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睜開眼,美羽硬生生地被眼前的陌生裝潢嚇一跳,想了幾秒鐘,才想起她現在是在准繼父家。
想來也真不可思議,她就要有一個爸爸、一個哥哥了,像平空冒出來的那般神奇,往後的生活會變成怎樣呢?她覺得很難想像。
華子榆所帶給她的無形壓力,是不是從此之後一如鬼魅,如影隨形的跟著她?擾亂她的正常生活?
哼,她不會輕易屈服的,雖然她以往的形象溫柔可人,那可不能保證她一生都是這樣子。
美羽翻身下床,她向來維持早睡早起的生活習慣,她發現書上、電視上說得都沒錯,唯有規律的生活,才能維持水噹噹的皮膚,和永不老化的容貌。
現在的時間是清晨五點半,她習慣的晨跑時間到了。以前都是母親找她一起出門,現在,也許母親會比較喜歡多賴一下床。
盥洗完畢,她穿上休閒服、慢跑鞋,草草地把頭髮束起來,躡手躡腳地下樓。現在時間還早,她不想驚動好夢正酣的人。
只是,她才走下樓梯,就聽到樓下傳來吵架的聲音。
「我不可能去當伴郎,我早就說過,我反對你再婚!」
好大的怒氣,美羽縱使踏在樓梯上,也清晰可聞。
「你自己也說過,媽媽會再回來,她一定會回來的。」
美羽一邊聆聽,一邊屏息地往下移動,她不是害怕,只是怕驚擾了正在吵架的人。
「那是以前用來安慰你的,我不希望你發現自己沒有母親,影響到你的人生……」她分辨出這是華偉槐的聲音,聲音裡有著心虛。
「這麼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想欺騙我一輩子?」子榆知道這件事怪不得人,但,他心中難以平衡,也難以諒解。
「這幾年來,我也一直很想實現我的話,為你找個母親……」
「為我找個新母親是嗎?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是新母親?」美羽看見子榆指著沙發,可她看不見沙發上是否有人。「我不知道這女人如何誘惑你,但,她肯定有目的、有企圖,你怎麼可以任自己傻傻的上當?」他對喬雪雁有很深的成見,不,他對任何想替代他母親的人都有非常深的成見。
「而你,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迷惑了我父親?哼!你休想進我們家的門,更休想達到你那歹毒的目的!」
聞言,美羽知道沙發上正坐著母親哩。可憐的母親受到這樣的指控,恐怕早已泣不成聲,美羽看得出母親好愛華偉槐的,一份真愛怎能禁得起這惡意抹殺?她再也看不下去。
「那我呢?你覺得我有什麼歹毒的目的?霸佔你的房間?搶奪你的父親?還是妄想你們家的財產?」好俗濫的理由,但,為了應景她居然一下子也搬出了好幾個借口來用。
華偉槐、華子榆都對她的出現大感意外,喬雪雁也驚訝地站起來看她,美羽看見母親那美麗動人的容貌,此時竟變得憔悴不堪,心中實在氣憤難當。
「你怎麼下來了?」連聲音都脆弱得令人不忍。
美羽拍拍亦友亦姊的母親,把矛頭對準華子榆。「你說呀,你有那麼多本事編派我母親的不是,為什麼不也來編派我的不是?」
華子榆斜睨她一眼,淡淡地說:「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為你的數典忘祖非常不齒。」說完,他冷哼一聲,刻意壓抑住心中那股令人悸動的波瀾洶湧。
美羽冷冷一笑。「感謝你的提醒,你不說,我差不多已經忘記,我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這件事了,不知社會福利對這種不幸兒童有沒有照顧?不過,你不用回答,從你這個沒有母親就長不大的人身上看來,我已經得到了答案。」她的眼中寫滿了不屑。
登時,一場口舌之爭,就要掀起;兩老頻頻互使眼色。
「你……你說什麼?」他欺身到她面前。「你是什麼意思?」眼中怒火跳躍。
那股顫慄又來了!美羽努力壓下它。「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但,我不介意再說一遍。」她一字一句,清晰而肯定地說:「我說你長不大,不成熟,而且自私。」
