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魚版仙人掌……
這是在九金在王仙魚身上奮鬥了半個時辰後,她家師公給出的結論,很生動。
曾有一度,九金很擔心自己會把魚兒姑娘弄死,沒想到原來生命力頑強的不止她一人。
「哈、哈哈哈哈,為什麼人生會忽然變得如此美妙?」九金雙手捧著熱乎乎地豆腐腦,以極其不雅的姿態靠在路邊的階梯上,忍不住張狂地大笑,連身子都忍不住顫抖。獨樂樂很不爽,於是她拉了拉一旁師公的衣角,逼著他附和:「師公,你說為什麼人生會如此美妙?」
「因為這家的豆腐腦很好吃。」項郝很專注地品味著手裡的豆腐腦,敷衍地回道。
九金用仰慕地目光凝視著他,師公到底是師公,處處都比她強,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食量,在他面前都顯得那麼渺小。這已經是師公吃的第六碗豆腐腦了,還是她請客的。
不過看在他剛才帶她去報仇的份上,九金忍了,強裝出一副很豪爽的樣子大笑:「我沒騙你吧!這家的豆腐腦是用豆腐做的,味道很純正。」
「嗯……」哪家的豆腐腦不是用豆腐做的?
「可惜今天贈品都送完了,他們家的贈品很有歷史意義哦,啊啊啊!」話說到一半,九金忽然大叫,把手裡的豆腐腦擱在了一旁,在身上的小挎包裡掏了半晌,終於掏出來,「就是這個東西,據說可以讓人找到真命……」
「什麼破東西?」項郝搶過了九金手裡的東西,打斷了她的話。
恰好解決了第六碗豆腐腦,他把空碗丟在身前,擺弄起了那六根被段子七拼湊起來的木頭。
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六根小木頭又一次四分五裂了,回歸到了它最原始的模樣。九金瞠目結舌地瞪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好像看見了她的紅線被人生生扯斷。
「就是這樣拆了又拼嗎?」
「是、是啊……」九金好不容易回過神,僵硬地點了下頭。
但是很快,她又愣了,因為師公又以很神奇的迅速把六根小木頭拼湊了起來。她好像又看見了自己的紅線被人接上,可是,誰又能告訴她到底真命天子能有幾個?
「阿九,你可以告訴我,這個東西的歷史意義到底在哪嗎?」
「可能是上天在揭示以『一女二夫』為標誌的新時代即將來臨了吧。」九金仰頭望天,眼神悠揚,內心雜亂。
項郝剛想開口,想告訴她「一女二夫」這個詞,此生是與她無緣的。
可惜,被一道分外刺耳的聲音打斷了。
「哎呀呀呀呀,這麼白白淨淨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的男人,怎麼就跑來要飯了呢。公子,你賣身麼?跟我回去吧,往後我吃什麼你吃什麼,我睡哪你也……睡哪。」
很快,就有道陰影朝著項郝和九金壓來,遮蓋了他們視線範圍內的所有陽光,也昭示了她口中那個要飯公子非梅項郝莫屬。
緊跟著,有個銅板「叮」的一聲,落在師公面前的空碗裡。
身為局外人的九金反映比較快,審視起了自己和師公的模樣……雖然他們就這麼坐在路邊階梯上吃豆腐腦確實很不端莊;又儘管師公跟前放著的那只剛被他清空的碗,確實很像乞丐的必備工具。可是,這人是眼長歪了還是怎樣,瞧瞧他們這打扮還有這氣質,哪有這樣的乞丐?!
