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雙手象掩蓋令人心煩的事實一樣掩蓋著自己的眼睛。
我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勉強收拾了心情,重新抬起頭,卻赫然發現天地已經變色。
身前身後站了幾個一看就知道專業的男人。
本來站在我身邊的報販早不知何方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報紙攤。
我後退,惶恐地撞上另一副堅硬的胸膛。
與將!
必定是他,我知道肯定是他!
即使是真正面對暴力,原以為還有那麼幾秒鐘可以展示我的靈牙利齒。
至少在公眾場合將榮與將的大名公告天下,好為自己的蹤跡留點可憐的線索。
誰知道還沒有開口,頸後一癢。
原來現代醫學發達到這種程度,可以瞬間讓人手腳麻痺,大腦關閉。
我軟軟一倒……….
睜開眼睛時,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榮家的客房。
窗外的鳥鳴,清脆悅耳到讓人苦笑的地步。
床頭坐著一人,柔情款款。
我面無表情瞪著他,隨後笑起來。
簡直是笑不可仰。
何其諷刺,那額上醜陋的傷痕。
記錄我的愚蠢,他的惡毒。
與將安靜坐在我的床頭。
好溫和的表情,看著我像看著被寵壞的孩子。
只可惜我一朝被蛇咬。
而且時間不超過三月,自然記得那入骨的疼。
「笑夠了嗎?」 他輕問。
以前他半夜進來,也是這樣輕輕和我說話。
低沉溫柔的聲音,伴我入夢。
我慢慢止了笑,像吃了藥物抑制了自己某種病症般,停止得毫不自然。
床頭的電話已經換了新的,顏色還是以前那種。
我不願看與將的臉。
每看一眼,心頭就狂疼。
那麼真摯的愛戀,為什麼只是虛假?
若是真的呢?
生生,若是真的,會如何?
不去想那假設,我轉頭看床頭的電話。
那裡面,可有一個新的竊聽器?
或是每個住到榮家來的客人,他都會安然坐在床頭,承受他彷彿輕柔撫摸的目光,再聽一聽碎了心的聲音。
「生生……」
與將傾前,伸手。
我赫然心驚,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他掌中玩弄的獵物,簌然全身一縮。
膽戰心驚看著他的影子,像魔鬼一樣覆上來。
我打算養精蓄銳,儲足力氣將他一舉踢下床去。
他卻只是傾前為我掖好被子,又退開去。
我難以置信,瞪著他的眼睛張得更大。
他疑惑地問: 「怎麼了?」
我別過臉。
哼,不過老伎倆。
欲擒故縱、以攻為守。
果然,顎下忽然一熱。
臉被與將擰過去,和他靜靜相對。
他的氣息噴在我臉上。
「生生,你變了。」
柔情似水。
我驟然間只想大笑。
可笑。
我變了,原來變的是我。
笑聲堵在喉嚨聲處,化為悲切的嗚咽。
「不錯,我變了。」
我只有承認。
不是嗎,由始至終,與將都是同一個人。
是我瞎了眼睛,錯看了他。
與將問: 「怎麼,生生,你不高興嗎?我終於得到榮氏,這不是你最希望的?」
我還能說什麼?
他問得無辜: 「你一直都希望我能歷練出商場上的戰鬥力,為什麼現在卻這等模樣?」
我連苦笑的資格都沒有。
只有冷笑。
是的,是的,錯的是我。
我期盼著他奸詐無比,狠辣無雙,他卻霍然嘿嘿一笑,露出真面目。
他比我期盼的做得更好,更高明。
我幾乎應該撲上去緊緊摟著他,和他同賀天下。
與將將我的手握在掌中,如他當日常做的舉動般: 「生生,為何你不再愛我?為何你離我而去,與你的父親對付我?」
愛?
我如遭暮鼓晨鐘一敲,被震得無所適從,剎那間眼花繚亂,不知身在何處。
我霍然摔開他的手,再一巴掌硬生生拍在他臉上。
可惜,沒有震碎那假惺惺的面具。
與將與將,我多想看看你的裡面,你的皮下面,到底是些什麼?
他錯愕難堪。
我咬牙切齒。
「與將,你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讓我事到如今,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倒不出一點的苦水。」 我磨著細白牙齒,輕輕用力吐字: 「真讓我佩服。」
我點頭道: 「我好佩服。」
與將沒有伸手撫摸自己發紅的臉,似乎那一巴掌沒有感覺。
也許他的面具太厚太硬,我那微不足道的一巴掌實在起不了絲毫作用。
他站起來,無聲看我。
居高臨下,好一股王者氣勢。
這般情形,夢中見過多少回。
多少回,為他的稱霸天下而笑醒過來。
如今見了,哪裡有當日半點情懷,只剩心驚膽戰而已。
一回頭,已是百年身。
我唯有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