美羽的話直接且尖銳的刺入子榆的心窩,令他遍體生寒,卻也挑起他更大的怒氣。
「需要解釋嗎?」美羽在他發飆之前先下手為強。「長不大,指的是你還口口聲聲把母親掛在嘴邊,這和三歲大的小孩沒兩樣;不成熟,是指你想以一個不存在的人,盲目地阻礙他人追求幸福;自私,當然是指,你想把你父親據為己有,不為他設想半分的作為。這些解釋,你滿意嗎?」她可滿意極了。
啪!一聲石破天驚的脆響揮掉美羽的得意,也揮來所有人的驚惶。「啊——」
美羽的頰上印著火辣辣的指印,子榆則失去理智的發狂怒吼。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你沒有被拋棄過,你什麼也不懂,你不用去挽救什麼,你又懂什麼?我本來可以不用失去她的,我本來可以挽留她的!」發狂的猛獸把銳利的眼神投向父親。「是他阻止我,是他存心要讓我沒有母親,是他存心把我們拆散。」當初父親把三歲的他拖離母親的那一幕,在這二十多年來猶如利錐,時時刺痛著他。
啪!現場又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脆響,是美羽反甩了子榆一耳光。
華偉槐一臉驚愕,喬雪雁則一臉理所當然,這早在她意料中,她的女兒是不會輕易被欺負的。
「沒錯,你們家的事我半點都不懂,但,至少我知道,當一份愛無以為繼的時候,是任何人都無法挽回的!你一直死心塌地的以為你母親始終愛你嗎?如果她真的愛你,她就不會一去不返?你是她血肉相連的骨肉,再怎麼困難,她也該回來找你才對,為什麼這些年她從沒有回來過?!」美羽有母親,她知道那種打一出生就根植在骨髓裡的至深之愛。
「你以為你真的懂嗎?你只是一個外人,一個想破壞我們團聚的人。」子榆的怒吼近乎呻吟。
美羽不理會他的自憐,逕自又說:「你以為憑你的力量能挽回嗎?你只是在傷害自己和別人而已!相信你早就識破這一點,只是不肯承認!何必呢?事實就是事實,你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和你父親?」
子榆痛苦地哀嚎,她的話刺中他一直以來不肯面對的死角,他像只受傷的野獸,馱負著積累多年的傷痕,卻學不會如何為自己療傷止痛。
「如果你真的愛你父親,就讓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到他這種年紀,幸福已經不再唾手可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說著,她走出家門。
「美羽。」喬雪雁喚她。
「媽,我去晨跑,順便給你們帶早餐回來。」她給母親一朵放心的微笑。「放心,你女兒是金剛不壞之身。」她給彼此翹起大拇指。
喬雪雁也回以大拇指。「你自己小心。」
「你真的會給我爸爸幸福嗎?」子榆突來的問題喚回喬雪雁的注意力。「你真的能嗎?」
美羽說的沒錯,以他父親五十歲之齡,幸福真的不再唾手可得,他這為人子的,又怎能蓄意去破壞?
熱淚猝不及防地溢出喬雪雁的眼眶。「我愛他,我會用我一生的生命來愛他,陪伴他。」告白的聲調,早已嗚咽。「子榆……」華偉槐手摟妻肩,口喚兒名,這兩個人都是他的摯愛,都是他心頭上的肉。
「祝你們幸福!這幾天的無理取鬧也請你們原諒。」說完,他衝上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撲跌在床上,才發現走錯房間。
他再次走回自己真正的房間,躺在床上,心中雖有不適,卻像一塊盤踞多年的大石赫然落地,頓時輕鬆開朗了起來。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看來,他得好好的重新剖析自己。
美羽這幾天都沒安排約會,特地挪出時間,想盡快完成母親的新娘禮服,和她自己的禮服。
她搬過來的人形模特兒已經套好母親的身長、三圍,設計圖也已經畫好,布料大致也打理妥當,剩下的,只有把它們做成她設計的樣子……
這件事說來簡單,做來可不太容易,尤其是要穿起來舒服。
