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五個世紀 第一章
    孟格蕾坐在汽車的後座,洛柏和他的女兒葛莉則坐在前座。葛莉年方十三,身材矮胖 有如冬瓜,此刻正不停地吃著零嘴。格蕾稍稍移動削瘦的雙腿,以便自己在葛莉的成 堆行李中坐得比較舒服一些。葛莉此行,共攜有六大件式樣一致,而且價格昂貴的旅 行箱。它們放不進車後的行李箱,只得和格蕾一塊擠在後座。

    「爹地,」葛莉以發嗲的語氣抱怨說,聲音聽來像是一個四歲的白癡兒,「她又在弄 你買給我的那些漂亮箱子。」格蕾氣得暗暗握拳,一用力連指甲都掐進掌心裡。葛莉從來不稱呼她任何姓名或是頭 銜,每次都是一個簡單的「她」。

    洛柏回過頭盎向她,只能看見她那一頭紅髮的邊緣,「拜託好嗎,妳難道不能小心一 點!」「我並沒有刮壞任何東西,行了吧?後座空間有限,我坐在這裡並不舒服。」洛柏顯然無限疲累地歎口氣。「格蕾,妳非得事事抱怨不可嗎?為何不能讓我們大家 快快樂樂地度一次假呢?」格蕾嚥下滿腔不悅,然後揉揉腹部,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但她卻不敢要求洛柏停車, 讓她買些飲料服用藥物以抑制胃部的不適。抬起頭,只見葛莉從遮陽板的化妝鏡中沖 著她露出得意的一笑。格蕾別開臉,試著將注意力轉向英國鄉間的美麗風景上,但她 腦海裡卻想起洛柏那句說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話。「她只是個孩子,雙親仳離,她難得 見著父親一面,妳至少應該表現一點同情心吧。她真的是個善良而可愛的孩子。」可愛?善良?十三歲的她,臉上所化的妝,比二十六歲的格蕾還濃。葛莉坐在前座, 因為爸爸說:她還是個孩子嘛;況且,這是她第一次到英國。洛柏指派格蕾的任務是 研究地圖,辨認路標;然而,格蕾的視線全被葛莉那顆腦袋擋住,洛柏卻不認為那有 何關係?

    洛柏曾說過,格蕾嫉妒葛莉,不肯和任何人共同享有他;只要她稍稍放鬆心情,他們 三人便能享受快樂的家庭生活。格蕾試過去喜歡葛莉;她和洛柏同居年餘,常帶著葛 莉上街購物。格蕾任職小學的一點微薄薪水,幾乎全花在葛莉身上,但她卻捨不得為 自己添購任何衣物。夜復一夜,葛莉與洛柏雙雙外出享受大餐,而格蕾卻獨自一人留 在洛柏家中,洛柏的解釋是:會有時間讓妳倆相互瞭解的,何必急在一時呢?

    有時候,格蕾真的以為自己和葛莉能相處融洽;尤其是在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葛 莉表現的相當友善,但只要洛柏一出現,立刻變成一個牢騷滿腹,而且說謊不打草稿 的可惡佳伙。葛莉身高五呎二吋,體重一百四十磅,但卻能有如奶娃娃般地坐在洛柏 腿上,向他哭訴著「她」種種的不是。起初,格蕾極力為自己辯護,她書自己深愛孩 子,所以才選擇教書作為職業。然而,洛柏只相信葛莉;他說葛莉是個天真純樸的孩 子,根本不可能會做出格蕾所指控她的那些事,他甚至還說,不敢相信格蕾身為成年 人,怎會如此邪惡地誣蔑一個孩子。

    靜靜領受洛柏這些訓斥的同時,格蕾心裡總是掙扎著內疚與憤怒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她班上的學童,無一不景仰她,但葛莉卻好似恨她入骨。莫非,格蕾真的是嫉妒葛 莉?難道在她潛意識裡真的不希望與其分享洛柏,每一次格蕾想到這件事時,她便發 誓要再更努力讓葛莉喜歡她,於是她又買一分昂貴的禮物送給葛莉。

    矛盾的是,她同時也有憤怒的情緒,為什麼洛柏就不能聽聽她的?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他難道不能告訴她,說她的舒適比他女兒那些渾蛋的旅行箱更重要?或者,他該告 訴葛莉,格蕾有名有姓,不可以總是用「她」或「她的」來稱呼格蕾。然而一直到目 前為止,洛柏似乎從沒想過要與她同一邊。

