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臉娘娘 第六章
    「嫂嫂,嫂嫂——」

    玉玄正怔愣出神,耳邊便傳來魏明嫣的笑語。

    「發什麼呆啊?」

    「我在賞花,哪有發呆。」從沉思中驚醒,她連忙掩飾。

    「這兒只有一棵樹,哪來的花?」魏明嫣忍俊不禁的戳破她的謊言。

    樹?是嗎?

    玉玄抬眸,發現自己真的佇立在樹下,已經好久好久。

    自從那一日在池中失去了清白之軀,她就整日恍惚,就算來到這繁花醉人的園中散步,也是心不在焉。

    「嫂嫂,跟二哥吵架了?」魏明嫣從旁推測。

    若能像正常夫妻那般吵架反倒好,他們之間的關係,奇怪至極,明明有恨,卻像情人般纏綿。

    那日,她被他抱著,想一刀結束他的性命,身體卻不聽使喚,沉淪在他給予的愛慾中,無法自拔。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是淫婦,為何如此恬不知恥,忘了一切仇恨……「前面是什麼地方?」沒有回應她的關切疑問,玉玄只顧往前,在不遠處,她看到了一方荒廢的殿宇,不由得佇足。

    「嫂嫂別去!」魏明嫣立即攔住她,「那是……鬼屋。」

    「鬼屋?」她一怔,「看起來像是冷宮。」

    「從前是冷宮,後來成了鬼屋。」她吐吐舌頭,「因為住在裡面的嬪妃陰魂不散。」

    「我看這兒建得挺好的,怎麼成了冷宮了?」若真如此,先帝還真是待嬪妃極好,連個廢妃的住處都似瓊樓玉宇。

    「嫂嫂,你有所不知,這兒……從前是茹妃的住所。」

    茹妃?是誰?

    「嫂嫂沒聽說過茹妃吧?」她歎一口氣,「從前,她可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

    「為何會被打入冷宮?」玉玄不禁好奇。

    「因為……她偷人。」她在她耳邊道出真相。

    什麼?玉玄腦中像被什麼打擊了一下。

    「先皇發現她的私情,便將她打入冷宮,不久以後,她自縊身亡,聽說因為怨氣不得化解,就變成厲鬼在宮中作祟。」魏明嫣瞪大雙眼,說得神秘,「所以啊,這地方從不許人來。嫂嫂,咱們快走吧!」

    玉之轉身,腳下卻像生了根。

    那個死去嬪妃不知哪裡激起了她的興趣,她很想到她生前的居處一探究竟。

    難道是偷人二字,讓她對逝去伊人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

    同樣是深宮受縛的女子,嫁給不相愛的男人,所以,有著同病相憐的情感吧。

    「我要去看看的。」她如此說,不由自主地挪動步子。

    「嫂嫂,不可啊!」魏明嫣著急大叫,「有鬼的!當心打擾了茹妃,被她報復!」

    「我不怕。」若真有鬼倒好,她可以當面請教茹妃,當年哪來的勇氣與帝王抗爭,甚至不惜犧牲性命。

    她也想抗爭,也想一死了之,可總是卻步。

    「嫂嫂——」阻止不及的魏明嫣正手足無措,忽然聽到背後有人稟報。

    「皇上駕到。」

    魏明揚?他來了?玉玄一愣。

    該死,為何他比茹妃還要陰魂不散?走到哪兒都能被他找到?

    「二哥,你來得正好!」魏明嫣驚喜地上前。「嫂嫂她……」

    一語未了,咱的一聲,魏明揚滿臉陰沉,一個巴掌打在寶貝妹子的頰上。

    「二哥,你……」魏明嫣呆住,玉玄也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素來慈愛的兄長,為何無故發火?

    「誰讓你帶你皇嫂到這兒來的?」他瞪著妹子,認定是她任性胡來。

    「二哥,你打我……」怔了半晌,魏明嫣豆大的淚珠流下。

    「你明知這裡不祥,為何還要帶你皇嫂來這兒?」魏明揚依舊高聲喝斥,不容分說。

    「你……憑什麼打我?哼,娶了老婆忘了妹!」魏明嫣哭喊著,「從小到大,父皇母后都不曾打我!」

    「所以把你寵壞了!」他冷道:「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知分寸。」

    「從前你多疼我……重話都沒說過一句,可是今天、今天……」魏明嫣滿臉通紅,當下抽泣起來。

    「你做錯了,還不許人說?」

    「我做錯了嗎?是我把嫂嫂引來的嗎?明明是她自己走來的!」

    「總之你沒能阻止你嫂嫂,就是你不對。方纔我都聽見了,你還說了關於茹妃的事,誰讓你多嘴的?」深邃眼眸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

