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莫語的威逼下,蘭風的手才在醫院處理好傷口,而在急診室的醫生再三跟他保證,確定她的小屁屁沒有摔壞掉之後,蘭風這才開車送她回她的家。
不過,這次他沒乖乖聽話讓她趕回家,反而直接登堂入室,在她家客廳那米白色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把電視打開。
他自在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因為常世界各地跑,因為和她常常聚少離多,所以每次當他想休息時就會跑到她住的地方窩著,她也不以為然,因為,他們之前常常需要開會討論一些ML的細部賬務與問題,一談就到半夜,蘭風是個大忙人,為了節省一些時間,再加上他不喜歡住飯店,久而久之就習慣了這樣的模式。
可是,今晚的氣氛很詭異,他明明像平常一樣坐在那裡看電視,她卻覺得整個房子都快要被他給沾滿,讓她無處可躲。
然後,今晚發生的一切,不斷的在她腦海裡重播上演。
蘭風是在爭風吃醋嗎?是因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才會故意找安德烈麻煩的吧?
那柔柔呢?柔柔看見她抱住蘭風所以很生氣,他卻似乎不打算解釋,把柔柔丟在一旁就走人,是怎樣?他對柔柔也跟對其他女人那樣,不在乎又不經心嗎?如果是這樣,那又為何單單把柔柔帶到她面前來,陪著他幫她過生日?
好亂……
她為什麼要想這個?已經決定好的事,就不該再動搖了。
沈莫語在蓮蓬頭下不斷衝著水,洗了一個對她而言漫長的澡,又吹了好半天的頭髮,這才穿好居家服——藍色棉質小背心和白色棉質七分褲,打開門緩緩地走出浴室。
蘭風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卻睡著了。
沈莫語輕手輕腳的上前把電視關掉,去臥室拿來一件薄毯輕蓋在他身上,看見他前額的發幾乎要遮住他的眼,下意識地便伸手替他撥開。
指尖落處,就在他那兩道高傲飛揚的濃眉與挺立的鼻樑間,連他那長得像是扇子一樣漂亮的睫毛,一併奪取她的目光。
睡著了的蘭風,單純善良而無害,合上那雙會勾人心魄的眼眸,俊美的他單單純純就只是俊美而已,少了幾分邪魅之氣,讓人不自主地會卸下防備,只為他的美麗而傾倒。
她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可以決定不接受這樣的男人呵。
就因為她深信,唯有這樣單純的青梅竹馬關係,才可以保有她在這男人心中的永久地位,不會有被拋棄、被傷害的一天。
到現在,她依然這樣深信不疑。
永遠忘不了,當年他突然被他親生父親接走去了美國,她每天因為想念而晚上蓋著被子悶悶的哭的日子,她花了好久好久的歲月才把他給忘掉,他卻在她十八歲那一年回到她面前,告訴她——
我長大了,不會再離開你。
當時的她,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心事狂喜而雀躍不已的,可是那曾經埋藏在心底的被拋棄似的痛,卻跟著一起冒上來,讓她根本不肯再相信誰會一輩子為誰而停留。
人的關係說有多親,一轉眼也可以什麼都不是,本來以為要共患難,勇敢的一起生活下去的人,卻把她一個人丟下來遠走高飛。
其實,她是有點恨他的,剛開始的那幾年,她甚至很故意在校園裡疏遠他,可他這個身邊永遠都有女人纏繞的男人,卻始終死皮賴臉的說她是她這輩子最親最親的女人。
一次又一次的說,跟她說,跟別人說,聽得耳朵都快長繭,那刻意緊固的心房卻一點一滴被突破,相信著自己真是他這輩子最親最親的女人。
沈莫語輕輕地歎息,癡癡地凝視著他沉睡中的俊顏。
只有在這個時刻,她才可以這樣毫無保留的釋放自己的感情,眷戀的望著他……
驀地,長長睫毛下的眼,突如其來的睜開,適巧捕捉到她眼中那真真切切的癡纏。
蘭風心一動,沈莫語心一驚,起身想逃,蘭風卻比她還快,長手一伸,扣住了她的皓白細腕——
她沒動,任他拉著她,心怦怦怦地狂跳。
他也沒說話,只是拉著她,心思莫名的顫動著,像是極力要確定些什麼,可是卻又不想打草驚蛇。
一顆心就這樣拉鋸著,竟有些六神無主了。
她是他最珍惜的人,為了保有她,只要可以讓她開心的事他都願意為她做。對她雖然很親密,去不曾真正逾越過……除了她要的那個生日禮物。
可,他剛剛在她眼中看見的,明明就是一個女人愛著一個男人時的眼神。
她……愛上他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未免把它藏得太好太深了,讓他這個在情感上身經百戰的人也無法明確的窺視她的真心。
如果因為跟他一樣,不敢輕易的出言破壞了彼此的信任,不想破壞了兩人比情人還要根深蒂固的情感嗎?