幸好她在期末考前已經完成不少,所可能遇到的問題也大致向老師請教過,如今她只要按照習慣步驟把禮服完成。所以,她現在在她的房間兼工作室裡,一會兒坐在縫紉機前,一會兒站在燙台前熨燙部分衣料,一會兒又在裁剪台上剪裁布料。
母親為她爭取到這將近十坪大的房間,除了放必然的衣櫃、書桌外,還能把整組工作台,從人形模特兒到製圖台到燙台,靠牆佈置成一條工作線,讓她的工作流程順暢又不佔空間,事半功倍,動起手來舒服多了。
CD裡播放著王菲的「唱遊」,音量剛好,剛好讓她可以全心工作;心情也剛好,雖然早上發生了不怎麼愉快的事,她還是很快地就把它拋到外太空去……畢竟當她想認真做一件事時,再重要的事也不能插隊。
總之,她的心情不錯,她的工作也很順利,除了這可惡的挾邊線。
她所設計的這套禮服是歐式合身禮服,集浪漫、舒適、美觀、大方於一身,最重要的是它能把母親傲人的曲線完全顯露出來。
上半身以最能展示身材的無袖、露背、半露胸為主,而且適時地利用輕薄的頭紗作為遮掩,造成若隱若現的效果;並且長紗以淡蘋果綠薄紗為主,白中透淡紅的輕紗為輔,在這緊身的長紗包裹中,為了行走方便,也為了讓母親的美腿有展現的機會,她在兩側均開了高叉,還貼心地加了層通風襯裡,營造出朦朧恍惚的美感。這就是她對母親所保證,讓她絕對滿意的新娘禮服。
但是,她現在的問題就在於無袖、露背、半露胸的這上半身上。
她發現無論她怎麼改,肋邊線還是不夠自然完美,如此一來,可以想見胸線、腰線也會跟著受影響,然後整件衣服的美感會因此全毀。
為此,她翻遍所有書籍、打電話到處求救,找得到的同學所提供的方法她都已經試過,情況絲毫沒有改善;找老師,老師又出國度假去了。
她快瘋了,就為了那兩條挾邊線,她快瘋了。
「啊——」
她發出瀕臨崩潰的慘叫!
是誰?是什麼?
痛苦的慘叫聲穿入華子榆的耳膜,竄入他的夢境,在他的夢境中打一個痛苦的結,狠狠的揪醒他,然後逃逸無蹤。
子榆從痛苦中醒來,胸口狠狠地痛著,為著他不明所以的原因。
現在才下午五點,昨夜為發表會的事工作了一整夜,今早又為那些家務事不得入眠,真正的睡眠時間才三個半小時。要命!
呵!他打了個睡意濃切的呵欠。暗罵:不知誰這麼缺德吵醒他?
他蒙上棉被,翻身想繼續入眠,粗魯的碰撞聲和叫罵聲,卻又像尖刺一樣刺入耳膜,刺得他渾身不舒服。
逼不得已,他只好穿上衣服,打開門,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悲慘的聲音引他走到原本隸屬於他的房間,他看見那房內一片混亂,各式各樣的華麗布料散亂一地,而燙台上的蒸氣熨斗兀自冒著氣,縫紉機上丟著一件半成品,製圖桌上放著一張紙,上面繪著一套筆觸堪稱專業的服裝畫……
由於紙張用的是印有「育德家專」字樣的測驗紙,所以子榆很快就判斷出美羽是服裝設計科的學生。
那個瀕臨發狂的房間主人沒注意有人來,兀自瘋婆子似地捶打牆壁、大叫、對窗外吼、踢床——當她對工作失去耐心或找不到問題的答案快瘋掉時,她都會想辦法發洩,以免自己真的瘋掉。
直到筋疲力盡,才「砰」一聲倒在床上休息。休息個十分鐘,回到工作崗位,又是一條好漢。
「你發洩完啦?」子榆沒好氣地,她吵得他不能睡,自己倒一派輕鬆。
聞言,美羽猛地跳起,慌忙地整頓自己不成人樣的儀容。「你,你怎麼在家?」她回來時沒看到人,以為所有人都不在,所以連門也沒關。
「如果你發洩完了就過來。」他坐在縫紉機前,拿著使她差點崩潰的罪魁禍首等著。
「不要亂動我的東西!」她把他手上的半成品搶過來。「你要做什麼?」
「你的挾邊線處理得不夠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為它差點發瘋。」他不是神,也沒有水晶球,當然不可能知道她發神經的原因,但,他也是學服裝的,這條路他也是這樣走過來。
美羽一臉狐疑,不明白他怎麼會一眼就看出她的問題所在?突地她想起他也有一個人形模特兒——「難不成……你也是學服裝設計的?」
子榆沒多說,邊搗著嘴打呵欠,邊把她手上的半成品拿過來,遲緩的手指無意中碰到她的纖纖指尖,全身竄過一陣暖流,血液立時沸騰激盪起來。
唉,他又得費力去克制了,命苦哦。
真奇怪,為什麼總是在美羽面前產生這反應?而他又為何反射性地要去克制?