    格蕾沒膽觸怒洛柏,因為她踏無法自他那裡得到自己一心殷切盼望的──求婚。

    她一生中最大的希望,便是結婚、嫁給好丈夫,養育個乖巧的孩子,擁有一個幸福的 家庭。也許有一天,她會寫幾本有關孩子的書,但她毫無一點想成為女強人的心理。

    在洛柏的身上,她已投注十八個月的時間,因為他是這麼一位理想的丈夫人選。他身 材挺拔、相貌英俊、衣著體面,而且還是一位出色的整形外科醫生。他愛好整潔,脫 下的衣服總是隨手掛好他不拈花惹草,一向準時回家;他值得人信賴,最重要的,他 非常需要格蕾。

    洛柏告訴她:孩提時代,他並未享受很多的愛;四年前與他離異的前妻,是個冷若冰 霜,根本不知愛為何物的女人;因此他所夢寐以求的便是格蕾這顆善良而人慈的愛心 他說想和格磊擁有一分「永久的關係」──格蕾想當然耳地認為這便意味著兩人共結 連理──不過呢,有過第一次婚姻的切膚之痛,他必需先確定兩人真的能共同生活。

    換句話說,他希望能先「試婚」──也就是同居。

    所以格蕾搬進了他那棟豪華壯觀而昂貴的大房子裡,她一直承擔所有的家務事,所作 所為都是想著要向洛柏證明她善良、溫柔、體貼、完全具備賢妻良母的一切條件。

    和洛柏一起生活的滋味幾乎是完美無瑕──除去要傷腦筋應付葛莉之外,洛柏精力充 沛,兩人經常出去跳舞、散步、騎腳踏車郊遊,家中時常高朋滿座,他倆也不時出外 參加宴會。

    和格蕾以往會對像相比,洛柏真的是好的沒話說,所以格蕾願意原諒他的一些小怪癖 ──大多與錢有關,他兩上街購物,他總是「忘了」帶支票簿;買電影票、或是在餐 廳結帳時,他幾乎每一次都是發覺把錢包留在家裡了。格蕾若是稍有怨言,他便會搬 出新時代女性那套大道理,表是現代女性都搶著要實行「各付各的」。然後他會極其 熱情地吻格蕾一下。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這一類的小毛病,但是葛莉這個人卻會將她逼得發瘋。依 照洛柏的說法,這個癡肥、蠻橫不講理,而且總是睜眼說瞎話的小可惡,是地球上最 完美的產物。洛蕾卻不這麼想,所以洛柏見將她視為仇敵。只要他們三人在一起,永 遠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則落單──絕沒有例外。

    格蕾知道自己可以忍受洛柏這一類的小毛病,但是葛莉這個人卻會將她逼得發瘋。依 照洛柏的說法,這個癡肥、蠻橫不講理,而且總是睜眼說瞎話的小可惡,是地球上最 完美的產物。洛蕾卻不這麼想,所以洛柏見將她視為仇敵。只要他們三人在一起,永 遠是洛柏和葛莉站在一起,格蕾則落單──絕沒有例外。

    去年九月,她和洛柏正式同居。洛柏曾說:「我們一年後前往英國旅行,到時候我們 應該已經知道了。」他並未說明他倆「知道」什麼,但格蕾心裡有數,他所指的是他 倆將會知道彼此是否會結婚。

    整整一年裡,格蕾用盡心思籌劃這趟旅行,訂旅館、研究行程、瞭解當地民情文物及 著名風景古跡。出發前的三個月,洛柏告訴她,此行將會給她一個非常特別的驚喜。

    如此一來,格蕾對這趟旅行更加格外地用心準備,同時在心理上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求 婚。出發前三個星期,她在替洛柏整理家用帳目時,發現一張面額五千美元。付款對 像是珠寶店的付訖支票。

    「一定是訂婚戒指。」她這樣告訴自己,淚水於剎那間湧進她的眼眶。由這件首飾的 昂貴可以看出,儘管洛柏平日小氣吝嗇,但在重要事件上,他仍是很捨得的。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格蕾有如生活在雲霧之中。她為洛柏烹煮可口的食物,在床第間 格外盡心盡力,竭盡所能的討好洛柏。

