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這裡!」
熟悉的沉穩嗓音在樹下響起,夏兒嚇了一跳,差一點重心不不穩摔下樹。
「你回來了?」她驚道,反射性挪動身體,但隨即又發現自己的臉頰還濕濕的,於是她停止下樹動作,將臉高高揚起,朝向天空。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自認躲藏得很好。
「阿福說看到你在這裡爬樹——」薩康兩手交叉胸前,抬頭仰望著她。「你到底在上面做什麼?」
「思考事情。」她轉向另一方,不肯面對他說話,她知道薩康向來不喜歡看見她哭。
「下來。」
「等我想清楚了就會下去。」
這是第一次她執意反抗他的命令,薩康不可置信地挑高了眉。
「下來。」他又沉聲命令了一次。
她固執地搖頭,仍高昂著下巴——說什麼她都不會現在下去,她還必須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她僵峙著,薩康也未再出聲,現場只聞陣陣鳥囀輕啼;半晌,就在她以為他已經離去之際,一陣衣服摩擦的細小窸窣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心一驚,連忙一轉頭,夏兒驚愣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爬上樹的薩康。
「你……你要幹麼?」她慌了。
「你不肯下去,我只好上來了。」薩康說道,準備攀跨向她坐著的橫枝。
「你別過來……」她叫道,一副他像是輕薄之徒似地。「你太重了,這樹幹支撐不了我們的重量的……」
像是回應她的話,就在薩康硬在她身邊坐下時,樹幹發出一聲「吱嘎——」
「你快下去,我是說真的,這樹幹會斷……」她推他。
薩康仍是不動如山。「除非你告訴我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說過了——思考事情。」她偏過頭。
「思考什麼事?」薩康扳回她的臉,強迫她面對他。
她哭過了?為什麼?他感覺心裡一陣縮緊,扣住她的下巴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痛……」夏兒掙扎了下,想拉開他的手。
「你說過有事一定會告訴我的。」他皺起眉,粗糙的拇指改為輕撫她的下唇,他不喜歡她有事悶在心裡。「你到底在『思考』
什麼事?」他執意問道。
是啊,她是曾經答應過他,有事一定會告訴他的,但是……夏兒猶豫了半晌,才細嚅道:「有關……你娶妾……的事……」
「什麼?」他驚愕道,不確定他所聽到的。
她深呼吸,鄭重地重述一遍。「我在想該如何寫信給敏格姊姊……詢問有關你娶妾的事……」
「你該死的想這個做什麼?」他吼道。
「未雨綢繆。」她紅著眼,悲淒地點著頭。「我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不需要這種心理準備!」他翻翻白眼,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擔心起這種事情,他根本沒有打算娶妾。
「可是我說過要成為好妻子的,但我仍然不是。」她沮喪地指出事實。
「誰說的?」他粗聲道,一把摟住她的肩。
「我不會煮飯,不會縫衣服,又不夠細心……」
「我不需要你來幫我做這些事情——」他試圖安慰她。「而且你一直是個公主,記得嗎?不會做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了,理當要會打點一切……」
薩康歎口氣。「如果你太能幹,崔嬤嬤她們豈不就沒事做了?她會覺得很無聊的,你忍心嗎?」
說得也有道理!夏兒心裡稍稍好過了些,但隨即她又想到另一個現實問題。
「可是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懷孕……」
「這很重要嗎?」奇怪,他不記得他有給過她這方面的壓力啊!
「當然重要,我已經嫁給你第六年了,早該為你生下子嗣的……」
見她一臉難過兮兮,薩康開始覺得有些想笑,她竟然把他不在的前五年也算進去?真是天才!
