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會被這樣惡整,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絕不干「偷看」這檔子事兒。
連趕了一整天的路,好不容易在距離肖家城外十里的一間客棧外,瞧見了肖淨官的黑色愛駒,順生慌忙拎著兩大包袱跳下馬,上氣不接下氣,飛奔而入。
「爺!爺!」一路喳呼著跑進客棧,熟稔地直奔二樓。
這家客棧也是肖家的生意之一,每回肖淨官出城辦事經過此地,必定會上二樓視野最佳的專用包廂歇腿休息。
肖淨官狀似悠閒地斜靠窗台邊,束髮隨風輕揚,瀟灑自在地飲著酒,瞧見喘吁吁衝上樓的順生,噙笑舉杯,算是迎接他忠誠的到來。
「不錯,你的腳程越來越快了,比我預定的快了一個時辰。」緩緩啜飲杯中醇酒,肖淨官促狹一笑。
順生抹著汗,一點都沒有說笑的心情。他可是趕路趕得半死,連飯都沒敢停下來吃上一口,好不容易才在日落前追上肖淨官。
「爺交代的事,小的自然不敢怠慢。」只差沒累死而已。
「口渴了吧?茶水早差人備好了,喝吧。」
在肖淨官示意下,順生放大膽在他身旁坐下,捧著水壺猛灌三大杯水才歇手。
打從三天前他跟少爺出府後,便一刻不得閒,一直忙著幫少爺跑腿辦事。一會兒在京城外南村王大媽家打探母雞生了幾窩蛋,一會兒又往北村張大嬸家問問她老人家的黃牛又多了幾頭:接著,又趕忙去肖府產業內種桑養蠶的農家,打聽全村今年總計添了幾個胖娃兒、嫁了幾房閨女……
林林總總,為了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疲於奔命了整整三天。
他太瞭解少爺不是個會對這類「雜事」感興趣的人,所以他更是膽戰心驚,一刻不敢懈怠,因為,他不得不懷疑少爺是在藉機懲罰他……
放下水杯,順生眼角偷瞄向肖淨官,見主子爺始終笑看著自己,彷彿在看一件萬分有趣的物品一般,不免更加證實了心裡的猜測。
原本,他對此還不太確定,直到少爺將他一人留在京城,並限他兩個時辰內查出京城內有名的布商大戶岳文信府上近一年來奴僕買賣進出的情形時,他才真正確信少爺肯定是知道了他和容容「偷看」的事,藉機惡整他,否則,誰會無聊到去管別人家買賣下人的事呵?!
少爺向來以玩他為樂,這次也不例外!
「打聽這些消息,挺有趣的吧?」肖淨官笑問他。
「呃……」有趣個鬼,累死他了!「呵……」他笑了笑,表情僵硬。
「岳家的事打探得如何?」他猛地斂起笑,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他。
順生打個寒顫,立刻也收起笑,正襟危坐。
「是,少爺,岳府今年總共買賣奴僕十五名,七男八女,其中有十三名是新買進府裡當差的,兩名丫頭是轉賣出去的。」見少爺問得嚴肅,他也跟著謹慎回答。
「轉賣出去的兩人賣到哪兒了?」
「一名很巧地剛好是賣進我們府裡,另一名則是轉賣到……那個……」他遲疑了下,才小聲道:「洪大慶府上。」這個名字在肖府內是個不成文的禁忌。
聞言,肖淨官眉頭濘了下。
順生莫名緊張起來。怪了,少爺如果只是想罰罰他跑腿,幹麼一副認真的模樣?難不成是存心嚇他?還是另有隱情?
「這兩個被賣掉的丫頭叫什麼名字?」肖淨官一邊為自己斟酒,一邊隨口問道。
「啊?」連這個都要查出來哦?!