    臨出門的前兩天,洛柏輕輕地碰撞了一下她心頭那個脹滿幸福的氣球──雖不至於沖 破它,但卻使他稍稍有些洩氣。他將格蕾為這趟旅行所編列的費用清單加總,然後遞 給她一張計算器上撕下來的紙條。

    「這是妳的一半。」「我的?」她傻愣愣地問道。

    「我非常青楚現代的女性將負單自己的費用視為一項要務,因此不希望落得被人罵成 是一隻南性沙文主義的豬。」他笑著說道。

    「噢!那當然!」格蕾連忙回答道。「只是,我手邊沒有錢呀!」「拜託!格蕾!妳難道把賺的錢都花光了嗎?妳實在應該學習量入為出。」接著,他 以比較和緩的口吻說,「妳家裡會有錢的。」格蕾的胃頓時開始痛了起來。六個月前,醫生說她有胃潰瘍的徵兆,因此開給她一些 中和胃酸的藥劑。

    有關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說過不下百次。不錯,她的家境不錯──事實上是相當 富有──但是,她父親認為子女都應該自力更生。在三十五歲之前,格蕾必須自己養 活自己,然後才有資格繼承家產。當然,如有緊急事故,她知道父親絕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一趟英倫的觀光之旅,實在很難歸類為「緊急事故」。

    有關她家的事,格蕾已向洛柏說過不下百次。不錯,她的家境不錯──事實上是相當 富有──但是,她父親認為子女都應該自力更生。在三十五歲之前,格蕾必須自己養 活自己,然後才有資格繼承家產。當然,如有緊急事故,她知道父親絕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一趟英倫的觀光之旅,實在很難歸類為「緊急事故」。

    「格蕾。」洛柏當時的口氣十分不高興。「妳總是妳家裡充滿了愛與支持,難道他們 現在不能助妳一臂之力?」格蕾還沒來得及回答,洛柏的態度即已轉變,他握住格蕾的手舉到唇邊,「寶貝,想 辦法去籌錢,好嗎?我真的好希望妳能去,有一分非常、非常特別的驚喜在等著妳呢 !」她無法鼓起勇氣開口向父親求助那無異是承認自己被擊敗了。因此,她打電話給住在 科羅拉多的一位親戚借錢。對方倒很爽快,立刻將款項匯過來,而且不要利息,但是 一頓說教卻是免不了的。

    「他是外科醫生,妳是一個待遇微薄的小學教師。妳倆已經住在一起一年多,而他卻 要妳負擔一半的旅費?」格蕾無言以對,她怎能說出自己一心所冀望的,是洛柏的求婚呢?

    在前往機場的出租車上,洛柏對她慇勤有加。他頻頻輕穩格蕾的頸脖,最後,格蕾不 得不相當難為情地推開他,免得出租車司機老是以怪異的目光注視他倆。

    「妳猜出那份驚喜是什麼了嗎?」洛柏問道。

    「你贏了樂透彩券。」「比那個更好。」「你買下一棟城堡,我們將一生一世快快樂樂地住在裡面。」「比那個好太多了。」他說。「我敢打賭,你一定猜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樣的驚喜。」格蕾深情款款地凝望他,心裡想道:他倆的孩子,會有著洛柏的湛蘭雙眸,還是她的 綠眼珠?頭髮呢?是他的棕髮還是她的紅髮?

    「我真的一點也猜不到!」格蕾甜甜地說道。

    洛柏靠回椅背上,開心地笑著說道:「妳很快便會知道的。」到機場後,格蕾忙著清點搬下車的行李,洛柏則焦急的四下張望,她付小費給搬運工 時,洛柏揚手向某人用力揮著,她尚未會意過來發生什麼事。

    「爹地!」格蕾聞聲抬起頭,只見葛例自另一端急奔而來,身後跟著一彌提了六隻簇新旅行箱的 搬運工人。

    格蕾心想,真是巧,居然會在機場遇見葛莉。

    「嗨!葛莉。」在父女親熱的擁抱之後,格蕾方才開口招呼道: 「妳要出門嗎?」葛莉和她父親幾乎笑彎了要。「妳還沒告訴她,對不對?」葛莉說。

    洛柏終於忍住笑,以正經八百的表情說道:「這便是我給妳的『驚喜』呀。」他一面 說,一面將葛莉推向格蕾。「是不是很棒呢?」洛柏攬住格蕾。「我的兩個『小女人』都要與我同行。」他說。

