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偷養貓(上) 第二章
    那一次失敗讓我明白一件事,他的味覺非常靈敏,如果下毒一定要找無色無味的才行,所以我放棄了下毒的想法,茫然中,時間又流逝了兩年,我已經十五歲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和負責煮飯的王嬸在廚房手忙腳亂弄了一個下午,總算在滿身滿臉奶油的慘狀下,親手為他烤出一個看上去不太美觀的生日蛋糕,寫賀詞的時候,我有點為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有一年我生日,我吹生日蠟燭時許願說:「我希望我和爸爸永遠不會分開!」

    他眉頭輕鎖,很嚴肅地對我說:「不要再叫我爸爸,也不可以跟任何人說我是妳爸爸,記住了嗎?」我茫然點頭。

    他又說:「以後跟我出去時都要走在我後面,不可以再扯我的袖子。」我咬咬嘴唇點頭。

    他似乎看出我的委屈,把我抱到他雙腿上,攬著我的肩說:「芊芊,妳沒做錯什麼事,是我得罪過很多人,我不希望他們報復在妳身上,妳明白嗎?」我心中一顫,小臉習慣性貼在他的心口,「明白,你是為我好。」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爸爸』這個稱呼妳放在心裡我一樣能聽見,妳是我的女兒,永遠都是,我們不會分開。」從那之後,我再沒叫過他爸爸,也沒有其它稱呼。

    但只要我開口講話,不論我和誰說話,他一定會將視線移到我身上,專注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十分迷人,我搖搖頭,搖散腦海中迷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在蛋糕上寫著:「祝您生日快樂!」然後,精心在蛋糕上插上三十二根蠟燭。

    等了一個小時,他沒回來,我打開桌上的紅酒緩緩倒在高腳杯裡,夕陽從落地的玻璃窗照進來,在蕩漾的紅酒上染了一圈金邊,越發顯現出紅酒的雍容華貴,讓我想起他品紅酒的樣子。

    又過了一小時,房間陷入黑暗,我依舊在耐心等他,等待對我來說早已是一種習慣,焦躁和不安在幾年的等待中磨平,我變得越來越有耐心,甚至於連殺他的機會也可以非常有耐心地慢慢等。

    已是繁星滿天,我終於聽見外面有車聲,我以最快速度點燃蠟燭,跑向客廳一角的白色鋼琴。

    藉著星月和蠟燭的光,我看見他頎長的身影快步進門,本想上樓的他在看見桌上的生日蛋糕時,呆愣良久,見他環顧四周,搜尋我的身影,我含笑點燃鋼琴邊的蠟燭,將手指放在鋼琴上,琴鍵在指尖跳躍,柔和而潤澤的音韻在淡淡的燭光下迴盪。

    我緩緩將視線移向坐在沙發扶手上的韓濯晨,他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杯,晶瑩透明的紅色在酒杯裡旋轉,纏繞,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相視微笑!

    對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來說他的臉很漂亮,對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說,他眼神裡幽深的睿智,眉宇間化不開的思慮,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無可挑剔的臉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半瞇著眼睛,流露出看似笑意的惡毒時,會散發出罌粟花的氣息,致命的魔力。

    但是他最吸引人的是他坐在沙發上吸著煙,緩緩吐出煙霧時,眼底流露出的那種孤獨感,每當那個時候,我總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寂寥,會不由自主坐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呼吸著周圍的煙草味道,他不會對我說一個字,我也不會問他發生什麼事,我們只是坐在一起,彼此感受著那份內心渴望的慰籍。

    曲子彈完,我闔上鋼琴走到他身邊對他說:「生日快樂。」

    「嗯!」見他看了下手錶,又看了一眼門外的保鑣,我便知道他要出去。

    我將他搭在沙發上的外衣拿起,幫他披上,一邊惦著腳,費力地幫他繫著扣子,一邊違心地說:「小心點!」

    「芊芊。」他的聲音有些暗啞,目光從我的臉一點點移下去,又緩緩移上來。從小到大,他只看我的臉和手,目光充滿憐愛,今夜,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目光在我的腰和胸口上停頓了一下,那應該不是父親看女兒的方式。

