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煙寒努力睜開酸澀沉重的雙眼,但觸目所及是一片陌生,這裡不是舞龍堂,也不是她的房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只記得天龍來過她的房間,之後又出去了,然後她就又睡著,那麼為什麼醒來會在這個地方?
門喀的一聲被打開,一道背光的身影輕緩的向她接近。
"你是誰?"杜煙寒的聲音破碎、沙啞。
"殺你的人。"藍焰的口氣相當不耐煩。
"為什麼要殺我?"如果死能解脫一切,她寧願選擇死亡來忘卻人世間的情愛苦痛。
"當然是受人之託。""為什麼我還活著?""因為我又接下保護你的工作。"提起這殺與赦的亂帳,他就一肚子火。
青焰明知道杜煙寒與杜水寒的私交甚篤,卻自找麻煩的接下暗殺杜煙寒的買賣,然後用休假的大餅計誘他潛入舞龍堂擄人,要不是有人當內應,他恐怕會栽在舞龍堂的保全系統下。
"是誰要殺我,又是誰想救我?""我老闆想救你。"有恩於她的就透露一點讓她知道,至於想殺她的人暫時保密。
美其名是休假,但青焰卻要他包吃、包住、外帶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和保證她和天龍會百年好合,當成青焰和未來門主夫人的結婚賀禮。
"你的老闆是誰?"她不記得有誰重視過她。
"這你不需要知道,現在你只需要好好調養身體,別讓胎兒營養不良。""胎兒?"她摸摸平坦的小腹,她的月信確實一直沒來,難道她真的有了"是真的嗎?"杜煙寒喜不自勝。
"你懷的是頭一胎,才兩個月,不太容易看得出來。"藍焰就像個醫生。"你的狀況不太好,需要好好調理。""我不能回去嗎?"不知道天龍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會是什麼表情?
"不可以!"藍焰冷冷的說。
杜煙寒沒再問為什麼,因為她知道他不會說。
"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她的最後一個問題。
"日本。"
錄影帶中,杜煙寒靜靜的坐在空曠的房裡微笑著,臉頰顯得豐潤許多。
天龍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早上剛收到的錄影帶,手忍不住撫摸著冰冷的螢幕,想藉此安慰自己,假裝她還在他身邊。
每個星期一,快遞公司會固定送來一卷錄影帶,每一次總是煙寒的臉部大特寫,她總是笑,笑得那麼愉快,讓他幾乎認為煙寒離開他是對的。
煙寒離開後,他的心幾乎死了,他不敢相信,一個誓言要用一生一世來幫助他恢復記憶的人就這麼平空消失?如今他真的是一無所有。為什麼?每當他開始體會出某一個人的重要性之時,他就會失去那個人,為什麼?難道老天要他習慣失去?
如今煙寒不在他身旁,對她的思念卻無聲無息的不時在他心頭出沒,慢慢啃蝕著他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加深心頭的傷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承受多少傷痛?可是他知道滿滿的相思再也無法讓他不想煙寒。
"煙寒……"他將臉貼在電視螢幕上,對著她微笑的唇親吻,彷彿如此便能感覺到她甜蜜的氣息。
"我已經學會如何檢討自己,也學會如何好好愛你,但是你又在哪裡?"錄影帶由世界各地寄出,尋人網絡密如舞龍堂,依然無法查出其正確地點,彷彿是有人帶著錄影帶在旅遊,每到一個地方,就在當地郵寄,是以始終無法查到寄件人的地址。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進入他的私人空間"冰冷的電視螢幕親起來是什麼滋味?"嘲弄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天龍抬起頭,對上藍焰戲謔的眼眸。
"我記得我們沒什麼交情。"天龍迅速起身,關掉電視,取出錄影帶。
"我們是沒什麼交情,不過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藍焰無視於天龍眼中的怒焰,悠哉的在沙發上坐下來。
藍焰不提起,他還真的忘了質問。"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除了舞龍堂的兄弟之外,唯一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是煙寒。
難道……
"你知道煙寒在哪裡?"天龍衝上前抓住藍焰的衣襟。
藍焰拉開他的手。"你是這樣對待恩人的?""她在哪裡?"天龍再次衝上前。
藍焰連忙身形一閃,躲過天龍的攻擊,跟著又退開幾大步。"想知道她在哪裡得自己去找。"天龍聽見他的話後垂頭喪氣的坐下。"人海茫茫、天地無邊,我上哪兒去找?""我當然會給你一點提示,不過……"藍焰支吾其詞。
"不過什麼,你快說呀!"天龍說著又想動手。
"別來了!"藍焰喝住他。"你知道我這個人的,一天沒見到﹃蔣中正﹄就渾身不舒服,為了杜煙寒,我可是損失慘重。""要錢是嗎?"只要能找到她,多少錢他都給!
