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狗 第二十章
    "現場報道,狗狗真實身份被揭穿。"

    "沈先生,狗狗自稱自己是狗,他是否除了智力障礙外,還有心理障礙?"

    "觀眾們可以看到,現場群情洶湧,娛樂公司老闆和實際上是智力障礙者的狗狗被憤怒的影迷包圍。"

    "明星居然自稱為狗,這是不是一種心理變態行為呢?我們將邀請心理分析專家進行分析,請密切關注狗狗智力障礙事件追蹤。"

    狗狗驚惶地躲在沈定澤身邊,緊緊拽著沈定澤的袖子,手微微發抖。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他睜大眼睛看著這些善變的臉。

    沈定澤努力從人潮中衝出去,但他們是目標,他移動一步,人群就以他為中心移動一步。

    "沈先生,你打算如何對影迷們交代?"

    "滾出去!狗狗你這個騙子!你怎麼可以這樣騙人?"淒厲憤怒的怒喊衝入耳膜,狗狗不知所措地看著剛才還滿臉笑容往他手裡塞獻花的人。

    他們不喜歡狗狗了,為什麼?狗狗在一片瘋狂中努力思索。他們討厭狗狗。霧氣盈滿澄清的眸子。

    沈定澤應付著四面八方的人,影迷已經瘋狂,狗狗被他們伸出的手扯得東搖西晃。

    "狗狗是變態,他真當自己是一條狗!"

    "住手!你們給我住手!"

    去他的形象,去他的攝像機,去他的現場證據,他又給了另一個記者一拳。

    "主人,主人!"狗狗看著許多手向他伸著,抓著,扯著,他們把他弄得好疼,狗狗驚恐地求救。主人打了這個打那個,但手還是陸續伸過來。

    "怪物,他當自己是狗!"

    穿著紅裙的女孩拚命擠進人群,趁沈定澤不注意,猛地從狗狗手裡把毛絨狗搶過來。

    "你這個智障,虧我還把你當偶像!你這個騙子!"可愛的毛絨狗被她狠狠扔在地上,在狗狗詫異的目光中用勁踩著:"我才不送東西給你,被你碰過的東西都會變智障!"

    "滾回瘋人院去!"

    "把他關起來。"

    保安終於衝出來,人群一陣騷動,豐鳴在喊:"定澤,帶狗狗離開。"

    幾個高大的保安擠進人群:"別動手,大家別激動!"用身體隔開沈定澤和人群,保護著他們,為他們擠開一條通道。

    "請讓路,今天不接受採訪。"

    豐鳴一把拉住沈定澤,為他排開還要擠上來的人,低聲說:"幸虧我轉回來。怎麼搞成這樣?"

    幾人逃難似的回到公司,狗狗心有餘悸,不肯離開沈定澤一步,拽得沈定澤的袖子緊緊的,沈定澤把他帶進休息室,讓他偎依在自己懷裡。

    "沒事,主人在這裡。"沈定澤慢慢排他的背,催眠似的,輕輕吻他的額頭。

    豐鳴坐在另一旁,一個勁皺眉。

    狗狗漸漸安靜下來,在沈定澤懷裡睜著大眼睛,輕輕問:"主人,他們討厭狗狗?"

    "主人喜歡狗狗就行了。"

    "嗯,"狗狗贊同沈定澤的乖乖點頭,隔了一會,又問:"因為狗狗沒有主人聰明嗎?"

    沈定澤扯著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柔聲說:"狗狗不用比主人聰明,狗狗如果比主人聰明,主人會不喜歡的。"

    狗狗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摸摸胸口說:"幸虧狗狗是智障,一點也不聰明。"

    沈定澤象被針扎到似的,痛得說不出話。

    "今天要練走路嗎?"

    "不用。"

    "那要背問題答案嗎?"

    "不用。"

    "主人……"狗狗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試探著問:"狗狗是不是干了壞事?"

    沈定澤微笑:"沒有。"他抱著狗狗溫柔地親了一口:"今天帶狗狗出去玩好不好?"

    "真的?"狗狗瞪大眼睛興奮地坐直。

    沈定澤點頭:"開車帶狗狗到郊外夜餐。"

    "野餐!"狗狗歡呼,跳起來圍著沈定澤轉圈:"主人帶狗狗去野餐!"