    「妳多大了?」他忽然問。

    「十五歲。」

    「十五歲。」他用我聽不懂的語氣意味深長重複一遍:「才十五歲。」我點頭,默默垂首,不敢再接觸他灼熱的眼神。

    他走後,我圍著毯子蜷縮在沙發上,一想起他臨走時那種眼神,全身上下冷颼颼的,說不清的慌亂在全身蔓延,等到很晚,我明明已經很睏,偏又睡不好。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摸我的臉,我睜開眼正看見他蹲在沙發邊看著我,他幽深的眼神多了許多我讀不懂的情愫,彷彿火焰在海水裡燃燒,一陣熱烈一陣清冷。

    「你回來了。」我看看手錶,凌晨一點,暗生失望,他的生日已經過了。

    「嗯。」

    「那我回房了。」在他怪異的眼神裡,我的心越來越慌,赤著腳匆匆爬下沙發,下意識向房間裡跑。

    「芊芊?」

    我驟然停住腳步,定了定神,說:「還有事嗎?」

    他走到我身邊,伸手將我身上的毯子圍得緊一點,嘴角牽動起一種特別淺的笑意,「妳是不是想一輩子和我生活在一起?」

    「嗯。」我在心裡補充一句,直到你死在我面前,見他沒說話,我試探性問:「那我去睡了?」他點頭。

    我一步都不敢停地跑回房間,靠在房門上驚慌地垂著心跳加速的心口,我努力回憶著今天做的所有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突然變得有點詭異,想了一夜,也沒有想通。

    ☆☆☆

    早上醒來,拉開窗簾,韓濯晨坐在游泳池邊漆著白色精雕工藝的桌邊吃早餐,晨光溫柔地落在他的黑髮上,帶著永遠不會褪色的金黃,尊貴非凡。

    為什麼屬於他的世界,蒼穹高遠,海闊天空,而我在這個世界,連一片屬於我的自由的雲彩都沒有,最多也只能在夢裡回到溫馨的家,吃著媽媽做的青菜,尋找一點殘留的美味。

    夢醒了,我總會問自己,如果這個世界沒有韓濯晨,我就不會失去親人,不用看著他的事業越來越成功,但是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就可以和班裡的女生一樣,為了漂亮的裙子垂涎三尺,看言情小說看到如癡如醉,身臨其境地幻想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一下課就迫不及待地回家。

    不能!我的人生早已被他徹底毀了,也不知在窗戶邊站了多久,等我想起看手錶的時候,才發現離上課時間就剩下三十分鐘,匆匆洗漱打扮一下,穿上校服下樓。

    「早!我去上學了。」韓濯晨正在和一個人談事情,我又急著去學校,顧不得跟他閒聊,隨便打了招呼就走向專門送我上學的轎車。

    「芊芊。」他指指放在圓桌邊的另一份早餐。

    「吃過早餐再去。」本來有點餓,一看見桌上的鮮奶和奶油蛋糕,什麼胃口都沒有。

    可能他覺得小女孩都會喜歡那東西,每天早上都會特意讓人幫我準備,實際上我很討厭那種滑膩的感覺。

    見他拉拉身邊的椅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態度,我只得順從地坐過去,裝作很滿足地與蛋糕殊死搏鬥,且弄得滿嘴白白的奶油。

    「老闆。」站在他身邊的人叫了他一聲,成功地讓他滯留在我臉上的視線移開,如果我沒記錯,那個人好像是他的一個助手,是負責他的生意上的通路,也不知道又做錯了什麼事,聽著他的聲音都知道他膽顫心驚的。

    韓濯晨不耐煩地對他揮揮手,「照我說的辦就行了,以後這點小事別煩我。」

    「可是,於老闆是我們的老客戶,我們合作的一向很愉快,我估計他這次的貨裡有違禁的止痛藥,可能就是一時疏忽。」

    「給他點教訓,他下次就不會疏忽了。」他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我馬上想起自己七歲的時候,他那優雅的一句:「你剛才沒聽見我說什麼嗎?」徹徹底底毀了我的人生。

    他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對別人來說就是慘痛的代價,仇恨讓我的雙手在顫抖,我死死地握緊手裡的叉子,極力地控制自己,才沒有將叉子插向他那張淡漠的臉。