「好大的腳喏……」九金不滿地抬起頭,目光順著眼前那雙腳慢慢往上移,忍不住驚歎。
可是隨著她眼神的上移,驚訝的情緒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沸騰了,「好肥碩短小的腿喏……」
「呀,腰去哪了?」
「師公師公,好寬闊的胸膛喏……」
「咦?脖子也沒有了。」
「哇哦……」最後,九金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嚇得往後一縮。不是很想打擊人,可她還是忍不住好奇,顫著聲問道:「姑娘,你是剛從發生踩踏事件的現場過來的受害者麼?」
聞言,項郝有些好奇地看了過去,因為背光,他費了番周折換了幾個角度,才總算看清楚了。然後,他可以作證,九金這話絕對沒有絲毫誇張的成份,眼前那姑娘的容貌簡直堪稱慘不忍睹。壓根就是個撒滿芝麻的大燒餅,偌大的臉龐,除了五官是平面的其他東西都很有立體感,不用懷疑,她臉上除了五官還有很多其他東西,比如化膿的暗瘡,再比如有些許外翹的鼻毛。
「阿九,我有沒有誇過你漂亮?」項郝吞嚥了下口水,格外深沉地轉頭看向九金。有了比較,他才知道原來他家九金的容貌已經很出眾了,之所以以前沒有這種覺悟,是他的錯,怪只怪他眼光太狹隘,遺漏了這樣的極品。
「公子,你到底賣不賣……身啊。」姑娘無視了九金和項郝的所有話,堅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扭著身子,伸出血紅的舌頭舔著手裡的糖葫蘆,問道。
「我倒是想賣,可是這種事我做不了主,得問她的意思。」項郝一把拉過九金,把所有麻煩丟給了她。
「我沒意見,絕對沒意見,姑娘您要是喜歡,儘管拿去。」九金很大方,還一個勁地把師公往外推。開玩笑,就算她非常非常的小心眼,也不至於跟這麼沒有威脅性的人較真吧。
「你就這麼把我丟給別人?」項郝突然收斂起笑意,瞪她。
「不是丟,是賣!」九金拚命強調。
「有什麼區別嗎?」
「有,賣是有銀子收的。」
「你就為了銀子,把我給別人了?」
「那你以前把我丟給別人的時候,連銀子都沒有吶……」只許他放火不准她點燈的嗎?
「我只是把你寄存在咸宜觀,那裡沒有男人!」這是很根本的原因。
「屁咧,玄機姑姑身邊到處都是男人。」
「當時我怎麼知道她後來會變成那樣?!」
「那你後來知道了為什麼不來接我?!」
……
這兩人好無趣,就這樣自顧自吵起來了。那個姑娘百無聊賴地繼續舔糖葫蘆,頓時覺得眼前這個公子太凶了,如果買回去估計會受罪,還不如這些天陪她玩的那個哥哥呢。
還真是想到誰,誰就出現了。她一轉身,就瞧見了不遠處那道墨綠色的身影,激動地揮舞起雙手,放聲大喊了起來:「七哥哥,看這邊看這邊看……這邊!」
「七、七哥哥?!」這三個字讓九金很敏感,她立刻從和師公的爭吵中抽離,從面前那個龐大的身軀邊探出頭,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可以麻煩你換個稱呼嗎?」
事實證明,這位極品姑娘口中的七哥哥,正是九金想要尋找的那個。那個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已經迎面飄來了。九金下意識地把頭縮了回來,靜默著,回想起了紅扁的話。
「聽說段老爺有個洛陽的故友,人家女兒要來長安玩,要七爺幫忙幫忙照顧呢,我估摸著這些天七爺興許在陪美人吧,哪還想得到你啊」……難道,她眼前這個就是傳說中的美人?!
