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殺手 第十六章
    尼克舉起手朝諾亞示意。第一位伴娘剛剛開始走向達明時,諾亞步下側階,穿過側走道走向尼克。等他抵達尼克所在的角落時,第二位伴娘正好踏入主走道。

    「我不得不去辦件事。」尼克說。「若蘭一到聖壇,我就走。我只離開幾分鍾,但我需要你在我回來前保護她和達明。」

    「沒問題,」諾亞向他保證。「我不會讓他們任何一個離開我的視線。」

    尼克看似放心了些。「我知道我對這件事很固執……」

    「嘿,我寧可相信你的直覺,也不相信魏立儒的鐵證。」諾亞說。

    「我最多十分鍾就會回來。」

    諾亞朝後門點點頭。「若蘭來了。天啊!她真是火辣。」

    「這裡是教堂,諾亞。」

    「對,但乖乖,她真是……好看。」

    諾亞在回聖壇的一路上不斷有年輕女人抓住他的手跟他打招呼。

    尼克只瞥了若蘭一眼,然後就忙著端詳人群中的臉孔。他看到威利和馬克都換上襯衫打上了領帶。不久前他遇到扛著攝影機的思廷,因此知道米雪的父親請思廷從樓座拍攝婚禮的過程。

    若蘭抵達聖壇前的台階底層,她一轉身加入其他的伴娘,尼克就從側門出去。他跑向他的汽車,看到停車場停滿了車,連出口都被堵住時,他忍不住大聲咒罵。他鑽進車裡,發動引擎,把車開上路邊的草地,但盡量避開開滿鳳仙花和薔薇的花圃。他以蝸牛般的速度前進,直到抵達主車道才猛踩油門,沿著街道疾駛而去。

    他努力抗拒掉頭回到教堂的沖動,努力說服自己不要驚恐。若蘭和達明跟諾亞在一起很安全,諾亞不會讓他們出任何事。他們只要在教室裡就不會有事。婚禮和彌撒大約需要一小時,即使尼克受到耽擱,也不會有問題。

    如果知道比對的結果,他就不會這麼緊張。報告為什麼這麼久還沒有出來?尼克想現在就拿起電話打給彼特,但後來又改變主意。他知道彼特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

    他以時速九十公裡抵達范氏姊妹所在的那條街,不得不猛踩煞車停在她們的車道前面。他沒有熄火就跳下車,繞到另一側替她們打開後座車門。他注意到薇樂捧著一個人塑膠盒,但不想浪費時間問她裡面裝的是什麼。何況為了錯過婚禮而生氣的佩珍正在狠狠斥責他。

    「我討厭遲到,即使是——」

    「沒辦法。」尼克說,打斷她的抱怨。「走吧,兩位。」

    「現在不妨慢慢來。」薇樂說。「反正我們已經錯過新娘走過去跟新郎會合的那一幕,不是嗎?」

    「那當然,妹。婚禮七點開始,現在已經過了七點。」

    「兩位,上車吧!」尼克催促,努力保持耐性。

    薇樂不喜歡被催趕。「尼克,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個蛋糕送到街道對面的牟家?放進臥房裡。那三個年輕人都不在家。」

    「不能明天再拿過去嗎?」尼克問,他的沮喪瀕臨沸點。

    「不行,蛋糕會走味。」薇樂說。「我本來可以自己拿過去,但我的新鞋緊得夾腳趾。花不了你一分鍾的。」她把蛋糕遞向他。

    照她的話去做比站在路邊跟她爭執快多了。尼克抓起蛋糕盒,跑步穿過街道。

    「早跟你說不要穿新鞋,你就是不聽。」佩珍數落薇樂。

    尼克穿過前院,沖上前門的石階。他想要把蛋糕放在門外就走,但知道薇樂在看,如果不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很可能會嘮叨不休地逼他再跑一趟。

    真是麻煩,他暗自嘀咕著推開前門。屋裡幽暗涼爽,只有中央空調在輕聲嗡嗡作響。他穿過滿地都是舊報紙、披薩紙盒和空啤酒罐的客廳。他從眼角看到一只蟑螂奔竄進其中一個紙盒裡。

    所有的桌面和桌邊的地毯上都堆滿空啤酒罐和舊報紙。茶幾上的那疊舊報紙上擺著一個被拿來當成菸灰缸的大貝殼,貝殼裡的菸蒂快要滿出來了。房間裡的空氣污濁難聞。

    這裡簡直是豬窩。餐廳的桌子上鋪著一塊濺滿油漆的破舊油布,油布上擺著幾罐未拆封的油漆和兩個裝著刷子等油漆工具的大塑膠袋。一扇雙開式彈簧門連接餐廳和廚房,格局跟若蘭家一模一樣。尼克推開門走進廚房。

    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強烈、刺激……熟悉。那股氣味使他流眼淚和喉嚨痛。不像其他的房間,廚房不但不髒亂,反而十分整潔。流理檯上空無一物、一塵不染、閃閃發亮……就像他曾經到過的另一個廚房。似曾相識之後是恍然大悟。他想起那股氣味了……醋和阿摩尼亞……他想起他究竟在哪裡聞到過。他的目光緊張急速地搜索著廚房。真相像拆房子的鐵球般砸向他,案情豁然開朗。他扔下蛋糕,本能地伸手拔槍,猛地轉身面對桌子,還沒有看就猜到他會發現什麼。在桌子的中央,整齊地擺在鹽罐和胡椒罐中間的是一大瓶透明塑膠瓶裝的制酸劑藥片。粉紅色,藥片是粉紅色的,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透明塑膠瓶的旁邊擺著一瓶紅色辣醬。唯一缺少的是那只蜷縮在角落裡發抖的黑色小獵犬。