"別說得這麼難聽。你想想,我管吃、管住、伴遊加保護,還得當司機送她到醫院做產檢,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錢?"如果能從他這裡撈回來,他才算不虧本。
產檢?藍焰在說什麼?
"不明白?"藍焰見他一副呆愣樣,覺得非常奇怪。"難道杜煙寒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她懷了他的孩子?"是真的嗎?""什麼真的假的?我又沒有在現場觀摩,我怎麼知道孩子是不是你的?"天龍瞪他一眼。"我是說,她真的懷孕了嗎?""超音波都照出孩子的心跳了,應該假不了。不過……孩子真是你的嗎?"藍焰繼續火上加油。
天龍不理會他的話,拿出支票簿撕下一張空白支票蓋上印章。"隨你填,把提示給我。"哇!杜煙寒可真值錢!
"萬一我填個天文數字怎麼辦?"藍焰望著那張空白支票流口水。
"那就等著跳票!"天龍搶過他拿在手上的錄影帶,順便將他推出門外。
日本藍焰帶她來日本已經有一段時間,她卻一直沒有機會到外面透透氣,早上管事終於答應讓她出來透透氣,她才知道自己住在本洲的宮城縣。
大腹便便的杜煙寒從花店走出來,手裡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想買束鮮花慶祝自己的生日。
她一走出花店,便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可能,這裡是日本,不可能遇見熟人。"她強迫自己承認眼花。
杜煙寒慢慢走向座車,打開門坐進車子裡。
"回去吧!"她心不在焉的自言自語。
會是她嗎?那身影像極了麗麗。
但是她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一大串的疑問在心裡盤旋,車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進入"焰居",也就是她所居住的地方。
有人替她打開車門。
"謝謝。"她抬起頭||這一看,嚇得她張口不能言語。
"不高興見到我?"天龍笑著說。
他千辛萬苦的找到她,而她似乎不怎麼高興。
杜煙寒明白了,因為天龍在這裡,所以麗麗也來了。
這項認知掩蓋了她見到天龍的喜悅。他竟然帶著麗麗來找她?難道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孩子是她的,她絕對不可能給他。
"嗨!好久不見。"杜煙寒防禦的問候著。
天龍不在乎她的冷漠,先前他不也是如此對待她,現在該輪到他嘗嘗這種滋味了。
"幾個月了?"天龍伸手想摸她的肚子。
"不要碰我!"杜煙寒像是躲開厭惡的東西似的跳走。
已經發紅的眼睛,淒楚的深望他一眼,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用厭惡的眼光看他,她知道天龍和麗麗的事已不是一天兩天,但她不曾像今天這麼厭惡過。
天龍不要她沒關係,要和麗麗在一起也可以,但不應該想搶走她的孩子。
她好恨自己,為什麼傻到天天期盼著他能找到她?
現在他出現在她的眼前了,但卻讓她等到幻滅,讓她清楚的認知,她永遠無法在他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天龍望著她許久,她的眼神、她的話語讓他覺得陌生,原本興奮的情緒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想罵人的衝動,他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
"你怎麼了?就算不想看見我,也不必一臉慘白。"天龍實在不清楚她在想什麼,他不過是想感覺一下胎動的情形,體會一下做父親的喜悅而已。
"你麼會來這裡?"這會兒她才想到這個問題。
前些日子她吵著要回台灣,藍焰就是不肯,最後乾脆避不見面,聽管事說他已回台灣了,難道是藍焰告訴他的?