剛才明明還是個大嗓門,聲音刺耳得像在用髮簪刮瓷碗,怎麼那一聲「七哥哥」就能叫得那麼酥軟?變化太大了吧?九金齜牙咧嘴地逼視面前那個背影,鼓著腮,火快要從眼眸裡竄出來了。
「七哥哥,你不是說給我去買很好吃的豆腐腦嘛,東……西呢?」
姑娘的聲音再次響起,仍然是習慣性地忽略別人的話,只遵從自己的想法。還有那說話的調調,起初九金以為她結巴,現在她才明白,這姑娘只是習慣在說出一句話的最後兩個字前來個大喘氣。
「賣光了,只有這個,將就著吃吧,反正拉出來都一個樣。」子七懶懶地塞了個油紙包給她,不斷仰頭看著天上的日頭。眼看跟裴澄約好打馬吊的時間就快到了,他好想快點把這瘋子送去屠宰場參觀,不但能擺脫她,還能讓她領悟到豬的下場。
「蔥油餅哦,也不錯,只要七哥哥買的,我都喜……歡吃。」
「那能否請你邊走邊吃,別站這兒打擾人家乞丐做工?」子七撇了眼她腳邊那只裝著一枚銅板的碗,猜想蹲在她身後的人一定是乞丐。
話音剛落,就瞧見有只碗朝著他迎面飛來,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躲避,被砸了個正著。碗很堅固,沒有碎,還再地上滾了兩圈。子七也很堅固,沒有受傷,只是被碗裡殘留的豆腐腦潑了一身。些許的湯汁沿著他輪廓分明地臉頰滑落到他的唇邊,味道的確不錯,唐九金那死丫頭沒有亂說。
但是儘管如此,他依舊無法容忍這件昨天才送來的新衣裳,今天穿了幾個時辰就被人給毀了:「哪個沒品味又不長眼的,拿只那麼醜的碗當暗器算什麼意思?你有見過那麼帥的靶子配那麼醜的暗器嗎?」
「你罵人就罵人嘛,噴什麼口水!」丟完了碗,九金依舊覺得沒有發洩夠,不顧一旁師公的阻攔,衝上前,推開面前那個龐大的障礙物,掂起腳,昂起頭,伸出右手食指一邊猛戳段子七的肩胛,一邊叫嚷:「她憑什麼叫你『七哥哥』?那是我叫的!你又憑什麼要買蔥油餅給她吃?你就從來沒買給我吃過!她憑什麼還要你帶她來吃這家的豆腐腦?那是我最愛吃的!你又憑什麼說我是乞丐?你見過比你身邊站著的女人還漂亮的乞丐嗎!!」
「你、你……你為什麼突然冒出來?」子七被她戳得一直往後退,歪過頭看了看她剛才坐著的地方,不禁錯愕。
「哪裡突然了?我不是已經用碗打過招呼了嗎?」她為什麼會冒出來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為什麼那麼逍遙地陪著其他女人吃東西吧。
「那暗器是你丟的?」子七回神了,壓倒性的氣勢也回歸了,「你是太久沒被我凌虐皮癢了是嗎?知道這件衣裳我花了多少銀子定制的嗎?人人都誇我穿著帥,你就這麼把它給糟蹋了?」
糟蹋不打緊,關鍵是她居然帶著她家師公一起用豆腐腦砸他!原本他明明可以很有氣場地跟師公眼神較量,現在顯然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這是多麼窩囊的一件事啊,簡直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點。
「七哥哥,你們別吵了嘛,人家好……怕哦。」
「不准叫他七哥哥!」
「立刻給我換個稱呼!」
這兩句話,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從子七和九金唇間迸出,一字一句,皆是吼得咬牙切齒。
美人倒是被震撼到了,可是那倆人卻絲毫沒有閒情為這默契喝采,繼續互相瞪視了起來。
「你準備什麼時候死回家?」瞪了很久,眼睛有點酸了,子七打破了沉默。
「我很忙噠,死回家做什麼啊。」什麼意思啊,瞧不起她啊,以為她就這麼沒人格呀。是他趕她走的,就算回去也得他親自來接!