    他看看我,伸出手指將我嘴角的奶油擦去,輕聲問我:「怎麼了?」我避開他的手,扯出個很難堪的笑。

    「一定要這樣嗎?」他回頭叫住正要離開的助手,將自己沾著奶油的手指放在嘴裡吸吮乾淨,才說:「放火燒了貨就可以了,也別把事情鬧得太嚴重,記得放火之前先清清場。」

    「是!」那人長長地緩了口氣,點頭哈腰地退下,還似乎害怕韓濯晨反悔,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放火還不算嚴重?」他覺得什麼叫嚴重?我咬著牙,手裡的叉子握得更緊:「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他全家?」他驚訝地看著我,臉上的嚴肅緩和許多,反倒添了幾分憂慮。猶疑一下,他又轉頭喊住走遠的助手:「等一下。」

    「老闆。」助手馬上畢恭畢敬跑回來。「還有什麼吩咐?」

    「算了,警告他一下就行,讓他自己把貨處理了。」

    「是!我明白了。」這一次,助手擦擦額角的冷汗,悄悄瞄了我一眼,那一眼好像有驚訝,好奇,也有一點曖昧不明的疑慮。

    車子快要開到學校時,一個急煞車,在一個站了很多警察的臨檢站前停下來,一群警察中間走出來一個肩膀上花最多的警察,他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膚色略深,厚厚的雙唇讓他看上去很寬厚,他走到我們的車窗邊,表情很無奈地敲了敲我們的車窗。

    韓濯晨對正打開窗戶的司機搖搖手,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於警官,今天這麼有空找我麻煩?不是又懷疑我藏毒吧?」

    於警官隱隱歎口氣,表情更加無奈,「沒有找你麻煩的意思,是逃了一個殺人犯,我們例行檢查。」韓濯晨拉開車門,讓於警官看我一眼,「只有我女兒。」

    「你女兒?這麼大了?」這兩個人看起來有點像在閒話家常。

    不過我有些暗暗詫異,無法理解他今天為什麼要和一個警官說我是他女兒?

    「於警官要是沒別的事,我先送我女兒上學了,她要遲到了。」我看看手錶,早已經過了上課時間,今天肯定是逃不過讓老師批評的劫難了。

    「等一下!」於警官說:「既然有了女兒,就收手吧,別再做那些。」

    「於警官。」韓濯晨打斷他後面的話:「法官定罪也要有證據的,你可不能亂說。」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知道!」

    「別人可以評價我的好壞,你有資格嗎?」韓濯晨拉開車門正欲上車,又停住,轉頭對於警官用不慍不火的聲音說:「我曾經想做一個好人,你沒給過我機會。」自從韓濯晨上了車,表情就一直很沉重。

    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我當然見過他發火。但他就算是將人打到半死,臉上也不會有一點惆悵,這位於警官能讓他的態度如此情緒化,一定對他有著不同的意義,難道是有把柄在那人手上!

    一路沉默,在學校門口,我要下車時,他忽然伸手抓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握在手心裡,很像霸氣的佔有,也很像溫柔的呵護。

    「芊芊,在妳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強盜,我恨不得你死無全屍,死後進入十八層地獄。

    我心裡這麼回答,嘴上卻說:「您認為自己做得是對的就好,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他對我的回答好像不太滿意,臉上有點陰森森的寒意。

    於是我換了種說法:「不論在別人眼裡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在我眼裡,你是個好父親,溫柔慈祥的爸爸。」他還是沒有笑意,眉頭不自覺皺緊。

    我繼續說:「反正在我的眼裡,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沒有男人比您更完美。」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這麼噁心虛偽的讚美之詞。

    可他居然笑了,我無語,我以為白癡都能聽出這是虛假的恭維,沒想到他還真當真了,還有點不敢確定地又問一遍:「妳真的這麼覺得嗎?」我很認真地點頭。

    相信我們班裡十幾歲的小男生,都不會像他這麼的頭腦簡單。

    ☆☆☆

    一節課靠在牆角站到腿腳都麻痺,要靠詛咒韓濯晨這個罪魁禍首不得好死才挺到下課,等回到座位上,酸痛的腳已經沒有了知覺。

    「芊芊,妳真可憐!」我那看小說看得眼淚汪汪的同學兼最好的朋友,放下手裡的言情小說,對我投以無限的憐憫,她是典型的溫婉甜美兼多愁善感的小美人,連看個言情小說都感動得熱淚盈眶,天真純潔讓我不得不擔心她會讓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咱們老師分明是針對妳,別人遲到都不罰站的。」她的樣子比我可憐一百倍,還替我打抱不平,我遞她一張面紙,讓她先把自己眼淚擦了,省著我看了心酸。