    「我就說了,就多嘴了,怎麼樣?」從小到大她何時受過如此委屈,不由得大叫大嚷,「你治我的罪啊!」

    「皇上……」玉玄不得不從旁勸道:「不關公主的事——」

    魏明揚一臉漠然,並不看她,只對著妹子狠絕地道:「朕已下旨,明兒就把你嫁到穎州去!」

    「什麼?」魏明嫣身子一僵,「你說什麼?」

    「朕心意已決,要將你嫁給燕羽!」

    「不嫁!不嫁!不嫁!」魏明嫣氣得直跺腳,「我就是死也不嫁!我要告訴母后!」

    說著,她掩面大哭,轉身朝太后宮中奔去。

    隨從太監宮女亦一臉尷尬,或隨魏明嫣而去,或立於樹下不敢動彈,怕惹皇上不快。

    「何必呢?」玉玄微歎,「又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想到那宮中看看而已。」

    魏明揚抿唇沉默半晌,終於回了一句。「那兒鬧鬼。」

    「皇上相信鬼神?」

    「不信。」

    「那你……」

    「我不信,可是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他轉身,灼熱的雙眸瞅著她,「為你,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說什麼?他竟如此緊張她?為了她,寧殺一千不放一毫,甚至不惜與寶貝皇妹決裂嗎?

    「皇上……」她想說什麼,可喉間不由得哽咽,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感動,還是錯愕,總之,所有矛盾的情緒如潮水襲來,讓她險些抵擋不住。

    「來人!」魏明揚忽然高聲道:「明兒找些匠人來,拆了這茹妃宮!」

    「這……」太監們臉色頓變,「不可啊!皇上,茹妃娘娘亡靈不散,不可觸怒了她……」

    「她若發怒,就讓她衝著朕來好了!」魏明揚毅然道:「但朕絕不能在宮裡留下隱患,讓鬼魅誤傷我心愛之人。」

    心愛之人?他指誰?是她嗎?

    玉玄忽然覺得有什麼濕濕的自眼中如珠滴落,墜入她的衣領,無聲無息。

    「娘娘,你看看這個!」翠萍拿著一張紙條,從門外進來,神神秘秘的,帶著一絲驚恐。

    「什麼?」正坐在鏡前梳妝的玉玄詫異回眸。

    「我抄的,不知被誰刻在茹妃宮外面的大石上,宮裡都在議論這件事呢。」

    「詩?」紙條攤開,只見四行小字,望之似詩。

    「不,是詛咒!」翠萍瞪大雙眼,小聲道。

    詛咒?玉玄一怔。

    「娘娘,你聽著,」翠萍念著那四行小字,「築牆鑿墉,葬於土。開源引流,溺於水。徹夜通明,燃於火。移花接木,死於風。」

    什麼意思?雖然短短數十字,玉玄卻聽得一頭霧水。

    「娘娘,我逐句解釋給你聽。」翠萍雖然出身貧寒,卻是家道中落的秀才之女,所以識得好些字。「築牆鑿墉,葬於土——就是說,假如有誰敢在茹妃宮挖牆動土,就會被活埋,開源引流,溺於水——有誰膽敢替新宮殿修建湖泊,就會被水淹死;徹夜通明,燃於火——有誰敢通宵打著燈籠動工,驚動茹妃亡靈,就會被火燒死;移花接木,死於風——這個倒不太清楚死法,總之,就是說,茹妃宮的一草一木都不許人動!」

    「茹妃的詛咒?」玉玄凝眉,「她身前留下的?」

    「不,是自從皇上命令拆移茹妃宮後,就屢屢發生怪事,那些請來的匠人不是病就是傷,都說茹妃娘娘不肯離去,所以陰魂不散,作祟報復。昨兒這首順口溜還莫名其妙出現在茹妃宮外的大石上,嚇得那些匠人紛紛逃跑,再也不敢動工。」

    「這麼蹊蹺……」玉玄心中忐忑。

    「娘娘,你快勸勸皇上,別拆茹妃宮了!」翠萍急道,「要不是為了討你歡心,也不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或許是惡作劇呢?」玉玄仍有狐疑,「再說,這順口溜也未必這樣解釋啊。」