    沈定澤看向豐鳴,正巧豐鳴也向他看過來,兩人視線碰到一起。

    豐鳴微笑:"去吧。"

    躲過公司門外嚴陣以待的記者群,兩道身影掩飾著從側門離開。上了一輛計程車,沈定澤才摘下墨鏡。

    為了可以去野餐,狗狗一直努力表現得好一點,乖乖坐著計程車,半天才忍不住問:"現在就去野餐嗎?"

    "先去買點野餐吃的東西。"沈定澤揉揉他柔軟如嬰兒的發:"買點汽水、牛肉乾、果醬、麵包,還有已經弄好的熟排骨。"

    "排骨!"狗狗歡呼著蹦起來,幾乎撞上車頂,引得司機從鏡子瞅了他一眼。

    "你的臉好熟,是不是在哪見過啊?"司機開口搭訕。

    沈定澤一邊拉著狗狗坐好,一邊說:"你認錯了。"

    司機得了個沒趣,不再開口說話。

    下了車,沈定澤對狗狗叮囑:"不許告訴別人你是狗狗。"

    "為什麼?"狗狗不解地撓頭。

    "因為有壞人要抓狗狗,不讓狗狗和主人在一起。"

    順口塞給狗狗的理由引起狗狗足夠重視,他全身的神經都被這個可怕的消息牽引起來了,睜大眼睛四處觀望:"壞人在哪裡?主人我們快跑。"拽著沈定澤的袖子,生怕忽然有壞人出來把他帶走。

    沈定澤唇角忍不住揚起弧形,在他腦殼上輕輕敲一下:"放心,只要聽主人的話,沒有壞人能帶走狗狗。"邊說邊帶狗狗進了超市。

    牛奶、果汁、蘋果、牛肉乾、果醬……最重要的當然還有排骨。

    整個超市裡都是狗狗的歡呼。

    "啊!肉肉,肉肉最好吃啦!"

    "有這麼多排骨,多好啊,好多排骨,到處都是排骨!"

    "我可以椰子醬和蘋果醬都要嗎?"

    "果子,我喜歡果子……"

    沈定澤無奈地看著狗狗歡快的身影在貨架間來去穿梭,手推車已經塞滿了狗狗喜歡的東西。狗狗甚至選了一瓶白酒,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不過喜歡那個瓶子。看見狗狗興致勃勃的樣子,沈定澤很難板起臉告訴狗狗不許買這麼多沒用的東西。

    "夠了,放不下了。"

    "可是……這個好有趣。"狗狗拿在手裡的居然是一把彈簧刀,輕輕一按,刀刃簌然彈出,寒光陣陣。

    沈定澤皺眉,把彈簧刀拿過來:"不可以隨便玩刀,很危險的。"他把彈簧刀放回原處。

    狗狗不肯放棄地扭動:"很好玩的。"

    "你就知道玩。"

    "但是……刀可以打壞人,排戲時導演是這麼說的。"狗狗說:"導演叫狗狗用刀打壞人,狗狗會保護主人。"

    沈定澤一怔,凝視著狗狗毫無心機的臉,微笑著壓低聲音說:"這樣吧,我們把彈簧刀買回去,讓主人帶在身上。"

    "嗯?"

    "讓主人保護狗狗好不好?"

    這話讓狗狗高興起來,他對沈定澤露出燦爛的笑臉:"好!"乖乖跟在沈定澤身後向付款台走去,忽然又問:"那狗狗遇到壞人怎麼辦?"

    "遇到壞人,主人就用彈簧刀打他們。"

    狗狗興奮地用臉往沈定澤臉上蹭蹭:"主人最好了。"大庭廣眾下這種動作非常引人注目,沈定澤不得不忍痛把他推開:"不許亂蹭,這裡是公共場合。"

    狗狗乖乖跟在後面,安靜了一會,很快就忍不住了。

    "主人,下次再帶狗狗來好不好?"狗狗轉著烏溜溜的眼珠問。

    他戀戀不捨的神情被沈定澤看在眼裡。沈定澤忽然想到,從第一天開始,狗狗一直都在辛勤工作,合約源源不斷,狗狗不停地排戲,出外景,拍廣告,休息也只在別墅裡。

    他居然是第一次帶狗狗逛超市。

    "好不好?下次也帶狗狗來。"狗狗扯扯他的衣袖。

    沈定澤回過神來:"好。"

