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樑畫棟,紗窗輕籠。
邪教的總壇,原來並不永遠陰氣沉沉。
白少情在柳樹下,負手站了兩個時辰。
他安靜的時候,眉目間總帶點若隱若現的憂慮,又似思緒飄浮在九霄之外。風掠過他的袖擺,給人一種隨時會乘風而去的感覺。
眉如遠山,眸似點漆。
不間斷的蟬鳴,驀然聲息全無。
烏黑亮澤的發,忽然被人握在手中。
不回頭,也知道那是誰。自從封龍連連斬殺教中得力下屬後,正義教總壇裡,還有誰敢這樣無聲無息地碰他?
「大哥。」也許是開口已成習慣,如今用這個稱呼,再沒有初時的尷尬和無奈。
默默把玩手中觸感比絲綢更好的黑髮,封龍沉聲問:「昨日的書已經背好了?」
「都背好了。」白少情轉身,「大哥要考察功課?」
「你是不是又要開始追問,我何時教你橫天逆日功的真正心法?」
深不可測的瞳中泛出一點不在乎,白少情又轉過身,把目光定在柳絲上,悠然道:「你遲早要教的,我何必焦急?」
「你怎知道?」封龍含笑,與他並肩而立。「不怕我故意用橫天逆日功逼你留在這裡,拖延時間?」
白少情不答反問:「這些柳樹的根基有點不對勁,像新移過來似的。」
「不錯。」封龍淡然道:「你喜歡柳樹,我知道。」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白少情轉頭,對上封龍深邃目光,「你想要我。」
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意,從封龍唇邊逸出。
「你想要我,便要讓我心服口服。既然肯花心思將江南老柳移到這裡,又怎會食言不教我橫天逆日功?要得到東西,少不了先給人一點好處。」白少情輕道:「我要從別人手裡學點東西,也總要付出代價。」
「少情,我說過,不許你再提前事。」
「你又要對我用花容月貌露?」白少情皺眉,「我才好一天,你當真對我這般忍心?」前日碰到的那位洛陽分壇壇主真是無用,一招就被封龍震碎心脈。而在封龍蘊怒的目光下,之後他免不了又受一次皮肉之痛。
「你忍心把自己隨意交給那些人,我當然忍心幫你洗乾淨。」
白少情咬牙,「只要有機會,我自然會按自己的心意辦事。」臉上的神情,卻像與情人嬉戲般調皮。
誰見到這麼一雙清澈動人的眼睛,都不忍心傷害。
封龍悠然一笑,指鳳疾起,以點中他身前六處大穴,微微一拉,白少情無力地靠進他胸膛。
「大哥,你真要再來一次?」白少情看著封龍的眼神,就如看著自己的情人。
水波粼粼,情意綿綿。
封龍卻不心動。他橫抱起白少情,朝屋裡走去,邊走邊問:「把自己交給那些人,真是你的心意?」
白少情別過頭。他側臉的輪廓,總讓人想起青銅的雕像,那無法言傳的堅毅和隱藏在背後的故事,觸動人心。
被封龍輕輕放在床上,白少情驀然睜開眼睛,「我知道,你存心要折磨我。因為,你已經喜歡我了。哈哈,堂堂封大教主,居然會喜歡一個人盡可夫的男人!」他拚命笑了兩聲,狠狠盯著封龍。
封龍淺笑,搖頭歎氣,「你既然對花容月貌露怕得要死,為何又偏偏要不斷誘惑對你無用的男人?難道他們身上,有比橫天逆日功更好的秘籍?」他一邊歎氣,手一翻,熟悉的瑪瑙瓶赫然出現在掌心。
瓶子血紅的顏色彷彿刺到眼睛,白少情猛然轉頭。
「我說過,你若敢勾引人,這剩下的懲罰,一次也不會少。」封龍輕輕道:「不過你正在練功,傷重了也不好。我不會連續施藥,每次都等你好了一天再繼續。」
「大哥……」白少情仰躺在床上,靜靜看封龍持瓶走近,「你是否怕我逃跑,故意讓我帶傷在身?」