    「若蘭!」他沖向門口。他必須及時趕回修院。他在穿過客廳時撞倒了茶幾。他躍過桌腳,用力扯開前門。教堂。那個混蛋要在她離開敦堂時抓住她。把手槍插回槍套裡,他拚命跑向放在車裡的行動電話。

    他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嘗試聯絡最近的警方。彼特可以在尼克和諾亞保護若蘭和達明時報警求援。在碎心殺手的致命游戲中,他們兄妹是任他串割的俎上肉。

    尼克跑到街上,對佩珍大喊:「到屋裡去打電話給紐津鎮警長,叫他把全部可用的警力都帶到修院去。」

    他鑽進車裡,任憑車門敞開著,伸手從置物箱拿出另一把手槍和彈匣。他抓起電話,繼續對兩位滿臉驚愕的老太太高喊:「快去!叫他們全副武裝前來。」

    他把排檔桿撥到行車檔,然後猛踩油門。車子往前沖出去,沖力使車門關上。他按下彼特的行動電話速撥鍵。他知道彼特的行動電話向來隨身攜帶,只有在家裡和在飛機上時才會關機。

    第一聲鈴響後接通的是語音信箱。尼克大聲咒罵苦切斷電話,然後按下彼特住家電話的速撥鍵。以時速一百一十公裡沖上山坡時,他不斷對苦電話念道:「快點,快點,快點。」

    鈴聲一響。二響。三響。彼特接起電話。

    尼克大叫:「不是班世偉,是施鐸納。他在利用若蘭報復我。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他打算殺了她和達明。求援,彼特。我們全部都是目標。」

    施鐸納,聖橡鎮鎮民眼中和善有禮的農夫雷思廷,蹲在唱詩班廂席的欄桿下面等待著他的機會。啊,他為今天費下多少時間和心血。慶典終於即將到來。就在今天,他將得到榮耀,布尼克將受到報應。

    但尼克使他的好心情受到嚴重考驗。那頭笨驢企圖破壞他的完美計劃,害他浪費時間在擔心上。鐸納再度緩緩探身到欄桿外搜尋下面的人群。他可以感覺到憤怒在胸中升起。別激動,慢慢來,他告訴自己。他再看一次。那頭笨驢跑到哪裡去了?搜尋了第三次之後,鐸納斷定他不在教堂裡。他會跑列哪裡去呢?他突然想到那頭笨驢也許站在樓座下面。

    鐸納必須確定,他必須冒險下樓查看。他非確定不可。慶典必須有那頭笨驢在場,他畢竟是貴賓。

    鐸納低著頭爬向鐵門,正要用鑰匙開門時聽到刺耳的輪胎聲。他趕到窗邊,看到那頭笨驢的綠色福特休旅車在車道上高速行駛。

    鐸納咧嘴而笑。「等待的人有福了。」他低聲說,然後歎了口氣。一切回歸時間表。貴賓隨時會走進教堂。

    他舉起步槍,調整瞄准鏡,跪在三腳架旁邊。

    攝影機對准聖壇,他伸手按下錄影鍵。時間的掌握非常重要。沒有那頭笨驢在場觀看,殺死達明神父和若蘭又有什麼用?鐸納決心錄下梅氏兄妹慘死的畫面。如果沒有錄影帶作證,他要如何吹噓他打敗了聯邦調查局?他知道自己比所有的探員加起來還要聰明,世人很快就會知道這一點。錄影帶可以嘲弄他們的無能,還可以像尼克羞辱他那樣羞辱他們。

    「你惹錯人了。」他恨聲道。他握著光滑的槍管,可以感覺到指尖下的力量在增強。

    但他還是等那個俊俏神父主持完婚禮儀式,步上台階,走到聖壇祭台後而開始望彌撒。鐸納很用功,他知道每一個賓客的座位,婚禮彩排時他假裝在樓座上工作,因此知道新娘、新郎、首席伴娘和伴郎會跟著神父上聖壇,然後坐在祭台右後方靠牆的椅子上。梅氏兄妹都會在鏡頭中央。

    一切都會很完美。他會先對達明下手,一槍貫穿眉心在影片上看來會很具戲劇性。當尼克還處在目睹好友被槍殺的震驚之中時,鐸納會把步槍轉向右方取若蘭的性命。攝影機會拍下她對哥哥死亡的反應,想象著她在被他開槍打死前一秒的驚眼神,鐸納度露出笑容。那一定會很精彩。砰,砰,謝謝。群眾還不及反應,梅氏兄妹就會被他干掉。他在風琴後面的地板上做了一道活板門通往門廳的櫥櫃。當群眾驚慌失措地擠向門口時,他就可以趁亂從活板門下樓,爬出前面的窗戶,混入歇斯底裡的人群中。他說不定還會跟著尖叫幾聲。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時間太少。」他喃喃自語。在群眾離開座位前的那三、四秒內,他要設法殺掉坐在主走道邊第六排座位上的威利和馬克。鐸納知道自己太貪心,但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干掉那兩頭又髒又臭的懶豬了,他不能讓那種垃圾繼續污染世界。他們非死不可。就算今天殺不了他們,改天他還是會回來下手。但他不會費事錄下威利和馬克的死亡畫面,因為他們就像那個妓女芬妮一樣不值得懷念。

    想到被他改裝過的車庫門遙控器,他差點格格笑起來。遙控器就夾在他的廂型屯擋風玻璃上方的遮陽板上。沒有人會注意到它或對它起疑。它不會開啟任何車庫門。按下按鈕,轟然巨響。爆炸的消息一定會上夜間新聞。