    「我這種女生要是討她喜歡,那肯定是她精神有問題。」

    「妳沒救了妳!」說完,她擦了眼淚,繼續看她的小說。

    在成績決定一切的學校裡,哪個老師會關心一個不知上進的學生。

    其實我以前成績還不錯,後來仔細想想,我要是有一天真的殺了韓濯晨,幸運的話他的保鑣能給我留個全屍,不幸的話說不定要在牢獄裡了此殘生,唸書有什麼用?等我認清這個事實,我乾脆自暴自棄,上課盯著黑板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晚上一回家就陪著韓濯晨在沙發上消磨時間,因此考試的時候咬著筆兩個小時算不出一道題,成績肯定是倒數的幾名。

    老師說要家訪,我很誠實地告訴她我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她翻翻我的檔案,看見監護人的一欄都是空的,徹底默認了,此後她就看我哪裡都不順眼,罰站還是輕的,有時候還讓我抄課文抄到手抽筋,在辦公室背課文背到精神崩潰,甚至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我批評的體無完膚,最終我得出個結論,韓濯晨對我的哪叫一個溫柔慈祥!

    一個上午,無聊地跟著同學的看一本乏味的言情小說,總算挨到中午休息。

    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她還沉浸在小說的情節裡不能自拔,抹著眼淚說:「等會兒,我看完這段。」我望天,滿天星星。

    吃飯的時候,我好奇地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問:「有那麼感動嗎?」

    「這個男人多好,為了心愛的女人什麼都可以放棄,可惜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不明白。」

    「可是他是壞人,他要那個女人在他身邊,殺人如麻,這種男人死一萬次都不算什麼,妳還為他掉眼淚。」我實在沒法苟同這種可悲的同情心和那扭曲的愛情觀。

    同學鄙視地瞪我一眼:「我說韓芊蕪,妳懂不懂什麼叫男人的魅力。」我不懂,我身邊就一個毫無魅力的男人,弄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見我一臉茫然,好心地對我發表高見:「男人,要敢愛敢恨,敢作敢為,那才叫帥!」

    「我以為帥是形容長相的。」換來一個白眼,我不再發表意見,悉心聽取教導。

    「就算他對不起全世界,只要全心全意守護著心愛的女人,就是個好男人。」

    我問:「要是有個男人很愛妳,但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妳也願意。」

    「殺人放火怎麼了?殺人放火就是壞人啊!」我喝水,對這個問題我有權保持緘默。

    她坐直身體,無比堅定地對我說:「我覺得韓濯晨就是最值得愛的男人,要是他愛我……」我一口水全部噴她臉上,一滴都沒浪費!

    「韓芊蕪!」

    「對不起、對不起!」我忙拿出面紙幫她擦著臉上的水,這真的不能怪我,她的話沒嚇死我,「妳說誰?韓濯晨?」

    「是啊!有什麼奇怪的。」

    「妳認識他?」我只知道他帶我上街的時候,總有無聊的人跟他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比如今天早上,但我從來不知道他這麼出名。

    「妳別跟我說妳不認識。」

    我搖頭,毫不猶豫地回答:「不認識!」這次她的眼神更鄙視,「那妳都知道些什麼?」我就是知道的太多,才從來不敢跟人說我認識他那種人,怕人家把我跟他當成同一類人。

    「他長得超級的帥!」帥?想起那張臉,我勉強同意。

    她擦擦口水,繼續說:「聽說他以前混黑道的時候,黑道上誰聽見他的名字都發抖,得罪他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覺。」想起爸爸看見他時的表情,我同意。

    「現在他退隱江湖,還是沒人敢惹。」

    「親愛的同學,妳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不多,我才看過三百多本,不過我覺得他要是活在古代肯定是個行俠仗義的大俠。」

    「是作惡多端的邪教魔頭。」我好心更正。

    「算了,跟妳不能溝通!」我低頭,自我反省,韓濯晨,想起這個名字,又是什麼胃口也沒有,將碗裡的粥攪到涼了。

    ☆☆☆

    下午上課的時候,下腹陣陣抽痛,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大姨媽來折磨我的日子。

    冷汗淋漓地忍著痛苦等到下課,晚飯都沒吃,一個人趴在床上,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

