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五百萬,妳拿了就走吧。」
厚厚的公文袋被推到了咖啡桌另一邊的年輕女子面前,那伴隨而起的細柔嗓音充滿了輕蔑不屑,就像利刃一樣的刺進她的心窩。
「怎麼?嫌太少嗎?」這次的聲音中除了不屑,還增添了更多的嫌惡。
年輕女子被話中的惡意寒徹了心扉,羞憤的搖頭。
「那是怎樣?妳是啞巴嗎?不會出聲嗎?」嘖,那種小家子氣的樣子真是討人厭。
「我——我跟學長交往為的不是錢。」年輕女子這才顫抖著聲音辯解。
「哼!」中年婦人一派的雍容華貴,自鼻子哼了口氣,「每個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都是這樣講。」
「是真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年輕女子蒼白著臉,纖細的手指關節在雙腿上扭絞得泛白。
「愛?妳用什麼身份來跟我們攀關係?妳以為單憑愛情就可以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嗎?我問妳,有錢人家的飯碗是妳這種低下階級的人可以捧得起的嗎?」中年婦人越說越刻薄,差點沒叫她灑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夠不夠格。
年輕女子被這話奚落得渾身輕顫,一股又酸又熱的氣猛往腦門湧上,讓她原本蒼白的臉龐因為羞憤反而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從來沒有想過當什麼少奶奶。」她咬緊牙關,忍住屈辱回應。
「說的真好聽,真沒想過,就不會這樣給臉不要臉了。」中年婦人嗤笑了聲。
「噯,不要說了。」忽地,坐在中年婦人旁邊,大約五十出頭的女人開了口。
「大姊,我說的都是實話啊。」她不以為然的道。
「我叫妳住口!」
被這一喝,中年婦人才訕訕的閉上嘴。
「安樂,我知道妳是真心的,我也很喜歡妳,但是,妳知道我們伊家是個大家族,要娶誰嫁誰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總得整個家族都接納才可以,妳明白我的意思嗎?」夏茵如彷彿真心感到惋惜的歎了口氣。
這也只是轉了個彎說她不配罷了,楊巧樂很明白。
「我兒子我很清楚,他一向愛玩沒定性,妳也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孩難免這樣,就只是圖個新鮮,久了就膩了、煩了,」夏茵如微微扯唇,「我看妳也是個好女孩,自然不希望妳哪天受傷害而哭訴無門,這也是伯母我的一片苦心啊。」
「伯母,妳不用再說了,我不希望妳為了勸我離開而貶低介均,他絕對不是妳口中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楊巧樂聲音雖發顫著,但是墨黑的雙眸炯炯發亮,反而讓夏茵如有點不敢直視。
「喂,大姊,我們幹麼在這邊浪費時間?」夏美鳳蹙起眉尖,把公文袋又朝前推了推,「妳要就拿,不拿拉倒,反正妳這輩子是別想嫁入伊家了。」
「安樂,我知道妳家現在有點困難,若是妳爸爸籌不到錢還債,坐牢事小,丟命事大。」夏茵如故意頓了頓,望著女孩刷白了的清麗臉龐,「為了我們兩家好,妳該知道怎樣的選擇是最正確的,對嗎?」
夏茵如輕聲的詢問就像顆沉重的石頭直壓上她的胸口,沉甸甸的,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據我所知,妳父親欠地下錢莊的錢已經不是第一次,他鎮日游手好閒,除了嫖之外,什麼都沾上,妳母親也因為操勞家計病倒,幾乎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夏茵如同情的瞅著她,「這筆錢妳就拿去吧,我估計過了,還掉債務後還能有個百來萬,雖然不多,不過也夠你們喘口氣了。」
「不,我不能拿……」此刻的楊巧樂唇瓣毫無血色,螓首低垂,波濤似的情緒在體內翻滾著。
「難不成妳想跟介均要?」撩不住性子的夏美鳳不客氣的問。
「不——我從來沒這樣想!」楊巧樂猛地搖頭,抬起的黑眸中有種受辱的委屈。
「我知道妳不是這樣的女孩,但是,妳家的狀況如此,妳又是家裡的獨生女,有些事情也是很難說的。」夏茵如淡淡的道,大家心知肚明,這「有些事情」指的就是想要依靠伊家的家產。