「不要再想了!不是你腦子裡想的那樣!」沈莫語突然開口,打破了一室寧靜,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被他的沉默搞到窒息。
「那是怎樣?」
「什麼怎麼樣?」
「你愛上我了,卻不願意承認,只敢偷偷的看著我,這樣究竟算什麼?」蘭風挑明說了。
以前他不知道,所以可以當白癡,現在他知道了,就無法容忍她繼續當個縮頭烏龜。
沈莫語的身子輕輕一震,回過頭,幽幽地望住他。「我沒有愛上你,再說一次,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聽清楚了嗎?」
他好過分……
這樣當著她的面把她的心扒開是怎樣?
知道她愛上他,他得意了?還是開始覺得困擾了?該死的!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的任自己的感情流瀉?該死的!該死的!萬分的懊惱與氣悶,讓她在說話的同時,整個身子都跟著顫抖。
握著她手的蘭風自然也感覺到了,明明被她的話傷了、氣了,差點沒腦溢血,但他還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你很確定?」
「對,百分之百確定!」
蘭風勾唇一笑,眼底的眸光卻有點冷,「那你不介意證明一下吧?」
沈莫語聞言一駭,想逃,蘭風卻一把將她扯進懷,讓她整個人不偏不倚的跌坐在他身上。
她驚嚇莫名,想要從他腿上下來,蘭風卻一把扣住她的纖腰,一手抬起她驚慌的小臉,俊顏就要俯近——
「不可以……唔……」她的抗議聲,被他霸氣纏綿的吻給吞噬……
他嚇壞她了嗎?
他才做了那麼一丁點壞事,她就受不住的哭起來,那如果他真的要了她……光想像她可能在他懷中哭泣吟哦的模樣,他的胯下就不由自主地緊繃疼痛了起來。
該死的……
他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渴望著她!
從來不碰,還可以克制,一旦碰了,就再也撤不了手吧?
可,他和她的關係不僅僅只是這樣,關於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而已,還有更多的依賴與過去,比起男人對女人的激情,他更想保有的是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還有他們的過去與未來。
所以……
如果他要抱她,就是要抱一輩子,否則,寧可收手。
想著,蘭風止住了他對她的吻,一雙美眸以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愛上我了。」他肯定的下了一個結語。
沈莫語胸口一喘,低下眸。「你用你的美色勾引我,用你那身經百戰的吻來誘惑我,如果我對你沒有任何反應的話,我就根本不是女人了。所以,這無法證明什麼……但,關於你沒有遵守約定,用這樣的方式勾引我,這件事,卻讓我必須好好想想該不該離你遠遠地……」
「離開我?」蘭風的心一痛,沉了眼。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的。」
蘭風勾唇,輕笑。「這樣的話,你開口得還真容易。十年前你這樣說,我可以當你在賭氣,可以當你無法原諒我當時不得不把你一個人丟下,自己一個人去幸福,但,已經經過了十年,你還能這樣輕易把離開我掛在嘴邊嗎?我蘭風對你沈莫語的意義,什麼都不是嗎?」
當然不是這樣的。沈莫語在心裡吶喊。
可他聽不見,還沉溺在剛剛她說要離開他的心痛裡。
蘭風把她的臉抬起來,迫她瞧著他的臉。「看著我,告訴我,你沒有愛上我,只要這句話是真的,我保證不會做出任何讓你想要離開我的事。」
沈莫語的唇動了動,淡淡的薄霧輕染上她的眸,看著蘭風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痛,她的心揪住了,也跟著難以喘息。
好痛呵。
這就是愛上這男人的滋味吧,
他若真的愛上她,也鐵定得嘗跟她一樣的苦,如果哪一天他傷了她,他可能會比她還要痛。
何必呢?兩相托磨,終是俱傷。
「我沒有愛上你。」她狠下心。「今晚的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台北莫蘭,今晚來了一名意外的訪客,高大英挺,說不上俊美,卻非常有型,說不上帥氣,卻絕對讓人無法移開目光,成熟內斂而穩重,飛揚的兩道濃眉帶點陰鬱的氣質,他,便是黑道世家出身的代關集團總裁關晉。
蘭家家大業大,人脈嚇人,先祖還是建國功臣,卻有一條自古傳下來的家規,就是一生不得從政當官,因此,就算蘭家人脈驚人,勢力可以在政商界翻雲覆雨,卻始終非常低調,不管是從政當官的或是流氓黑道世家的朋友,沒有人會把蘭家人的名字掛在嘴邊,但在需要幫忙時,蘭家一定會出售,尤其傳到蘭風這一帶,硬是把版圖玩大了,看似玩世不恭的一個男人,卻足以在很多事上一手遮天。
關晉,稱不上是蘭風的朋友,跟他也沒有什麼過命的交情,但是每當他需要幫忙,蘭風都會出手幫他搞定一切,因此,他欠蘭風的情,不只一份。