"用一張空白支票換來的消息。"天龍並不是想顯示自己的財力,而是想讓她知道她的重要性。
奈何她還是不夠纖細。
"你是說我被綁票了?而你用一張空白支票贖我?"老天!她的想像力可真豐富。
"雖然不是綁票,不過我確實被要求償還你所有的食宿費用。""你的意思是你買下我了?"杜煙寒雙手抱著圓滾滾的肚子。
天龍沒有察覺出她的恐懼,開玩笑的道:"如果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你休想!"杜煙寒嚇得往裡頭跑。
天龍一頭霧水的想追她,卻被"焰居"的管事攔下來。
"先生,杜小姐需要休息,我想你也是。"
天龍真不明白,為什麼煙寒一見到他就想逃?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唉!是不是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在輪到他倒大楣?
這會兒她又不知躲到哪兒去了?而這裡的僕人似乎天生愛和人作對,對於他的問題一問三不知,不得已他只好自己繼續尋找。
好不容易,終於看見煙寒站在櫻花樹下賞櫻。
日本人賞花謂之"花見",最重要的就是賞櫻花,櫻花盛開,艷麗異常,但是盛開之後就迅速凋零;也許生命就像櫻花,活著就要像櫻花盛開,盛開之後就可以功成身退。
也許是受櫻花的影響,杜煙寒不再逃避,知道他來到身邊,反而侃侃談起櫻花:"你知道嗎?日本的櫻花有二十多種,但是只有吉野櫻和八重櫻最受人喜愛。吉野櫻顏色粉白,盛開時遠遠望去,有如一片雲霞,日本人稱它為櫻雲;八重櫻的花色較紅,是複瓣,開得較晚卻更為濃艷。全日本的賞櫻時節,從南部的九州到北部的北海道,連續有一個月之久,南部先開,北部後開,吉野櫻先開,八重櫻後開。日本人稱這時節為﹃花見時﹄,也稱作﹃狩櫻節﹄;屆時櫻花怒放,賞花的紅男綠女醉舞於櫻花樹下,讓人有﹃人醉、花亦醉﹄的感覺,滿天是花,滿地是酒,那場面只能以﹃花天酒地﹄來形容。""沒想到才幾個月的時間,你就變成日本通了。"天龍有些取笑的意味。
也許是想緩和兩人之間的尷尬,杜煙寒逕自說著:"花見是日本人及時行樂的方法,古時候的平民是無權享受這種快樂的,只有貴族和武士以上的階級才能攜酒獵櫻,平民只能在遠處眺望,不准上前欣賞。"這是不是就像她此時的心情?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還拚命想留下與他的結晶。
杜煙寒忽然話題一轉:"你……自己一個人來?""為什麼這麼問?"難道她心裡還記掛著別人?
天殺的女人!為什麼老是當著他的面想別人!
"沒什麼,隨口問問。"他不願意說,表示他有顧忌。
顧忌什麼?孩子嗎?
天龍氣她為什麼變得吞吞吐吐、不乾不脆。"算了,自己去想吧!"他一氣之下就拂袖而去。
吃晚飯的時間已經到了,但是一直不見杜煙寒出來,天龍急得想往她的房間沖,卻被管事攔了下來。
"我派人去看看。"管事淡淡地說。
不一會兒,下人急匆匆的回報杜煙寒不在房間裡。
管事急著派人四處尋找,天龍則試著找藍焰問清楚。
下人找遍整座宅院都沒找到杜煙寒,而藍焰也在此時回到焰居。
心焦的天龍在客廳來回踱步,藍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我已經發動分部的弟兄出去找,應該很快就會有線索。""我的一家大小全不見了,你要我怎麼不緊張?"天龍急得團團轉。
"我瞭解。"他何嘗不緊張?青焰要是怪罪下來,他一樣擔待不起。
天龍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恐懼感。"會不會是遭人綁架?"藍焰忽然想起早上收到的傳真。"是麗麗!"今天早上火影門內部傳來一份麗麗出境的消息,目的地就是日本。
"不可能,麗麗在台灣。"天龍不相信。
"你知道杜煙寒為什麼會來日本嗎?因為麗麗委託火影門取她的命,而我負責執行。"這樣總該相信了吧!
