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耳畔有笑聲,像是小孩子咯咯笑,又有少女如風鈴般清脆的笑,還有……
牛在叫!
侯子夫猛然坐起身,嚇得在床邊逗小孩的女子緊緊的抱住懷中的小娃兒,差點害他窒息。
翩翩發現自己抱娃兒太緊了,連忙鬆手,安慰道:「乖乖,不可以哭喔。」
「他才不會這麼聽你的話,他是生來折磨人的小惡魔。」子夫一副說風涼話的口吻。
翩翩將小娃兒放在搖籃中,然後走到他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臉,但卻被他一把捉住。
「我不喜歡女人隨便碰我的臉。」他冷冷的說。
翩翩倒抽了一口氣,不過,她不會在他冷酷的目光下露出畏縮及恐懼的神情。
「可是你的臉不疼嗎?」
被牛蹄踹的痕跡仍留在他臉中央,腫得不成臉型,活像個肉包一樣,這還不疼嗎?
她一說,他這才感到臉上似乎有火在燒一樣,還一陣陣的刺痛著。
他下床衝到鏡子前,只見鏡中哪裡有以往那俊美無儔,玉樹臨風的公子哥兒模樣?
根本就是豬頭一個。
翩翩明白任何人都不能接受自己臉腫得不成人形的樣子,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盡力安慰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邊,遲疑了一下,才伸出小小的手拍拍他的肩。
「不用擔心,我替你上了些消腫的藥膏了,所幸沒傷到骨,過些日子就沒事了。」
沒事?!
他捉住桌子的雙手緊捏著不放,凝聚每一分意志力以克制住自己的怒氣。
「請問一下,那牛是你養的嗎?」他似乎出乎尋常,過分客氣的問。
「對啊,它是我爹留給我的,還有一畝田,每天我都要跟牛一起去耕種……啊!」
她尖叫一聲,下一秒便發現和一個豬頭面對面靠得好近,急促的鼻息不斷地吹拂在她的臉頰上。
「如果是你的牛,那就太好了。」
再如何遲鈍的人也能自他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殺氣中,瞭解到將有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你……你……想做什麼?」她結結巴巴地問。
「我要去殺牛!」他咬牙切齒的說。
只見她臉色一陣刷白,在他找到菜刀之前急急的拉住他的手。
「不可以,那牛是我爹留給我的遺產。」
「那不是遺產,而是殺人武器!」
他怒吼一聲,雖然他也對自己出色的容貌感到困擾,但跟現在他這副豬頭相比起來,他寧願選擇困擾。
「不可以。」
「我說可以就可以。走開!」他揮掉捉住他衣袖的小手,但她馬上又捉上去。「放手!」他又揮。
「不放。」她又捉。
「好!」
二話不說,他大步往外走,翩翩說什麼也不放開他,一路上就被他拖著走到那頭肇事的牛面前。
「笨牛,你今天死期到了!」他邊吼邊揮舞著手中的菜刀,想著該從哪裡下手。
「哞!」誰在叫我?
嘴巴仍動個不停的牛一臉茫然的回過頭,就見到有個人拿著刀。
「哞!」豬頭人。
它的牛眼大瞠,表情一陣駭然,拔起牛腿便要逃,可是……
「有繩子綁著,你逃不了的。」子夫的表情宛如奪命羅剎,只不過臉腫了,看不出危險性,感覺有點好笑。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她死命的要從他手中奪下菜刀,可是她人不夠高。
「哞!」殺牛了!救牛喔!