順生一時語塞,回答不出來。
「這個嘛……」
「少爺!」
「聲恭敬有禮的叫喚,打斷兩人的談話。順生鬆了口氣,宛如見到救命恩人,感激地望著進入包廂的客棧掌櫃。
「有位爺知道您在此落腳歇息,想上來跟您打個招呼。」掌櫃請示道。
「是誰?」
「是——」
「哎呀呀,這麼久沒見到肖家少爺,當然要親自來請安問候嘍!」隨著刻意亮亮的嗓音,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已自行進入包廂。
肖淨官神色一凜,閃過一抹訝色,隨即又氣定神閒地噙滿笑意,道:「張總管,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我也代我家老爺問候您。」
肖淨官淺笑不答,只轉而交代道:「重新備上酒菜。」
「是,少爺。」掌櫃退下。
男子在肖淨官面前坐下,細長的眼中閃現森冷的眸光,令人多看一眼就渾身不舒服。順生瞧了瞧這位少爺口中稱為「張總管」的男子,又看了看肖淨官,儘管兩人臉上都堆著笑意,但還是隱約感覺氣氛有些詭異。
「現在的下人都是如此膽大無禮嗎?竟敢上桌和主子同坐,是該拖出去斬了雙腿才是。」張總管笑看肖淨官,掩不住語氣裡的傲慢無禮。
頓了下,順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說的正是自己,連忙起身賠罪。
「抱……抱歉,小的該死,小的愚昧無知,請大人原諒。」
還算機伶地猛鞠躬哈腰,儘管順生心裡對此人反感至極,但幫主子做面子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可,心裡仍免不了要嘀咕兩句。哼,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少爺向來允許他同桌一起吃飯,主子都沒說話了,哪容得這陰陽怪氣的外人置喙的餘地,呿!
「張總管是到肖家城辦事嗎?」肖淨官率先開口轉移話題。
「當然,我身為洪府第一總管,自然是要先來一步,為老爺和小姐做好準備。」
「哦?準備什麼?」肖淨官警覺問。
「您可真愛說笑,您想我還能忙些什麼?」張總管笑容充滿侵略性。
肖淨官揚高眉,迅速從對方話語斷定事情一定和自己有關。他笑了笑,神色自若道:「洪老爺要來肖家城,自然由我作東招待,若是需要買辦些什麼就請直說,怎好讓你們自己奔波張羅呢?」
「再過幾天就是貴府的招親大會了,您要忙的事一定更多,怎好勞煩呢?我們家老爺對您這次破天荒的招親大會,可是非常看重呢,據說連宰相千金都接到了您的邀請,我家小姐自然也要有萬全準備,才能脫穎而出博您青睞,您說是吧?」張總管笑道。
該死!什麼招親大會?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肖淨官在心裡暗咒一聲,猜想可能又是母親窮極無聊搞出來的新把戲。他可沒空再奉陪下去了!
臉上仍維持迷人的微笑,肖淨官有禮道:「誠如你所說的,我的確還有事要忙,必須先告辭了。」
語畢,恰巧掌櫃親自端著酒菜前來。
「這些酒菜只能請你獨自享用了,回頭代我向洪老爺問聲好。」
未等張總管響應,肖淨官逕自起身離去,順生見狀也匆匆忙忙抓著包袱跟上。
一出客棧,順生緊跟著肖淨官,小心翼翼探問:「少爺,您剛才提到的洪老爺,該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心裡想的那個。」
丟下冷然的一句,飛身躍上黑色坐騎,肖淨官率先策馬離去。
順生傻杵在原地,不敢相信耳朵所聽見的。
不……不會吧!這個洪老爺就是方纔他才提到的那個……傳說中的洪大慶?
他要來肖家城?
那可不得了了!
回過神,正想開口再問,才發現肖淨官早已不見蹤影,只留揚塵拂面。
「喂喂,少爺,等我啊!」順生急喊,七手八腳爬上馬背,急急追趕。
客棧二樓,森冷銳利的細眸,目送。
為了籌備招親大會,肖夫人一聲令下,整個肖府全部動了起來,上上下下忙碌張羅。
只除了一個人。
淨日園旁的小廂房內,千眠睡眼惺忪,打了個大呵欠,順道伸個大大的懶腰。
沒錯,她沒事做,正閒得發慌。
這幾天,肖淨官不在府裡,她的處境也變得很微妙,尤其在肖夫人宣佈舉辦招親大會之後,原本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不但沒有不攻自破,反而更加惹人議論,各種臆測紛紛出籠,全都圍繞著她。
有人說,因為肖夫人不滿意千眠,所以藉由招親大會,決定親自挑選媳婦……
有人說,因為礙於千眠丫鬟身份,只能納她為妾,所以才會招親先挑正室……
有人說……
唉,千眼幽幽歎口氣,瞪著窗外烏雲密佈的天空發呆。除非必要,她根本不想踏出淨日園一步,也不想聽到那些關於她和肖淨官的種種傳言。
那一雙雙好奇打量的視線令她無所適從。
她只希望肖淨官能趕快想起娘的遺言,這樣她也就了卻一樁心事,一顆心也會比較踏實,不會老是懸著,輕易受到這些蜚短流長的影響。
叩叩,敲門聲輕響。
千眠嚇了一跳。
誰啊?這裡幾乎不會有人來,除非是——
肖淨官嘴角勾笑的俊容冷不防竄進她腦海裡,千眠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直衝到銅鏡前,緊張地左瞧右看,確認臉上的紅點已全部消失,才興沖沖地奔往門邊,拉開門板——
啊?