    "主人太好了!"狗狗又高興得想蹭上來,猛地想起沈定澤的命令,中途怯怯地縮了回去。

    沈定澤反而不忍起來,主動探頭在狗狗臉頰上親了一口:"安靜點,等我們到了野餐的地方,四周沒有人,主人就和狗狗玩親親。"

    狗狗眼睛立即發光,又不敢大聲嚷嚷,抿著唇對沈定澤猛笑。

    兩人買了一手推車的東西,服務員手忙腳亂一一包裝,不斷用眼瞅著狗狗,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附近兩三個服務員也好奇地往這邊張望,朝正為沈定澤他們服務的那人使眼色。

    "對不起,請問一下,"服務員終於開口,小心地對狗狗問:"你是狗狗嗎?"

    "呃?"狗狗轉頭看看沈定澤。

    沈定澤冷冷回答:"不是,你們看錯人了。"

    匆匆付了款,帶著狗狗離開,身後傳來服務員們的低語。

    "他說不是狗狗。"

    "怎麼可能不是,旁邊那個男的就是娛樂公司那個打人的老闆,打記者上了鏡頭的那個。"

    "你看狗狗像不像智障?"

    "瞧他們都不敢認自己的身份,八成是真的。"

    "天啊,我小女兒最喜歡狗狗,今晚回去我叫她不要再在房間貼他的照片。找個智障當偶像,這什麼事嘛?"

    沈定澤越走越快,狗狗幫忙提著兩個袋子在後面朗朗蹌蹌跟著。招了計程車,狗狗才發現沈定澤陰沉著臉。

    主人又生氣了,狗狗犯錯了?他歪著腦袋看著沈定澤,剛剛還挺高興的。

    "主人……"狗狗小聲問:"我們現在去野餐嗎?"

    沈定澤複雜的目光讓他不安,好一會,若有所思的眼神才帶上笑意,沈定澤精神奕奕地點頭:"當然去。"

    提著這麼多東西去郊外,沒有車不行。不想再遇上討厭的局外人,沈定澤不準備找出租車,平時開的車又留在公司。

    這離別墅很近,回去拿一輛備用車開吧。沈定澤皺眉,他討厭鬼鬼祟祟,不過記者們現在應該正擠在公司大門等待他們出來,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已經離開公司。

    "主人回去拿車,二十分鐘就回來。"走進一家咖啡館,找個偏僻角落的廂位,沈定澤點了一杯飲料,把大包小包遞給狗狗:"在這裡等等主人,喝這個,新款的果汁,味道不錯。記得要乖乖的,不許出來,主人拿了車就過來接你。"

    留下狗狗,回去的時候萬一碰上記者也不怕。

    狗狗嘗一口侍者送上來的果汁,眉頭直掀,連忙再喝一口大的,對沈定澤招手:"主人再見,狗狗等主人回來。"

    希望這杯飲料可以讓他安靜十分鐘,沈定澤不安心地小跑回別墅,跑回別墅八分鐘足夠,開車回到咖啡館,大概兩分鐘。

    回到別墅,並沒有發現攝像機和閃光燈的蹤跡,看來猜得不錯,記者們都以為他們在公司裡。

    事不宜遲開了車庫,一道人影卻忽然從牆後閃了出來。

    "沈先生。"顫抖的低沉女聲,壓抑著快崩潰的尖銳。

    沈定澤怔然:"是你?"

    何曉雅紙一樣白的臉跳進眼簾,迅速放大。一雙冰冷到極點的手,猛然抓住沈定澤的手腕。

    "他在哪?曉傑在哪?"何曉雅盯著沈定澤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中滿是血絲:"你看了電視嗎?到處都是他的新聞,你看了新聞嗎?"

    近乎瘋狂的舉止使沈定澤也駭然退後一步,他掙開何曉雅的手。

    "看見了,你看見了嗎?他們怎麼對待我弟弟?你都看見了嗎?把弟弟還給我,沈先生,他已經不能為你賺錢了。"

    沈定澤心猛然揪疼,他跨前一步,沉聲說:"何小姐,狗狗並不是掙錢的工具。"

    "不是?哈哈,不是嗎?"何曉雅慘淡地嘲笑。她緊抿著唇問:"那你為什麼要他演戲,要他上鏡頭,上舞台,照海報?曉傑喜歡嗎?別撒謊了,他是搖錢樹,他是個智障,也不會問你分錢,只會替你拚命的掙錢。"

    "不,你錯了。"沈定澤被極端的憤怒包圍。何曉雅想弟弟想瘋了,她認為世界上每個人都想利用狗狗,不是的,不是的!