「有什麼關係,再努力就行了。」他湊近她的耳際,偷取一個吻。
「如果多一個人一起努力,也許真的可以快些……」
「別胡說八道了。」他板起臉,不明白她何以執意認為他會娶妾。
「可是夢嫻真的很好,每個人見到她都會喜歡她的……」
聽到提到夢嫻,薩康終於有些明白——原來他遲鈍的小妻子也會開始在意別的女人了,難怪她從剛才就一直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以為我會娶夢嫻?」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他還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吃醋呢!想當初她還曾經「大方」地替瑞初拿那條她以為是他送給瑞初的手絹。
「她感覺很完美。」她整顆心沉甸甸的。
「這倒是實話。」
「瞧,連你都這麼說。」她絕望地說道。
「但人總要有些小缺點比較她。」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算是肯定了她。「而且——你是個認真學習的妻子。」
雖然她不清楚這是否是對她的一種稱讚,但她感覺心頭暖暖的——
「真的?你真這麼認為?」她有些感動道。
難道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薩康神情曖昧地親吻她的耳垂,貼著她輕聲道:「你在『某些方面』確實很認真。」
而他喜歡她的認真!
一股燥熱自脖子向兩頰竄燒,夏兒面紅耳赤地將臉埋進他的肩膀,大膽地低語道:「如果你不娶夢嫻,我保證今後一定更認真學習……做一個好妻子。」
聞言,薩康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我——拭目以待。」他輕啄了下她的紅唇。
「這表示……你不娶夢嫻了?」她語帶期待。
「我從來沒說要娶她,都是你自己在『未雨綢繆』。」他輕點她的鼻尖,道。「而且,我『絕對』不可能娶她。」
「為什麼?」
「因為她丈夫是我以前身邊最得力的副將。」薩康摟著她,目光變得深遠。「但在四年前的一場攻城戰役城戰役中,他不幸戰死,而我答應他要照顧他們母子倆的生活,所以才會在府裡安插她一份工作——」他掉頭看著夏兒,撫了撫她的髮絲,柔聲地說道:「不過,如果她的存在讓你不快樂,那麼我可以另外替她找個地方安插工作……」
「不……不用。」夏兒側身抱住他,連忙說道。「讓她繼續在府裡工作,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照顧她們了。」
「你確定?」他知道她有一顆單純善良的心。
「嗯。」用力點頭,她很高興薩康在乎她心裡的感受。「謝謝你。」
「這種事有什麼好道謝的?」
「謝謝你不娶夢嫻,這樣我也不用擔心會被你趕回琉球去……」
「誰說我會把你送回琉球的?」他不悅,眉毛微蹙。
「我只是擔心——」
薩康緊緊地環住她,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上,沉聲道:「沒發生的事用不著擔心。」
曾經,他視這個妻子為包袱?
他想這就是為什麼他如此在乎她的原因了!她能輕易牽動他的每一絲感覺。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喜歡『納喇』這個姓。」夏兒貼著他,突然開口道。
「怎麼突然提這個?」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個晚上,你告訴我你姓納喇,當時我就決定要喜歡這個姓氏了。」她興言采烈道。「前幾天我向崔嬤嬤學說滿語時,曾經問她『納喇』在滿語是代表什麼意思,結果她叫我親自來問你。」
「你學滿語做什麼?」他驚訝道。
「可以和你溝通啊!」夏兒現在無比驕傲的笑靨,一副待待被誇讚的樣子。
「我們現在不能溝通嗎?」
也對哦!她愣了下,接著說道:「可是這樣可以讓我感覺更親近你——」
「原來你覺得我們還不夠親近。」他揚起嘴角,開始傾身啃咬她的耳朵。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兒笑道,想推開他。「到底納喇代表什麼意思?」
「大概就是……」薩康低喃道,炙熱的唇沿著她耳朵的線滑向她嬌嫩的粉頰。「這個意思……」
語畢,他的唇柔情地覆上了她的。
☆ ☆ ☆
「沒想到現在連你也喜歡一起『登高望遠』了。」
赫律帶笑的挪揄突兀地竄入樹上正在親近的兩人耳中,薩康放開夏兒,一臉不耐地盯著樹下好整以暇的兩個人,夏兒則是羞得不敢抬起頭來——
天啊,赫牛和驀格勒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你們來多久了?」薩康粗氣道,這兩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足夠看到一場精彩好戲。」赫律兩手交叉胸前,賊笑道。
根據替他們開門的家僕的說法,薩康正和他的小妻子一起爬樹,他原本不信,如今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薩康聳聳肩,若無其事地一把抱住夏兒。
「你……要做什麼?」夏兒嚇了一跳。
「下去招呼客人。」薩康淡笑道,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即抱著她直接俐落地輕躍下樹。
夏兒驚呼,為穩住自己,急忙搭上他的肩。
「看樣子,你現在已經捨不得把她讓給別人了吧?」驀格勒也上前調侃。
薩康只是佔有性地摟著她,微笑不答。
「什麼意思?」夏兒疑惑地眨眼。「你想把我讓給別人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赫律不怕死地說道。「薩康那傢伙當年還打算把新郎的位子讓給驀格呢!」
「閉嘴。」
「是真的嗎?」她有些受傷。
薩康攬著她,雙眼狠瞪向唯恐天下不亂的赫牛貝勒,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了不哭,這兩個人是特地來搞破壞的嗎?