    好玩嗎?哦,太好玩了。

    腿上裝了鐵支架使米雪無法下跪,因此達明在典禮一開始就為他們證婚,而十足按照慣例等彌撒進行到一半時才證婚。他對這對新人的期望很深。克禮是個善良正直、頭腦冷靜的好人。他相信婚姻和承諾,他的新娘也是。他們兩個以前都吃過苦,即使身處逆境也始終不失尊嚴,因此達明知道即使再遇到不可避免的坎坷,他們仍然會努力信守對彼此的承諾。

    為他們證婚是一種喜樂。他面帶微笑地看著克禮替米雪戴上結婚戒指。她的手顫抖得太厲害,新郎試了兩次才成功。克禮就像老樹一樣穩重踏實。

    達明求神賜福於他們,然後轉身步上台階。唱詩班開始唱歌。婚禮隊伍的其他人安靜地魚貫進入最前排座位,新娘和新郎在首席伴娘和作郎的左右伴護下跟著達明步上聖壇。他們在他背後交錯走向靠牆的椅子就座。若蘭替米雪拉正禮服的長裙裾,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在領受聖餐前,他們都不會再站起來。

    兩個祭台助手坐在聖壇另一側的聖器室門邊,諾亞站在他們身旁。達明繞過祭台時注意到諾亞低頭垂肩地靠在牆壁上。他對他皺個眉頭,打手勢叫他站直。諾亞馬上立正站好。

    達明轉向群眾。他低下頭,雙手放在冰涼的大理石台面上,然後開始慢慢跪下。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那瓶花。祭台底下塞著一個插滿白色百合花的水晶花瓶,達明猜是花店的人把它擺在那裡以免妨礙聖壇的婚禮布置工作。把白色亞麻布鋪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人忘了把花放回原位。達明彎腰傾身去拿花瓶,但在把花瓶拿起來時,他看到那個針頭大小的小紅燈一明一滅地閃爍著。

    他大惑不解地探身進去細看。他看到祭台底部拈著一塊長方形物體。那塊磚碩大小的物體外面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灰色絕綠膠帶。紅色、白色和藍色的電線從膠帶裡仲出來,正中央就是那個小紅燈。

    現在他很清楚他在看的是什麼了。炸彈。從大小來判斷,達明認為它足以把教堂炸個粉碎,閃爍的紅燈顯示炸彈已經被啟動。

    『天啊!』他低聲說,吃驚得無法動彈。他的心跳好像停止了似的。他的本能反應是跳起來高聲示警,但他及時阻止了自己。鎮定,對,他必須保持鎮定。他最不願做的就是引起恐慌。他松開手,隨即在花瓶翻倒前抓住它。他的手顫抖得好厲害,他可以感覺到額頭冒出汗珠。

    天啊!他該怎麼辦?仍然跪在地上,他轉向諾亞,使眼色叫他過來。

    諾亞看到達明慘白的臉色,以為他身體不適而立刻快步走向他。

    達明不得不抓著祭台邊緣站起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群眾弄出教堂,他的思緒飛快運轉著。他跪在地上的時間最多只有四、五秒,但那仍然足以讓群眾奇怪他在做什麼。他一手抓著桌緣,另一手抓著花瓶,站起身時諾亞正好抵達他身旁。達明擠出笑容,把花瓶放在祭台上的麥克風旁邊,然後往退後。他不想讓麥克風把他對諾亞低聲說的話傳出去。

    諾亞背對著群眾栘到達明面前。「怎麼了?」他低聲問。

    達明傾身在他耳邊低語:「祭台底下有炸彈。」

    諾亞面下改色地點點頭。「讓我看看。」

    諾亞接著轉身面對群眾,照達明教他的方式在胸前畫十字,然後跪下來。他想讓群眾以為他在做的是儀式的一部分。他低著頭探身到祭台下面。「老天爺!」他輕聲說。他本來希望他要處理的是易於拆除的簡單裝置。運氣沒那麼好。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炸彈非常復雜,不是他所能處理的。只有專家才推敲得出該剪哪一條電線,但在聖橡鎮這種小地方要去哪裡找除爆專家?

    諾亞抽身後退,抬頭望向達明。「無能為力。」

    諾亞站起來時,達明低聲說:「好吧,我們必須把所有的人弄出去。我會叫克禮幫忙,你去催祭台助手離開。」

    達明快步走向新郎,但在半途停下,打手勢叫克禮起立過來。他不想讓米雪聽到他要說的話。她正一臉困惑地望著他,接著她轉頭對若蘭耳語。若蘭輕輕搖頭,表示她不知道達明要做什麼。

    達明語氣急迫地低聲說:「我們有麻煩了,我需要你幫忙把大家弄出去。祭台底下有炸彈。」他聽到克禮倒抽一口氣,連忙叮嚀他說:「我們不想引起恐慌,我們做得到。他們會跟著你和米雪。快去。』

    「巖洞。」克禮低聲說。「叫大家跟著我們到巖洞去,就像我要給米雪一個驚喜。」

    「好。」達明回答,迅速轉身回到祭台前。他調整麥克風,深吸口氣說:「各位先生、女士,克禮要給米雪一個驚喜。請跟著新郎新娘到山坡下的巖洞去。」

    達明開始宣布前,克禮已經來到米雪面前。他拉她站起來,然後把她抱起來。

    「克禮,你要做什麼?」米雪驚訝地問。

    「面帶笑容,寶貝。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米雪摟住他的肩膀,照他的吩咐露出笑容。「我會喜歡這個驚喜嗎?」她輕聲問。

    克禮沒有回答她。他抱著她穿過聖壇,步下台階,踏上中央走道。

    他的熱切使若蘭忍不住微笑起來。克禮簡直是用跑的。她和伴郎等達明宣布完畢才站起來。她挽住伴郎的手臂,以較從容的步伐跟在新郎和新娘後面。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教堂裡很快就鬧烘烘一片。婚禮賓客收拾東西,踢開跪墊,站起身來,魚貫走小教堂。

    施鐸納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們正在離開。不行,他在心中大叫。絕對不可以,沒有人可以離開。神父在胡說八道什麼驚喜?彩排時並沒有提早離開這一項。巖洞?他們為什麼要去巖洞?

