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愛佳人 第十章
    "你這個人真是驕傲,連道個歉都這麼高姿態。"他又翻身環著她的腰,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著他的小小不滿。她在另外一側輕笑著,為著自己的好運想要鼓掌,牧風給足了她"面子"沒給她太難堪,就化解了彼此的僵局。

    "沒想到你比我還懂得夫妻相處之道。"她是肺腑之言。

    "誰叫我娶了我的宿命剋星?"

    "這麼委屈啊?好嘛!我剛才確實有些過份,不該說那些話的,sorry ."

    他聽她向他道了歉,心滿意足地呼了一口氣,把頭擱在她的頸窩上。"你好香哦!有我最喜歡的茉莉香。"

    "那是香皂的味道,原來你愛這個味道,難怪,儲藏室裡放滿了各種品牌的茉莉花沐浴乳、香皂、洗髮精。"

    "結婚前我叫阿金添購的。"他咕嚕咕嚕地笑。像個小學生被老師發現在抽屜藏了只小寵物。

    "其實我也挺愛這香氣的,聞起來淡雅不膩。"

    "喔?這是我們的共同點之一囉!"

    "你剛剛是真的生我的氣啊?"

    "不算是,應該說是生我自己的氣吧!誰叫我比較愛你呢?所以難免小心眼地太在乎你對我的感覺。"

    她突然也轉過身,與他面面相對。

    "說實話,你到底愛的是畫裡的沈默言還是你眼前的沈默言?"她認真的看著他。

    "哎……女人就是女人,竟然吃起自己的醋來。"他打趣著。

    "我當然會吃醋囉!畫裡的人比我年輕,比我清純,而且永遠不會變老;你前的人不同啊!她是會愈來愈老,愈來愈醜的。"她嬌嗔著。

    "但你卻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可以憾動人的。說到老、丑,不只是你會變老、變醜,我也一樣逃不過的,不是嗎?"

    "或許當我變老、變醜之後你對我的愛會消失無蹤,不論你現在是怎麼的信誓旦旦。"

    "你說得對,不論我現在如何的信誓旦旦都無法保證什麼,所以,我會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給你看。"

    她滿足地笑了笑,也許是他的話令她心安,她偎在他的懷裡,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沈默言沒想到趙明眸會在這天的午後來拜訪,她倒了杯熱牛奶遞給明眸。

    她看起來永遠都是這麼明媚動人,該是許多男人會動心的尤物,但又沒有風塵女郎的風塵味。

    "沈小姐,我……可以叫你默言嗎?這樣會親切些。"她先開口說話。

    默言點了點頭。

    "我今天來你們這兒,完全沒有惡意,只是想趁牧風不在家時來找你聊聊,順便看一件寶物。"

    "什麼寶物?"她納悶著。

    "一幅你的畫像。"

    "你也知道畫的事?"默言十分詫異。

    明眸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看看,今天,可以讓我看看嗎?"

    默言想了想後覺得讓她看看應該也是無妨的,站起身領她到二樓的書房。

    進了房,拉開了幕簾。

    "就是這幅畫。"

    趙明眸站在畫前仔細的端倪著,露出了微笑。"我終於明白牧風為什麼不會愛我的原因了。不,不只是不會愛我,他連任何人都看不入眼,只除了你,只除了你。"她連說了兩遍"只除了你"。

    看了畫後兩人下了樓,一人喝牛奶,一人喝花茶。

    "這是命運的安排。我輸得心服口服,如果不是他先有了你的畫像,也許我們其他人會有機會。"明眸喝了口牛奶。

    "冷了吧!我替你再熱熱。"

    "……不了,冷了有冷的滋味,就像感情,我曾經恨過你也恨過他,今天見到了畫後,我已經沒有恨,是我前世與他結下的宿緣不夠深,所以這一輩子只能陪他一段,不能陪他一輩子。曾經,我幻想著能做這屋子的女主人,我想把這兒完全佈置成我的夢想王國。||你好像沒動過什麼擺設裝潢?"她環顧四周。

    "我對原來牧風的設計很滿意,所以沒想要動它。"

    "這就是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我一直想要改變他,改變一切;但是你卻能夠接受並且順著命運的安排,而我,一個試圖等待奇蹟的人,終是失去了夢想。"她是有感而發。