    「兩個?」格蕾毫無意識地喃喃重複著。

    「不錯。葛莉便是那個驚喜。她要和我們同游英國。」格蕾好想尖叫、怒吼、也好想說自己不去了。然而,她卻一樣也沒做。「可是我們只 有訂兩個人的旅館。」這是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句話。

    「沒問題,我們可以請旅館加床。只要有愛隨行,一切都好辦。」他將手自格蕾肩上 挪開,「格蕾,言歸正傳,我們父女想敘敘離情,麻煩妳替葛莉辦登機手續好嗎?」格蕾只有點頭的分。她有如機械人似的走到櫃檯前面;為著葛莉那六大只皮箱,她得 付出兩百八十元的超重費,另外還得付工人小費。

    登上飛機,洛柏要葛莉坐在中間,結果葛蕾只得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他將葛莉的機票 遞給格蕾。「麻煩妳把這張機票錢加入共同費用項下,另外,帳目的記載絕對要非常 的詳細,我的會計師說整個行程的花費都可以自收入中扣除。」「可是,這次旅行並非為著公事啊。」洛柏雙眉一皺。「妳該不會又想嘮叨我吧?妳只管記帳,等回家以後,一切的費用你 我平均分攤。」格蕾望著葛莉的機票。「你是指分成三份,對嗎?你、我、以及葛莉。」洛柏嫌惡地望她一眼,然後以保護者的姿態摟住葛莉。「我是說『妳我平均分攤』, 葛莉能來,對妳也有好處啊!她能帶給妳許多無窮的歡樂呢。」格蕾別過頭,沒再說話,接下來的漫長飛行時間裡,她埋頭看書,葛莉則和洛柏興高 采烈地玩撲克牌,他們眼裡,似乎根本沒有她這個人存在。

    *****這會兒左在車子裡,格蕾忍不住再度揉著發痛的胃部,來到英國已有四天,她試盡各 種辦法讓自己快快樂樂地享受這趟旅行。

    第一天晚上,葛莉抱怨說旅館另外加的床太硬,她睡的很不舒服,洛柏於是把葛莉抱 上他們的床,並「請」格蕾去睡那張太硬的床,格蕾沒有發出任何的怨言。

    在高級的餐廳裡,葛莉一口氣點了三道前菜,以便能嘗嘗每一種菜色的口味,洛柏說 。「別這麼小氣,我一直認為妳很大方的呢!」然後將賬單遞給她。

    格蕾一直強忍著各種不悅,為的是她知道洛柏的行李中有一枚價值五千美元的訂婚戒 指。

    然而經過昨夜之後,格蕾的感覺開始有所轉變。在昨天那頓耗資一百五十美元的晚餐 上,洛柏給葛莉一隻藍絲絨的長型錦盒,看著葛莉打開那只錦盒,格蕾的心一直往下 沉。

    葛莉兩眼發亮。「爹地,我的生日還沒到嘛。」她嬌聲地說道。

    「我知道,心肝寶貝。」洛柏以無限溺愛的口吻說:「我只是藉著它來說『我愛妳』 。」葛莉自盒中取出一條鑲著鑽石和翡翠的手煉。

    格蕾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呼;她知道自己的訂婚戒指已經被套在葛莉那肥胖的手腕上 。

    葛莉以傲人的姿態舉起手。「妳看到了嗎?」「我看到了。」她淡淡地說道。

    稍後,在他們房間外的走道上,洛柏大發雷霆。

    「葛莉把手戀拿給妳看,是想藉此機會拉近妳們之間的距離。而妳呢,卻冷冰冰地毫 不關心,妳傷了她的自尊心。」「你所花的五千塊錢,就是買這條手煉,對不對?她還是個小孩,你就送她鑽石手煉 ?」「葛莉年輕、漂亮,當然夠資格配戴美麗的飾品。更何況,那是我的錢。我們還沒有 結婚,妳對『我的』錢沒有任何權利。」「我們會結婚嗎?會有那麼一天嗎?」格蕾按著他的臂膀問道。

    洛柏甩開了她的手,「除非妳表現的落落大方,否則希望渺茫,我一直以為妳與眾不 同,到現在我才知道,妳和我母親一樣,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妳用那種態度對待我女 兒,她只怕早已哭得肝腸寸斷,我得去安慰她。」他說完之後,忿忿地走進屋裡。