心腸較軟的驀格勒一見夏兒難過不安的表情,忍不住打圓場,補充道:「別當真,別當真,他那時喝醉了,喝醉了……」
「可是人家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嗎?」赫律跟著說道。
「但也有說『若聽小人言』,吃虧在眼前。」驀格勒不甘示弱。
「有這句話嗎?」他只聽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夏兒困惑地看著來回鬥嘴的兩人,已經有些被搞糊塗了。「你們……不要為了這事吵架……」
赫律和驀格勒不約而同地住嘴。
「你們兩人大老遠從北京跑來這裡,難道只是為了揭我瘡疤?」薩康道。
赫律和驀格同時頗有深意地瞄了眼夏兒,接著赫昏便笑了開來。「當然不是——我們是特地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反應不夠快的驀格勒表情怪異地盯向赫律,他們什麼時候有好消息來著,他們來找薩康明明就是為了……「這傢伙終於『惡有惡報』了。」赫律拍拍驀格的肩說道。
「什麼惡有惡報?」薩康不降。
「還記得他當年的陷害嗎?現在終於也輪到他頭上了……」
倏地,驀格勒明白赫律即將要講的事情,遂連忙脹紅著臉阻上道:「那種事有什麼好說的。」
「反正薩康遲早會知道的,早點讓他『高興』一下有什麼關係。」赫律有些幸災樂禍。
「到底什麼事?」這下連夏兒都起了高度的興趣。
「他被指婚了。」赫律揚聲道。「日前皇上終於決定由驀格勒迎娶前來和親的暹羅公主。」
「暹羅公主?」薩康挑高眉毛說道。
「娶就娶,搞不好我也能娶個如花美眷。」驀格勒頗為「豁達」。
當年,他因為喜歡一名女子,「為求自保」只好「陷害」薩康娶夏兒,結果得到的「報應」是——不但自己亦被調去南方協助平亂,甚至心儀的那名女子也在一年後另嫁他人。
沒想到兜了一圈,事隔多年之後他也還跑不掉和親的命運,只不過娶的對象從琉球公主換成了暹羅公主。
唉,一樣遍遠的國家。
「這都是命啊!」赫律語帶同情地說道,但仍掩不住他眼角的笑意。
「你這傢伙!小心遲早也栽在女人手裡。」驀格勒輕哼道。
「公主——」小召氣喘吁吁地叫道,從園子彼端跑了來。「我終於找到你了——」
「什麼事?」夏兒問道。
「還說呢,你不聲不響地突然不見,害我和予霧姊姊……啊——」話才說到一半,小召突然失聲怪叫道:「是……是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像見鬼般地指著赫律,不可置信。
「好久不見了,小召姑娘——」赫律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你還是這樣的有精神。」
「謝謝,沒看到你我會更有精神。」小召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轉身牽起夏兒的手。「公主,予霧姊姊還在到處找你呢……」
夏兒有些不好意思,她剛才實在不應該因為一時的情緒就突然跑掉——
「薩康,那我先去把蕃薯種完,再來找你們。」
「嗯,別太累了。」他輕拭她額上的汗水。
夏兒笑了笑,就在小召像逃命般地拉帶下,跑著離開。
「看來你引以為傲的笑容並沒有對她起作用,她好像很討厭你。」驀格勒終於逮到赫律的「致命傷」了。
「無妨,來日方長嘛!」赫律又是一抹笑。
「好了,現在你們可以說出來這裡的真正自的了吧!」薩康兩手交叉胸前,神情整個肅然了起來,這兩個人從剛才就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
赫律驀地收起笑,道:「果然還是逃不過你的眼。」
「你們兩人會這樣風塵僕僕趕來南方,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驀格勒娶暹羅公主的事吧……」薩康眼神一凜,道:「說吧,現在夏兒不在。」
「既然如此,我們就直話直說了。」赫律頷首道。「最近許多商船在海上遭到劫掠的事情,伙應該也知道吧!」
「嗯,我收到消息了,這陣子也是為了這件事在忙。」薩康說道,他目前正忙著加強海防。「我打算一切確定之後,再完整呈報皇上。」
「皇上已經知道了!」驀格勒歎口氣,道:「而且——目前朝中正為了這件事鬧得不可開交呢!」
「這麼嚴重?」不只是單純的商船被劫擊事件嗎?