寧靜的小屋傳來陣陣淒慘的牛叫聲,還有少女的哀求聲,外加男人的怒吼聲,結果又引來小娃兒的哭聲。
一下子整個世界變得驚天動地,鬼哭神號。
「夠了!全都住口!」他受不了的大吼著,四周頓時靜了下來。
正眼對著少女,他這才仔細看清楚她的容貌,發現她長得……似乎有點過分的……可愛。
一時間他的目光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她看起來是那麼清靈秀雅,那麼玲瓏細緻,那麼楚楚動人,一雙水汪汪的眼瞅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傾吐似的。她纖細嬌嫩的身子宛如一朵梅花,一朵盛開在枝頭上粉嫩的白梅,惹人萬般憐愛,想一輩子好好的呵護她。
他這個人對美人兒一向都不會有任何太過的反應,但一碰到可愛的女人就不行了。
顯然的,眼前這一個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女人。
而這也牽動了他內心世界所潛藏的佔有慾。
「雖然……」盈盈的淚珠滾落下來,令他心一動,「牛大哥不小心踩了你一下,害你變成……」豬頭。但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她想著。「可是,那也是你偷偷摸摸的呀!誰知你是不是想偷牛,所以牛大哥為了保護自己才踩你的。」
「我偷牛?!」
他感到很好笑,但瞪著他的大眼卻一點好笑的意味都沒有,所以他只好將笑意吞下去。
「我是來找我的小惡……我的小侄子的,他不見了,我懷疑他是被人綁架的。」他伸出食指抵在她小巧可愛的鼻子上指控著,黝黑的眼眸閃著不可知的光芒。
她很努力想看穿他眼神的含意,卻只看到印有牛蹄印的豬頭臉,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才沒有綁架寶寶,那是……他突然出現在我的牛車上……我連回到家……也都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在……」
「在你家,對不對?」
她含著委屈的淚水點點頭。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人證可以證明你是無辜的?」她又點點頭,像是要把頭點下來似的。
子夫的臉上浮出一抹微笑,他挑高眉頭望向她,「那也可以說,沒有人可以證明你是不是因為貪圖我們侯家的錢財而起了歹心,綁架我們家可愛又天真的小寶貝。」他說了一大串違心之論,感到自己充滿前所未有的虛偽。
但他堅決否認。
「你不要隨便誣賴人家。」說著說著,原本在眼眶中滾來滾去的淚水終於滴落下來。
奇怪,他的心怎麼痛了一下?
「搞不好是你故意不要他,把他丟在牛車上。如果沒有遇到我,摘不好他就會活活餓死了。」
她的話令他心虛了一下,但他裝作若無其事,表情仍是一片怒意,表示絕不心軟。
「胡說!哪會有人這麼狠心把小娃娃丟出去你別說笑了。」
他的話好巧不巧的讓隨後找來的總管及其他人聽到。
「二爺,被你丟掉的小少爺找到了嗎?」
總管一開門,便發現自己收到六道尖銳的目光。
一男一女外加一頭牛。
「總管,你可以住口了。」
「咦,你是二爺?!你的臉……噗!」
總管一時忍不住爆出一笑,身邊其他人也跟著爆笑出聲,大伙全都因臉上有牛蹄印的侯子夫笑到不行。
「不准笑!」子夫的怒吼聲中,帶著掩不住的難為情。
從小到大,他哪裡有這麼丟臉過?
而今天,他會被笑全都是因為……
他轉頭想找翩翩,但卻不見她的人影。
「那姑娘躲到屋裡去了。」總管小心翼翼的指了指緊閉的木屋小門。
侯子夫狠狠的丟下一個凶狠的眼神,看得所有人都嚇得瑟縮起身子,不敢出聲,這讓他感到舒服了點。
冷著臉,他大步走到門前,手未碰到門把就看到人出來了。只見她臉上的淚水未乾,懷中抱著正是他忍不住會發抖的小惡魔。
「你……」
「寶寶還你。不准再說我綁架,我才不會為了錢做出對不起我父母的事。」她嘟著小嘴生氣的說,同時將嬰孩交給他,然後轉過頭不理他。
「你……」
「不要跟你說話,你走。」
「你……」
他話未說完,她乾脆走回屋內,當著眾人的面對他用力的甩上門。
結果,一個窗戶掉了下來。
現場一片安靜無聲,因為大家的腦袋正努力要消化眼前的情況,不過儘管尚未釐清一切,所有人卻都被引發了興趣。
一向對人吼來吼去的二爺,如今卻被個身高都不到他肩膀的小女娃甩門,豈不大快人心。
一想到以前被侯子夫折磨的情況,眾人不免有種出了一口鳥氣的快感。
當下,飽受蹂躪的眾人全都站在那勇敢的小女娃那邊。
侯子夫狠狠的瞪著眼前被甩上的門板。
從來都沒人敢不理他,敢反抗他,敢當著眾人的面甩他侯二爺的門。
只有她!