「少情,你到底在想什麼?」封龍皺眉,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下,坐在床邊,好整以暇地幫白少情褪下衣物,「你是否怕我不知道你的本事,定要將我的下屬全書蠱惑?」
冰涼的瓶頸,消失在肉色的入口。縱然早有準備咬住牙關,白少情還是忍不住哼了出來。別說數十次。就算從出生起,每天受一次這般折磨,也是不可能適應的。
白少情身軀猛烈震動,額頭的汗水,染濕烏黑的發。
「大哥……」他忽然輕聲哀求,「我好疼。」彷彿若能動彈,他早已伸手拉住封龍的衣袖。
封龍默默看他,眼中閃爍未明,不只在想些什麼。
「大哥,你抱抱我。」白少情顫著已經沒有血色的薄唇,淒聲道:「難道你真的這樣狠心?」
封龍眼波震盪,緩緩靠過去,一抬手,解了白少情身上穴道,將他輕輕擁入懷中。
「少情,少情,」他貼著白少情冰冷的臉,「你這任性妄為的蝙蝠兒,可會對一人有終生不變的真心?」
白少情不答,只是閉上眼睛,忍受著花容月貌露的折磨。
他不答,封龍也知道答案。
九天蝙蝠,飛不上九天;心,卻在九天之外。他喜歡江南柳慕蓮,欣賞峨嵋張青衣,愛過河北榮家榮未達。當他喜歡他們的時候,會為他們彈琴、吟詩、畫畫……
當一宵過後,這絲單薄的愛就如不能看見朝霞的露珠,化得無影無蹤。
他總走得無拘無束,了無牽掛。
白少情,多情其實最無情。
封龍抓住懷裡的人,問:「假如我一直是你那傻傻笨笨的封大哥,你可會永遠陪著我?」
懷裡人無言,但那傲然的本性,卻已經無聲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果然如此。」封龍語氣轉冷,「即使武林盟主盛意拳拳,你也不過是一夜施捨後,淡然離開。」
「哼,為什麼人人都以為可以留住我?我才不要什麼照顧保護,獨自一人有什麼不好?」白少情疼得發顫,嘴角的曲線卻倔強非常。「欺負我的人就殺,想要的東西就騙就搶,誰能奈我何?」
說到這,他似乎有點忍受不住,停下說話深深喘氣,緩和片刻,又睜眼道:「大哥,你和他們不同,你……」
封龍心裡微跳。「我什麼?」情不自禁把耳朵貼近。
細微的笑聲忽起,封龍腦中危兆頓生,卻已經遲了。
平日無力的纖細手指,此刻充滿力度地挑向封龍。距離如此之短,變化如此之快,封龍懷中抱著白少情,更是措手不及。電光火石間,胸前一麻。
一擊得手,白少情更不敢稍有怠慢,腰身一彈飛跳起來,指動如電,連點封龍全身穴道。
霎時間,情勢扭轉。
大勢已定,白少情對封龍微微一笑,皺眉拔出下身的瑪瑙瓶。
血水混合著藥液,從下身淌瀉出來。他痛得渾身一顫,而後望著不能動彈的封龍,笑了起來。「這個瓶子,我要留著。把瑪瑙瓶放入懷中,穿戴整齊。
身一轉,又照適才的手法,急點封龍全身穴道。
「你功夫了得,當然要小心一點。」
封龍輕輕歎氣,「我早該料到,洛陽分壇的周全,點穴功夫是教中一絕。」
「別的男人身上雖沒有橫天逆日功這樣難得的秘籍,其他旁門左道的東西還是有的。」白少情悠然微笑,「就如這門點穴術,居然連封大教主你的穴道也可以點住,豈不有趣?」
「少情天資不淺,一天功夫,居然就能融會貫通,運用得當。」封龍臉上一絲波瀾也沒有。「但你竟忽然有這般渾厚的內力,是用瞭解體神功?」
「憑我的本事,還未到解體的地步。不過勉強一用,暫時找回點內力罷了。」白少情眼睛閃亮。「你不用嚇唬我。我也知道解體神功極傷元氣。待我撐過今日,再慢慢條理即可。」
「你要逃了?那橫天逆日功,你不學了?」