「因為根據一些生還的商人所言,襲擊他們的人是日本人……」驀格勒頓住,小心地打量著薩康的反應。
「然後?」薩康問道,他並不覺得遭日本人襲擊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自前朝開始,就一直不斷有倭寇侵擾事件發生。
「但是——聽說那些『日本船』裡有琉球人。」赫律接著說道。
聞言,薩康終於有了些吃驚的反應。「是合謀,還是遭脅迫?」
「很可能是合謀,因為根據商人的說法,那些琉球人為日本人做事——」
驀格勒點頭,跟著補充道:「而且傳聞更不止於此,聽說琉球早被日本人所控制了,但是他們卻刻意隱瞞這一點,依然繼續向我朝進貢,藉此得到大量的賞賜——」
「那麼,皇上對這件事的看法是如何?」
「目前並沒有明確表示,只是朝中倒是出現了一些主張要『處罰』琉球的意見——」驀格勒又頓了下,才道:「其中有人認為應該……遣回琉球公主……」
「什麼?」薩康吼道。「要送回夏兒?」
「皇上還在思考這項提議,過一陣子就會有所裁示,我們怕到時消息傳來為時已晚,所以才特地趕來先通知你……喂,你要去哪?」赫律抓住一臉盛怒的薩康。
「當然是趕回京城!」薩康執意道。
「伙想做什麼?」驀格勒和赫律緊跟薩康的腳步。
「朝中那些人憑什麼決定夏兒的去留?」薩康怒氣沖沖地說道。「我自己的妻子該待在哪裡,應該由我來決定。」
☆ ☆ ☆
「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著回京城呢?」
夏兒慌亂地看著薩康備馬準備啟程,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很快就回來。」薩康將簡單的行囊捆上鞍。
「不能帶我一起去嗎?」夏兒淚眼汪汪,不想又和薩康分開,就像當年一樣。
當著眾人的面摟住她,薩康感到一陣心軟,他幾乎有股衝動想帶她一起上路……但——他不能讓她回去變成「箭靶」。
「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薩康柔聲道,伸手撫去她頰上的淚水。
該死的,當初既然把夏兒塞到他手中,他就絕不允許有人可以隨意將她自他手中奪走,任何人都不行。
「你真的很快就回來?」
「事情一處理完,我就回來。」他保證道,摟了摟她,隨即轉身上馬。
夏兒吸吸鼻子,依依不捨地看著薩康向她微笑,接著策馬離去的身影。
「別擔心,爺一定很快就會回來了。」崔嬤嬤上前安慰道;唉,爺還真是狠心,竟然捨得下這張可憐兮兮的小臉。
「對了,夢嫻姊姊呢?」夏兒突然四下張望,她想也許夢嫻會知道薩康他為什麼要突然回京城。
「她今天沒來府裡。」崔嬤嬤說道。
「沒來?」她愣了愣,像想到什麼似地又問:「知不知道她住哪兒?」
少福晉找她有事?」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找她聊聊天……」
「聊天?」崔嬤嬤狐疑地看著夏兒,心想她不是聽到府裡的什麼傳聞,想找夢嫻私下「解決」吧!「如果少福晉真急著找她,我可以帶你去……」
「不用麻煩了,她只要告訴我如何走,我自己去就行了。」夏兒說道,崔嬤嬤已經夠忙了,實在沒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勞煩她。
「這怎麼行……」
「沒關係,有小召和予霧姊姊陪我就行了。」
拗不過夏兒的堅持,崔嬤嬤只好仔仔細細地將路徑告知馬伕,並畫了張地圖給夏兒。
半個時辰之後,夏兒即帶著小召和予霧驅車來到夢嫻位於城郊的住處——那是一座小巧而精緻的木造小屋,屋前種有花卉和蔬菜,感覺安靜而閒適。
