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賀書亭到來的盼望,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另外一個滿是光芒的世界似乎在向我招手。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賀書亭,由於環境的不允許,他沒有對我說一句表白的話,也沒有任何越軌的動作。
我只知道他的眼睛望著我的時候會發亮,有時候普通的詞在他嘴裡說出來,總帶著某種別有深意的味道。
也許只是我的錯覺,但我還是頑固地堅持著這種感覺。
與將很守信。
那晚過後,果然親手下廚,為我仔仔細細做了一道酸菜蝦米湯。
把湯小心翼翼端到我面前,他說: 「如何?手藝不錯吧?」
熱氣騰騰,帶著點醬色的酸菜在湯裡半浮半沉,可以望見湯底紅色的大蝦米。
我沒有胃口,只是抵抗不住與將熱切的眼神,低頭喝了一口。
他問: 「好喝嗎?」 神情像極盼望鼓勵的孩子。
確實不錯。
心裡忽然酸酸的,也許是咀嚼酸菜的緣故。
我不願鼓勵,給他一個勉強的笑容: 「太鹹了,不知道我媽是如何做的,味道總是說不出的好。」
存心刺激他,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再見他親切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刻薄。但若他得了獎賞,隔三五天就來為我這心虛的人洗手做羹湯,教我如何能抵?
最不能接受,最沒有防備能力的,是與將的溫柔寵愛。
像一個美麗到極點的夢,時刻誘惑你跳入這溫柔鄉。
偏偏又明白告訴你,這不過是夢,不過是幻覺。
讓我在相信與不信間日夜徘徊,是與將最殘忍的地方。
若你露出猙獰面目,將我打進十八層地獄,絕了我的希望,那有多好。
「不好喝?」 與將露出失望的神色,自己勺了一點放在嘴裡,皺起眉頭,旋又釋然: 「可能你大病剛好,胃口還是偏重。生生,吃得太鹹不好。」
居然拿著銀勺,一勺一勺餵我。
我心裡忽然好痛,說: 「我自己來。」
「不,」 他堅定地否決,輕聲在我耳邊道: 「我喜歡餵你。」
沒有辦法,只好張唇,有一口沒一口,磨磨蹭蹭地吃著送到嘴邊的美食。
其實與將手藝不差。
我吃慣名家,自然知道這湯用料十分講究。常人總以為人參燕窩製作難,哪知道這種味淡又夾雜海鮮的湯才最考工夫。
唯其這樣,心裡才越不是滋味。
木著臉吃了兩口,想起賀書亭,一陣無力。靜靜往後一靠。
與將適時將身子挨到我和沙發中間,讓我靠在他懷裡。
與將的胸膛很結實,我瞬間感覺充實和安全。
舒服地歎氣。
「與將,一輩子都這樣多好。」
與將毫無所覺地回答: 「當然是一輩子。」 又是一勺。 「生生,再喝一點,蝦裡有豐富蛋白質。」
營養學。
我想起賀書亭,再次心煩意亂。
轉頭看與將關懷的臉,如果知道我想逃跑,會變成什麼臉色?
還是依然戴著這面具,微笑著把我毀得更徹底?
受不了了!
光是想著離開與將,僅僅只過一天,就已經覺得堅持不住。
我一定中了他的毒。
只有早日離開,才是生路。
時間在煩躁不安中度過。
我在房間中踱來踱去,將身邊的僕人罵得狗血淋頭。
無論是送飯的、為我準備衣物的,都有說不完的不認真和懶怠。
周恆敲門進來問: 「黃先生心情不好,是否要出去逛一逛?如果要,我立即準備車。」
我冷笑: 「心情不好?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對了,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榮家的僕人是不可以隨便罵的。你打電話給榮與將好了,讓他來對付我。」
周恆臉色不變,低頭關了門,讓我獨自對著空空的房間。
與將晚上回來,摟著我問: 「怎麼心情不好?」
我冷冷一笑: 「當然,病好了,中氣也足。若是嫌我太難侍侯,就不要管我。」
「生生,你向來體貼周到,心腸又好。你罵他們,必定是他們不對。」
不知道與將說這話是真是假。
我偷看他的臉色,只見到一臉甜蜜。
似乎就這樣摟著我一同坐在沙發上眺望榮家天下,已是人生極致。
再度心痛如絞,自亂陣腳。
幸好,賀書亭很快又來看我。
一聽周恆說有人來訪,幾乎立即跳起來。
書亭還是老模樣,進門道: 「門外那人說你近日很大脾氣,要我小心說話,不要氣著了你。」
我臉色好了許多,笑了一笑。
他問: 「身體好點沒有?」
「你不是醫生?還要問我?」
其實書亭就是最好的良藥。
我有心病,他是心藥。
一來一往說的都是閒話,面裡漫不經心,實際上眼神交撞。
臨別,又是一張紙條迅速塞到手心。
我緊緊握著,轉手一按,把自己的紙條塞到書亭手中。
書亭一愣,讚賞地微微一笑。
來而不往,非禮也。
到了安全的時候,按捺著興奮打開一看——「我想救你」
短短四字,我看得委屈直冒,幾乎要哭出來。
我給書亭的紙條上,實際上也是四字——「求你救我」
自此,一來一往,我們談著不切實際的話題,做著刺激又危險的事。
每次只能交換一張紙條,因為我不知道房中除了竊聽器,是否還有其他設備。
只有在浴缸中,才是打開紙條的地方。
與將總不能讓周恆等監視我洗澡吧?
「我在想辦法,你不要急。」
「與將厲害,你要小心。」
「榮氏雖大,賀家也有後盾。」
………………。
一張一張的紙條,傳遞著希望。
知道總有一日,會逃出生天。
這小小紙片,是暫時支撐我的氧氣,以免在機會來臨之前,我已窒息而死。
一晚,與將在床上抱著我,說: 「生生,我好想你。」
我嚇了一跳。
這一句話,和我要和你做愛根本就是同一個意思。
也不能怪與將,自從我生病,他再也沒有強求過我。
日日同床共寢,想要也是應該的。
我不說話,張大眼睛瞪著他,惟恐他真的拿出一副手銬來。
又想:這般壞人畜生,為什麼書亭還不快點行動,救我出火海?
與將見我神色,歎氣說: 「算了。」 摟著我的脖子,閉上眼睛。
我鬆了一大口氣,隱隱感動,對他的摟抱反而覺得舒服安心。
不料,他一心想入睡,卻總是動來動去,煩躁不安。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當然知道他現在很不好受。
我忍著心腸裝睡,見他到了半夜,還偷偷爬起來喝水,伏下身審視我的睡臉。連連長歎,像極想要的東西就在面前,卻沒有辦法得到一樣,爬上床,又摟著我睡了。
這回輪到我睡不著。
其實多日沒有近身,倒真的有點不耐。
絕對不是思念與將的擁抱,他在床上的舉動,與強姦無異。
只是我也有生理需求罷了。
而且…….
還有多少機會和與將纏綿,聽他情動之時,不斷喚我小名,把汗水顆顆滴在我額前胸上?
對自己警告再警告,莫再中這柔情之蠱。
無奈,我不忍。
我翻過身,望他睡中隱隱皺起的眉。
好好的一張臉,為何在夢中也顯出苦態?
與將,誰虧欠你?
絕不會是我。
情不自禁,伸手撫摸他的臉。
很光滑,一點鬍子渣也沒有,比得上我。
驀然心軟,低聲歎氣,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