    「是吳公公解釋的。」翠萍再道:「他可是宮裡最最精通陰陽五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意思。」

    「好……」咬了咬唇,玉玄終於點頭,「等他下了朝,我去說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希望人人都說她恃寵而驕,禍害宮廷。

    「按說,皇上現在也該下朝了。」翠萍往窗外看去,「平日總準時往這兒趕,今天怎麼了?」

    的確,今日遲遲不見那人身影。

    「娘娘——」

    正疑惑著,卻見魏明揚身邊的紅人吳公公候在門外稟報,「皇上今日可能遲些,請娘娘先用晚膳。」

    「公公,皇上去哪兒了?」知道自家主子一定不解,心細的翠萍代問。

    「呃……」吳公公支吾著不敢開口。

    「公公但說無妨。」

    「並非老奴不實報,只是皇上要瞞著娘娘。」

    玉玄踱到窗邊,冷冷地道:「你這樣一說,我倒偏要問了。」

    「皇上……去茹妃宮了。」

    什麼?那鬧鬼的地方?

    「皇上怎麼能去?你們也不攔攔啊?」翠萍不由得著急。

    「近日怪事諸多,皇上為了堵住悠悠之口,這才親自前往,希望能平息宮中謠言。」吳公公終於道出原因。

    「可是……」翠萍忙道:「如此會不會對皇上不利?」

    「鬼神之說,縹緲不實,皇上未必會有事。」

    「吳公公,你不是最最精通陰陽五行之人嗎?」

    「呵,陰陽五行與鬼神之說不同,前者有據可考,後者無形可依,翠萍姑娘不要混為一談。」

    「那這四句詛咒……」

    吳公公笑道:「看看就好,不要當真。」

    雖然不動聲色,但玉玄能從對方的神態言語之中,看出刻意安慰的意思。

    她的心情不知為何,一下子緊張起來。

    奇怪,她是在為魏明揚擔心嗎?如此恨他,恨不得他斃命,為何還會有這份牽掛?

    重新坐回鏡前,她望著摘下面具後因為長久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的臉,怔怔發呆。

    傍晚,她沒用晚膳。

    並非不餓,而是腹中似有什麼鬱結,吃一點食物就會反胃。

    「娘娘,都這麼晚了,皇上怎麼還沒回來啊?」翠萍通知御膳房替她把飯菜熱了又熱,張望的頭也探了又采。

    「管他呢。」玉玄和衣躺在靠椅上,「來,唸書給我聽吧,別去理他。」

    她嘴裡說不理,可心中卻是惦記著,就算再精彩的書,恐怕她此刻也沒有心情去聽。

    「不如,我去茹妃宮瞧瞧?」翠萍自告奮勇道。

    玉玄一把拉住她。「別去!」

    「娘娘,你在這裡坐立不安,我也不好受,去瞧個究竟,看看皇上到底在幹什麼,不就放心了嗎?」翠萍笑道。

    「你不怕鬼了?」玉玄睨著她。

    「怕,可是為了娘娘,我願意去。」翠萍笑得天真,「再說,鬼有頭債有主,茹妃如果顯靈,也該找她的仇人去,不會害我的。」

    玉玄愣住,沉思半晌過後,終於將手輕輕鬆開。

    「娘娘這就表示同意了?」翠萍蹦蹦跳跳地揮揮手,「那我去了,順便到園裡採些夜曇回來,據說能助人安眠。」

    說著,她關門而去,一方空間只剩下玉玄獨自一人,本來不冷,這會卻忽然感到寒氣襲人。

    平日這個時候,魏明揚總在她身邊,雖然她不太理睬他,可他總是主動說笑話,或者講個故事,逗不了她開心,也能活絡氣氛。但今晚……少了他,她心裡忽然覺得空蕩蕩的。

    她忍不住起身,推窗遠眺。天空無星,一輪彎月正在樹梢盡頭閃耀,發出清冷藍光,讓人寂寞。

    她凝眸,輕輕一歎。

    「在看什麼?」忽然,窗外有人笑問。

    她一驚,身子幾乎彈了起來,定睛一瞧,卻見魏明揚不知何時已站在遊廊之下。

    「你……」她想開口,卻發現紅唇輕顫,說不了話。

    「想問朕什麼時候回來的?」推門而入,他笑盈盈地說,「才回來了,卻看見你獨自歎氣。為何發愁?」

    玉玄垂眸,似乎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要忍不住滾落,她趕緊背過身去,極力掩飾。

    魏明揚不再言語,只輕輕上前,從身後緊緊抱住她。

    她發現自己有些異樣,不再像平時那般本能地抗拒,反而呆在他懷中,一動也不動。

    「今天怎麼這麼乖?」魏明揚咬著她的耳垂問:「在為朕擔心嗎?」

    玉玄抿唇不語。

    她到底是怎樣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就是在矛盾中盤旋,彷彿墜入漩渦中,無法自拔。