    格蕾渾身無力地靠在牆上。「翡翠將可以拭乾她的淚水。」她低聲地說。

    坐在後座的她,邊只有葛莉的成堆行李,沒有浪漫的求婚,也沒有璀璨耀眼的訂婚戒 指,更可悲的是,在未來的一個月裡面,她得充當洛柏以及他那位盛氣凌人千金的秘 書兼丫環,此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過,買張機票回家,制惡個念頭倒是 滿吸引她。

    但是,望一眼洛柏的背影,她的心不禁一陣抽痛,她若離開洛柏,他是否會有被背叛 的感覺──就如同當年他母親以及前妻離開他時一樣?

    「格蕾!」洛柏大吼道:「教堂在哪裡?妳應該看著地圖告訴我方向,我不能又當司 機、又當領航員!」格蕾一面翻動手中的地圖,一面試圖從葛莉的大頭旁邊看清路標。

    「就在這裡!她說道:「右轉。」洛柏將車子轉進一條英國的鄉間窄徑,路旁蔓草叢生。這條路通往一座偏遠的村莊─ ─名為艾希波褪。從外觀上看起來,艾希波頓似乎幾百年來都沒有改變。

    「這裡有一座十三世紀時所建築的教堂,裡面埋著一位伊麗莎白時代的伯爵。」格蕾 在筆記本裡翻出這樣的資料。「這位伯爵名叫戴尼凱,死於西原一五六四年。」「我們又要參觀教堂嗎?」葛莉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已經看膩了一座接著一座的破 教堂,為什麼不可以去看一些別的地方呢?」「有人告訴我想參觀歷史古跡呀。」格蕾以酸溜溜的口吻說。

    洛柏在教堂前停好車,然後回頭望著格蕾,「葛莉的話很有道理,妳沒有必要亂發脾 氣。我真有點後悔帶妳一塊來。」「帶我來?」格蕾說;可是,他卻已轉過頭去、伸手摟著葛莉。「我可是負擔了自己 的一切費用。」她自言自語似地輕聲說道。

    格蕾並未跟隨他們父女進入教堂。她留在外面,留連於一座座傾塌的墓碑前。

    「嗨。」沉思中的格蕾突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轉身,卻發現葛莉正站在她身後,腕上的鑲 鑽手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妳要做什麼?」格蕾滿腹狐疑地問道。

    「妳恨我,對不對?」葛莉嚼著嘴。

    格蕾歎口氣。「我並不恨妳,怎麼不在教堂裡面參觀呢?」「我覺得在裡面好無聊嘛!妳這件上衣好漂亮,看起來相當名貴,是不是妳那些有錢 的家人買給妳的?」格蕾看了她幾秒鐘,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等一等。」葛莉大聲叫道。

    格蕾轉過身,只見葛莉跌在地上,她長歎一聲,走過去伸手扶起葛莉,誰知她竟哭了 起來,格蕾只得輕輕拍著她的肩。看見她手臂上的擦傷,格蕾只得輕輕拍著她的肩。

    看見她手臂上的擦傷,格蕾說道:

    「應該不會太疼的,把新手煉換到受傷的那隻手上,疼痛就會消失了。」「妳恨我!」葛莉說道:「爹地說,妳原本以為他是用那五千塊錢為妳買訂婚戒指。」格蕾縮回手,同時全身一震。「他為何會有這種想法?」葛莉斜暱著她。「什麼事都瞞不過爹地,他知道,你以為那項驚喜是他要向妳求婚;也知道妳以為那張支票是用來買訂婚戒指。為著這件事,爹地和我肚子都笑痛了。」格蕾渾身開始發抖。

    葛莉不懷好意的笑著,「爹地說,妳是一個討厭鬼,總是跟愛他身旁、用那對牛眼睛 窺視著他。他還說,若不是因為妳在床上表現不錯,他早把妳甩了。」格蕾終於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揮葛莉一巴掌。