一張白淨的面容,對她親切微笑。
「呃……妳是?」
「我是伺候夫人的雲冬。」雲冬自我介紹。
「請進。」千眠請雲冬進屋,此時,天空開始滴滴答答下起雨來。「請問雲冬姊姊找我有什麼事嗎?」
合上門,將擾人的雨聲隔絕門外。
「少爺回來了。」
「真的?!」千眠直覺喊出,明顯地喜上眉楷。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失了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故作鎮定道:「呃……妳是……特地來告訴我這個的?」
雲冬搖頭。「只是少爺剛好回來,正與夫人談招親大會的事,是夫人差我來找妳的。」
「發生了什麼事?」好小心地問。
「夫人想將妳暫時調往淨月園當差幫忙,待招親大會結束後,再視情況將妳調回來。」
一聽到有可能離開肖淨官身邊,千眠一顆心頓時掉入谷底。
「少爺他……知道這件事嗎?」
雲冬再搖頭。「夫人想事先知道妳的意願。」
「我的意願?」
「是的。」
千眠垂下眼,不知為何,心裡總有點不舒坦。她對肖夫人其實存有很大的好感,去淨月園當差應該會很不錯,但,為什麼她會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呢?
嗯,一定是因為她想守在肖淨官身邊,等他想起娘的遺言,所以才會有這種不想離開的感覺,她思忖道。
「雲冬姊,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千眠細聲問。
「什麼?」
「那個……我聽說……」扭著小手,她緊張問道:「原本妳是伺候少爺的?」
早料到她會問。「是的。」雲冬淺淺一笑。
「那麼,妳覺得少爺是個怎樣的人?」
「他是個好主子。」
「是嗎?」怔。「為什麼我聽說妳是哭著求去呢?」
「我確實是。」
「真的?那妳為什麼……」
「因為少爺強迫我嫁給順生。」
「啊?」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千眠吃驚極了,原來被肖淨官「強迫」的對象不只她一人。
「因為夫人當年也是老爺身旁的貼身丫鬟,後來被老爺看上,娶為正室。也因此所有人都想盡辦法將自家閨女送進府裡當丫鬟,而能幸運進府來的,大多也是抱著能被少爺看上的心情,甚至無所不用其極地只想成為少爺的人。我想,少爺大概是不勝其擾,才會用這種方法對待他的貼身奴婢。」這也是她當初哭著求去,改派去伺候夫人之後才明白的原由。
「原來如此……」千眠恍然大悟,道:「所以,只要少爺能將貼身丫頭嫁給順生,從此夫唱婦隨,夫妻倆一起照顧少爺,這樣自然會省去少爺不少麻墳。」
仔細想想,這法子也算不錯了!此時此刻,她多少可以體會肖淨官的無奈,對他之前要她嫁給順生的提議也就能夠理解和釋懷了。
突然間,她開始同情肖淨官——原來,主子也有主子的頃惱呵。
想想先前自己表現出的激烈反應,她不禁羞愧起來。天啊,她還氣得拿水盆打了他,不是嗎?他沒生氣處罰她,還真是奇跡!