"你胡說!"打死他都不相信溫柔的麗麗會這麼做。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只好等電話了。"藍焰靜下心想對策。
天龍也沉默下來,冷靜的評量藍焰所假設的狀況是否有可能。
鈴聲大作,劃破了沉靜、死寂的空氣,藍焰飛快的接起電話。
"喂!"藍焰相信打電話的人一定是麗麗。
︵藍焰,好久不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麗麗。"藍焰才喚出對方的名字,話筒便被激動的天龍搶了過去。
"你在哪裡?"天龍的音量之大,足以震破麗麗的耳膜。
︵你這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擔心杜煙寒?︶麗麗以聽不出情緒的平板聲音回答。
"我要見你。"天龍誠懇的說。
︵見我?什麼時候我在你心目中忽然變重要了?哦!是因為杜煙寒和你的孩子在我手上,所以我變得重要了。︶麗麗淒涼的笑了起來。︵你想保住他們的命嗎?︶"你想幹什麼?"天龍聽見有飛機起降的聲音,連忙在紙上寫下"機場"兩個字。
看完後,藍焰飛也似的衝出去。
︵我不想幹什麼,只要你還我一個公道。︶她略微提高聲音。
"你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照辦。"天龍頭痛萬分,希望藍焰能趕得上。
︵我要你回台灣和我結婚。︶麗麗堅決的說。
"你明知道我並不愛你,何苦……"麗麗打斷他的話。︵只要我愛你就夠了!你可以視我的感情如糞土,我卻無法豁達的捨棄多年來對你的付出。︶說完,電話掛斷了。
天龍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發呆,早知有今日,他絕不想有當初。
緊緊的鎖著眉,他那從沒有為愛擔憂過的心蠢蠢難安。
如今只有回台灣找老大商量了。
回到台灣之後,青焰、飛龍帶著天龍,來到陽明山的一棟別墅裡,準備拜訪黑鷹幫的前任幫主賀進潤。
"今天真是蓬蓽生輝呀,能讓台灣頂尖的兩大角頭同時光臨寒舍。"賀進潤從樓上下來,未見人影聲先到。
"好說,我們無事不登三寶殿。"青焰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表明有事相求。
賀進潤慢條斯理的點燃雪茄,沒怎麼把小輩們放在眼裡。
"席慕天,你坐下。"青焰刻意將天龍的真實姓名喊出來。
"嗄?"自從父親死了之後,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叫他了。
賀進潤聽到"席慕天"三個字,神情略微激動一下,但是很快就又恢復。
"有什麼事就開門見山的說。"賀進潤大口吸著雪茄,神情有些緊張。
青焰以眼神示意飛龍說話。
飛龍點點頭。
"麗麗是你的乾女兒對吧?""沒錯!不過有好一陣子沒跟我聯絡了。唉!人老了不中用,年輕人根本就忘了老頭子的存在。"他刻意將自己說成風燭殘年,好省掉麻煩。
"她綁走我的女人。"天龍幾乎跳起來。
"小子,如果我沒記錯,麗麗好像也是你的女人?"賀進潤反諷天龍喜新厭舊。
"我從來沒當她是我的女人,充其量,她只能算是我的床伴。"這句話讓賀進潤大為光火。
"你敢糟蹋我女兒?"青焰見場面火爆,對著天龍喝道:"天龍,說出你父母的名字。"天龍不知道青焰在搞什麼鬼,但是為了救杜煙寒,要他背出族譜都行。"我席慕天,父親席永得,母親林春悅。""他……"賀進潤看著他,眼角突地微潤。
青焰沒有忽略賀進潤眼角閃爍的淚光。"是不是覺得他很面熟?"賀進潤眼中精光射向青焰。"你怎麼知道這些事?"青焰鄭重聲明:"我不是刻意調查的。是因為你的身份特殊,不明白你怎會容許麗麗和天龍在一起廝混,所以才進而查查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