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回到了現在——
想到兩人之前的種種,是甜蜜,是苦澀,但在絲月的心裡,還是喜悅比較多一點,因為有了他,自己平凡的一生才有不平凡的際遇。
聽到耳畔傳來微鼾聲,她微微的抬起頭,發現他睡熟了,她緩緩的坐起身,目光貪婪的看著他天真如孩童般的面容。
她輕輕的用指尖滑過他英挺的鼻子,面對這樣無害又惹人憐惜的睡容,她一點也不陌生,因為她的小老虎睡著時也是這樣的可愛。
突然,他伸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然後放在胸膛上,她想要抽回,但是又怕驚醒他。
她知道他的身份造成他不易深眠,以前她只要稍微動一下,就會驚動他,現在看到他可以這樣放心的深睡,她就不忍心吵醒他。
這個男人……她多麼希望可以擁有,卻也明白感情是不能強求的,既然知道是沒有結局的未來,又何必要苦苦的糾纏呢?
她自知自己的平凡,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還是不要妄想比較好,反正她已經有寶寶了,也可以當成她這份愛情遺憾的另一種幸運。
可是……她又很恨自己,明明就知道不可以再沉溺情愛中,卻還是拒絕不了他霸道又令人窒息的擁抱,在滿足了她身為女人對情人的渴望及需要之後,她的心呢?
她的心不但沒有得到滿足,反而因為身體滿足了,心靈沒有,而更加空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突然想要離開他,遠離這個會讓自己上癮的男人。
當她悄悄卻又急速的把自己的手從他的大手中抽離時,一種冷冷的感覺馬上襲上她的手,手上的毛細孔似乎在抗議離開溫暖的地方,馬上一陣收縮。
絲月幾乎是停止呼吸的看著他,害怕他會醒過來,但是不知道他是真的累了,還是怎樣,他並沒有醒過來。
她無聲的下了床,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儘管她的身體微顫的抗議著,但她還是選擇像忽略小手那樣的忽略它。
以後再也無法獨享這個溫暖的懷抱了,不如早點習慣。
絲月迅速的梳洗整理一下,她很想要好好的泡個澡,洗去他留在體內的氣味,但是有個男人躺在她的床上,怎樣也是不方便的。
換上一件他愛的白色衣裳,把自己又黑又長的秀髮綰成一個簡單又不失禮的髮髻,她不自覺的打扮成他喜愛的造型。
突然,她聽到身後一陣囈語,轉過頭去,卻發現他像小孩子一樣在踢被子,只不過他並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個強壯威猛的大男人。
被子下的他是一絲不掛的,所以被子被他一踢掉,當真是「春光滿人間」 了。
絲月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撿起被子替他蓋上,然後又覺得蓋到腰部似乎還不夠,那樣強壯的胸膛看起來也很好摸的樣子……
她又連忙把被子往上拉,蓋到他的脖子,又覺得他那張熟睡的俊臉更加引誘人犯罪,於是決定連臉都蓋上最好了。
把床上熟睡的愛人當成往生者全蓋好了之後,絲月便走出去準備小貓及她的食物。
不喜歡屋子被弄得烏煙瘴氣,她將廚房蓋在屋子的後方,一個小小的雨柵當屋頂,上面還種了葡萄讓它自然的旋繞,當葡萄成熟時,一串串紫色的水晶寶石就會懸掛著,又好吃又好看。
當她開始燒火柴的時候,小貓便走到她的腳邊撒嬌的喵嗚著。
「小雪,去旁邊玩,不然等不會燙到。」
聽到女主人的命令,小貓睜大貓眼望了她一眼,然後決定先去其他地方逛逛,等下有吃的再過來好了,反正女主人很疼它的,不會讓它挨餓。
當小貓離開後,絲月便開始準備晚餐,她不知不覺多煮了一些,她不想要承認自己是因為屋裡那個男人,而是感覺到自己今天肚子比較餓而已。
當美味的食物香氣飄散在人來人往。歌聲舞影的秦淮河畔,這處無憂小築彷彿成了華麗貴氣的金銀屋中一座小小的世外桃源,莫不引得路過的人們偷偷的望一眼,看看是哪個特別的人住在這裡?是否有機會可以一親芳澤?