這個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姑娘。
不過無所謂,很快的,她再也不需要名字了,因為快死的人要名字也無用。
「來人啊!」他威風凜凜的命令一聲。
「是。」
「把這個女綁匪捉回去,我要好好逼問她,等招供之後就送衙門。」
門隨著他這句話開了,一張慘白的小臉出現在眼前。
「你敢!」她喊道。小臉逼近,直直的瞪著他。
還沒知道對方的名字,兩人卻早已新仇舊恨幾百回,勢不兩立了。
侯子夫緩緩露出惡魔般的笑,壞壞的說:「你看我敢不敢。」迅速收起笑,他大手一揮,「捉起來。」
「你敢……不要……放開……我要叫了……」
他閉上雙眼,滿意的聽著她驚慌害怕的呼喊。很好,誰教她敢對他無禮,下場當然很慘。
「二爺,那牛呢?」
他睜開黑眸瞄了眼不遠處想偷偷溜走的牛,想逃?!沒那麼簡單。
「一起捆回去,有空宰來吃。」他淡淡的說,手隨性一揮。
「哞!」
牛的慘叫聲隨即加入女主人求救的行列中,讓侯子夫的笑容咧得更大。
啊!報復的滋味真是過癮。
***
侯府。
侯子夫正準備好好的坐下來吃一頓飯,但「哇」的哭叫聲傳來,硬是擾了他吃飯的情緒。
他按著發疼的太陽穴,大聲叫喚,「總管,你躲到哪裡去了!快給我滾出來。」
總管衝了進來,耳朵塞著棉花,迎上了侯子夫殺人似的目光,他才手忙腳亂的將棉花拿下來。
「二爺。」他尷尬的笑了笑。
「他哭了好久了。」子夫指著搖籃裡哭得滿臉鼻涕又是眼淚的小娃兒。
總管急忙走過來抱他,邊哄邊對子夫說:「小少爺只喝了點東西之後就不肯再吃了。」
「他不是愛啃草嗎?抱一堆進來啊!」
總管一張老臉皺成一團,為難的搖搖頭。
子夫雙手環胸,冷冷的目光落在那張哭得紅咚咚的小臉上。
怎麼哭起來都一個樣?他皺眉心想,腦海中浮起了風翩翩那張淚容。
他瞇了瞇眼,走到總管的身邊,一把拎起哭哭啼啼的小娃兒便要往門口走去。
總管臉色一白,雙腿一跪,「二爺,不要再丟了。」
「滾開!」
「二爺,小孩子哭鬧是在所難免的,你不喜歡就讓我帶遠一點,畢竟他也是大爺的骨肉。念在大爺從小到大照顧二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求求二爺就不要對小少爺生氣了,他還小……」
「住口!你怎麼越老越囉唆,我只不過要把這小魔頭交給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
總管愣了一下,哪個女人可以制得了這個小祖宗?
啊!有了,翩翩姑娘就有些能耐。
「翩翩姑娘,小少爺就靠你了,你可要救救命啊。」總管跪在地上祈求道。
在他一見到翩翩姑娘時就有個強烈的感覺,他深信這個嬌小玲瓏的女子是個不凡的人。
也許是侯家的貴人也說不定。
貴人啊!你可要高抬貴手,救救命啊!他在心中不斷的祈禱哀求著。
***
一聲無禮的踹門顯示有人進屋,而且還是個無法無天的自大狂。
翩翩坐著不動地等他來。
她要問他為什麼要關住她,不讓她走,她又沒有犯錯。
「侯子夫……」
她一肚子罵人的話都還沒出口,他就丟了一個東西過來,她本能的抱住。
翩翩定神一看。「寶寶?!」
她像是小孩走失又找回的母親一樣緊緊的抱住他,想把懷中那小小的、軟軟的、香香的小身體融人體內似的。
不可思議的,哭聲竟然停止了。
他大大的鬆了口氣,隨即又不敢置信的搖搖頭。
他是在作夢嗎?
無時無刻不願放過他的小惡魔誰都不甩,府中所有女人都給他抱過,有奶水的也全都吸過,可是他這個小少爺半點帳也不買。
可是,一遇到這風翩翩,他就乖得很,連大嫂在時也不見他有這麼乖過。
侯子夫走到她面前,蹙著眉,直直的盯著她不放。
「看什麼?」她不自在的問。
為什麼他的接近會突然令她不安呢?
他的臉仍然腫得不像話,所以他仍然是一副豬頭臉。
她不會對個豬頭害羞。不過,聽其他丫環偷偷告訴她說,他沒變豬頭之前,可是個會令女人芳心大亂,心跳臉紅的俊美男子。
她很好奇,他長的是什麼樣?
「你到底哪一點好,可以讓這小惡魔對你如此百依百順。是你的奶水比較好喝嗎?」他的目光落在批圓潤的胸前。心中突然浮起渴望的慾望。
這小鬼真幸福,可以把手放在那裡……
「拍!」
忽然一個巴掌打掉了他所有的遐想,他錯愕的看著打人的翩翩。
只見她嬌嫩的臉頰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
「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這個黃花大閨女說出失禮的話,不可原諒。」
不過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他一定會打回來的。從他那一副不容許任何人任意侵犯的威嚴之中就可知,一定沒有人甩過他耳光。
尤其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
她這下子死定了!