    「你恨朕,難道要恨一輩子嗎?」魏明揚歎道:「兩個人歡歡喜喜地在一起,難道不好嗎?」

    她怔住。

    父親說她太執拗,的確,她總是愛鑽牛角尖,讓自己痛苦,別人也痛苦。其實,魏明揚可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真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沒有。相反的,他一直寵她、愛她,為了她,不惜面對流言蜚語,負上昏君的惡名。

    難道他們真要一輩子這樣下去?她真想殺了他?

    他才離開一晚,她就如此擔心,覺得失落……其實答案早在眼前,只不過她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對。

    「玉兒,你是緊張朕的。」魏明揚微笑,「看見你歎氣,朕就知道,你在緊張朕。」

    她太傻,他卻不笨,一語道破她的心。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他輕輕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目光相觸,「玉兒,你知道嗎?那四句詛咒,是朕派人刻在石上的。」

    什麼?他在說什麼?

    玉玄不由得瞪大雙眸。

    「為了想引出你的真心,想知道你到底會不會為朕緊張,所以朕故意叫吳公公把那四句話做了解釋,流傳出去,故意讓你等朕,讓你擔憂——」他輕笑,「果然,不出所料,你是在意朕的——玉兒,哪怕只有一點點在意,朕也滿足了。」

    她是鐵石心腸嗎?聽了這樣的話,難道沒有半分感動嗎?

    不,她發現自己還是太心軟,身體與他緊緊貼在一起,溫度傳入彼此體內,某種執拗的東西像被融化了,再也堅持不下去。

    「揚……」她低低喚他。

    「什麼?你說什麼?」第一次聽到如此親暱的呼喚,魏明揚渾身一震,驚喜道。

    她朱唇微啟,想再確定地喚他一聲,化解彼此之間長久以來的梗阻。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這個時候,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吳公公跌跌撞撞的闖進來。

    「皇、皇上……」

    「大膽!」魏明揚不由得大怒,「沒朕的吩咐也敢亂闖?」

    「皇上恕罪……奴才有事,不得不報啊!」

    「……說吧!」他無奈歎道。

    終於等到可以互訴衷腸,終於冰山有所融釋,來之不易的花好月圓,卻被這莽撞之舉打斷了。他,能不氣惱嗎?

    「翠萍姑娘她……」吳公公顫聲道:「她出事了!」

    玉玄猛地抬頭,一臉難以置信。

    翠萍死了。被吊死在茹妃宮前的樹下,刻有詛咒的大石旁。

    她的手中,握著一束夜曇。此刻曇花早已枯萎,只留餘香,在風中飄散。

    移花接木,死於風。

    不知為何,玉玄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想到這句話。

    翠萍的裙擺搖晃在風中,身子也像風一樣輕——所謂的死於風,就是如此吧?

    那天以後,玉玄就病了,莫名其妙的發起高燒。

    為什麼病?因為受了驚嚇,還是過度傷心?

    翠萍對她而言,就像親姊妹,比父親在她心中更重要,如今死狀淒慘,她能不驚?能不病嗎?

    但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難以啟齒,只能悶在心裡,才悶出病來。

    在床上躺了三天,最後那日的黃昏,魏明嫣前來探望。

    「嫂嫂,」魏明嫣雙眼哭得像核桃般腫,「我要走了。」

    「去哪兒?」她一驚。才走了一個,又要失去另一個與她親近的人嗎?

    「皇上已經下旨,將我嫁給護國大將軍燕羽,明日,我就要起程去穎州了。」

    對,那日她的確聽說了。本以為魏明揚如此疼愛妹子,還有轉圜的餘地,可眼下看來,一切已成定局。

    「你不想嫁嗎?」玉玄關切地問。

    「不想,死都不想……」她直搖頭,「我心裡……愛著別人。」

    誰?

