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飄緞下的絕寰面容又恢復成原先那天威凜冽的模樣,開始鎖視起對她又愛又惱的雙瞳。
「月帝……」見他開始變臉,蘭飛暗自升起戒心。「你想怎麼樣了?」
當肩上傳來掌握的力量時,蘭飛只好咬牙,再次揚起以下對上的挑釁神態。
「月帝陛下的化影雖也有其能力,但畢竟是化影,臣以春之聖使的能力並非掙脫不出。」
『你想對朕動手,你真的敢嗎?』月帝優美薄唇勾起冷笑,直視她倔視的雙瞳。『以一個不全之能,用一個半身之軀,春之對使,你也敢妄想動朕一根毫髮。』
「臣不想再冒犯聖君之威,陛下若想以強威逼,蘭飛不會就範。」
月帝捏捏她傲揚起的下顎。
『你似乎總是認定朕會以權勢壓你、強迫你。』
「在你用聖君之位表時欲取四季之首為後的意願,在你用罕世奇珍收買大司聖,在你怕我毀婚將我困在銀月古都時,到現在,扣住魂神之軀威脅我,月帝陛下想說我誤解了嗎?原來那些作為,不是權勢,也不是強迫!」
『今晚沒得回魂神之軀,令你這麼懊惱嗎?』幽沉的笑聲隨著月帝瞇起藍瞳,拇指撫著她的面頰與顎邊。『想知道何時朕會將魂神之軀交還你嗎?當你主動告訴朕,願與朕共結長久的婚姻關係時,魂神之軀就是你的,你流失的靈力,朕會透過魂神之軀渡給你,飛飛。』
聽他忽轉為異常輕柔的喚,蘭飛警覺之心大起,凝神以對,因為依經驗,月帝要開始讓她好看時,一定是這種前奏,她要很小心,不能再中言靈。
『依著距離的範圍,魂神之軀的正體所能感應到的接觸有一定限度,現在你中了朕的界影術,透過界影術,再加上魂神之軀為媒介,每當夜晚明月高懸時,無論你在何方,朕的化體都能準確無誤的出現在你身邊。』
呃,這意思是說……連言靈都不用動,因為她早先中的那一招,就宣告她玩完了嗎?
「只要有……月亮,無論到哪都……都會見到月、月帝你?!」
月光下,那張幻化的俊美之顏展露深深的笑意,更顯燦美得無瑕,捧起她的螓首,面容輕輕摩挲著她的,化體雖像透明般與她略呈交疊,蘭飛卻再次真實的感覺到那份磨蹭溫暖感。
『而且,無論任何親密的接觸,透過魂神之軀的界影術,完全不受空間距離影響,都能讓朕心愛的飛飛身歷其境呀!』些許惡意般的,月帝再次強調:『你說,朕怎麼能將魂神之軀還你呢?!大海上,朕就說了,這身軀能帶給朕非常多的樂趣。』
「身、身、身歷其境?!你會、會隨時逮到我!」她顫著唇,拚命眨的眼睫毛也略呈顫動,擠著不敢置信的聲問:「月帝,你……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月帝不動怒時,待她溫柔呵護至極,幾乎不會拒絕她的每一個要求。動怒時,光看他冷冷冽冽的眼神一掃,唇要掀不掀的一抿,就會叫蘭飛的呼吸提吊好幾次,全身冷汗像脫水,深恐他動個言靈「問候」她,尤其月帝情緒一來,完全不知道他下招要幹什麼!
明著大打一場架,她很行,但像這種陰陰來,無聲無息就中一招的「言靈」,威力還經常讓她不敢領教,蘭飛簡直避之唯恐不及!
現在,這個會讓她腸胃絞好幾段的威脅壓力,將在她執行任務中,經常性見到,有月光的夜晚……在北方有時是天天能見明月……
寒氣開始竄上,腳底漸漸發冷,而且月帝國擺明對她,怒氣藏於眼,切齒溢於表,明白昭告她未來的日子……喔,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眼前有點發黑!
『怎麼,你感動到發抖,淚眼奪眶嗎?』
「月帝……喜歡你和被你喜歡,都不是一個能讓人作著美夢入睡的事。」至少對她而言。
蘭飛含怨吸著聲,因為真的很想大哭。
『飛飛,小心你開口的每句話,畢竟……』月帝發出更低沉的幽笑,來到她耳畔加倍的柔聲道:『界影之力再中言靈,應該不會是你的希望吧?!』
享受著她倒抽一口涼氣的聲,看著她由來不受威脅的高傲,偏又不得已的只能屈服,幾乎可聽到她咬牙深呼吸的磨齒聲,月帝的微笑是相對的燦爛。
『朕期待再一次的月下之約,我的飛飛。』
月帝輕笑也是宣告的,再次於她唇上印下一吻,化影便消失在月夜之空。
蘭飛緩緩來到綠茵草地時,整個人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第一個撞進腦海的想法就是——
「月亮嗎?和月光有關!好,到了夜晚,一定要找月光照不到,專挑烏雲蔽月的路行走,對、對,一定先想好路線。」
她拭過額上的汗,內心想著,至少她不用擔心靈氣的流失虛弱,和月帝的親密接觸能助她增養流失的靈氣,真躲不過,就當他是棵活動的、很滋養的、很強身健體的,靈氣養身聖品!