    人最脆弱的時候往往就是痛的時候,這個時候咬牙忍著生不如死的痛,真的好想念媽媽的手,好想她過來抱抱我,對我說:「下次千萬不要吃冷東西了。」

    「媽媽我好想妳,爸爸、哥哥,我好想你們。」熱淚滑落冰冷的臉頰時,我只能將臉埋在被子裡低聲抽泣,對自己說要堅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樓下開門聲,聽見韓濯晨問:「芊芊回來了嗎?」我咬牙想掙扎著起來去跟他打個招呼,因為渾身無力而放棄,聽見輕輕的腳步聲一點點接近,停止在我床邊。

    接著一雙大手小心翼翼地拉開我蒙著頭的被子,幫我撥開散亂在臉上的頭髮,他的動作輕若無力,似乎是怕吵醒我,我以為他會離開,可他坐在我的床邊,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

    「芊芊?怎麼了?」他摸摸我臉上的眼淚,緊張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只是、只是……」我咬著嘴唇,沒好意思跟他說清楚。

    「妳是不是生病了?怎麼不跟我說?」他有點驚慌地將昏黃的燈光調亮,把我從溫暖的被子裡抱出來,額頭貼上我的額頭,小時候發燒時,他就常常這樣試我的體溫,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此刻他的手溫滾燙如火,他的唇如此的貼近,近的我一開口就會碰觸到,我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不敢,冰冷的手心沁出汗水。

    等他放開我,我都快窒息而亡了,大口大口地喘氣給麻痺的大腦補充氧氣。

    「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我拉住他的袖子,「我沒事。」

    「妳的臉色很不好,到底哪裡不舒服。」

    「我肚子痛。」看見他一副搞不懂怎麼回事絕對不會善罷罷休的表情,我只好紅著臉對他說:「女孩子都會有的那幾天,痛一天就會好的。」

    他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很疼嗎?」

    「還好,我只是想喝水。」喝不喝水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被他用那種欣喜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渾身都在發燒。

    「好,妳等一下,我去倒水。」我聽見腳步凌亂的聲音,聽見金屬器皿撞擊的聲音,額頭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衣服上還染著他身上的酒氣。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他每天對我冷漠以對,非打即罵,也不希望他對我這麼好,好得讓我覺得心都在顫抖。他回來的時候,端著杯溫熱的果汁,還拿了一片止痛藥,我喝了藥,熱流讓下腹的脹痛緩和了一些,有人說女人這幾天最是多愁善感,竟然是真的,鐵石心腸的我竟也被他感動得落了幾滴熱淚。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躺上我的床,摟著我的肩膀,讓我的頭可以枕在他跳動的心口。

    「因為妳讓我有種安全感,妳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他撫摸著我的臉,如水的目光閃著溺死人的溫柔:「我喜歡妳的單純和善良,我盡我所能給妳守護,希望妳能不沾染這個世界的骯髒,永遠保持著妳的這份純潔。」他的心跳聲真好聽,沉穩而堅定,可我更想它停止跳動。

    「芊芊,我真的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無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相信,我只相信妳一個人,因為妳在我身邊長大,妳是最懂我的女人,也是唯一不會欺騙我、背叛我的女人。」我感覺他的用詞有點怪異,偏又想不出哪個詞奇怪。

    「如果我背叛你呢?」我問。

    他把手放在我的下腹,笑著吻吻我的臉:「不會的,無論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只要妳開口。」

    「真的嗎?如果我要你的命呢?」他笑了,似乎聽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傻丫頭,妳要就給妳好了。」我當然不會白癡地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但下腹的疼痛在他灼熱的手心裡逐漸緩解,我的眼淚悄悄滑落,濕了他的襯衫。

    ☆☆☆

    他身上的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樣,讓人迷惑,讓人覺得安穩,我躺在他的臂彎裡很快便睡得香甜,連夢裡都是光明和溫暖。

    我夢見自己和很多人坐在一起吃飯,有我的家人,有韓濯晨,還有小景,大家吃得好開心。

    我跟爸爸說:「爸爸,我作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見你不要我了,你不可以不要我哦。」

    爸爸摸著我的頭說:「傻丫頭,爸爸永遠都不會不要妳。」夢裡爸爸的聲音很好聽,像韓濯晨的聲音一樣溫柔而婉轉,從夢中醒來時天還沒亮,韓濯晨已經不在了,摸摸連餘溫都消失的枕頭,我的心裡有種淡淡的失落。