絲月把煮好的家鄉小菜端到花柵下的竹桌上,才想要轉身替冰雪拿一壺她親手特製的梅子酒,卻發現一道慘叫聲,伴隨著一個貓咪的低吼聲。
是小雪!
當她想要衝進屋時,卻發現有人比她早一步的衝出來,手裡抓著的正是拚命掙扎的小貓。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宰了這團毛球。」冰雪咬牙切齒的說,俊美的臉上多了五條小小的抓痕,看起來似乎很痛的樣子。
不用說,一定是小雪調皮到冰雪的身上了。
絲月連忙衝過去把小貓一把抱過來,保護似的說:「它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就是活該的嗎?」
「我可沒有這麼說。」她低語著,這才瞄到他的衣衫不整,連忙又別過頭去,滿臉漲紅的說:「你快點去穿衣服啦!然後出來吃飯。」
「你煮飯?」
一聽到她親手煮飯,冰雪的頭原本正在冒火,馬上就滅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屋子裡。
當絲月把小貓的食物放在它的小窩邊,讓它自己去吃之後,一個轉身,竹桌前面已經乖乖的坐著一個人了。
「這麼快?」她有些訝異,卻難掩心中的歡喜。原來他還是有喜歡她的地方,雖然只是喜歡她煮的菜也好。
「你也坐下來。」他一副主人的口氣命令著。
絲月不禁在心中暗歎了口氣。
這個大少爺真能入境隨俗,想到他居然可以在那樣對她之後還這樣自在,她就感到很火大。
「我一直都沒吃飯。」
「啊?」她有沒有聽錯?「都沒有吃飯?」
「都吃麵。」
絲月當場感覺到頭上有只烏鴉飛過去,還啊啊的叫個不停。
「無聊。」居然還說冷笑話。
「因為我不想要破壞記憶中的味道。」
「什麼味道?」
「你煮的飯。」
絲月告訴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被他簡單的幾句話給感動,不可以!
他拿起筷子,然後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看看她,眼裡有期待的光芒閃爍著。
絲月怎麼會不明白?他每次吃飯,都喜歡配上那個東西的,這個小習慣說穿了,也是被她養成的。
「喝一壺酒要十兩銀子。」為了要養寶寶,別怪她視錢如命了。
他馬上二話不說,從懷中拿出一錠金元寶放在桌上,然後又看著她,等待她動作。
「還有那個。」
她知道他最愛吃那個小東西了。
「這個比較貴一點。」
他又拿了兩個金元寶,不過似乎覺得不太夠,居然把身上的錢包都給了她。
「真是大方啊!你對其他人也這樣大方嗎?」她咬牙的說道,不願去想像他對其他人大方的情景,尤其是女人。
這段日子裡,他有其他的女人嗎?還是心中一直都只有小師妹?
「我只想喝你釀的酒。」他丟下這樣一句話,期待的光芒稍微退去,「如果你不給喝就算了。」
她可以拒絕他的金錢,就是拒絕不了他的失望。她邊暗自斥責自己無聊的同情心,邊去後院拿了一壺親手釀的梅子酒。
她才一坐下,便見到他拿著酒杯遞到她的面前,一副要她替他倒酒的樣子。
她不想再惹事,也就順從的替他倒酒,並且把炸好的小雞塊端上,不想跟他說,她其實早就已經想到他可能會想吃了。
她溫柔的替他夾菜,看到他一副很久沒有吃到食物的樣子,不禁皺眉,脫口問道:「你到底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前陣子替皇上去一趟北域,那裡的東西不合胃口。」
「不是不合胃口,而是你這個人很挑嘴。」她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不該表現自己對他的關心,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你煮的,我就覺得很好吃。」說完,他還對她露出一抹難得出現的微笑。
絲月刻意壓抑住心頭猛然一跳。這個壞蛋現在想要用這一招,會不會太遲了?