有欠就得還,所以,當蘭風三更半夜把他在睡夢中CALL起來,他雖然罵了幾句三字經,還是乖乖趕過來。
此刻,關晉冷著一張臉坐在ML的包廂裡,看著那美得根本不像男人的蘭風非常MAN的在喝酒,桌子上擺著兩瓶威士忌和兩個杯子,一個是蘭風了,另一個自然是給他的了。
他是醉糊塗了嗎?才會找他來喝酒?他跟他,根本就不是這樣酒肉朋友的關係啊,彼此都看對方不太順眼,在一般人眼中甚至可以說是宿敵,現在是怎樣?還以為半夜找他來是要辦正事,等著他的卻是一瓶威士忌。
「我還要回家抱老婆。」意思就是有屁快放。
蘭風魅然一笑仰首又把半杯的威士忌灌進嘴裡,那嗆辣的液體,從唇舌一直燒向喉間、肚腹,讓他有好幾秒鐘只是半瞇著眼,真真實實的感受那燒灼滾燙的滋味。
「我聽說蘭大總裁只喝紅酒。」關晉看著他,還是對他的美色難以釋懷。對他而言,男人就要長得像男人,如果男人非得要用美才能形容,那就真的太……礙眼了。
「喂,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誤會的!」蘭風勾勾唇,拿起酒瓶替他把酒杯斟滿,順便還對他曖昧的眨眨眼。
關晉一道濃眉蹙緊,雙唇緊抿,整個人因他這眨眼的動作而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這種感覺實在有夠……邪門!
他魅,卻一點都不娘,高大俊美得連男人看了都會嫉妒——當然,他關晉例外。
可,這樣的男人卻風騷的對他眨眼……要不是他很確定自己愛的是女人,喜歡抱的也是女人,剛剛那被他電了一下的恐怖感覺,絕對會讓他失眠一整年。
「別像個娘們似的!」關晉低叱了一聲,本來不打算陪他喝酒的,可抄過那酒杯便也一口飲盡。爽!
蘭風哈哈大笑,收起他狐媚的眼神。「來,這瓶是你的,聽說你千杯不醉,就陪我喝個痛快吧,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你知道,我的品位跟你不一樣,但今晚……你的品位剛好適合我,喝吧,老婆一天不抱也不會跑掉,快喝吧,看在我今晚很想醉死的分上,陪我一晚可以吧?」
他蘭風,朋友真的不多,關晉可以醉死在人家面前,把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給人家看的朋友更是沒有。關晉不算他的朋友,但卻是一個可以信任的男人,至少不會暗地裡捅他一刀,讓他這個做了不少壞事的人不小心就死在難得一次的醉意裡。
今晚,他真想大醉一場呵。
頭一個想到可以護駕及陪酒的人就只有他,關晉。
關晉不以為然的睨了他一眼。「沒事想尋死,夠娘的!」
蘭風又笑,聽他左一句娘右一句娘的也不生氣,此刻,他連生氣都懶,一直笑一直笑,其實是因為心太痛,痛得都快燒起來,只好喝酒,一樣燒的酒,這樣就可以把心底的燒灼感當成是因為喝了酒,而不是心痛。
憨呵。
他就是這麼憨呵。
遇上那個女人,他這偉大的蘭大總裁,笑傲亞洲的蘭大公子,就只能這樣把那股悶、那股慪給用力憋在胸口,然後熟練的燒出一個洞來。
關晉看著他,連他這個神經很大條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對方傳過來的濃濃悲傷,要死了……
「是哪個女人?」想來想去,神通廣大的蘭風,天底下唯一可能遇到的解決不了的事,大概就只有這一個了。
蘭風挑挑眉,還是笑,替關晉倒酒。「你那時候是怎麼追到那位青梅竹馬當老婆的?她很漂亮,愛死你了,我那時候故意拿肉餵她,想把你氣死,結果那個想哭出來的人竟是她,超可愛的女人。」
關晉還是看著他,對於他讚美自己的老婆,半點沒有開心的反應。
要知道,對他而言,那段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綁來的。」關晉突然冒出一句。
蘭風意外的抬眸。
「不是問我怎麼追到的嗎?」關晉清清喉嚨,又灌了一口酒才道:「把她綁到我身邊來,然後讓她愛上我,當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溢出來時,什麼都可以克服的了,克服不了,一定是因為那個女人不夠愛你。」
「就這樣?」好簡單,也好深奧。
「她不愛你嗎?」關晉問
「她說一輩子都不會愛上我。」他自嘲,這輩子還沒什麼事如此讓他受挫過,只有她。
「很聰明的女人。」
蘭風瞪了關晉一眼,「想嫁我的女人可是從台灣排到美國去了。」
「重點是你又不要娶。」
哈,一語擊中。
他蘭風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像風,愛極了自由,從來就沒真正想過為誰而停留……
除了,小語。
是啊,唯有她——就算飛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想念的女人。
只是,她說她不愛他……
而他,竟真的有種被拋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