「好,這個好,這個自我想法的答案真不錯。」她一擊掌,決定了。
呼!給自己一個良好的心理慰療後,果然接下來的月夜也不是那麼難面對了,這才發現眼前停立的雙腳,接著一陣驚呼的聲。
「哎呀呀,何必這麼感動、這樣感激的跪我,要堂堂春之聖使對我膜拜下跪,怎麼敢當呢!」
方才在華煌堡窗外,擋下月帝之力的褐髮少年,毫不懷疑的往自己臉上貼金,對著跪在眼前的人,他瀟灑的掠過額上之發。
「救助落難的女子、脆弱的聖使、名不副實的四季之首,是我後輩中人,不想做卻又萬般不得已的拔刀相助,不用行此大禮,恩准你起來了。」
刻薄又損人的話,蘭飛熟悉也常說,但和眼前這傢伙相處之後,她就知道,口德,不用;留情,不用;客氣就更不用了!
「其實本少爺救你也是為我自己,我說過我要的目標與你有關,你被逮了,我還有能戲唱嗎?」彷彿聽人告罪般的伸出那寬恕的手,施恩地喊:「起來吧!我感覺到你春之聖使感激涕零的誠意了。」
「英東呀,你知道我開始執行任務前,獵殺的第一個妖魔是藏身在一群少年之中的食精魔嗎?」蘭飛打掉他的手,逕自起身,橫睨他。
「食精魔。」褐髮少年英東眉眼驟亮。「那可算是妖魔中的外貌佳品吶!沒浪費吧,一擊成功了?」為了勾引人來吸食精氣,食精魔大多長得不差。
「外貌佳品也會出岔,在一堆唇紅齒白的金髮少年中,突然冒了一顆褐髮的跟我扮天真可愛,挑起我極度噁心的不爽,本聖使打到他以後不論想當妖魔還是裝人類,心裡永遠埋下難以抹滅的陰影。」
第一次出任務,聽到是食精魔,她充滿期待的好奇想見識、見識。
因為妖魔中,除百是上層妖魔或貴族妖魔天生樣貌極佳,否則一般妖魔,都有其魔化的妖異特徵,混在人類中便得靠魔法變化外表。但是食精魔這類妖魔天生長得模樣好,也是最接近人類外型的妖魔。
尤其這個由她負責的食精魔,已獵取了幾百人的精氣,當聖院的神職人員成了犧牲者,還狡猾的沒被抓到過時,這件事便落到了初次以春之聖使權名,踏出聖院執得任務的蘭飛身上。
一路的追查尋蹤,到最後發現目標時,蘭飛還不敢置信地再看仔細,身上的春之印讓一般妖魔無法躲過她的眼睛,當她確定那真是要逮的目標後,她決定用清聖法力在對方的額上烙下魔力絕對無法去掉的——老、老到不行的醜,才吐口高度期待的怨氣。
這只食精魔,已吸食過多精氣,又不小心吸到神職人員,浩正之氣導致食精魔過度演化以至老、丑畢現,所以經常被聖院派出的獵魔者忽略,畢竟傳言中的食精魔樣貌不差。
「從此以後看到褐髮頭的少年,我就想打人,尤其看起來就很欠扁的。」她斜睨他,要他少造次的警告之味很濃。
「喔,那你知道我從小的願望是什麼嗎?」英東俊朗的撫顎笑笑,也挑眉回擊。
「當只偉大的畜牲嗎?」蘭飛苛毒道。
「當然是殺聖使,報殺父、殺母之仇!」他笑得一臉和煦迷人,說得相當聳動。
「敢問是哪位聖使殺了閣下的父母?」
英東指著她。「四季之首。」
「喲,有這種事,什麼時候發生的?」
「未來。」
「很好,未來發生時,我會記得——殺得寸草不留,連條生機都不會留給你這小兔崽子。」
「這麼讓人充滿期待的事,不要太早下預告給我嘛。」英東咋舌,隨又搖著頭。「只是對你這半邊聖使的能力還是別抱太大的期望,畢竟失望總是令人捶心,萬一,最後是我這英雄出少年的小兔崽子殺了聖使,哎呀呀,太早就被冠上殺聖使這種揚名立萬的滋味,實在不是謙虛的我想要的。」
這個混蛋小子、這個混蛋小子!蘭飛用眼眸射殺這傢伙,哪一天,她一定要痛痛快快狠扁這傢伙一頓!