楊巧樂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夏茵如雖然話說得婉轉,卻句句傷人,但更讓她難過的是,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在她跟伊介均交往的過程中,也的確曾經受過他的幫助,雖然都只是些小錢,但,還是印證了她所說的「有些事情」這句話。
「妳到底還要我們把話說得多明?總而言之,伊家是絕對不可能娶妳這樣的女人進門的!」夏美鳳沉不住氣道。
話說到此,夏茵如也不想再多花時間了,直言,「介均他爸已經安排他出國,短時間之內不會讓他回來,妳若拿了這五百萬離開,不但可以救妳爸爸一命,也可以讓我對他爸有個交代,對我們兩家都好;可是,若妳執意要跟介均在一起,就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他爸是絕對不會善罷罷休的,屆時就怕妳家無有安寧之日了。」
「夠了!」楊巧樂猛地開口喝斥,傷心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我有事要先走了,對不起,再見。」她倏地起身,想要趕緊逃離這難堪。
「等等。」夏茵如出聲叫住她,「妳的錢沒拿。」
「大姊,她不拿就算了。」夏美鳳不屑冷哼。
她瞪了妹妹一眼,和緩著聲音道:「拿去吧,妳拿了我就當妳答應了我,你們以後毫無瓜葛,各走各路。」
楊巧樂僵直著身子,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安樂,妳也不想看妳爸走投無路對嗎?這是我唯一能幫妳的了。」見她遲疑腳步,夏茵如再加把勁,誘哄的勸道。
沒錯,她大可有骨氣的轉身就走,但是,家裡眼下的難關卻怎麼也過不了。
這筆錢雖然羞辱她,但是有了這筆錢,所有的難題馬上迎刃而解,媽媽也有餘錢看病……
她從來不知道「煎熬」這兩個字原來竟是這麼苦澀難嘗。
「怎樣?明明就想拿嘛,幹麼裝清高啊。」夏美鳳嘲諷的眄了頓住腳步的楊巧樂一眼,還想再開口多說幾句風涼話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沒好氣的拿起手機,才應了幾句話,她臉色就發青了。
「怎麼了?」夏茵如忍不住問。
她朝姊姊使了眼色,「家裡在催了,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這樣啊,那我們走吧。」夏茵如拿起名牌包包,優雅的站起身,拿起裝錢的公文袋塞入女孩的手中。
僵硬的拿著厚厚的公文袋,楊巧樂心頭五味雜陳,竟沒力氣再反駁。
想解救父親和母親的慾望戰勝了一切,只能無奈的出賣靈魂。
見她沒反應,夏茵如的唇角冷冷的揚起,心中暗想「這女孩也不過如此」,挽著妹妹的手往外走。
「伯母。」楊巧樂忽地開口。
夏茵如姊妹止住腳步回頭望向她。
「我叫楊巧樂,巧樂,不是安樂。」她咬咬牙,說出自己早就想糾正的話。
夏茵如怔了怔,不置可否的扯扯唇,那神情就像是在說,楊巧樂或楊安樂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也沒差別。
「大姊,別管她了,我們快走,介均問出地點趕來了。」夏美鳳扯著姊姊往外走,低聲告訴她方才從電話得知的消息。
「什麼」夏茵如蹙眉,「是誰這麼碎嘴?」她加快腳步,出了咖啡廳往早停在一旁等候的車子走去。
「是啊,回去得好好教訓教訓那些口風不緊的下人。」夏美鳳附和,邊說邊跟著姊姊上了車,準備離開。
「嘰——砰——」劇烈的撞擊聲音劃破街頭的喧鬧,吊高了每個人的心臟。
「車禍,好慘啊!」
談論的聲音自半敞的車窗鑽入了車內。
「原來是車禍啊,真是嚇死人了,這麼大聲,我看人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夏美鳳好奇的朝窗外張望。
「阿彌陀佛,走吧。」夏茵如輕念了聲,車子隨即緩緩的駛開。
而才走出咖啡廳的楊巧樂,緊緊握著手中的公文袋,整個腦子空蕩蕩的,什麼都無法思考,更完全沒感覺到一旁馬路上吵吵鬧鬧的淒慘景象。
她的靈魂彷彿被抽空似的,只能感受手中那迭厚重的包裹,彷彿烈焰似的灼燒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是地獄之火,是她一輩子都無法逃離的背叛之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