「少福晉?」正在屋前打水的夢嫻一看到夏兒,不由得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今天沒去府裡,所以我來找你了。」夏兒笑道,開心地環視著小小的花園菜圃。「怎麼沒看到正兒?」她已經好幾天沒看到那個愛吃雞腿的小子了。
「他生病了,正在屋裡頭睡覺呢!」夢嫻請她們到屋裡去坐。
「生病了?」一進屋,夏兒立刻看到正在熟睡的小男孩。「請大夫看了嗎?」
「看了,但還沒空去拿藥呢!」夢嫻為三人各倒了杯水。
「我們幫你去拿好了。」予霧率先說道,她感覺得出公主似乎有話想問夢嫻。
「這怎麼好意思?」夢嫻說道。
「予霧姊姊,你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沒關係,反正我們沒事,就當作是散散步也好,你告訴我該去哪裡拿藥?」予霧接過藥單,並努力地記熟夢嫻所說的話,接著便拉著小召匆匆走出小屋。
「你一個人還要照顧孩子,實在很辛苦。」夏兒歎了口氣。
「習慣就好了。」夢嫻嫣然一笑,隔著方桌在夏兒面前坐了下來。「少福晉不是有事找我?」
夏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薩康今天突然急著去京城,我是想問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夢嫻搖頭。
「唉,連你都不知道……」夏兒難掩失望。
看了夏兒的反應,夢嫻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事兒——少福晉應該比我清楚才是,怎麼會來問我呢?」
夏兒聳聳肩。「感覺上薩康好像比較會把這種事告訴你。」
「少福晉怎麼會這樣想呢?」
「至少你就比我清楚薩康愛吃什麼……」她語中略帶沮喪。
「那是因為我服侍他多年……」夢嫻突然打住話,隨即有些明白。「少福晉在意……府裡的那些傳言?」
夏兒不假思索地點頭,又連忙搖頭。「我本來是有一點在意的,但薩康已經都跟我說了,所以現在一點都不在意,之前是我想太多了。」
看見夏兒誠實又坦白的反應,夢嫻突然明白薩康何以會對她動心的原因了。
「我丈夫生前一直是薩康的左右手,所以這些年我也就一直在這裡打點將軍府裡的大小事情,在我眼裡,與其說薩康是主人,倒不如說是像自己的弟弟。」
「弟弟?」夏兒驚覺道。「你年紀比薩康大』」
夢嫻點頭,略顯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騙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夏兒驚訝地張大了嘴,天真的反應逗得夢嫻直笑。
「娘娘……」正兒揉揉眼睛,下床走向夢嫻。「你們在笑什麼?」
「沒什麼。」夢嫻勉強止住笑,倒了杯水給他喝。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夏兒傾身摸摸小男孩的頭。
「沒關係。」正兒爬到夢嫻的腿上,閉著眼,滿足地窩在她懷裡。
「他很會撒嬌嘛——」夏兒說道,覺得正兒賴在夢嫻懷裡的模樣煞是可愛。
「少福晉也挺會撒嬌的,不是嗎?」夢嫻含笑說,摟著正兒輕晃身體。
「我……我哪有!」整張臉倏地竄紅。
「能夠每天寫一封信,五年間從不間斷,這種撒嬌方式倒也是挺特別的——」
「啊,你知道?」她的臉快燒起來了,這種事從別人口中聽到感覺有點奇特。
「看得出來你對他很用心——」夢嫻扯動嘴角。「或者說——你很愛他?」
夏兒輕輕點頭。「只是那時候薩康幾乎很少回信,所以我才會完全不知道他在南方的情形,甚至是現在,有時候我都搞不清他對我的真正想法——」
「薩康那個人就是這樣。」夢嫻淺笑道。「我想他應該是挺在乎你的……有件事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