    但他額頭冒出冷汗,僅餘的一點理智使他保持自控,沒有把拳頭揮出去。

    "你利用曉傑,你只是想利用他掙錢。"

    見血的針一樣的指責讓沈定澤怒吼:"不是這樣,你這個瘋女人。我喜歡狗狗,我愛他。"

    心虛,卻一點點從深處冒出頭。

    錢、合約、狗狗,沈定澤知道,狗狗很累,他喜歡陽光喜歡排骨喜歡果子喜歡野餐,卻未必喜歡鏡頭和燈光。

    沈定澤搖頭,他不是這樣無情的人。他無法相信這樣的自己,無法相信這樣對待狗狗的自己。

    "我是他姐姐!"何曉雅跟著沈定澤提高聲調,她似乎真的瘋了,蒼白冰冷的手向沈定澤西裝抓去:"你們都嘲笑他,看他的笑話。你們故意告訴記者,不過是想炒多點新聞!"

    這是最惡毒的誣陷,沈定澤腦部忽然被上湧的血擠滿了,看著張牙舞爪再沒有一點靦腆的何曉雅向自己抓來,退後一步,順勢在她背上一推。

    很大的響聲傳來,何曉雅失去重心,狠狠撞在車庫門上。

    他居然對一個女人動手?沈定澤愣住,隨即清醒過來。

    "何小姐,對不起,我……"他趕上前扶起摔在地上的何曉雅。觸目驚心的鮮血從何曉雅額頭滴淌下來,對上那雙酷似狗狗,現在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沈定澤心臟重重一頓,無論怎樣,他都不該出手:"你……你流血了,我帶你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何曉雅失神地低語,她抬頭看看沈定澤,似乎清醒了點,驟然,她推開沈定澤,雙膝跪在沈定澤面前,仰頭哀求:"沈先生,我求求你!"

    沈定澤被她推得坐倒在地上,雙手撐地,愕然看著何曉雅跪倒在自己面前。

    "你是大老闆,有很多人可以為你掙錢。沈先生,你大慈大悲,放過曉傑吧。"淒傖的哭聲出自何曉雅,她跪著求沈定澤:"我知道你不想把他還給我,可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曉傑不適合這個社會,這個社會不需要他。我求你把曉傑還給我,他是我弟弟,他對我來說是唯一的,可對你來說並不是啊!"

    沈定澤動動開裂的唇,吐不出一個字。

    "你就發發善心吧,老天保佑你大富大貴。把弟弟還給我,我的弟弟,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何曉雅痛哭著,猶在淌血的額頭,毫不猶豫向地下磕去。

    "別!"沈定澤猛然跪下攔著,他盯著何曉雅血紅的眼睛看了很久,輕聲歎氣:"何小姐,我……我喜歡你弟弟。我是真心的,他跟我在一起很快樂。"

    何曉雅怔住,她呆呆審視沈定澤半晌,從他認真堅毅的神情裡看出點什麼來,顫著紫色的唇問:"你知不知道他是智障?他永遠需要照顧,永遠蠻不講理,永遠說傻話,做傻事,這些開始看著挺可愛,但你可以永遠欣賞嗎?"

    "我知道。"

    何曉雅聽見這三個字,用更複雜的目光盯了他更久,然後,苦笑:"你知道永遠是什麼意思嗎?沈先生,我不認為你可以做到。"看見沈定澤要開口反駁的表情,她用手指著自己:"你看見我嗎?我從不打扮、讀書時下課從不和同學去玩,工作時從沒有和同事看過一場電影,我沒有男朋友,注定要這樣無聲無息老死在某個角落。我不是天生這樣的,沈先生。和曉傑在一起,你要愛他、關心他、你沒有多餘的心思做別的事。"

    "我是他的姐姐,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保護他的人,這是我的責任。我們的血緣決定我永遠不會捨棄他。用一生來照顧一個人是痛苦無比的。"何曉雅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假如連接我們的不是脈搏裡的血,連我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堅持一輩子守在他身邊。"

    "你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沈定澤先生。愛情消逝得很快,諾言卻是永遠的,你肯定自己能拋棄一切。"

    我可以。

    沈定澤喉嚨乾渴到極點,他很想說,但嗡動著唇,發不出任何聲音。

    可以可以我可以的!他的心在吶喊,他愛狗狗,他無法忍受失去狗狗。但他的唇顫得那麼厲害,讓他一個單音也吐不出來。

    永遠,諾言是永遠的。

    我可以!沈定澤想大聲對何曉雅喊出來。但,永遠都可以嗎?