    他漏掉了什麼?他的思緒開始混亂。絕對不可以。若蘭,她也要離開了。不行,不行。她正在穿過中央走道。達明先死,若蘭後死。就像他計劃的—樣。但是必須讓那頭笨驢親眼目睹才行。

    神父又在用麥克風說:「靠近側門的人請從側門出去,那樣可以節省時間。」

    鐸納氣得發抖。他可以感覺到他的自制力在瓦解消失,但就在他正要跳起來開槍時,他看到側門打開,那頭笨驢企圖在人群往外擠時進入教堂。尼克終於到了。「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他高興得想要大叫,看到那頭笨驢使他興奮得想要跟他揮手。很高興見到你,尼克。是的,高興了。

    如果他動作快,好戲還來得及上演:他舉起步槍,瞄准第一個目標。「別笑,別笑。」他低聲說,但他太高興了,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他一邊瞄准,一邊用手指勾住扳機。別急,別急。等待最佳時機。

    諾亞剛剛把祭台勸手推向側門,立刻轉身去攔截若蘭。他不打算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她必須跟達明和他一起離開。

    諾亞離達明約四公尺遠時看到光線掃過牆壁。他立刻反應。「有槍!」他大叫著從衣袖裡抽出手槍,拔腿奔向達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唱詩班廂席,朝光線來源開槍。

    尼克在諾亞高聲警告時已經看到雷射光越過聖壇指向達明。「趴下!」他大叫著擠過受驚的人群。

    達明來不及反應。他聽到辟啪聲,看到祭台裂出一塊碎片飛到空中。前一杪諾亞和尼克還在大叫,這一秒諾亞就一邊朝樓座開槍,一邊撲向達明把他撞倒在地。諾亞在他們倒下時頭部撞到大理石台面的邊緣,然後就沈甸甸地壓在他身上。達明掙脫出來,急忙把失去知覺的諾亞拖到掩蔽物後面。達明在拖拉時看到鮮血從諾亞的左肩湧出來。

    急於離開教堂的人群發出尖叫聲。走道上擠滿歇斯底裡的男女老少。尼克右手握著槍,一邊推開擋路的人往前擠,一邊伸手到背後拔出插在腰際的另一把槍。他跳上一張長椅開始射擊。他沿著長椅奔跑,不斷地開著槍,想要壓制住那個混蛋。

    鐸納躲到欄桿後面。怎麼回事?那個金發神父竟然拔出槍朝他射擊,他只能射出幾發子彈。他看到達明神父倒下,然後是那個金發神父,他確定他打中他們兩個了。

    現在他必須干掉若蘭。鐸納緩緩舉起槍對准她。她跪在聖壇台階的底層,他開槍時她正掙扎著要站起來。她再度倒下,但他看不出她哪裡中了槍。子彈連續不斷地朝他飛來。他扔下步槍,趴到地上朝活板門爬去。錄影帶。他必須拿錄影帶。他彷佛置身在槍林彈雨之中。他伸手去拿攝影機時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拿不到,但他不能不帶它走。他爬向風琴旁的電源插座,用力拉扯攝影機的電源線。槍聲和叫聲在他耳邊回蕩。攝影機掉到地上摔爛了,他用電源線把攝影機扯向自己。一秒後,他拿到錄彩帶。他把它塞進風衣口袋,拉上拉鏈,然後爬到風琴後面掀開活板門。先把腳伸下去,他向下滑到樓下天花板的壁架上,然後伸手拉下活板門,扣上門栓。

    教堂裡一片嘈雜,所以他不擔心有人聽到他踢穿天花板。他落在櫥櫃裡,打開櫥門往外窺視。門廳裡沒有人,但他可以看到人群推擠著湧向前門。他跑出門廳,擠入人群之中。一個老婦人抓住他的手以免跌到,他很有紳士風度地扶她出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尼克可能還在跟人群搏斗,想要抵達鐵門。他終究會上到樓座的,但他會發現活板門嗎?鐸納認為不會。活板門設計得很高明。他在腦海中可以看見那頭笨驢站在那裡大惑不解地抓頭。雷思廷跑到哪裡去了?沒錯,那頭笨驢尋找的會是雷思廷。

    但在尼克下次見到他時,鐸納可以肯定尼克絕對不認得他。他的胡子會消失,頭發會剪成別的樣式和染成別的顏色。他還會用隱形眼鏡來改變眼珠的顏色。

    鐸納自認是易容高手。只需要在小地方略作改變就能使人看來完全不一樣。他現在的模樣連他的母親見了也認不出是他。當然啦,麗真媽媽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她早在自家後院的牽牛花底下腐爛得面目全非了。

    他沒有放開那個老婦人,而是拖著她轉過轉角。他盡量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移動,以免那頭笨驢上樓後往窗外看時看到他。

    老太婆在哭。他抵達人群蜂擁而出的側門時,她開始掙兒。「放開我,找必須找到我的丈夫。幫我找他。」

    他推開老太婆,看著她跌進灌木叢裡,然後他擠進人群中繼續前進。他再度回頭確定那頭笨驢沒有緊追在後。

    他低聲咒罵一句。達明神父沖出教堂,人群讓路給他。他抱著那位金發神父。達明的白色禮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但他看來毫發未傷。還有若蘭。天啊!她跟著他從門裡出來。