    說什麼相信我,到底還是不會睡在我身邊,他這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虧心事,生性多疑,總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害他,無論去哪裡都一定要有保鑣跟隨,就連晚上睡覺房門外都要有保鑣輪流保護他,否則他根本睡不著。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沒有女人,反正他從不會帶女人回家過夜,也不會留宿在任何女人身邊,無論多晚他都一定要回家,他的枕上永遠只睡著他一個人,枕下必然放著槍。

    我想這大概就是他三十二歲還不結婚的原因,哪有女人會受得了跟丈夫纏綿過後,還要分房睡?胡思亂想時,感覺飢腸轆轆才想起自己晚上沒有吃飯,爬起來想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剛下了半層樓梯,就聽見樓下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說話。

    又向下走了兩節樓梯,才看見說話的人,他穿的衣服不僅寬大,而且破爛,上面滿是灰塵和油污,還特隨意地靠在白色的沙發上蹭來蹭去,他的頭髮很短,像是剛剛才剪了頭髮,黑瘦的臉上有一雙睜不開的三角眼,扁平的鼻子,厚厚的嘴唇邊掛著討好的笑,一看就是典型的壞人長相。

    「阿昭,當初你要的錢我一分都沒少給,你的要求我也都滿足了,你現在是什麼意思?」韓濯晨的聲音帶著點笑意,記憶中他用這種聲音說話的時候,就代表他即將被激怒。

    「晨哥,我要不是被那婊子騙了,我也不會求您,您就看在我這些年在監獄裡受罪的份上,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我餓死街頭吧。」

    「不想餓死街頭就回監獄裡吃免費的牢飯。」

    「晨哥!」叫阿昭的男人瞇起眼睛,目光奸滑畢露:「您在這裡享盡榮華富貴的,也不差給我這點小錢,何必把事情做的這麼絕,真把我逼到絕路,讓人知道我是替您頂罪,對您也不好。」

    「你現在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您可千萬別多心。」他乾笑兩聲,閃爍的目光掃過客廳一件件價值不菲的陳設,落在我的身上時突然停滯住,笑容變得異常猥瑣。

    原本背對著我的韓濯晨看到他怪異的表情,立刻轉頭,「芊芊?吵醒妳了?」

    「不是,我有點餓,下樓找東西吃。」

    阿昭趕緊起身,諂媚地給我鞠躬:「是大嫂吧?大嫂真是年輕漂亮。」

    我嚴重懷疑他是不是眼睛有毛病,難道看不見我身上的學生裝,儘管看上去有點衣衫不整。

    韓濯晨臉色明顯不悅,對我說:「妳先上樓,一會兒我讓人給妳弄吃的上去。」

    我上樓的時候,聽見韓濯晨說:「我給你一百萬是讓你在監獄裡給我好好待著,你還敢跑出來找我?我要不是念你幫大哥做過兩年事,早打斷你的腿了,現在你還敢得寸進尺!」

    「我也是因為走投無路。」

    「滾!」韓濯晨沉聲說:「再不滾,我讓你爬著出去!」兩秒鐘後我聽見關門聲,接著聽見他和一個保鑣說:「他如果再敢踏進這個門,給我打斷他的腿,丟在監獄門口。」

    「是!」聽見他這麼說,還以為他脾氣變好了,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

    三天後,當他在我面前發瘋似地差點把阿昭打死,我才明白,惡魔就是惡魔,到什麼時候都脫不了嗜血的本性。

    那是我一生都沒再回憶過的一個雨天,我撐著雨傘從學校走出來,一輛車在我身邊停下,我抬眼,看見岳磊帥氣地甩甩滴水的短髮,說:「韓芊蕪,妳家在哪裡?我送妳吧。」

    「不用,一會兒有人會來接我。」低頭看看表,才四點半。

    剛才韓濯晨打過電話,說今天下雨,他要親自來學校接我,我搞不懂下雨和他親自來接有什麼關係,也無從拒絕。

    平時都是五點放學,今天放學早了點,估計要等上一陣子,「那這麼大的雨,我陪妳找個避雨的地方等。」岳磊的手指撩過頭髮,露出大男孩那種帶點叛逆帥氣的臉。

    在男女生對異性最容易產生好奇的國高中時期,談戀愛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我一直不接受他的追求,不是對他沒有好感,而是我實在沒有閒情逸致陪他玩這種沒有結果的遊戲。

    「不用了,他很快就會到。」我剛說完就有一台破得該報廢的吉普車停在我面前,車後門很快打開。我正好奇韓濯晨什麼時候喜歡這種款式,一個陌生男人衝出來,摀住我剛要呼救的嘴,將我拖到車裡,掛在車把手上的短裙硬生生被撕破,露出白皙的大腿。