「當然啦,沒有人情願被硬塞給順生。」雲冬繼續說道:「如果選擇不嫁順生,堅持繼續待在少爺身邊,原則上少爺也會同意,只是……」
「只是如何?」
雲冬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有點頑皮地要千眠靠近一些,像是要講天底下最重大的秘密一般,故作神秘道:「只是聽說少爺永遠會有一堆讓妳做不完的事,將妳整得疲於奔命,累到不能休息,自然也沒多餘的心力去想些有的沒的。」
這是她從順生那裡聽來的,畢竟,她壓根兒就不願意待在少爺身邊,早早要求離去,所以從沒經歷這種慘況。
「這就是妳哭著求去的原因?」
「不是的。」雲冬羞赧道,一抹暈紅飛上兩頰。「那是因為我在家鄉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們約好了等我約滿回鄉後就要成親,當時我真的很害怕少爺會把我許給順生,情急之下才會哭著求去。」
原來還有這般曲折呵。千眠訝異萬分,愧疚之情更甚,看來她真的大大錯怪了肖淨官!此外,雲冬也真是個可愛又誠實的姊姊呢。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妳已嚴正拒絕嫁給順生,接下來,少爺『也許』就會想法子來對付妳,讓妳像其他人一樣吃不消,主動求去。」雲冬帶著試探,提醒她。「如何?願意趁這個機會到夫人這邊來嗎?只要妳點頭,夫人可以作主。」
「呃……」
千眠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相信肖淨官不會如此對待她,因為他心裡很明白!對他,她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索回娘的遺言。
沒有其他了……
真的……
她對他……僅止於此……吧?
不知為何,千眠越想越心虛,對他的感覺也變得有些不太確定起來。
雲冬微笑看她,似乎瞧出了些端倪。「看來,這對妳而言,是個很難的決定。」
「啊?不、不會啊,不難決定,一點都不難!」千眠好心虛,急聲否認。
「哦?是嗎?那妳的決定是……?」
「呃……這……」千眠支吾半天,才勉強想到適當的說法。「一切依少爺決定,奴婢不敢有意見。」對,沒錯,全推給肖淨官就成了。
雲冬點點頭。「我明白了,那麼我就按妳的意思,回去稟告夫人。」
看著雲冬臉上的笑意,千眠愈加心虛,甚至不融直視對力。怪了,她到底在心虛什麼啊?她只不過是想留在肖淨官身邊而已……幹麼心裡有鬼啊?
千眠啊千眠,妳是為了娘的遺言才要黏著他的,只是這樣!
就是這樣!
送走了雲冬,千眠如釋重負地吁口氣,才剛要坐下,隨即門邊又探進一顆腦袋瓜,是容容。
「眠姊姊,我可以進去嗎?」容容笑得好燦爛。
「當然。」
容容提著一個竹簍子進房,好奇萬分地探問:「剛才出去的那位,是伺候夫人的雲冬姊姊嗎?」
「是啊。」
「她來找妳做什麼?是不是夫人有事找妳?跟招親大會有關嗎?」
「算是,也不算是。」千眠含糊道。
「這是什麼回答呀?」等於沒答嘛。
現在府裡各種消息已經傳得一團混亂,來找當事人探虛實無疑是最實在的做法。容容在桌前坐下,開始從竹簍裡拿出各色繡線和帕子,擺明就是要一邊工作一邊聊天。
「這是什麼?」千眠問。
「我要繡的帕子,如果不利用跟妳聊天的時候也順便工作,我分內的這些量一定繡不完的。」
「為什麼要繡這個?」一大迭,要繡到何時?
「因為招親大會呀。」容容拿針穿過繡線,動作熟練迅速。「聽其他姊姊說,肖家出產的各色織布遠近馳名,這次招親大會,夫人打算準備一些小禮物分送客人。而既然來參加的全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自然就有很多她們的丫鬟會跟來,所以梅婆召集了府裡手比較巧的幾個人,負責繡這些要送給丫鬟的帕子。」
「可是這麼多,在招親大會前怎麼可能繡得完?」
「沒辦法,不睡覺都要想辦法繡完啊。」容容嘟嘴哀怨。
主動拿起一塊帕子、一根針,千眠道:「我來幫妳。」
容容驚喜。「真的嗎?眠姊姊妳要幫我?」好高興,眠姊姊真是個好人。
千眠漾開笑。「反正少爺不在,我也沒事可做,無聊得只能打盹睡覺。對了,這要繡些什麼呢?」
「花卉,我負責繡花卉。」
「這簡單。」千眠拿起針線,開始跟著幹活。也好,這樣可以分散一些心思,讓她不會再像這幾天以來,腦海裡只會繞著肖淨官轉。
「對了,眠姊姊,到底雲冬姊姊來找妳做什麼?妳告訴我嘛!」容容還是忍不住好奇心。
「沒什麼。」啊,扎到手了。
「現在大家都這麼忙,沒事她怎麼可能會來找妳?」
「真的沒事。」又紮了一下,痛!