    看到梅氏兄妹活蹦亂跳使鐸納震驚得差點對他們大吼大叫。他退回牆邊,背貼著冰冷的石頭。怎麼辦?怎麼辦?沒時間計劃了,但他必須在機會溜走前采取行動。

    達明身邊圍了一群人。鐸納看到他把金發神父緩緩放到草地上,然後跪在垂死的神父身旁對他耳語。無疑是在為他禱告,奸像那會有什麼用似的。

    只不過那位金發神父不是神父,對不對?他有槍。他也是笨驢,是偽裝成神父的聯邦調查局探員。他們竟敢要他?他們竟敢?他是笨驢沒錯,但現在是奄奄一息的笨驢了。

    鐸納迫切地想殺掉達明,但知道自己未必射得中他,因為有太多人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

    他把注意力轉向若蘭。對她下手比較容易。她背靠著牆壁站在門邊以免擋路,但每隔幾秒就轉身探頭往教堂裡面看。她離他不到十公尺。他慢慢往前移動。她看來神情恍惚,這一點對他很有利。

    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槍藏在外套裡面。

    「若蘭,」他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叫喚她的名字。他彎著腰,低著頭,但在再度呼喚她時偷偷瞄著她。「若蘭,我中彈了。救我,」他蹣跚靠近。「求求你。」

    若蘭聽到雷思廷叫她的名字,她毫不遲疑地開始朝他走去。

    他假裝絆了一跤,然後大聲呻吟。他的完美演出應該獲頒奧斯卡金像獎。

    若蘭朝思廷的方向邁出一步,右小腿突然一陣利痛。很可能是另一個伴娘想搶先進入走道而把她推倒在地上時弄傷的。她可以感覺到血流進鞋子裡。

    她盡可能跛著腳快速前進。離思廷大約五公尺遠時,她突然停下來。事情個太對勁。尼克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就在這時她低頭一瞥,看出哪裡不對勁。

    思廷看到她退後一步遠離他。他的右手藏在外套裡而握著手槍。他繼續搖搖晃晃地走向她,半彎著腰,裝出痛苦不堪的樣子。

    她不相信。她在凝視什麼?他的手,她在盯著他的手處。他低頭往自己的手看。外科手套。他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震驚,但立刻拔腿沖向她。她一邊轉身逃跑,一邊大喊尼克的名字。他用槍柄猛敲她的後腦勺,她的叫聲戛然中斷。

    快點,他告訴自己。抓住她,抓住她。她失去知覺地倒下,但他在她落地前及時將她攔腰抱住,拖著她往後退,繞過建築物的轉角。人們繼續從教堂裡不斷湧出,停車場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幼,但沒有人試圖阻止他。他們有沒有看到他在做什麼?有沒有看到他用槍抵著若蘭的下顎?如果有人膽敢干預,鐸納很清楚自己會怎麼做。他會轟掉她漂亮的小腦袋。

    他不想要她的命,現在還不想。也許得做些調整,但他對她仍然有偉大的計劃。他打算把她關進他另一輛車子的後行李廂,那些笨驢部下知道那輛加大馬力的舊別克是他的。然後他要把她載到安全的地方綁起來。森林裡有許多廢棄的空木屋,他知道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完美的地點。他打算把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她留在那裡,然後他要去買一架新的攝影機和至少十二卷空白錄影帶。然後他會回到可愛的若蘭身邊,把她的死亡過程拍攝下來。他會盡量讓她活久一點,但在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生命的光芒從她眼中消失時,他會倒帶重播行刑的精彩畫面。

    等他把她的屍體棄置在森林裡之後,他就要回家拷貝錄影帶,把它們寄給他想要打動的人。尼克會得到一卷作為紀念,用來提醒他他有多麼無能和自不量力。另一卷會寄給聯邦調查局局長,局長說不定會想把那個禮物作為日後訓練探員的教學錄影帶。鐸納自己當然要留下幾卷,但他會把最後一卷放到網路上拍賣。雖然金錢對他的吸引力並不大,但手頭有足夠的積蓄可以讓他自由地尋找另一個完美的夥伴。

    鐸納把若蘭放在廂型車旁邊的地上,拿出鑰匙打開車門,然後抬起若蘭把她扔進車裡。關上車門時,她的長裙被車門夾住,但他沒時間再把車門開關一次。他知道他太馬虎,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誰叫事情變化得太快,他又忘了脫掉外科手套。他跑到車子的另一側鑽進駕駛座。他看到救護車鳴著警笛在車道上緩慢行駛著,努力想通過車陣和人群。

    鐸納知道車道不能走,於是發動引擎,緩緩使車爬過路緣石,然後猛踩油門。廂型車向前沖出去,一頭撞進薔薇叢裡。帶刺的枝啞打在擋風玻璃上,鐸納本能地縮頭躲避,好像枝椏會刺穿擋風玻璃打中他。此刻的他幾乎是站立著,用全身的重量踩死油門。廂型車一路顛簸搖晃地沖下草地斜坡,鐸納覺得自己好像在飛。

    他瞥一眼後視鏡,接著開始放聲大笑。後無追兵。他安全無虞。

    他應該現在動手嗎?把他們全部炸到天上去?引爆器就夾在他額頭上方的遮陽板上。

    不,他想讓若蘭欣賞煙火表演。他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在出鎮時炸掉修院。他已經選好了地點。鎮外的山坡頂上是欣賞煙火的最佳位置,他可以看到每塊磚頭爆炸,那種場面一定很壯觀。天啊!他應該把那個也拍攝下來,寄給所有的電視台在夜間新聞中播出。