對別人永遠像個瀟灑、朝氣有禮的少年,對她,絕對那副曳到不行的哼鼻,彷彿以跟她作對為驕傲。
「忍耐,等待。」蘭飛端出今晚最常做的深呼吸,看著握緊的拳頭,告訴自己:「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一定能如願!」
大神官席斯都能被她痛扁兩次,這個渾球小子算什麼!
日前她用風妖一族的寶物脫身時,這傢伙竟彷彿就知道她將出現般,一派等候多時的朝她打招呼,開口就是:「請問閣下就是近來落難多時、身體剖了兩半、號稱帶來生機,自己卻霉運不斷的春之聖使?」
他媽的!哪號人物,這麼找死!蘭飛內心暗啐飄過。
對方一派風度卓絕、和氣微笑、一身靈氣不似常人,還伸手以示善意,但那眼內與話中的明顯奚嘲,令蘭飛當下不客氣回應。
「本聖使用權 雖然不殺人類,卻願意為你破例,讓你嘗嘗什麼叫真正的剖兩半。」達成他人的心願也是一種善良嘛。
「在下莫英東,應日帝之托,一探閣下;同時,有鑒於在下欲尋之目標與你有關,非常樂意告訴閣下,此後你的左右將有帥氣不凡的我相伴。」
「哈——」蘭飛哼聲扯笑。「只可惜,本聖使執行任務不喜歡留個絆手絆腳的傢伙跟在身邊。」
「唉,只怕由不得春之聖使你說不。」
他亮出掌背,一道圓形光輪浮綻,圓中圖紋充滿昊光聖氣。
「祈光紋印!」蘭飛一訝。
這是四大聖君中的日帝,擁有的八種光印之一,被授予此道光印的人,形同日帝的專使。
莫英東再次展露一個很有禮貌的微笑,說著殘酷令人更想痛扁的事實。
「四大聖君該是光城聖院,尤其一位小小聖使得罪不起的人才是。」
從此,蘭飛將這小子列為繼席斯之後,第二個想開扁的人。
明月下,古老都城更顯歲月的刻痕,當萬物俱簌時,壯嚴的殿堂空間內開始產生了變化。
銀青微光,猶如從虛空劃開一道裂隙般綻射,昂挺的身影緩緩從銀青之芒中步出,幽立在一幅偌大的畫作前。
一雙精銳深沉的瞳,在夜色中更顯悠測,定睛看著眼前這幅有三人張臂般大的巨幅畫作,圖上呈現的是一幅晴空下雲彩環繞的山谷。
空然絕俗的山谷,朝陽從蔚藍的晴空中綻燦,穿透白雲,映射由山峰而下蜿蜓在平野上的溪泉,粼粼水光,襯映晴空,令天更湛藍,雲更絮白,彷彿帶有生命力般,栩栩如生。
沉看半晌的瞳眸略瞇,月光下的畫作邊框,似擬出一股淡淡清光,來人伸掌,芒光再次凝於掌心,緩緩抹過這幅巨作,不一會兒,結印般的字體浮現邊框。
「原來如此。」發現秘密後的唇角勾揚。「既是遲早的事,讓它提早發生又何妨。」
伸指指上畫作的朝陽,赤銀毫光由來人指中綻放,時隱現的芒光緩緩沒入畫上那輪日燦中。
「這場再起的北方浩劫,令人期待呀!」
在悠暢的笑聲中,來人轉身再次步入來時的銀青之芒中,虛空又恢復了原狀。
此時畫作上的日陽忽起變化,呈圓輪轉動,從原本亮眼的陽光急遽轉動成朱虹,浮綻銀青毫芒,週遭雲朵更環繞這輪異變的紅日盤旋,散出妖詭青光,溪泉呈青綠逆流而上,引得畫作邊框上的清光驀綻成強浩,像鎮鎖內中之物般,隨即一陣微弱嘶鳴從畫中傳出。
當強光斂去時,一縷銀青之煙從紅日中散出,逆流的溪泉再次順流而下,卻是深濃的黑水,一路潺流而下,黑水成濃密的黑霧在畫面上緩緩凝聚成形。
夜色的天際呼應般,烏雲翻湧掩月,引得光雷陣陣,當一道巨雷轟下時,震憾地表,一陣長嘶咆揚,一匹黑色巨馬由畫中飛馳而出,瞬地,天地一片漆黑!
再次接連落下的青雷異光,妖邪橘紅,深入大地,牽動遠方,道道喚醒遠古的沉眠,當一雙深闇處的眼瞳驀睜時,濃濃的紅光散出,嘶吼震徹天地的一端!
看不到的形態,卻是憾搖大地的聲,透過虛空,像一股被銜接起的波動,傳達無聲的訊息,隨即衝擊向第三之處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