「你忙什麼?我比你忙多了,我每天要陪這姑娘吃喝玩樂,還要去咨詢下衣裳有哪些新款式,瞭解下最近流行什麼,另外還得跟同僚之間聯絡感情,最後還要抽空摸屍體……」
果然是一堆雜事,就是沒有一件跟她有關的,哪怕他只是抽出一點點時間詢問一下別人她是否還活著也好啊。九金聽不下去了,做人怎麼能直率到他這種境界,「你陪美人就好了嘛,管我什麼時候回去,各玩各的不是挺好,我爭取不闖禍就是了!」
強迫她啊,把她敲暈直接拖回家啊,怎麼都好啊,她一定會配合他的呀。九金不停地在心裡吶喊,閃爍著期盼色彩的雙眸一個勁地衝著段子七猛眨。為什麼忽然有點想回家了,九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因為回家之後的好處很多,只要她不鬧事就不會被段子七凌虐,另外還能常跑去道觀玩,還有觀世音寵她,最關鍵的是能天天見到「美人」,可以讓她過去三年裡被人踩扁了的自信心重新膨脹。
然而,段子七又一次讓她失望了,他皺著眉,很認真地考慮了會,又抬頭看了看日頭,一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的樣子說道:「嗯,這樣也好,那你趁這機會好好玩吧。」
「……」氣死人了!不用問,九金都能猜到他看日頭一定是在算時辰,絕對是約了裴澄打馬吊。
「阿九,回家了。」消失了一陣子的項郝,又突然出現,拉起她的手,若有似無地掃了眼段子七。路過剛才坐著的路邊階梯時,他彎下身,撿起那空碗裡的銅板塞給了一旁賣豆腐腦的小販,若無其事地繼續邁開步子。
「你好有愛心,還知道打賞人家小販。」雖然只有一個銅板,在九金看來,也已經是奢侈的象徵了,好在那銅板是美人的。
「不是,我剛又吃了他一碗豆腐腦,不好意思再讓你請了,先給一個銅板,剩下的賒賬,下次有機會再給。老闆居然答應了,很豪爽。」
「七哥哥不是說賣完了嗎?」
「賣完人家不會再煮嗎?有誠意,花點時辰等一下不就好了。」
「……」九金開始自省,如果她本身沒有問題的話,那接觸到的人應該不可能都這樣啊,難道問題出在她身上?
想著,她忍不住回頭張望,看著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的段子七,還有扭腰擺臀尾隨在他身後的美人,九金忽然覺得也許段子七也不過就是個過客,就像師公一樣,迫不及待地等著有個人把她接手,然後隨便對她許個承諾就離開。他們都不是好東西,給她希望的目的都是為了讓她嘗到失望的味道。
唐九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有多灼熱。
可惜除了她之外的每一個人都察覺到了,包括項郝,以及那個眼神正四處亂飄就是很有技巧地不願意跟她互動的段子七。
「看看看,看什麼看,捨不得不會自己跟上來啊。自己沒有腳啊,人家拉著你走你就走,我叫你死回來你怎麼不聽。難道還要爺求你回來啊,門兒沒有。」子七停在賣紙鳶的攤販前,假裝很忙碌地挑選著紙鳶,嘴裡卻不停地謾罵著。
他都已經故意停下來給她機會了,那死丫頭還是只知道一個勁地看,他的背影有那麼銷魂嗎?真是個不著家的野丫頭,只知道留戀外頭的野花。
「七哥哥,你在說什……麼啊?」美人聽不清,但是總記得臨出門時爹爹的交待,要試圖多瞭解一下段子七,那樣才能親近得起來。
「你什麼時候回洛陽?」
「你要趕我……走嗎?」
「哎,我是為你好,一個待嫁的姑娘離家太久,沒有男人會喜歡。」子七哀歎,一臉凝重。
「你也不喜……歡嗎?」
「我也是男人。」
「那人家過些天……就走。」
「真乖。」子七很想吐,謊話不是面對任何女人都能說得出口的。
可是這姑娘不走,那死丫頭就算回來也麻煩,她不擅長和千金小姐相處,然而這姑娘不比王家千金,好歹是他爹親手寫了信交待說要好生照顧的。子七瞭解他爹的脾氣,要真鬧出什麼事,只怕九金和他還沒見面就能槓上。
所以,她要繼續鬧彆扭也好,等他先和娘聯手把這麻煩弄走,然後再把她揪回來獨自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