    「碧眼女孩,要不要起來玩,起來玩……若蘭,該醒醒了。」

    他低頭弊瞥一眼手表,很驚訝才過了那麼一點時間。接著他聽到輪胎摩擦聲而猛然抬頭。他看一眼後視鏡,不敢相信綠色福特休旅車竟然在坡頂上。「可惡!」他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拳頭猛擊方向盤。

    廂型車來到了大街,鐸納猛踩油門,在下個路口來個急轉彎。他以一百三十公裡的時速疾駛向公園。廂型車在下一個轉彎時差點翻車,但他繼續左彎右拐地駛向公園俊門。

    休旅車不見蹤影,鐸納確定他甩掉那頭笨驢了。他格格笑著減速由慢跑小徑進入公園。

    他好像聽到若蘭呻吟了一聲。他恨不得撲過去用雙手撕爛她的皮膚。怒火越燒越旺,他的注意力越來越難集中。他調整俊視鏡以便監視她。她背對著他,毫無動靜地側身蜷臥苦。是他多疑了,她剛才並沒有呻吟。

    他忙著監視她,差點把車開進湖裡。他急忙轉回路上,再度調整俊視鏡以便看到後方。蜿蜒的路徑使他不得不放慢車速,但他的心思慢不下來。他回頭再看若蘭一眼,但他看到的不是若蘭,而是芬妮那個小妓女。他搖搖頭,再看一遍,他看到的突然又是若蘭了。

    他想要停車閉上眼睛。他需要時間使頭腦恢復清醒,他必須使頭腦清醒。他是個有計劃的人,對每個細節都很講究。他不喜歡意外。這大概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

    看到金發神父跳到達明前面令他意外。看到他對他開槍令他意外。發現他根本不是神父更令他意外。鐸納還是無法接受苯驢竟然能騙過他的事實,他壓根兒沒有想過達明的神父朋友會是笨驢偽裝的。

    沒錯,這就是他如此惱火的原因。他們騙他犯下一個錯誤。他歎了口氣,可以感覺到自己逐漸冷靜下來。腦海裡不再思緒翻騰。自制力正在恢復。

    「快到了。」他對若蘭唱道。抵達環湖大路後,他開始加速。別克就停在兩百公尺外廢棄工寮俊面的樹林裡。他還看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裡等著他。

    「快到了。」他重復。現在他只需要繞過公園入口,轉過彎道,把車藏住樹林裡。

    他剛剛抵達通往一座木屋的小路時又看到綠色休旅車。休旅車快速通過公園入口,然後減速轉彎。

    「不。」鐸納猛踩煞車。倒車掉頭逃跑已經來不及了,他也不能繼續前進。尼克會看到他而堵住他。怎麼辦?怎麼辦?「不,不,不。」他不斷念著。

    他把車停下來,抓起手槍跳下車。為了防止他的女朋友們趁他忙著開車時逃跑,所以他拆掉了車內的門把。現在他不得不繞過去從外面開門。

    他把槍塞進外套裡,伸出雙手抬起若蘭。新計劃。對,新計劃。他做得到。他可以把她扛進幽暗的木屋裡,鎖上門對付她。那頭笨驢只能在外面一邊想辦法進屋,一邊聽著若蘭的哀嚎慘叫。尼克到時一定會心慌意亂而泛下錯誤。到時鐸納就可以干掉他。

    若蘭不是緩緩更醒,則是猛然清醒過來。前—秒她還不省人事,這一秒就在強迫自己不要尖叫。她在他的廂型車裡。她不敢動,唯恐他會看到或聽到她在地板上摸索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她冒險打量了一下,看到放在後門邊的工具箱,但她必須移動才能拿到它。她也許可以打開後門跳車。門把在哪裡?她瞇眼細看,發現門上的黑洞。那個瘋子拆掉了門把。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她的腳抵著側門,但不抬頭就看不到側門的門把是不是也被拆掉了。

    她努力保持不動,唯恐他會注意到她在發抖而知道她醒了。廂型車撞到路上的東西,她被拋起來撞上前座的後背。一秒鍾後,廂型車向前猛沖,她又被拋了回來。她感覺到冰涼的金屬貼著她的胸部。這才想起婚禮前因為她的胸罩花邊會露出禮服領口,所以米雪的母親用安全別針把她的胸罩別在禮服的襯裡上。她摸索著取下別針,用力把它扳直。她不知道她要怎麼用它,但它是她唯一的武器。也許她可以把別針刺進他的喉嚨。淚水刺痛她的雙眼,她的頭痛得要命,思考變得非常費力。他在看她嗎?他的手裡有沒有握著槍?

    她緩緩屈起雙腿:心想她可以轉身跳起來,抓住他的頸子,把他的頭用力撞向方向盤。但是有東西牽制著她。她的裙子被車門夾住了。

    廂型車突猛停下。安全別針從她手中掉落,但她在聽到車門打開前及時把它從地板上抓起來。他要去哪裡?他要做什麼?