    "其實我沒有刻意要得到這一切的,有些東西還是我原來不想要的。也許是老天覺得我這個人還算配得上這一切吧!說真格的,我一直覺得你很好,各方面都吸引人,只能說我在這件事上運氣好些。放心好了,會有屬於你的好運的。"

    "謝謝你,我也看開了,下個月我要到澳洲去了。"

    "也好,換個環境或許好運正等著你。"

    隨便聊了一會,趙明眸即離開了,默言倒是有點同情起她來了;也有點恨起牧風曾經造的"孽"。

    在家悶得發慌,終於"熬"到星期一。拾起工作的心情,沈默言一早到辦公室即收到牧風差人送來的阿姆斯特丹白玫瑰,附張卡片寫著:

    白色代表自由,玫瑰代表我對你的愛。

    祝開"工"大吉。

    牧風

    收到白玫瑰的祝福,默言填滿了一整天的好心情,她把它插在一抬眼就可看到的資料櫃上那個紫色的水瓶||三年前啟冬送的生日禮物。

    啟冬和她結婚的時間差不多,已到挪威度蜜月去了,大概要去一個月。

    一早,沈母就掛了電話來。

    "女兒啊!告訴你件好消息,我的好消息。"

    "有關於尼古拉的嗎?"

    "Yes!你太聰明了,我告訴你,尼古拉和茱莉葉散了,哈哈||我早就警告過他了,那女人根本是看上他的錢,哪可能有啥真情真愛,這是報應不爽,而且還是現世報。"

    "你打電話問他的?"

    "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咧!是他打來告訴我的,他求我原諒他,說他很需要我,要我快點回加拿大陪他。"

    "你答應了嗎?"

    "怎麼可能答應,我叫他去死吧!我的老命差點丟了,都是他害的,我會不清楚他叫我回去的目地?還不是想看看等我死了能再撈多少錢,這回他見識到牧風的有錢有勢,想和我們攀親帶故,他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盤怎麼撥的。哼!我想再多活幾年咧。"

    "媽,既然下定決心了就要意志堅定,可別尼古拉三言兩語的懇求就又心軟了。"

    "不會啦!我不會吃飽沒事幹,自尋煩惱。何況現在我日子過得舒服得很,有吃有喝有住又有得玩。"

    掛上母親的電話,默言輕輕搖頭感歎世間事變化多端,不久之前才鬧得鑼鼓喧天,此刻竟又"峰迴路轉"。

    "默言,格放剛才打電話說你要他們重新拍的春季服飾樣版已經拍好了,兩百二十張讓我們挑選。"曉韻的聲音打斷了默言的冥想。

    "||麻煩你和慧明走一趟,先挑個一百二十張回來,最好不要重複,帶回來我再篩選一次。"

    "我們自創品牌的春季服飾在那次的大火裡全燒燬了,趕製恐怕也來不及,可能全要用歐洲進口的品牌代替。"

    "這樣好了,我再挑三十款,請他們盡快寄給我們,尺碼要齊全。"默言翻閱案頭的樣品設計圖和國外賣方提供的平面照片,快速地勾了三十款新衣。

    "今年的價格還是照成本的三到四成抓嗎?"

    "標價先不急著上,我要先看寄來的所有衣服材質、質感再上標價。

    德茂的會計師下午會來,你請慧明把帳冊放在她的桌上,下午我要提供給會計師討論。"

    "漾蘋什麼時候回來?"曉韻突然問起。

    "過完年吧!她的工作目前要麻煩你再代理一陣子,如果太累的話請春芝幫幫你。"謝春芝同是虹霓的一員。

    工作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到了下班時間。從前的沈默言沒體會過歸心似箭的感覺,今天首次嘗到,五點三十分就離開office.

    回到家後,默言用最快的速度,變化出三菜一湯,擺上桌,牧風正好進門。

    "咦||我在想,可能我會比你先到家。"

    "快,快,洗手洗臉,可以吃飯了。"默言先替他盛了飯,擺筷子。

    不知是默言燒的菜正合丈夫的胃;還是做丈夫的太給老婆面子,總之三菜一湯全部一掃而光。

    吃完後洗好澡,兩人蜷縮在沙發上,依偎著彼此的體溫看著外國影集。

    "禮拜三我要到美國出席一個共同市場的會議,要離開大約一個星期。"

    默言先是一愣後抬眼看著牧風,揚起下巴。"好不容易習慣了有你的生活,現在又要適應沒有你的生活,好煩。"

    "那就陪我一起去吧!"