    就在這時候,洛柏從教堂走出來。葛莉一路呼喊著奔向她父親的懷裡。

    「她打我!」葛莉哭喊道:「而且還抓我的手臂。」「老天!格蕾!」洛柏一臉震驚的神情。「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居然動手 打一個孩子,妳!」「孩子!我受夠了你口中的那個『孩子』!也受夠了你對她的驕縱溺愛!更受夠了你 們兩個人對我的折磨!」洛柏對她怒眼以視,「妳心胸狹窄、毫無肚量可言;但是,這一路上,我們仍舊對妳 百般容忍,凡事都以令妳高興為前題。」「根本沒那回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葛莉。」淚水湧進格蕾的眼眶中。「你們 父女倆甚至在背後恥笑我。」「那全是妳自己的想像力在作祟,既然妳和我們在一起是這麼地不愉快,倒不如各走 各的。」話一說完,他便轉身牽起葛莉的手,雙雙步向教堂前的車子。

    「不錯!我打算回家去。」格蕾說著便彎下腰去準備撿起方才掉落的皮包。誰知,它 卻不見了。格蕾四下張望,仍舊不見它的蹤影,抬起頭之際,她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 。

    洛柏準備駕車離去─,將她一個人棄之不顧!

    她朝大門奔去,車子卻已漸漸駛離。最叫格蕾感到驚愕的是,葛莉自車窗中伸出手來 ──在她手中搖搖晃晃的,竟是格蕾的皮包!

    格蕾拔足狂奔,但畢竟跟不上四個輪子的汽車,她意識恍惚、渾身僵硬無力,舉步朝 教堂走回去。如今隻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沒有錢、沒有信用卡、也沒有護照, 尤其教人傷心的是,她所愛的那個男人也在數分鐘前棄她而去。

    教堂的兩扇橡木門大開著,格蕾緩緩走進門內,利面陰冷、潮濕、而且有些晦暗。她 兩眼含著淚,一步步地朝前走。陽光穿過老舊的窗欞,照射在她的發上,以及左手邊 那座白色的大理石墓之上。格蕾一面想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一面朝石墓走過去。

    潔白的墓台上躺著一尊與真人一般大小的石雕,那是一名男性,上身穿著一件盔甲, 下身則是一件式樣頗為古怪的短褲,他雙腳在足踝處交叉,頭盔挾在腋下。

    「戴尼凱。」格蕾高聲讀出大理石上所刻的文字。「沙維克伯爵。」突然間,格蕾只覺得一股虛弱襲遍全身,雙膝再也沒有力量支持身體的重量,她跌倒 在地,兩手無力地搭在石墓上,前額則頂著冰冷的大理石。

    格蕾的淚潸潸滑落,聲聲悲泣亦不斷地從喉嚨深處傳出來。她自覺是個失敗者,一個 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從小到大,她根本沒有嘗過所謂成功的滋味,父親已不知伸手救 過她幾回。

    十六歲那年,她有過一段初戀。最後發現對方不僅大她九歲,而且還曾經坐過牢。他 倆因他嚴重竊盜罪名入獄而分手。接著,她二十歲時和一位牧師墜入情網,誰知他卻 挪用捐獻金去拉斯韋加斯豪賭。後來,她又認識了……唉!這些失敗的羅曼史,真是 扯也扯不清。然而,洛柏卻似乎與眾不同;他人品端正,從事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 但是,格蕾卻無法留住他。

    「我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哭喊道。

    淚眼迷濛中,她望著躺在石墓上的那尊男性雕像,回憶二十二歲的那段戀情。男方是 一位證券經紀商,後來因涉及內線交易而被捕。格蕾傷心地趴在父親膝上,求他為她 安排一個結婚的對象。

    當時,孟亞當曾笑著對女兒說:「親愛的,妳的問題在於妳所愛上的男性都太需要妳 ,妳應該找一位不需要妳,但卻想妳且珍惜妳的對象。」「你說的好聽。我該等著有一天,會有一位騎著白馬的金甲武士來到我面前,他對我 一見傾心,因而將我帶回城堡中過著永遠幸福美滿的生活。」「雖不中,亦不遠矣。全身盔甲倒還可以,但是,格蕾,他若是身穿漆黑夾克、足跨 兩輪摩托車,三更半夜還接到神秘的電話,妳最好立刻斬斷情絲,懂了吧?」想到這裡,格蕾哭得更加傷心。家裡的眾多姐妹中,就數她最不爭氣,每一次都是在 闖禍之後由別人來替她收爛攤子,這回看來又不例外。

    「請幫幫我。」她啜泣說道,將手按在石雕的手上,「請幫我找到我的那位金甲武士 ,幫我找到一位適合我的男士。」她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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