    「快點開車!」我拚命地敲著車窗,絕望地望著車窗,望著雨中的岳磊拚命地蹬著他的車子,可惜他還是被越丟越遠,再也看不見。

    腿上一涼,我低頭正看見一雙手伸到我的裙下,捏著我的大腿,我毫不猶豫,揮手一巴掌打過去,綁架我的男人沒想到我會動手,硬生生挨了我一個耳光。

    不過,等我被他兩個耳光搧得眼前漆黑,我才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表現的柔弱順從一點,眼前剛恢復了點光明,又感覺那雙噁心的手伸向我的臉。

    我受驚地縮了一下身體,順手抓起身下的書包砸過去:「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自盡。」

    「妳還敢威脅我!」說著他又一巴掌打下來,這一下比剛剛還重,嘴唇被牙齒咬出了血,嘴裡都是血腥的味道。

    「刀疤,你下手輕點。」開車的綁匪見他又伸手扯我的頭髮,叫住他:「你看這細皮嫩肉的,能挺得住你的力道嗎?要是不小心打死了,咱們跟誰要錢去?」

    「老子好久沒碰女人了,就喜歡這種性子烈的,先玩夠了再說。」

    「先打電話要錢,正事辦完了,你想怎麼玩怎麼玩!」

    我忍著痛,拚命對他們點頭:「你們可以打電話給我爸爸。他很疼我,只要你們別傷害我,要多少錢他都會給。」雖然我也不是很肯定自己在韓濯晨心裡到底有多重要,可這個時候謙虛可不是明智之舉。

    我忍著臉上的痛,不停地說:「他很有錢的,他也很疼我,你們要是不傷害我,要他怎麼樣都可以。」

    「這就對了,乖一點。」他摸摸我的臉,捏著我的下巴問:「妳有沒有電話?打給妳爸爸!」

    「有、有!」我從書包裡拿出手機,快速撥通韓濯晨的電話,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裡面傳來韓濯晨的聲音。

    「芊芊,妳下課了?這邊塞車了,妳先回教室等我。」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聽來竟是那麼的美好,本來能忍受的痛苦,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怎麼都忍不住了,全都化成眼淚奔騰而出。

    「爸爸……」我還沒來的及說話,電話被刀疤搶走。

    「你女兒現在在我手上,你要是想要她活命的話就別耍花樣,照我說的去做!」

    電話那邊靜默了幾秒,那幾秒鐘,比一個世紀都漫長,「你想怎麼樣?」韓濯晨的聲音帶著一點點顫音:「你現在把我女兒送回來,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我說話算話。」

    「你當我白癡!」刀疤一陣奸笑,臉上一條長長的疤痕凸起在臉上,面目更顯得猙獰恐怖:「我給你一個小時,你先準備五百萬現金。」

    「你給我地址,我五分鐘就讓人把錢送過去。」

    「算你上道,長壽路一百五十五號前面的垃圾桶,五分鐘後我拿不到錢,你就別想再見到你女兒。」

    「好!」我正想罵韓濯晨兩句,你白癡啊?你平時不是挺狠的,現在怎麼不說,你不懂嚇唬人啊!

    看見刀疤要掛電話,我決定先挑最重要的說,所以我用最大的力氣尖叫:「岳磊、岳磊!」刀疤這下子被我激怒了,順手拿了個黑壓壓的東西塞住我的嘴,抓著我掙扎的手將我的雙手綁在背後,接著他就開始搜我的身,見什麼都沒有,就把我的手錶扯下來,連同手機和書包全都從車窗丟出去。

    我的心徹底冷了,原來他們知道我的手機有追蹤系統,早知道我就不要那麼配合的把手機交出去,現在我只能指望韓濯晨能明白我的意思,早點找到岳磊,問出綁架我的人的外貌特徵或者車牌號碼。

    我不知道他找到綁匪下落會需要多少時間,我只能期望他能把這一切在我死之前做完。

    「阿昭說這小丫頭家裡人有錢又膽小怕事,我怎麼聽著她爸爸的聲音陰森森的,一點也聽不出害怕來。」刀疤有點擔憂地問開車的司機。

    阿昭?原來那個壞蛋!敢惹韓濯晨的果然不是泛泛之輩,難怪韓濯晨這回沒發狠,估計是摸不清綁匪的目的,怕激怒了他們,我會受苦,我努力想跟他們解釋,無奈口裡塞著東西,只能發出嗚咽的哀叫。

