯跌到地上摔個粉碎。
他不明白挨這個耳光的原因,只是心疼她那不斷落下的眼淚。
「你這個大笨蛋!在我心中,你的安危比那個人渣有沒有受到制裁還重要!你以為台灣是沒有法治的地方嗎?你恐嚇人家、毆打人家沒犯法呀!你要是因為那個王八蛋被關,叫我怎麼辦!」
文司寒凝望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康凱絲,再也藏不住心中那份熱愛,陡然將她擁入懷中。
「凱絲!妳在擔心我嗎?」天,這是真的嗎?
她的眼淚、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和不捨,通通都是為了他,不是假裝、不是虛偽,她用最充沛的感情告訴他,她有多麼的在乎他。
「我當然擔心你!我為什麼不擔心你!嗚嗚……」她一哭就無法收拾,哽咽的說:「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家裡胡思亂想!」
「對不起!」他緊緊抱著她,「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我沒有保護好妳,我讓妳遇到那種事,我想我是在氣我自己。」
「你幹麼因為我的大意責怪自己?是我自己不夠小心,怎麼會是你的錯?」康凱絲抬起頭來,「你來找我,我真的好開心。你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我好想好想告訴你,我愛你,你會相信我嗎?」
文司寒呆愣著,「妳說什麼?」
她說她愛他,是真的嗎?
這跟以前纏著他吵著要交往、要結婚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突然發現她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成熟了。
「我說我愛你,大傻瓜。你知道當你把我扔給丁醫生時,我有多傷心嗎?你知不知道當你答應假扮浣淇的未婚夫時,我的心都碎了!當你吻我的時候,我才重新活了過來,當我不斷的呼喊你的名字,而你真的出現時,我才知道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她迭聲說著,他卻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用憂傷的眼神看著她。
那一瞬間,康凱絲感到無比的寒冷,難道她又要再度面對被拒絕的痛苦嗎?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她心痛的說著,「因為你看不到我對你的愛,所以你不相信我,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妳怎麼會這麼想?」他捧住她佈滿淚痕的臉,柔聲道:「我只是害怕。」
「你怕什麼。」
「怕這一切不是真的。」文司寒親吻著她的額頭,這個他深深愛著的女孩終於來到他的懷裡,為什麼他要感到害怕?
他怎麼能夠膽怯呢?
「我怕我會傷害妳。」他用最深的感情說著,「我沒有勇氣看著妳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我真的害怕。」
「那就唱歌呀。」她認真的說:「你教我的,當你感到害怕時,你就唱歌,然後你就會有勇氣了。」
「喔!凱絲。」文司寒再也忍耐不住,終於讓他深埋的深情流露出來,「為什麼妳這麼的令人難以抗拒?」
康凱絲睜大眼睛,驚喜的口吻中還帶著點不信,「你、你的意思是說……」
他的意思會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要對妳說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輕輕拂開貼在她頰邊的發,「尤其是當我如此深愛著妳的時候。」
她搗住嘴,卻忍不住哭出聲,「騙、騙人!」
他深愛著她,是真的嗎?
他對她的愛其實有跡可循,是她一直沒看見而已,不是嗎?
「如果我不告訴你我的感覺,難道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你偷偷的愛著我?」這真是太下公平了,她很誠實的面對自己,而他卻是從一開始就在說謊。
「我想我是希望妳發現,又怕被妳看穿,凱絲,妳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矛盾。」
「噓。」她將手指放在他唇上,「別說,讓我感覺你的感覺。」
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在他唇上一吻。
起先是輕柔的、試探性的輕吻,緊接著變成熱情、濃烈的難分難捨,已經燃起的愛苗火速的燃燒著他們。
康凱絲緊緊的攀著他,像是要在他懷裡燃燒殆盡似的。
她要永遠這樣被他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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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清晨和過去每一個清晨幾乎可以說是一樣,但卻又有點不一樣。
微風輕輕吹動著水藍色的窗簾,暖暖的太陽溫柔的曬在康凱絲身上,她帶著微笑睜開眼睛,從來沒有在一起床時就有這麼幸福的感覺。
想到昨晚的熱情,她忍不住羞紅了臉,抓起棉被蓋住自己的臉,眼光小心而仔細的在房裡尋找著文司寒的蹤跡。
沒有見到他讓她鬆了一口氣,雖然深愛著他,但經過如此親密的一晚,她還是感到害羞、尷尬。
她用棉被包住自己走下床,發現床頭櫃上貼著一張紙條。
早安,睡美人,妳睡得很甜不忍心吵妳,早餐在桌上,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回來,要乖。
康凱絲扯下紙條,嘟起小嘴,「什麼要乖,我又不是小孩子,字寫得這麼醜真難看耶。」活像剛開始學寫字的小學生似的。
突然發現他的一個缺點,讓她忍不住甜甜的笑了起來。
深深愛著一個人,感覺真好,昨晚當他溫柔的抱著她時,她甚王感動得哭了。
她拿件文司寒的T恤穿上,簡單的梳洗過後就到餐廳去。
看見桌上放著一個巧克力蛋糕,康凱絲非常驚訝的瞪大眼睛,那真是她看過最醜的一個蛋糕。
凹凸不平就算了,顏色還挺可怕的,但滿心的喜悅讓她自動忽略這些下完美,「哇!一定很好吃。」
她用湯匙挖一口,味道還挺不錯的,不會太甜,「思,不錯。」
想到文司寒不知道幾點爬起來做蛋糕,她忍不住甜甜的笑開懷。
拿著蛋糕,倒了一大杯牛奶,她直接走到客廳窩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本來想挑一部電影來看,但怎麼每台都有跑馬燈不斷的顯示著——
跨國合作大追緝!槍擊現場特別報導!