    天啊!他要來殺我了。

    她急忙把別針鉤繞在右手的中指指節上方,讓長長的針直直地向外伸出,然後她窩起左手掌遮住它。上帝保佑他的手裡沒有槍。如果他手裡有槍,她就無法跳起來攻擊他。她還沒碰到他就會被他開槍打死。如果他手裡有槍,那麼她就得等待。她希望他把她抱起來。如果他必須抱起她,那麼他就得把槍放下。

    側門滑開。她緊閉雙眼,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帝幫助她。她可以聽到他的喘氣聲。他抓住她的頭發把她扯向他。他彎腰把她拖出廂型車時,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槍。他握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肩膀上。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扛著她仍然健步如飛,好像她只不過是他衣領上的頭皮屑。若蘭的眼睛現在完全睜開,但她不敢抬頭,唯恐他會感覺到她在移動。只要認為她不省人事,他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認出修院院長的木屋就在前方。

    她聽到一輛車朝他們駛來,接著聽到那個瘋子大罵粗話。他跑上門階,然後突然停下。她聽到扭動門把的聲音,但是門上了鎖。一秒鍾後,槍聲在她耳邊響起。她瑟縮一下,十分確定他感覺到了。

    急於進入屋內,鐸納用腳把門踹離鉸鏈。他打開牆上的開關,前門邊和二樓樓廳的燈亮了起來。他找著她跑向廚房,把手槍放在流理台上,拉出一個又一個抽屜扔在地板上。

    「有了。」他在找到放刀的抽屜時高興地喊。他抓起其中最大的一把屠刀。它看來又舊又鈍,但他不在乎它銳不銳利。他沒辦法一絲不苟地做他要做的事。時間真的不夠,這把就行了。

    他抓起手槍,轉身跑回客廳,停在客廳中央,把她抖下肩膀。她先撞到茶幾,再落到地板上。他再度抓緊抓住她的頭發往上扯,使她跪在地上。

    「睜開眼睛,賤人。我要你看著門外,在那頭笨驢跑進來救你時看著他。」

    他在說話時發現自己的右手同時握著屠刀和手槍。他放在若蘭,把屠刀換到左手。「好了。我剛才在想什麼?一只手不能同時開槍和切割,對不對?看著我,若蘭。看我為你准備了什麼。」

    她仍然跪在地上,他在她背後蹲下。她的身體可以替他阻擋尼克的子彈。他把屠刀伸到她面前。「你猜我想用這個做什麼?」

    雖然不指望她回答,但她在看到屠刀時沒有叫喊仍然令他感到失望。等他開始動手時她就會叫喊了。沒錯,他知道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他仍然是大師。他用刀刺她的左臂,她痛得大叫,他開心地呵呵低笑。沿著她手臂留下的鮮血令他興奮。他再刺她一刀。「這才乖,繼續叫。」他興奮地尖聲鼓勵。「我們想讓尼克聽到你的聲音。」

    他蹲坐等待。他用手臂把她的肩膀壓在他的肩膀上,把槍口對准敞開的門口。他把頭壓低躲在她的頭部後面,但不時探出半張臉往門口張望。他純粹好玩地再剌她一刀,但她這次沒有叫。他把淌血的刀尖抵著她的頸側。

    「故作勇敢嗎?我要你叫時你就得叫,若蘭。」

    他聽到她的嗚咽而露出笑容。「別擔心,我不會立刻射殺那頭笨驢。我要他眼睜睜看著我殺你。以牙還牙。尼克怎麼這麼慢?那家伙在搞什麼鬼?也許他想從廚房後門溜進來。可惜呀,這屋子沒有後門,他沒辦法那樣做,對不對?」

    如果不是一直在說話,他就會聽到頭頂上的微弱斷裂聲。尼克從臥室窗戶爬進屋裡。樹枝正好在他抓住窗檯時斷裂,但屋裡的噪音掩蓋了他弄出的聲響。

    臥室門敞開著,尼克匍匐前進。他可以看到若蘭和鐸納面對著前門跪在樓廳下方的客廳中央。尼克的手裡有一把槍,另一把槍塞在背後的腰帶裡。

    他沒辦法朝那個混蛋開槍。如果子彈穿過他的身體,那麼若蘭也會中彈。他不能冒那個險。他也不能下樓,因為施鐸納會看到他。他該怎麼辦?

    若蘭抬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略微移動了一下,因此知道尼克在樓上。她背後的瘋子遲早也會看到尼克的影子。

    「思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閉嘴。我必須注意聽車子的聲音,我必須注意聽那頭笨驢來了沒有。」

    「你的反應比他快多了。他一定沒有看到你的廂型車,所以轉彎北上,而下是南下。他住湖的另一邊。」

    鐸納凝神傾聽外面的碎石路上是否有腳步聲,但他在微笑。「對,我的反應很快。笨驢怎麼能眼我比?」

    「笨驢指的是聯邦調查局探員嗎?」

    「對,你很聰明。」

    她必須引他說話。使他專心聽她說話,以免他往上看。「哪有你聰明。為什麼選中我?為什麼恨我?」

    他的拇指滑過她的臉頰。橡皮手套冷冰冰的。「別說傻話了,我不恨你。我愛你,但我是碎心殺手。我專門撕碎女人的心。」

    「但為什麼是我?」她追問,低垂著頭,但目光向上注意著緩緩向前移動的影子。

    「我根本不是針對你。」他說。「那頭笨驢不但殺了我的妻子,還在報紙上大吹大擂。我花在訓練她的那些時間和精力都白費了。我追求完美,她就快符合標准了。是的,她幾近完美。但尼克殺了她。他們稱他為英雄。他毀了我的人生,他們卻說他是英雄。他們還說他聰明絕頂。這叫我怎麼受得了?我必須證明給全世界看,真正聰明絕頂的是我。」

    他充滿憎恨的語氣令她瑟縮。她不必再發問。他似乎想要解釋自己的行為給她聽。他越說越快,他想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吹噓他是如何愚弄了聯邦調查局。

    「從報上得知殺妻仇人是誰時,我非報仇不可。你明白嗎?我是被逼的。那篇報導提到你哥哥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更多關於達明神父的事。我從報導中得知他和尼克從小就是好朋友。起初我想先干掉達明,再去殺尼克的家人,但後來我轉念一想,為什麼要讓尼克占得地利?與世隔絕的聖橡鎮是我實現計劃的最佳地點。我用功研究,努力調查所有跟達明有關的事,想像一下當我查出你的事時有多麼開心。」