    「他們會不會報警?」開車的司機也露出點擔憂的神色。

    「我看咱們先別去取錢,明天讓阿昭折騰他們幾趟,看看情況。」

    「好!」刀疤淫笑著捏了一下我的臉,猥褻地看著我露在外面的雙腿,「先去原定的倉庫,等我爽完了再說。」我使盡全身力氣踢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我是那麼想念韓濯晨,我多想他把眼前這雙噁心的手剁下來,眼睛挖出來,再把他的舌頭也割了。

    ☆☆☆

    車越開,行人越少,路越顛簸,最後車子在一輛破爛的倉庫門口停下來,我被扛進去丟在冰冷的地面上。地上的灰塵湧進鼻腔,我嗆得沒法呼吸,鼻子酸痛得逼出我的眼淚,好不容易掙扎著坐起來,就看見滿是灰塵的地上放了皮鞭、鎖鏈、兩把刀、還有些吃的,看那數量至少夠三天吃的份。

    很明顯,他們準備的很充足,也根本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出去,刀疤帶著淫笑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按在地上,另一個人顯然沒有迴避的意思,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

    脆弱的校服在他手上應聲而破,露出我白色的蕾絲內衣,薄薄的內衣裡是我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身體,看見眼前的男人脫下褲子,我拚命的搖頭,頭髮被用力拉扯之下硬生生地扯下了好幾十根頭髮,我根本顧不上痛,搖著頭出細碎的哀求。

    現在,我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放棄了,這樣裊無人煙的地方,誰也救不了我了。

    我只希望一切能快點過去,希望那過程不會太痛苦,至少不要比韓濯晨殺我全家的時候更痛苦!這一刻,我好像不那麼恨韓濯晨了,反而很想見見他,再聽他喊我一句:「芊芊。」想叫他一句爸爸。

    就在我認命地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轟隆的巨響,我驚訝地睜開眼,受驚的綁匪剛提上褲子慌慌張張拿起刀,巨大的鐵門就被人推開。一個穿著破爛牛仔裝的男人帶著至少二十人拿著刀衝進來,一轉眼就將兩個綁匪圍在中間。

    「伍哥!」刀疤忙丟下刀,哈著腰迎過去,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說:「您有什麼吩咐說一聲就好,什麼事還勞您大駕?」完了!原來是一夥的,剛升騰起的希望煙消雲散。

    可那個伍哥根本沒理他,拿著手機快速撥通,聲音滿是敬畏:「老大,人我找到了,在山後面那個倉庫。」

    「女孩。」伍哥撥開擋住他面前的刀疤,側身看看地上的我,對著電話還在點頭哈腰:「沒事、沒事!」

    「是,我明白。」放下電話,他一腳踹在刀疤下腹上,大吼:「早說要你做事動動大腦,你就是不聽,你知不知道你闖大禍了?」

    「我?」刀疤捂著下腹,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到底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我就沒見過老大發這麼大火,全道上的人都在找你!老大還撂了話,女孩要是活著,先留著你的狗命,女孩要是死了,就把你的手腳砍下來讓你吃了。」刀疤嚇得面無血色,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伍哥,我跟您這麼久,您可得救我。」

    「救什麼救?我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難,你他媽的到底動了誰?」

    「我什麼都不知道,阿昭說是件大買賣,說這丫頭的家人有的是錢,又膽小怕事,保證沒事,他還說事成之後做了這丫頭,就神不知鬼不覺了,誰也查不到我們頭上。我跟了兩天,看見也沒有保鑣,只有一個司機天天接送,今天剛好有機會,一時手癢就下手了。」

    「他說你就信?你豬腦袋啊?」

    「我以前跟他幹過好多次,都是兄弟。」那伍哥抬起腳又踹了他一腳,咬牙切齒說:「去他媽的兄弟,阿昭從裡面跑出來,早晚都是個死人,你跟他在一起?」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那邊吵吵鬧鬧、要死要活,我根本沒心情再聽下去,慢慢撐著地面坐起來,曲著腿靠在身後冰冷生硬的鐵箱子上,艱難地呼吸。

    如果能說話,我很想問問他們,韓濯晨那個混帳什麼時候能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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