她聳聳肩,轉到新聞台,「看看也好。」
記者正在做SZQ聯機直播,背景是知名的五星級飯店,畫面中有許多警察、消防車、救護車不斷的跑來跑去,似乎很忙碌。
就在兩個小時之前,記者身後的飯店發生史上規模最大的逮捕行動,根據瞭解,國際刑警與反恐小組和台灣警方三方密切合作,終於利用珠寶展將涉及多起恐怖行動的軍事強人雷森將軍逮捕……
「真無聊。」康凱絲將頻道轉走,她對這種血腥的逮捕行動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找了一部愛情喜劇,邊吃蛋糕邊笑,似乎完全拋去前幾天的陰霾。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她放下蛋糕,「來了!」
康凱絲蹦蹦跳跳,滿臉笑容的跑去開門,還以為是文司寒回來了。
門一打開,白浣淇愕然的看著她,而她也傻眼了。
「浣淇!妳怎麼會來這裡?」
看見她穿著寬大的男性T恤,白浣淇上前一步猛然甩她一個耳光,「妳這個大騙子!」
康凱絲被她打得撞到牆上,碰掉對講機的話筒,搗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為什麼?!」
「妳怎麼可以這樣!妳不是真心的,妳不能這樣對他,也不能這樣對我!」
康凱絲喊道:「浣淇!妳到底怎麼了?」
「我本來……是要來向他說聲抱歉的,但沒想到妳已經爬上他的床了,妳對他說了什麼謊?妳讓他相信妳了,是不是?」
她鼓起勇氣來找文司寒,想就那天差勁的表現向他道歉,卻沒想到會看見衣衫不整、脖子帶有吻痕的康凱絲!
嫉護和不平、憤怒,徹底的摧毀了她的理智。
「妳明明討厭文司寒,居然可以為了錢做到這種地步?凱絲,我看不起妳,我真看不起妳!」
「妳誤會我了!浣淇請妳聽我說!」為什麼她要這麼的生氣?難道浣淇不願意看見她真心愛上文司寒嗎?
為什麼要冤枉她的愛是假的?就為了她以前說的那些幼稚的話嗎?
「妳應該解釋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文司寒!妳為了繼承遺產去欺騙他的感情,他知道了會有多傷心?康凱絲,妳好卑鄙!」
「我沒有騙他!妳為什麼要冤枉我?浣淇妳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大聲的責罵我?」
「妳還要睜著一雙大眼睛說自己無辜?凱絲,妳明明就不愛他,妳討厭他,為什麼不把機會給真正愛他的人?沒錯,我是沒有妳年輕,沒有妳漂亮性感,可是我的感情是真的!當妳拚命的嫌棄文司寒、詛咒他、毀詆他時,我跟妳說過什麼?
「我說妳不要沒關係,可以讓給我,但是妳不肯,為了要繼承妳舅舅的遺產,妳跟我說不行!我本想放棄,但是我不甘心,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真正對他好、在乎他的人是我,不是只看到錢的妳!」
「不是這樣的!」康凱絲哭著說:「妳存心冤枉我!妳明明知道我若是不嫁給他,我跟姊姊就什麼都沒有了,我怎麼能把他讓給妳?是妳自己不好,妳幹麼要愛上他,世界上有那麼多男人,妳誰都可以選,為什麼偏偏要是他?」
「因為妳是個大騙子,我不忍心看見他活在妳的謊言裡!」白浣淇大聲的喊著,「妳說了什麼讓他抱妳?妳說妳愛他嗎?恭喜妳,妳成功了,我相信他很快會帶著大鑽戒來跟妳求婚,妳好棒,妳終於達成任務了。」
「妳幹麼要這樣說話酸人?我並沒有對不起妳,妳差點害我被人家欺負,我有苛責過妳一句話嗎?」
白浣淇又氣又傷心,口不擇言的說:「妳要苛責我什麼?想進演藝圈的人是妳,想當紅歌星的是妳,不是嗎?妳都可以為了錢爬上文司寒的床,為了要成名難道會拒絕讓庹導演上嗎!」
康凱絲憤怒已極,揚手就打,但是白浣淇比她更快,她抓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推到牆上。
「妳太過份了!妳是我的朋友呀,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過份的人是妳,我希望文司寒有一天能看清楚妳的真面目,妳不用擔心我會去跟他揭穿妳的秘密,我不會說的,這是我為妳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不怕他知道!我真心愛他!就算妳不說,我自己也會告訴他!」她哭得眼睛都睜不開,差點無法喘氣。
「我不會相信妳的,妳省省吧。」
白浣淇憤怒的離開,康凱絲傷心的搭另一台電梯追出去,來到大門口時,她已經開車走了。
她失去了一個朋友,是她的錯嗎?她只是真的愛上文司寒而已,為什麼不可以呢?
她的感隋是真的,沒有說謊。
康凱絲哭得無法自己痛苦難過的走回大廳,突然看見對講機下有一束花掉在那裡。
那是一束海芋,不知道是什麼人將它扔在那裡。
康凱絲將花撿起來,哭著說:「妳也被人家丟掉啦?」
她拿著花走回文司寒的公寓,不斷的流著眼淚,很傷心白浣淇對她的誤會和責備。她完全沒想到,她和白浣淇的爭吵從掉在地上的話筒,清清楚楚的傳到樓下的對講機。
讓聽見的人,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