「你敢打我?』』
他瞪著眼前花容失色的小女人,她的懷中抱著小惡魔,一時間令他有個錯覺——
這個小女妖跟那小惡魔一樣,是生來讓他一向自由自在、無法無天的日子變成地獄的人。
他猛然捉住她纖細的肩膀,以驚異且諷刺的語調說:「我有些理解為何有男人會打女人了,因為有些女人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話到最後,他幾乎用吼的。
他的火氣嚇到了她,也嚇到了她懷中的小娃兒。慘白的小臉上,水汪汪的大眼迅速佈滿霧氣,在來不及阻止慘劇發生之前,她的眼淚和小娃娃的一起落下。
天啊!一個哭就夠了,現在還兩個!子夫咬牙,早晚有一天他會精神錯亂的。
「不准哭!」
「你放我回去!為什麼把我捉來?我又沒有犯罪,我可是良家婦女,善良的老百姓,平時都有繳稅,你一定是欺侮我是個孤女……」她抽抽噎噎的哭訴著。
「不要哭了。」
「我告訴你,我爹他很靈的,他晚上一定會來拉你的腳的……」
「哇——」娃娃可怕的哭聲恰到好處的跟著響起,完美的配合到了足以把一個聖人逼瘋的境界。
「叫你不要說了,聽不懂嗎?」
「不懂!不懂!我不懂!」她任性的吼著。
「你!」
「怎樣,打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
「你就不敢!」
「你!」
他捉繫住她纖細的肩,出於直覺反應的舉起了左手,想給她一個教訓。
她狠狠的倒抽一口氣,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真打我,我跟你沒完沒了。」她認真地威脅他。
「是嗎?」他的眼閃過一絲激情及興奮,「那咱們就試試看。」
「啊!」
她尖叫一聲,他那霸道的唇已經不客氣的落下,奪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害她差點沒了氣。
他唇離開她一下下,用命令的口吻說:「被吻的時候,眼睛閉上,嘴巴張開。」
什麼?!
她還沒回過神來,又再次被他吻住,這次她絕望的發現自己連尖叫的力氣也有了。
這個吻是熾熱而短暫,像火焰撩原般迅速流竄到她的全身,令她有種要被融化的錯覺。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子夫迅速的放開她,並後退了一步,他的黑眸閃爍著邪惡的光芒。
「看來女人還是要用這一招才會乖。」他一副經驗十足的說著。
她用手背死命的拭去唇上的吻痕,不斷的呸口水,「才怪!你的吻噁心死了。」
他沒有生氣,只是用眼神告訴她,他已經把這個吻烙印在她的靈魂上,教她這輩子永遠忘不了。
「怎麼了?」
總管及其他人衝到門口時,只見兩人如困獸般怒視著對方,不過並沒有見血。總管望了眼抱著小少爺的翩翩,紅暈佈滿了她的雙頰,眼睛是哭得又紅又腫,令人不捨極了。
「小惡魔留在風姑娘這裡,她有任何需要你們都要全力配合,就是不准她離開大門一步,聽到了沒有?」
「等一下,為什麼我要留下來幫你照顧小孩?我不要!」
「不要也不行,你要贖罪。」他堅決的說著。
聞言,翩翩臉色一白。
「不行,我不能留下來,再說又不是我把你的臉弄成這樣的。」
「可是那是你的牛,不是嗎?」
「我……」
「要我找牛算帳也可以。來人啊,今晚把牛宰了,加萊。」
「等一下,你不可以!」她緊緊的拉著他的衣袖,臉色驚慌不已。
「又不可以?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情,犯了罪、傷了人卻什麼代價也不用付出,那我也把你可愛的小臉蛋踹上個牛印,好不好?」他輕輕的說著,語氣裡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威脅。
「可是……」
這個男人真愛威脅人!
「你可以拒絕啊,不過那頭牛也不會再見到明天的陽光了。」
「好啦,好啦,我答應照顧寶寶到他的爹娘回來為止,這樣子可以了吧?」
他滿意的點點頭,時間夠了,夠得足以讓他完成他心中的計謀。
「好,總管,安排一下。」他命令著,不理會她殺人的目光,在經過她身邊時他丟下一句話。「小妖精,咱們這輩子沒完沒了了。」
「你說什麼?」
她想問個明白時,他已經離開她的視線了,留下她和手上的寶寶,還有一群好奇的下人。
沒完沒了?!
他到底想怎麼樣才要放她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