    "不了,虹霓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我走不開,漾蘋又不在,曉韻一個人無法代理這麼多工作。何況你是到美國辦公事,我當什麼跟屁蟲;老美會取笑你妻管嚴,大家沒帶老婆你卻帶個,我還是留在台灣好了,反正小別勝新婚嘛!"她自我安慰道。

    "好吧!讓你想想我,或許能把你的愛激發出來。"

    "別給我壓力好嗎?"她微皺眉。

    "好,我把壓力收回,你別皺著眉。"說著說著用無名指撫平她的眉心。

    雖說小別勝新婚,但面對結婚後第一次的別離,兩人還是捨不下彼此的。默言嘴裡不說,心裡直髮酸楚,送牧風到機場的路上,比平日更安靜,只在必要回話時說幾個字,整顆心已經開始犯相思病了,她咬了咬下唇。

    "你到美國後可得學做柳下惠,不准走私,連親嘴也不行。"默言用對他的"限制"來化解自己內心的離愁。

    "默言,放一百個心,我對類似的風花雪月免疫了,你就是我的抗體。"

    "這麼會說話?那我更不放心囉!"

    "既然不放心……和我一塊去吧?機票我來想辦法。"

    "你瘋啦?什麼行李都沒帶,你要我和你去美國?"

    "哎||就知道你的捨不得是假的,是做給我看的。"牧風沮喪地說。

    "好吧,你就當是假的吧!她有些不高興牧風又用這種不信任的字眼與她交談,所以回話時口氣不是很好。

    兩人還來不及"和好",中正機場已到。

    牧風帶了另外兩位業務部經理一同前往,有外人在,兩人不便多談;也礙於那兩位在場,所以他和默言沒有吻別,只在登機前互拉了對方的手,十分短暫的十秒鐘。

    晚上到公婆家吃晚餐,何牧雷和古海晴都在場,兩人好似一對熱戀中的愛情鳥,形影幾乎不離,連海晴到廚房洗個手,牧雷也跟前跟後。

    "牧雷,你也坐下來休息休息,別海晴往東你也往東、她往南你也往南,晃得我眼睛都昏了。"何母以一種消遣牧雷的口吻與他說。

    "媽,我是替你看緊了媳婦,免得讓別人有機可趁。"

    "這兒又沒什麼別人,你緊張啥?"

    "咦||我要先練習啊!才不會要做時不熟練,被看出破綻。"

    古海晴聽牧雷和何母的交談,心裡喜上眉梢,雖不喜牧雷的緊迫盯人,但這不算是啥缺點,假以時日可以找個合適的時機與他溝通。

    七點三十分的晚間新聞開始播報時,默言正在廚房切水果。

    新聞以頭條的方式處理今天上午九點四十五分,飛往美國的班機在中途爆炸的消息,機上三百多名乘客全部罹難,無一人倖免。

    這則新聞飄入默言耳中時,她正要端出水果。在聽到爆炸案無一人倖免全部罹難時,水果盤由她的指間滑落。

    "不||不可能是真的!"她痛哭吼叫,崩潰的樣子幾近瘋狂,她奔入夜色之中,牧雷在後頭追了上去。

    何父、何母神情黯然,就像播慢動作片一般。同時,新聞播出了飛機失事的衛星傳送畫面。

    何父兩眼呆滯,無聲無息的流淚,看著螢幕上顯示出死者的名單,牧風正是其中之一。

    古海晴安慰著悲痛欲絕的何父何母,心裡同時擔心著默言的情況。

    崩潰的默言鑽入她的喜美車,發動引擎,想要車毀人亡,追隨牧風而去。

    牧雷眼明手快地坐上駕駛座的右側,拉上手剎車,緊握住方向盤,試著拉住瘋狂邊緣的默言。

    但傷心欲絕的默言卻大哭大鬧:"讓我和他一起死!讓我和他一起死!你為什麼要攔我,他死了……留下我,殘忍的留下我。飛機﹃轟﹄的一聲爆炸,幾秒鐘就死了,他倒是死得痛快,留下所有的痛苦給我。我要死……你快放手……讓我撞死算了,你放手,你放不放手?……"她咬著他的手,想咬痛他後讓他放手,但牧雷還是紋風不動。

    默言移動不了他、無法發動車子,心碎得整個人撲倒在方向盤上,哭暈了過去。

    牧雷把她抱回屋裡上樓放在主臥室的床上,拉著被子替她蓋上。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他的眼眶裡泛著淚水||為他的哥哥。