算了,這件事不在他目前所能解釋的範圍。「你的縫分留得太多,一般都留一分沒錯,可是這個部位不能留到一分,會增加厚重感;還有布邊處理不能以普通的拷克方法,要用千鳥縫,或乾脆不處理。」她專注的目光令他非常不自在,這是他在向學生作解說時從沒有的感覺。然而,這種不自在感又非常奇異的讓人不希望它消失。
在他認真的解說之下,美羽一直處於恍惚狀態,除了他的出人意表,更重要的是他碰到她的指尖,從那一剎那起,莫名的悸動從指尖傳入,像一圈圈的漣漪,蔓延遍她的細胞、神經、血液,直至心湖,那漣漪就這樣泛開,愈來愈廣,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掀起她滿心的情波愛浪。
「你的設計是半罩杯式,胸線的設計上也不妥,這裡應該帶點小小的弧度,穿的人才會感到輕鬆舒適,車縫時再往內縮一些,才不容易穿幫。」他以專業的眼光給予建議,這些小細節的知識,必須靠經驗的累積才能得到。
「好。」美羽終於能夠做出適當反應,因為他的起身。
「有問題可以找人問,別讓自己發瘋了。」子榆捂著因精神不濟而發痛的頭,逕自回房,希望能再睡一會兒,今晚要接洽下個月那場秀的模特兒的事,如果可以希望一次敲定。
美羽怔在那兒,久久不能自己,只感覺到四周充滿粉紅色般的甜蜜。
那到底是什麼呢?是戀愛的甜蜜吧?
吃過晚餐後,美羽躲回房間繼續完成她艱巨的禮服縫製工作。
在晚餐桌上,她才知道母親與繼父臨時把婚禮改成參加下個月初的集體結婚,她的責任在那一剎間突然艱巨幾十倍。如何讓母親在幾百對新人中脫穎而出,赫然變成她今後最重要的課題。
她坐在製圖桌前審視她的設計圖,整體來看,那似乎稍嫌單調了點,到底該增加些什麼,才能使這款禮服在上百套美麗的婚紗中綻放出吸引人的光芒,顯示出新娘的不同凡響?這是她母親的第一次婚禮,絕對要完美、卓越,締造永生難忘的記憶。
問題是,怎樣的禮服才能達到這個要求?她絞盡腦汁怎麼也描繪不出那樣式。
天哪!誰來幫幫她?她把臉埋入手心,沉重的精神壓力令她頭痛不已。
對了,她可不可以去問他?她想起下午那個救星。
可是他晚上沒下來吃飯耶,不知他是不是還在睡覺?她探出頭去,沒看見他的房間有燈光,心中怪失落的,她希望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就能看到他。
說起來,她滿喜歡看到他的,他下午那認真、專業的神情簡直讓人傾倒。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凶悍可怖嘛,為什麼她之前會覺得害怕?唉,她前幾天那麼怕他,現在卻好想看到他,真是奇怪,如果說這是家人的感覺,又好像有點不一樣。
可以去敲門嗎?他該不會生氣吧?管他的,反正她想敲就敲,先敲再說。
美羽帶著忐忑的心情走近子榆的門口,正當她舉起手來,那扇門彷彿神通似的自動開啟……噢,不,它不是自動開啟,是它的主人打開它,那半睡半醒的主人一頭撞上站在門口的人。
「對不起。」迷迷糊糊的子榆伸手扶住她,以免她跌倒,看來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如果你要用浴室,你先用。」說著,又自顧自的走進房間,一頭栽回床上。
此刻,美羽早就呆掉了,她總共呆掉兩次,一次是因為他有裸睡的習慣,一次是他如此親密地扶著她。那一剎,他與她近在咫尺,她能嗅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力量,她的心因此而狂跳不已,她的臉因此而灼燒,這是很奇特的現象,她從未有過這種震撼。
「美羽,俞詠文來找你,要不要讓他上去?」母親從樓下喊話。
「不要,叫他在樓下等。」開玩笑,她現在像個瘋婆子,能見人嗎?