「眠姊姊,妳真不夠意思,都不告訴我,人家順生哥就不會這樣。」
「順生?」
「反正妳主動獻身給少爺的事,我和順生哥都看見了,我們約好不會說出去的,所以妳可以放一百個心告訴我!」
「……」刺!
哎呀,好痛,又刺到了!
千眠將食指放進口中吸吮著,視線直往窗外飄去。入夜後,雨下得更大了,肖淨官還沒有回房,他到底去了哪裡?
容容已經回房去,她仍在熬夜幫忙繡帖子,但不知道為何還是心不在焉,針一直扎到手。
望著帕上繡到一半的那朵芙蓉花,千眠感覺胸口悶悶的,始終無法舒坦,想起肖淨官那張老是似笑非笑的臉,她感覺心頭更是緊窒難受。
其實,他要娶誰、他想娶誰,都與她無關。
雖然他對她很重要,比任何人事物都來得重要——畢竟他在她腦海裡佔據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但,對他面言,她卻什麼都不是,充其量也不過是府裡眾多奴婢之一罷了。
她承認,他偶爾表露出的細心關懷總會令她感動不已、他不經意的微笑總會干擾她的思緒、他的一言一行總會牽引她的喜怒哀樂,就連老夫人要為他辦的招親大會,氰會令翅在意賣名……
她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除了娘的遺言,她很少在乎其他人事物,就連當初被趕出岳府,她都不怎麼在乎了……
「一定是因為他不在,害我沒事做,才會閒到胡思亂想……」千眠兀自嘀嘀咕咕,賭氣似的將繡針穿進芙容花中。「啊!」又刺到手了!
疼呵。
她今天肯定是犯了血光之災,才會老跟自己的手指頭過不去。算了,還是別繡了,明兒個趁早再起來趕工吧。正想要將繡針固定時,冷不防一聲嗓音在背後響起——
「妳在做什麼?」
「噢!」哀叫一聲,帕子連同繡針滑落在地。
千眠反射性將手指塞入嘴中吮著止痛,圓睜著眼望向他,他的突然出現嚇了她一大跳,又苦了無辜的手指頭。
「搞什麼?」肖淨官皺眉,撿起帕子。「妳在繡這個?」他問。
她吮著指,像只受驚的小羊,乖乖點頭。
「妳也在忙招親大會的事?」他的聲音冷沉,壓抑著不悅的情緒。
她點頭,又連忙搖頭。
「有?還是沒有?」他的眼睛要噴火了。
千眠被他強勢的態度嚇到,這才發現他渾身濕淋淋,衣服還滴著水,外頭的雨下得很大,看來他是直接穿越雨陣走來她廂房的。
「您淋濕了,要馬上更衣才行……」鬆開含在口中的手指,她擔憂道。他這樣會著涼的。
「別管我的衣服,回答我的話。」他堅持道。
「我只是幫忙容容而已,因為她一個人繡不完那麼多帕子。」
「我不是說過,妳不用做其他事嗎?」
「就是因為我沒什麼事做,有些悶得發慌,所以才——」
她的聲音戛然停止,因為肖淨官突然拉起她的手,審視著她滿佈微小傷痕的手指頭,眉頭擰得更緊。
「我不是說過,我回來之後要見到紅點消失?」他的聲音更沉了。
「是消失了呀,不信您看。」她主動湊上臉,讓他能看得更清楚,她可是有按時在搽藥呢。
肖淨官凝視她粉嫩白皙的臉龐,隱怒的眼中掩不住關心。
「是呀,它們是從妳臉上消失了沒錯,但顯然全移到手指頭上去了。」他不悅道。她可真會在自己身上製造傷痕。
若非他一張臭臉,擺明了是在生氣,不然她一定會以為他現在是存心跟她開玩笑,故意調侃她的。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了轉變氣氛,千眠尷尬乾笑兩聲,忙解釋道:「我以前很會繡帕子的,小時候我娘還誇過我手很巧呢——少爺?」
「不准再繡這帕子了。」
肖淨官將繡帕丟到一邊,拉起她的手,直接往門外走去。一跨出門坎,一陣寒意猛然襲來,還夾著雨絲。
「少爺,等等——」
匆忙間,千眠順手帶起置於房門外的紙傘,想為他撐傘擋雨,但他走得又快又急,她還來不及開傘,他已走入雨中。
「少爺,傘!你淋濕了。」千眠追著他的步伐,想將傘湊給他,無奈踉蹌的步子就是跟不上他。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到底在氣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