白少情緩緩靠近,居高臨下望著封龍,忽然發作,反手正手打了他幾十個耳光。
巴掌著肉聲在屋中響個不停,白少情一口氣打得封龍嘴邊全是鮮血,冷笑道:「封大教主可有不滿?」
「我滿意的很。」封龍雖然滿口鮮血,卻還是笑得風采迷人。「蝙蝠公子沒對我用那花容月貌露,已經手下留情。」
「啪!」又是狠狠一掌。
「手下留情?我為何對你手下留情?」白少情忽然蠱惑的微笑。「橫天逆日功學來要很長時間,縱使你現在送我,我也沒空學。不過,那兩顆驚天動地丸,倒有點意思。」他走到封龍平日用的櫃前東翻西翻,找出一堆小藥瓶。只是上面都沒有標貼,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白少情轉身回到封龍面前,嘿嘿笑道:「你把驚天動地丸送我,我便手下留情。否則,這些亂七八糟的藥,我都給你塞到下面去。」
「好狠啊!」封龍皺眉,又似在調侃。
「以一報十,不是師父的教誨嗎?」
封龍卻彷彿想起一事,提醒道:「你不是咬牙切齒要殺我嗎?如此時機,為何不用?」
「簡簡單單一死,就可以算數?」白少情挑起封龍下巴,甜甜笑道:「我吃了你好大的虧啊!怎麼會就這樣一刀了結?不過……你只要把驚天動地丸送給我,我便暫且饒了你。」
封龍沉吟片刻。「好。」
「東西在哪?」
「房中抽屜裡,桃紅色的小盒。」
白少情嗤鼻,「你道我是三歲小孩?你會把東西放在這裡?」
「這藥丸,本來就是打算給你吃的。」封龍連眼中都是笑意。「否則以你的內力修為,何時才可以練到橫天逆日功的第一重?」
白少情一怔,狠狠瞅了封龍一眼,自去開了抽屜。裡面果然有一個桃紅盒子。他精通三教九流各種機關,也不怕內有玄虛,小心翼翼打開,裡面果然有兩顆黃金色的藥丸。
一丸六十載功力,怎不驚天動地?
「這是真品?」
封龍淡然道:「你什麼旁門左道都懂,這藥丸是不是真的,難道看不出來?」
白少情小心看了,唇邊逸出一點笑意,把藥丸貼身藏好,轉身得意地看著封龍。
清澈明亮的眼中,又浮現狡童似的光芒。
「藥丸到手了,我該走了。」白少情雖然渾身疼得很,卻笑吟吟道:「天快黑了,我怕迷路。」
封龍靜靜掃他一眼,歎道:「總壇的地圖,自然在我身上。」
修長的手指,毫不顧忌地探入衣襟中。白少情含笑,竟還故意摩挲那結實的胸膛。
「是這個?」掏出地圖,在封龍面前一揚。「大哥不會隨時在身上帶一幅假地圖吧?」白少情迅速看了地圖一遍,將逃跑路線銘記在心,目光一轉,又落在封**上。
「你不是要走嗎?」封龍僵直坐在床邊,笑容輕鬆:「要走快走,否則等我衝開穴道,那就晚了。」
「那倒是,我的解體大法,也撐不了多久。」白少情點頭:「不過走之前,總要解決後患。」
封龍似乎毫不意外:「哦,你要食言殺我?」
「哪會讓你死得這麼便宜?但封大教主對我的恩德,不能不趁這個機會報答一下。」白少情低頭在封龍耳邊笑了笑,又探手入封龍衣襟,掏出另一個瑪瑙瓶:「封大教主的花容玉貌露可真不少,這一瓶,想必是準備在心血來潮時用在我身上的吧?」
「你若不聽話,便多用一瓶。」
「這瓶,還是留給教主自己用好了。」白少情拔開瓶塞,花容月貌露的淡淡幽香飄了出來:「你那裡想必沒有人敢碰,我看是不用洗了。你逼我叫你大哥,我就幫你洗嘴好了。」說罷,冷冷一笑,竟捏開封龍牙關,將整瓶花容月貌露倒了進去。
藥液如口,隨喉而下,蝕得整條食道都是血泡。封龍渾身一震,濃眉已經深深皺起,但他一向深沉,俊臉雖然繃得老緊,卻不發一言,只是定定看著白少情。
那目光中的深沉,竟讓白少情心中一震。