    一輩子的承諾,一輩子的照顧寵溺,一輩子為了一個人不放心,而這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絲毫長進,學不會體貼、寬容、回報、忠誠、還有人生必須的常識。

    他可以永遠信守一個承諾,不厭煩、不沮喪、不把視線轉向他方?

    他有多愛狗狗,能像何曉雅一樣漫長無怨?

    到底,他和狗狗的愛情,能維持永遠的幾分之幾?

    一向引以為豪的自信心,龜裂出道道深痕。

    何曉雅低低的聲音如冰冷的水在流淌:"我知道你喜歡他,我看得出來。如果你喜歡他,就不應該給他一個不能實現的承諾。讓他全心全意相信你,為了你而歡呼雀躍,到頭來卻拋棄他,讓他孤零零一個,不是太殘忍了嗎?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曉傑,就不該這麼對他。"

    冷冰冰,沒有一點溫度的手,搭在沈定澤手腕上。何曉雅靠近,抬頭凝視著沈定澤痛苦的眼。

    "讓他回到屬於他的安寧中,這是你能為曉傑做的最好的事。"

    沈定澤渾身劇烈的痛,痛楚隱隱而來,隨即像山洪爆發,席捲每條神經,每一次心跳就像挨一記刀剮。

    他疼得說不出話。

    "請你把曉傑還給我。"

    對著那雙眼睛,沈定澤第一次痛恨自己。

    他怯弱了,面對神秘的漫長的永遠。永遠,一輩子,他害怕這樣的承諾。愛上一個智力障礙的人要付出多少,他並不清楚的知道。他只知道,何曉雅所呈現在他面前的痛苦,只是極少一部分,像冰山,僅僅露出一角,已經叫人震撼。

    他有這樣的愛嗎?

    "我是他姐姐,我會永遠在他身邊,陪著他,照顧他。只有我才可以不顧一切地為他犧牲。沈先生,這不是你的錯。你讓曉傑終於擁有了一段感情,我非常……非常感激你。"何曉雅靜靜說:"曉傑在哪?告訴我?"

    不不,我愛狗狗!他是我的,只屬於我!

    狂痛淹沒沈定澤,他從不知自己也會如此無助彷徨。

    愛情的份量無法掂量,剎那間,他找不到屬於未來的方向。

    "我愛他,我愛他……"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遊戲人間的沈定澤,痛苦地捂著臉,堂堂男子漢泣不成聲。

    這道抉擇題太過殘忍,一輩子的承諾,或者當機立斷的離開。不從這兩者中選擇,狗狗的未來將更加黯淡。

    何曉雅蒼白的手,此刻竟充滿了力量似的堅定。

    "如果愛他,就放他離開。他那麼純真、那麼無暇,連一點點的抵禦能力都沒有,你忍心讓他面對那些惡毒的傳媒和憤怒的影迷?"何曉雅緊緊握著他的手:"告訴我,曉傑在哪?"

    沈定澤沉默了很久,,秒鐘沉重碾過他血肉模糊的心,壓迫著他,顫抖著說出了那個名字。

    "謝謝你,"何曉雅鬆了口氣,退後一步,再度打量沈定澤,她說:"我相信你是愛曉傑的。你的性別是什麼都好,曉傑他……本來就沒什麼挑剔的餘地。"

    沈定澤呆立著看何曉雅轉身離開,她的額頭還是嫣紅一片,背影卻堅定筆直。

    他交還了。

    屬於他的狗狗,還給了一個默默保護狗狗的女人。初見狗狗那日刮得正猛的颱風在沈定澤心海中呼嘯,他記得狗狗怯生生跟在他身後好久,滿身泥濘,小臉上那雙鑽石般晶瑩剔透的黑眼睛,讓他難以忘懷。

    失去了,已經失去了。

    他親手斷送了,他們風起雨後,美若彩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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