    "沒想到你對牧風的愛已經強到如此撼動人心,竟然毫不猶豫的想一死追隨他而去,這恐怕也是你始料未及的吧?你對於感情總是那麼的淡然那麼的無所謂,但最後還是掉了下去……,我去看看爸媽,一會兒請海晴過來陪你。"牧雷朝著哭累的默言說著話,邊把床頭旁的電話機線頭拔掉,免得閒雜人等的電話擁入,擾人心緒。

    第二天,沈母、三個姊妹全來了,默言仍是一逕想尋死,眾人攔著不放。

    "媽,你幫幫我,讓我死好不好?我不要獨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要死……"

    "默言,你聽媽說,這全是命啊!我們沈家的女人就是這種命,注定得不到白首到老的婚姻,你要認命,曾經擁有過就夠了。"

    "我不要,我不甘心,我不要只是曾經擁有,我連……愛……都還沒說給他聽,他怎麼可以先死呢?……"她哭啞了嗓子,話也在淚水中片片斷斷不成句。

    母親與三個姊姊全陪她哭成一堆。

    她哭得幾乎又要昏厥了過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母拍著她的心口順順她的氣。

    "人都死了,你就算死一百遍也喚不回牧風,反而會讓媽和我們傷心痛苦,要看開點。"默湘實在不願看到妹妹這麼痛苦。

    "是嘛!飛機失事是意外,是天老爺要帶走他的,你不要這樣傷心了好嗎?"默由說。

    "吃顆醫生開的鎮定劑,再睡一回,醒來會好些。乖,聽媽的話,躺著睡個覺,心情會平復些……"沈母喂默言吃了兩顆鎮定劑。

    默言張口,喝了口水吞下了鎮定劑,藥效發作後,情緒靜謐了下來。"我想休息了,媽,你們可不可以出去一會兒,也休息休息;我自己可以照顧得來自己。……謝謝你們來看我。"她說完後閉上了雙眼,像是準備入眠。

    "我們留在這兒陪你好了,真怕你會想不開,尋死覓活的,媽可受不了,媽有心臟病的。你別嚇媽。"沈母說。

    "不會的,我不會尋死了,你們回家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你一人靜靜,我們也不回去了,留在這兒陪你,如果你需要什麼,別客套,叫我們一聲。"

    母親、三個姊妹離開房間後,她的淚水又不能自主的流了出來。

    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經對牧風放下了這麼深的感情,無法自拔。平日還大言不慚地說誰也不愛,沒想到,失去時竟是如此的痛。

    她恨自己的膽怯,至今連"愛"都吝於承認,不願開口對他說那重要的三個字。現在,人已杳渺,連魂魄都不知到何方去也,她能向誰訴說呢?老天能再給她機會嗎?

    牧風的行動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如行屍走肉般的默言本不想接聽,但它一直不死心的響著,接起來後即又掛斷了,會是誰呢?

    默言目光飄向電話機,線沒接上,默言抬起無力的雙臂接上了電話線,才一接上,電話鈴聲立刻響起,刺耳而突兀。

    "喂,是默言嗎?怎麼搞的?家裡的電話和爸家的電話都壞了嗎?我叫羅打行動電話找你也沒人接聽,我急死了你知道嗎?"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是她的禱告實現了或是她太思念牧風所出現的幻聽。

    "牧風……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哭喊著他的名,想要肯定一切的真實性。

    "是我,我是牧風,我沒有死,我也是今天到美國後,看了新聞才知道飛機爆炸的消息。"

    "可是||我以為你坐了九點四十五分的那班次飛機,怎會……"

    "我本來就要上飛機了,結果,就在上飛機前的二十分鐘,公司業務部經理有恆突然覺得胸口驟然的巨痛,後來我決定先送他到醫院再改搭中午的飛機,正好還有位子,沒想到逃過一劫。"牧風餘悸猶存地說。

    "牧風……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說得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有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也無需再等下去了。

    在地球另一端的牧風,也在聽到默言愛的宣言後讓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這是他等了好久的三個字,也是他夢寐以求的三個字。

    一個是失而復得,一個是美夢成真;兩顆心終於在歷經重重波折之後,緊緊密密的繫在一起了。正如牧風所言,除了死亡之外,任誰也不能拆散他和默言。

    也許將來的日子未必能夠碧海無波,但是,只要能夠兩心相愛,真情定能永續。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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