收斂了得意笑容,白少情重重哼了一聲:「我說了不殺你,也不能讓你這可恨之人活得太自在。」暗中運力,一掌拍在封龍任脈之上。
封龍終於悶哼一聲,倒在床上。
「你廢我武功?」
「不廢你武功,難道留著你這天下第一的身手來對付我?」白少情眼珠轉動,「其實我也不用怕你,有了兩顆驚天動地丸,你的內力再強也強不過我。不過看你受苦,我心裡暢快得很。」
封龍猛然開口,吐出一口鮮血。花容月貌露的幽香頓時瀰漫房中。
封龍苦笑道:「我苦頭也吃過了,武功也廢了,你為何不殺我?」
「我偏不殺你。等我武功天下第一時,再回來慢慢折磨你。」白少情默默凝視封龍片刻,取過封龍腰間的碧綠劍,朝封龍晃晃,傲然轉身。
腳步聲越去越遠,頎長背影消失在門外。
房中,只餘動彈不得的封龍。這間屬於禁地的房間,沒有他的命令,自然沒有人敢擅自進來。
日落西山,群鳥歸巢。
躺在床上的封龍,終於緩緩坐了起來。抓起潔白的絲被在嘴角處擦了擦,低沉的笑聲在房中響起。
「你怕我什麼,竟連武林第一奇功也不學便急著逃跑。」他笑了笑,血水又湧了上來,吐了一地。
因為花容月貌露的侵蝕,幾乎聽不出他在說些什麼;但他臉上的笑容,卻十分歡暢:「你雖然對我狠心得很,卻也說了要回來。不錯、不錯……」
而白少情此刻,正竭盡全力地想在解體大法反噬前,逃到安全的地方。驚天動地丸、地圖、碧綠劍盡在他手,封龍此刻不再是天下第一高手,只落得任他報復的悲慘下場,按理說,再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他。
現在他只要找到個僻靜之處,吃下驚天動地丸,自然可以抵擋解體大法的反噬,之後以他一百二十年的功力和三十四門派的絕技,江湖有誰可以再欺負他?白家中,連白莫然也拿他無可奈何。
娘,再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
你看,我飛起來了,九天之上,誰也不能再把我壓下。
風聲呼呼在耳邊掠過,黑幕已降,又是蝙蝠展翼之時。
真正的微笑,絕美地浮現在唇邊。美好的夢想,正在向他招手。
白少情卻不知,橫天逆日功之所以稱為武林第一奇功,自然有它的道理。
至陽至剛,渾然無雜,生生不息。
即使一掌震碎琵琶骨,也廢不去橫天逆日功。
何況那一掌,確實有手下留情。
白少情逃得瀟灑自在。最後在山腳一處破廟裡,停下來靜心運功。
金黃色的藥丸,被晶瑩得彷彿透明的手托著。
「有人終其一生勤練武功,卻不如這區區一顆驚天動地丸。」白少情凝視掌中的藥丸,自言自語道:「冰肌公主制這兩顆東西,恐怕居心不良。」
突覺體內心脈隱隱有膨脹之感,明白解體大法的後果就快顯現出來,白少情將驚天動地丸朝半空一拋,昂頭張口。
藥丸入口,滑入咽道,立即融化,如上等的絲綢般輕輕下移。頓時,身體每個地方都舒服無比,方才隱隱的心脈不適感立即消失。
知道機不可失,白少情立即盤膝打坐。V%w7T C+j,I B n P
六十年功力,彈指間便可擁有。
丹田處緩緩升起一股冰涼之氣,冰而不僵,渾厚無比。默默將這新來的內力融入自身,白少情良久張目,深深呼氣。
動人的微笑,為他俊美的臉添上一層令人驚歎的光彩。
他躊躇滿志地站起,眺望遠方,「我終於等來今日。」歡暢從他炯炯發光的眼中透出來,似乎曾經重重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的苦難與屈辱,已經被拋到腦後。
瞬間,一陣錐心的痛楚卻從丹田升起,如驟然發動攻擊的毒蛇,疼得白少情面容一陣扭曲。
他大驚。怎麼回事?