她飛也似地跑進浴室,用慕思把散亂的頭髮整理好,又把劉海稍微吹一下,上一層薄薄的乳液,畫個淡淡的口紅,再給自己換件像樣的家居服……在他們的心目中,她是非常完美的,即使是在自己家中,她也要維持這種形象。
她的動作很快,絕對不會讓人有她在刻意打扮的感覺,沒三分鐘,她已經把自己打理完畢,好整以暇地下樓。
「咦,怎麼想到要來找我?你不是要補習嗎?」她隨口一問。「吃點水果吧,在這個家裡才有的。」
俞詠文笑著拿起一顆李子來吃,他知道她的個性,她很隨性,希望朋友和她交往也隨性。「我想念你,所以蹺課。」
美羽看看他,甜甜地笑起來,那笑容足以令任何男人失魂掉心。「我最近比較忙,沒時間打電話找你。既然你已經蹺課,我們就出去走走吧。」她也有好幾天沒出去散步了呢。
「好。」俞詠文喜出望外。
「等我一下,我去換套衣服。」居家有一套,出門當然有另一套,愈是繁複,愈是給人品味出眾的錯覺,她深諳人類這種奇怪的心理。
她很快地上樓,這時她發現子榆已經梳洗完畢,準備出門。
「要出門?」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不過她還是問出了口。
「嗯。」子榆對她主動與他說話有些意外,再看看她與下午那瘋婆子模樣相去十萬八千里的妝扮,知道她有約會,心中似有淡淡的酸味在瀰漫。
「慢走。」對他超短的回答,美羽感到索然無味,也不知該拿什麼話題繼續,只好也回以超短的言語,然後與他錯肩而過。
「等一下。」心中有些什麼在牽動,讓留下他的話脫口而出,在那之前,美羽發現他回過頭來。是他先回頭的,她能確定,而在回頭之前,他也和她一樣,經歷躊躇、猶豫。
「有事嗎?」這句話倒讓子榆先問了,如果她剛才沒開口,子榆恐怕就要為回頭找借口,他也不知道他為何因一時莫須有的放心不下而回頭。
「我……我……我……」糟糕,該說什麼?她慌得有些莫名。
她的眼睛東瞟西瞟的努力想找搪塞他的借口,卻又找不到,時而擰眉,時而一臉愁容。
對了,她不是要問他關於禮服設計的事嗎?「我有些設計方面的問題想問你,不知你幾點回來?」
子榆暗暗地笑了,心忖:她的借口找得真好。「不一定,談完事情就回來。」畢竟他還要回來畫服裝展示的設計圖。
「噢。」她應喏一聲,轉而又問:「你是不是要對我說什麼?」
「哦,有嗎?」他矇混地打哈哈。
「有,是你先回頭的。」她萬分肯定的語氣像在警告他別混水摸魚。
「我想說……想說……想說……」他的手撫著下巴,嘴唇時而抿緊,時而以齒縫吸氣,像在思考什麼重要問題。「有了。」
「什麼?」美羽帶著期待。
「早點回來。」說完,他還假假地摸了摸她的頭,狀似關懷地轉身離去。
「你快滾吧。」她以門板的爆響表示嚴重的抗議。可惡,他竟然丟給她這最不值得期待的四個字。氣死人!
門外傳來他得意的笑聲,美羽在門內氣憤自己被他捉弄。可惡,可惡透頂!
她在連身鏡前發現自己的情緒,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幾時變得這麼容易展現情緒的?她不是從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的情緒變化,永遠保持相當的神秘感嗎?她幾時對他這麼不設防的?
管他的,這些事以後再想,現在俞詠文在等著,她不能給他任何備受重視的錯覺。
隨便找一件長裙穿上,補深口紅顏色,再用發圈圈一下頭髮,她以仕女的形象下樓,把一切拋開,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