    她沒有問,可是,她能理解嫁得心有不甘的感受,就像她自己。

    「嫂嫂,我此生不會再回京了。」魏明嫣吸了吸鼻子,忽然狠狠地道:「到了穎州,如果燕羽愛上我,我會煽動他與皇上作對!」

    什麼?玉玄一驚。

    「嫂嫂,這怪不得我,皇上絕情在先,任我百般請求,他還是硬逼我嫁!我已經不把他當成二哥看了……」魏明嫣神色黯然,「他是一個自私的人!」

    自私?玉玄琢磨著這個詞,其中含意,讓她心酸。

    「他明知我心有所屬,卻不肯成全我,表面上說因為我與燕羽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其實誰不知道,他是為了鞏固邊關的勢力。

    他害怕燕羽位高權重,將來會有謀逆之心,於是打算用我來束縛他……」魏明嫣說著又淌下淚來,「我是他的親妹妹啊,對我尚且如此,對別人呢?」

    沒錯,他就是那樣霸道的人,霸道得不懂人情緒,不管人生死……「嫂嫂,永別了。」凝視她一眼,魏明嫣轉身決然離開。

    曾經那樣愛笑愛鬧的嫣公主,幾時變得這樣怨憤冰冷?怪誰?

    看著那遠離的背影,雖非親人別離,卻讓玉玄深深揪心。

    「嫣兒走了?」

    她正怔愣,忽然熟悉的腳步聲從側門踱進來,低啞的嗓音響起。

    不用看,就知道是魏明揚。

    原來他也會慚愧嗎?所以躲著妹子,不敢相送?

    「你這輩子,從不知道有『成人之美』四個字嗎?」她暗諷。

    「你以為我不想遂她的心願?可她所托非人,我怎能答應?」

    魏明揚蹙眉。

    「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非人良人,不是旁人可以定論。」玉玄反駁。

    「別為這些事生氣,你才清醒過來,剛好一點。」魏明揚坐到榻間,輕輕為趣蓋上絲被,「該好好靜養才是。」

    玉玄身子一側,背對他,才蓋上的被便滑落一邊。

    她故意的,故意不讓他親近自己。

    「怎麼了?」魏明揚感受到她的敵意,「那晚……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那晚?呵,他還有臉提那晚?

    「從此以後,請皇上把這兒當冷宮吧,不要再來了。」

    「怎麼了?替嫣兒打抱不平?」他詫異。

    「皇上不懂嗎?」他是天之驕子,不知人情冷暖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懂。」俊顏一沉,「告訴我,為什麼?」

    「因為——翠萍。」她咬唇,道出殘酷答案。

    「翠萍?」他愣住,「她的死……」

    「是你害的!」玉玄忽然大叫,回身奮力一推,狠狠將他推開。

    多日來鬱積的怨恨,此刻和火山一般爆發,傷心的淚水也流淌下來。

    「我……」魏明揚一時啞口無言。

    「假如不是你故意試探我,翠萍就不會去茹妃宮尋你,也不會遇害……」她哭泣,「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有人在離間我們!」他沉穩道:「我答應你,一定找出幕後真兇!」

    「假如不是人呢?」玉玄盯著他。

    他一怔。「什麼?」

    「假如,真是茹妃的鬼魂呢?你怎麼說?」

    「不,這世上沒有鬼。」

    「假如真的有呢?假如因為你硬要拆掉茹妃宮,所以導致亡靈報復呢?為什麼你做事總是先考慮自己,不顧及一下別人呢?」

    想起翠萍慘死,玉玄傷心得淚流滿面,「魏明揚,你讓我怎麼去愛你?」

    「不!玉兒,朕……」他想辯解,卻發現其實無從辯解起。

    他的確冤枉,但也的確因為他,釀成悲劇。

    「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玉玄深深啜泣,低下頭,心痛到難以自持。

    「朕不放手,絕不放手!」他執著地叫道,依舊那般蠻不講理的模樣。

    明明兩人的關係才有所緩和,明明可以抱得美人歸,卻因為這突發的事件讓他前功盡棄,這教他怎能甘心?

    「魏明揚,你還不明白嗎?」她猛地抬頭,嘶聲力竭地喊道:

    「我恨你!」

    沒錯,是恨。

    除了恨,她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情緒來形容與他之間的關係。

    只有恨,能讓她心裡舒坦一些。

    雖然,在說出這個恨的同時,她自己也心如刀絞,但還能有別的情感嗎?

    翠萍的死,就像高山汪洋,永遠把兩人隔斷,就算跋山涉水,也永遠達不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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