    「原本我要對付的一直是尼克。」他竊笑著說。「後來遇見了你,我決定我也要你。結識我的妻子時,她使我想到我的母親,你也使我想到她。你也有種完美的氣質,若蘭。如果情況不同,我也許會訓練你。母親不在人世了。沒有讓她繼續活著。她已經到達完美,我知道我必須趕快行動。」

    他一住口,她立刻脫口而出:「麗真是誰?她是否存在?」

    「你聽過告解錄音帶了,是不是?」

    若蘭感覺到他在點頭。她可以聞到卡文克萊香水的甜味中混雜著他的口臭。

    「麗真存不存在?也許吧!」他說。

    「你殺了多少人?」

    「一個也沒有。母親不算數,完美是殺不死的。妓女當然也不算數。所以說,你會是第一個。」

    他看到影子。他抱著若蘭轉身,對樓上大叫:「我會殺了她,我會殺了她。把槍丟掉,尼克。快點,快點。」

    尼克已經抵達樓廳中央。他舉起雙手,但沒有把槍丟掉。餐桌就在他的正下方。如果他能翻過欄桿……

    鐸納仍然蹲在若蘭背後。他想要拉著她一起轉身,好讓他能面對樓梯。「把槍丟掉!」他再度大叫。「到樓下來。」

    「你這次跑不掉了。」尼克說。他可以看到若蘭眼中的驚恐和痛苦。如果能使鐸納離開她,只要幾寸就好,他就能在自己中彈前射殺鐸納。

    「我當然跑得掉,我只要殺掉你和若蘭就跑得掉。那些笨驢尋找的會是那個鄉巴佬雷思廷。如果你不把槍丟掉,我就要割斷她的喉嚨。」

    尼克把手一松,手槍靜悄悄地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把它踢到遠處去。」鐸納命令,揮動著手中的槍。

    尼克把槍踢開,但緩緩把手放下到跟肩膀等高的位置。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想讓他的手盡可能靠近欄桿,以便時機來臨時能跳起來越過欄桿。

    「我打敗你了,對不對,笨驢?」鐸納叫道。「誰聰明絕頂?誰才是英雄?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他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尼克高聲說。「我們早就知道了。你是施鐸納,我們知道你所有的事。你拍攝低級庸俗的影片,你用妓女模擬外行的死亡現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簡單粗糙的自制影片。你靠在網路上販賣那些垃圾勉強維生,你有許多不滿的顧客。」

    「不滿?」他咆哮。

    尼克故意聳聳肩。「你根本不是那塊料,施鐸納。你應該換個職業。也許你可以在監獄裡學到一門新手藝。」

    鐸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尼克身上,他沒有發覺他放松了對若蘭的掌握,也沒有發覺屠刀現在指著門口,而不是她的喉嚨。

    「不,你在說謊。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你聽到我跟若蘭說話,所以你才會知道——」

    「不,我們一直知道你是誰,施鐸納。我們在報上發布那篇報導只是為了把你引出來。每個人都知情,包括達明在內。我們故意報導得那麼詳細。」

    尼克看得出他的謊話奏效了。施鐸納兩眼暴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希望憤怒會使施鐸納犯錯。尼克只需要一秒。

    來呀,來殺我呀!忘了她。來殺我。

    若蘭看到槍管升起,感覺到那個瘋子全身緊繃。他想要在朝尼克開槍時強迫她跟他一起站起來。就在這時,門外的碎石路上傳來刺耳的輪胎聲。是達明嗎?糟了。從前門進來的任何人都會遭到槍殺。

    「不!」她尖叫著在他懷裡扭身後退。她的肩膀撞到鐸納持槍的那只手。鐸納漫無目標地開槍,子彈擊碎窗戶玻璃。她的臉可以感覺到灼熱的爆炸氣浪。她在轉身時不停地掙扎,但他的力氣太大。他不肯放開她,也不肯移動半分。

    鐸納的槍口再度往上指明時,魏立儒出現在門口。他單膝著地,雙手握槍,手臂伸直,等待射擊機會。

    若籣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扭身,直到她面對鐸納。接著她開始攻擊。她用左手抓住他的右腕,指甲戳進他的皮膚裡使他無法瞄准。他企圖用刀刺她,她在這時舉起右手把別針刺進他眼睛裡。

    鐸納痛得大叫。他丟掉屠刀,伸手去摸眼睛,像發瘋的動物般號叫。

    在若蘭攻擊鐸納的那一瞬間,尼克抓住欄桿縱身一躍。高喊著要她趴下,他伸手到背後抓住另一把槍開始射擊。

    鐸納跳起來瘋狂地開槍。魏立儒撲到地上,差點被一顆子彈擊中,然後他也開始射擊。

    尼克在半空中開槍,雙腳一落在餐桌上就再度開槍。第一槍射中鐸納的胸膛。魏立儒轟掉鐸納手中的槍。鐸納轉身想要逃跑,尼克的第二槍射中他的腦袋。第三槍射中他的腿。

    鐸納仰臥在地上,一條腿扭曲在身體下面,兩只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尼克站在他身旁,深呼吸著努力平息怒火。

    他聽到一聲啜泣而猛然轉身。若蘭雙手抱頭地躺在地上。魏立儒沖上前來。尼充跪在她身旁,伸出手想要碰她,但在半途又把手收了回來。他害怕他只會使她痛得更厲害。

    「對不起,」他低聲說。「非常對不起。我把這場災難帶給你和達明,都是我的錯。」

    她撲進他的懷裡。「他死了嗎?結束了嗎?」

    他伸出雙臂把她緊緊抱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是的,親愛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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