「請你吃完快點定吧!還有,記住你的承諾,把寶寶還我。」
「我還不想走。」他一副心情很好的說。
事實上也的確不錯,他的身體剛剛才獲得最大的滿足,而且還在她的香味包圍下睡了個好覺,雖然他並不太明白自己怎麼會被整個人蓋住,像是往生者那樣,但是就是很舒服。
如果不是那只賤貓偷偷的爬上來偷襲他,他可能會沉溺在這份平凡卻不易得到的幸福中不想起床。
看到自己被他惹得心情都不好,而他卻一副幸福滿足的樣子,她就更加火大了。
「別忘了你只是三百號,我的客人們沒有像你一樣厚臉皮,還留下來吃飯的。」她故意冷漠以對,市儈的提醒他,他只是個尋芳客。
至少她以為他是,而她是供應慾望發洩的玩物。
「因為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
「對對對,因為你是我第一個男人,那又怎樣?這樣有什麼好炫煙的嗎?」
她說完,還深深的吸一口氣,企圖要平靜一下,但還是很生氣。
他的回答是更加燦爛及隱含深意的微笑。
「對了,不用等你的三百零一號,三百零二號了。」他一副很好心的提醒著。
「什麼?」
「三百號以後的人都不會來了。」他輕啜一口香醇甜美的好酒。
「什麼?」她發現自己這樣問很白癡,連忙收起呆滯的神情,皺著眉,嚴肅的逼問著,「為什麼?你不會又把人家趕走了吧?」
「因為你,我包了。」
「什麼?」
「你快要變成應聲蟲了。」他覺得這樣鬥嘴還滿不錯的,而且包了她這一招這樣簡單,當初他怎麼沒有想到?
不過現在想到也還來得及。
「你想包,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不同意也由不得你,我已經向皇上請求賜婚,所以你現在可以算是我的人了。」
「你不可以這樣。」
「想抗旨?」他口氣一冷的說。
當然想,她不可能跟他過一輩子卻又不能愛他,愛上他是多麼簡單的事情,而且早就發生了,現在的她只能死命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心不要再沉淪了。
「你寧願娶個煙花女子為妻?這可是會傷了冰雪大俠的名譽,你不在乎嗎?」她靜靜的問,小手緊緊的抓住手中的筷子,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洩漏自己內心的情緒。
她想嫁,她想要一輩子就這樣伺候他,就這樣陪在他的身邊。絲月的內心狂亂的吶喊著,但是愈是這樣,她的神情愈是冷漠疏離。
突然,她身邊的男人放下酒杯,她被他拉入懷中,嬌小的身子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想要往後退,但是他的大手抱住她的後腦,用力的逼她靠近他。
「冰雪……」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跟那些人在裡面做什麼嗎?」
「什麼?」一聽到自己又說了這兩個字,她不禁臉兒燒燙。真的快要變成他說的應聲蟲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的身子只有我一個人碰過。」
她心頭一震,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話一出口,她真想要咬舌頭自殺。
哎呀!自己怎麼會這麼笨!
「我有眼睛看。」
早該知道他最會這一招了,要替太子殿下做事,來無影去無蹤是基本功夫,神不知鬼不覺是拿手本領。
她放棄掙扎了,低著頭小聲的說:「她們其實都是可憐的元配或是被欺侮的小妾,沒有地方可以哭訴內心的痛苦,也不敢跟其他人說,就怕洩漏出去,所以她們就……」
「花錢來找你說?」
「別忘了我娘是個大夫,也許在醫術上沒有我爹厲害,但是她說,人身體生病了有藥物可以醫治,但是心靈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所以你會醫?」
她輕輕的搖搖頭,「我不是很會,但是我很會傾聽,而且到我這裡為止,不會再傳出去。一開始我只是聽王老爺說他孩子不孝,妻子不賢慧而痛苦的往外發展,並不是真的花心,他說了一天一夜,我哪知道最後卻被傳出那樣錯誤的傳聞。」
是啊!害他那時候聽到差點去殺人。
「後來王老爺又介紹張老爺,然後一直這樣傳下去。我雖然不想要靠這樣賺錢,但是肚子裡有小老虎……」她無奈的歎口氣,「也只好這樣了。」
女子不靠男人獨立求生活是很辛苦的。
冰雪突然有種驕傲的感覺。
沒想到他的小女人也有這麼厲害的一面,但是他也不意外,因為她不就是用這樣溫暖的愛融化了他孤僻的心嗎?