「什麼事?」
「有關你寫給他的那些信。」
「信?」夏兒不解,那些信現在全被薩康收在書房裡了。
「我記得有一回戰況吃緊,你捎來的那些信差點被整個燒燬,後來還是薩康特地冒險搶救出來的——」
「真的?」她眼裡充滿感動。
「因為仔平常接到信時並沒有表現得特別高興,所以當時大家都以為他瘋了。」夢嫻據實說道,她也是因為這件事才發現薩康也有柔情的一面。
「他真的這麼做……」夏兒心裡脹滿幸福感,她好高興。
「我想他是絕對不會自己招認這種事的,所以,就當作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好不好?」夢嫻朝她眨眨眼。
「嗯。」夏兒也俏皮地眨眼,她發現跟夢嫻談話十分愉快,因為她有一種恬靜中帶點俏皮的特質,就像和予霧姊姊相處般令人感到熟悉和親近。
「什麼秘密?我也要有秘密……」正兒揉揉雙眼,來回看向夏兒和夢嫻。
「以後我常常來找你和你娘娘說秘密好不好?」夏兒摸摸他的頭。「而且我會帶雞腿來哦!」
「不行,雞腿是薩康叔叔要給你吃的。」正兒搖頭。
「我偷偷帶給你吃,這就是秘密,好不好?」
正兒不太懂,他看看娘娘,又看看夏兒,最後笑道:「好,秘密。」
☆ ☆ ☆
在正兒生病的這些天,夢嫻並沒有進府工作,反而是夏兒如約定般,天天帶著雞腿往小屋跑,兩人快速累積似姊妹,又似朋友般的情誼。
從夢嫻這裡,夏兒自然學到了不少東西——刺繡,烹飪,甚至種植作物等等,都是她打定主意要在薩康回來之前惡補精進的課程……當然,還包括繼續向崔嬤嬤學習滿語。
薩康說過她是個認真的妻子,不是嗎?
她當然得好好利用這些日子向夢嫻姊姊「討教」一番。
這天,夏兒如往常般在傍晚時從小屋回府,可才一下馬車即看到崔嬤嬤正準備出門。
「少福晉,你可回來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有什麼事嗎?」
「有人找你。」崔嬤嬤說道,一面拉著她往屋裡走。「是從琉球來的。」
「琉球?」她驚訝地和予霧,小召對望一眼,在走進大廳的剎那,同時看到之前曾到北京府裡找過她的那位琉球使者,只是他一身漢人裝扮。
「公主。」對方打揖行禮,道:「屬下前去北京城,才得知公主已經遷調來此。」
「看你行色匆匆,發生了什麼事嗎?」
「聖上病危,想見公主最後一面。」對方跪答。
「怎……怎麼可能?」夏兒驚道,為什麼會突然病危?
「之前聖上一直不派人通傳消息是怕公主擔心,但後來因為情況不太樂觀,所以才……」
「那現在怎麼辦?」
「公主請放心,屬下已經備好船,今晚出發。」
「今晚?可是薩康還沒有回來……」
「屬下從北京一路打探公主的行蹤,至今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不即刻起程的話,恐怕會來不及……」
「可是……」夏兒為難道,她似乎不能這樣突然跑回琉球……「今晚漲潮,正是回琉球的好時候啊,公主。」
夏兒有些進退兩難,她轉向予霧,問道:「怎麼辦?如果等薩康回來丙啟程會不會來不及?」她十分擔心父王,可是就算現在快馬加鞭派人送信去北京,來回也要好多天。
「不如我們先上路,同時派人帶信去通知爺,這樣好不好?」小召提議道。
夏兒思索了下,點頭道:「這樣吧,我一個人回去,你們留下來跟薩康說明——」
「不行。」予霧和小召異口同聲,她們絕對不會讓夏兒一個人回琉球。
「可是時間緊迫,我怕寫信會說不清楚。」
「有我在啊!」崔嬤嬤說道。「爺如果回來我會向他說明的。」
「那太好了。」小召欣悅道。「我這就進去收拾包袱。」
予霧點點頭,走上前提醒夏兒。「我看你也趕緊去寫封信,讓人帶去北京。」
「嗯,我這就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