痛楚剎那而至,轉眼消失。再凝神運氣,卻又並無異樣。
白少情仔細想了片刻,還是想不出原因。
「或許這驚天動地丸本就如此。」他沉吟著,而後淡淡自語道:「六十年功力,不吃點苦頭,怎能到手?」
心裡稍微平靜,思緒卻開始飛向巍峨冷漠的白家山莊。
「封龍武功被廢,即使不被人奪位,也要頭疼一陣。須趁他自顧無暇,先把娘接出來。」定了行程,白少情轉身撿起包袱。
黑衣、黑鞋、黑色的包袱。
從今日起,不許他人再碰我一根頭髮。
想到可以將母親接到身邊好好侍侯,白少情提氣急行。他已在揚州一處依山傍水處,悄悄購置了宅院,還請了兩個小巧懂事的丫頭,還有一個身體不錯的雜工。
在娘身邊,和娘說說話,閒時彈琴畫畫,偶爾遊學四方。在娘大壽的時候,擺一桌酒,學學二十四孝,也來個綵衣娛親。他所希望的,不過如此。
但沒有一身本領,這一切不過是奢望。
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會受到多少欺凌,白少情實在太明白。
但今時,已不同往日。
林木從身側倒飛而過,歸心似箭。
遠遠看見那熟悉的巍峨外牆,縱使一直對白家山莊深惡痛絕,白少情還是露出一絲笑容。
完美的輪廓,在笑容的襯托下,顯出一點英氣和不自覺的俊秀。
驚天動地丸似乎還沒有完全被吸收,總在不知不覺中竄出來攻擊一下。就像體內藏了一個詭異莫測的敵人,不知何時會刺他一劍。白少情受了幾次丹田忽然傳來的劇痛,也漸漸知道問題並不簡單。
不過所有一切,還是等娘安頓下來再說。
悄悄潛入白家山莊,景觀依舊,僕人們在各處來來回回,打掃庭院,給各位主子送膳食。
矮小的屋子,依然沒有人氣般孤零零座落在角落裡。
推開木門,聽著咿咿呀呀的聲音,親切感油然而生。那道孤單的背影,出現在眼前。
白少情輕輕走到婦人背後,半跪下來,深情地仰望。
「娘。」
「少情?」婦人有點詫異,沒有焦距的眼睛睜著。
她朝半空伸手,白少情連忙小心地握住。
「少情,為何忽然回來?」婦人歎氣,「讓夫人和你父親知道,恐怕又要惹事。」
白少情的眼睛閃亮。「娘,我回來帶您走。」
「走?」婦人搖頭,「不行,我們走不了。堂堂白家,怎會讓我這個瞎子出去給他們丟臉?少情,你忘記上次的事了?」
「娘,我不怕他們。」白少情微笑,「少情的武功已經天下無敵,他們不追究便罷,要是硬追,管教他們豎著來、橫著去。」
「天下無敵?」
「對,孩兒現在已經誰也不怕了。」
「少情,你不要哄娘。」婦人似乎想起往事,顫聲道:「讓他們知道你又想帶我走,一定會折磨你。娘老了,只有你離開這裡就好。去,遊學去吧!再不要回來。」
「娘,這回不會再失敗。您跟我走,好不好?」
「走?」
「嗯,瘦西湖之畔,有絲竹涼風,小童熱茶。」白少情握著婦人的手,露出嚮往神色。
一夜無聲。
次日,孤零零的矮屋中,那道永遠不變的孤單背影,已經不見。
僕人驚惶的腳步,破壞了廳中正享用早餐的眾人的心情。
「老爺,老爺,那個……那個人不見了!」
「什麼?到哪去了?」
白少信忙問:「是不是少情回來過?」
「三少爺沒有回來。那人昨天還好好的,送飯時還在,今天一早就不見了。」
「是不是出去走走了?」
「廢話!她是瞎子,能走到哪去?這麼多年,你見她走出過那屋子?」
白少禮雙目往下一垂,又挑起,冷冷道:「恐怕是被少情帶著逃了吧?哼,少情這次倒本事,居然帶走了人,一點聲息都沒有。」
白少信對著管家瞪眼:「都幹什麼吃的?一個書生,一個瞎子,居然看不住?」
「逃不遠。」白莫然淡淡出聲,「來人啊!派人沿著山莊附近搜。若真是少情,那他膽子也太大了,從小任性妄為,他忘了上次的教訓?」
白少信急忙抹嘴,站起來道:「我去找他。」
「坐下。」宋香漓冷冷發言。
「娘……」
宋香漓淡淡掃他一眼,白少信無奈,只好坐下。
「管家,你帶著家丁去搜。另外,在附近村落都貼上告示。」宋香漓夾了一片冬筍,優雅地放進口裡。「就說白家山莊出了盜賊,還挾持了一個瞎眼的白家親戚。抓到這個盜賊,眾人必須嚴懲不怠,白家重重有賞。」
白少信皺眉:「娘,那個說什麼也是我們弟弟,萬一被那些粗魯的村民當成賊打傷了……」
「你怎麼知道是少情?」宋香漓橫他一眼:「我倒覺得是賊。再說,就算是少情,偷偷摸摸回家裡帶人,又算什麼?他還把父母看在眼裡嗎?」
白莫然歎氣,「好了、好了,我想也不會是少情。管家,就照夫人說的辦。抓到那人,狠狠懲處。」
「是,老爺。」
「若失手打死了,屍體也可以拿來領賞。」宋香漓加了一句。
「是,夫人。」管家心內也有點不安,躬身道:「告示上,是不是要加夫人這話?」
「加吧。」
「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