「嫁給我。」這樣她就不用辛苦了。
絲月身子一凜,緩緩的伸出手捧住他俊美的臉龐,用著一種她常對來求診的人說話的口氣哄著說:「不要為了寶寶而勉強自己的心,要生下寶寶是我的決定,不用你負責,但是如果你想要來看寶寶,隨時都歡迎。」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他的好心情不見了。
「你講點道理啊!你冷靜的想一想,你並不愛我,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會長久的,你——」
「不准對我說教。」他冷冽的打斷她。
「怎麼說你才會瞭解?」
「我不用瞭解,我只要知道我不要你走就對了。」說完,他像是懲罰又像是賭氣似的狠狠的吻住她,那樣的用力,那樣的粗暴,那樣的令她無法抗拒。
當他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唇時,兩人都是喘吁吁的,「不准走。」
不准走?
同樣是三個字,卻是不同的含意。
這不是她想要聽到的。
她推開他,然後轉過頭去,「對不起。」
「月月……」
「請你走吧!我希望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他把她拉過去,用力的搖晃著,「你說謊,你明明在乎我,你是愛我的。」
她突然崩潰的落下眼淚,「你還說,你想要逼死我嗎?你想看我笑話嗎?你到現在還提起這件錯誤的事情?冰雪,你別欺人太甚。」
「我沒有。」
「你是不是因為得不到小師妹,所以想說沒魚蝦也好,就來找我這個笨女人將就一下,是不是這樣?」
他沉默沒有回答。
「我討厭你老是不說話,讓我一直猜你的心,我很累,我不要這樣。」
她羞憤的吼完,心碎的淚水似珍珠般滾落,她用手背摀住即將出口的哽咽,然後轉身奔跑入屋,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冰雪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不會說話是一生最大的遺憾,面對愛人即將離去,他卻不知道要怎樣挽留。
他獨自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花棚下,無視身邊的一切,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屋內也同樣沒有聲音。
兩人像是兩頭野獸分處兩地般的對峙著,誰也不想要移動腳步。
他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穿透重重的阻礙,直透入屋內同樣呆坐在桌前的女子,對方也是一樣,只不過他的目光是絕對的不妥協,而她的卻是悲傷及掙扎。
突然,她聽到屋外男子憤怒的吶喊著,「秦絲月,算你狠。」
絲月身子一顫,馬上衝到門口,打開門往外一看,卻只看到月光下憤而離去的英挺身影。
「冰……」她想要開口呼喚,對方卻已經消失在月光下,聽也聽不到了。
絲月原本壓抑住的淚水又再次的浮上來,她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這樣愛哭,但是一遇到這個男人,就是忍不住。
她無力的摀住自己的臉,傷心的啜泣著。
你這樣做是沒有錯的,如果得不到他的愛,現在斬斷情絲是對的。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但是為什麼心卻似刀割,疼痛的感覺比當初他無情的驅離她時還要強烈?
就在她淚眼迷濛的時候,她發現桌上有一張字條被風吹動,緩緩的飄落在她的面前,她伸出顫抖的手抓住那張字條,上面浮動的是熟悉的字體。
只見他寫著:
小老虎跟我是不可分的,想要小老虎,就必須接受我。
給你三天考慮,超過三天,你就永遠也見不到我,當然還有小老虎。
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