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睜開惺忪的睡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他深邃無際的黑眸,這是我第一次在他懷抱裡醒來。
「晨……」我摟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的心口,他已經醒了卻沒有起床,他在看著我,一切的折磨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我依舊幸福、依舊滿足!
可惜外面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寶貴的幸福,「老板,景來了。」
韓濯晨皺了皺眉,嘴角泛起可怕的微笑,「讓他進來吧。」
我急忙逃出他的懷抱,拉高滑到腰間的被子,把身體都包裹住,「這麼怕他看見!」他的聲音極其諷刺。
門被推開,讓我在這樣的情境下面對全心全意守護我的景,除了韓濯晨不會有第二個人這麼殘忍。
我簡直羞愧到無地自容,尤其是看見景僵直地站著門邊,握著門把手的手指骨骼凸起時,我不忍心在看下去,扭過頭看向窗外。
又到秋天了,外面的世界滿是枯黃,韓濯晨冷冷地看看我,坐起來,隨手拿過睡衣穿在完全赤裸的身體上,「有事嗎?」
「我來送芊芊上學。」景的聲音低沉,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清朗。
「不用了,她以後不會再去上學。」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韓濯晨,他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可他還嫌景聽得不夠明白,又加上一句:「她說她以後要時時刻刻待在這個房間裡,等著我來……」
他挑起我的下顎,曖昧的笑著,問我:「是不是?」
景臉色驟變,松開門上的手,向我走過來,韓濯晨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沉聲說:「出去!」
景一反平日的恭謹,雙拳緊握,眼神裡是難掩的暴戾之氣,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裡,我除了順從韓濯晨,別無選擇。
「你走吧!」我裹緊身上的被子,我不想景看見我如此難堪的樣子,更不想他卷入我和韓濯晨之間的是非恩怨,「你以後不要再來接我,我不想去上學……」
「芊芊?」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愛他,為他做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景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卻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失望。
終於他轉身出去,關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幽然開口:「芊芊,為這種男人,不值得!」
景剛離去,韓濯晨憤怒地將我從被子裡拖出來,扳著我的肩,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發出來的:「為什麼說是自願的?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在折磨妳?妳讓自己傷痕累累還想保護他!」
「不關他的事,你何必要牽扯無辜。」
他大聲質問:「妳愛他!」
「不是!」我真誠地回答他:「我愛的是你,我們不要彼此折磨,我們和以前一樣好好相處,好不好?」他默默注視我很久,沒有回答我,而是開門向保鑣要了一把槍。
看見他打開窗子,我什麼都顧不上思考,沖過去用手心擋住他的槍口。
「不要!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欺騙你的人也是我,你別濫殺無辜!」
「他不死,你不可能安心待在我身邊。」
「我求你,放過他。」我跪在他面前,如果踐踏我的自尊是他想要的,我也只能選擇卑微忍受,「我發誓:除非我死,我絕不離開你。」
他苦澀地微笑:「妳寧可留在仇人的身邊忍受屈辱,也不想他受到傷害……」
「你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我?」
「妳讓我打死他!」
當我看見他的槍口瞄准了景,我徹底慌了,不顧一切抱住他的手臂:「不、不要開槍!」
他拿著槍的手無力的垂下,「妳真讓我失望!」我真蠢,又一次做了蠢事。
他根本不是想殺景,他是不信我說的話,他只信他看到的,而他看到的……讓他很失望!
「晨,我當他是我哥哥……」
「妳覺得我該相信嗎?」他拿起我的衣服丟在我身上,「穿上衣服,跟我走。」
「去哪裡?」
「結婚!」
☆☆☆
我不知道別人結婚是什麼情況,我猜沒人別我們更平淡,我們剛一進門就有幾對情侶在悄悄議論,估計我們大概相差十歲。
十歲?又不算什麼!韓濯晨旁若無人拉著我走到工作人員面前,將出戶籍證書放著桌子上,本來還算鎮定的工作人員傻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們是父女?」
「養父養女,直接把關系一欄改了就行。」韓濯晨不耐煩地回答。
「可是……」工作人員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再抬頭看看他身後幾個保鑣,戰戰兢兢地說:「我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快速給我們張表格:「你們把表格添上簽字。」
填表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出想問的問題:「既然這麼恨我,為什麼要跟我結婚?」他握筆的手頓了一下,塑料的圓珠筆在他手心裡發出破裂的聲音。
他沒說話,又繼續寫。
「你若是為了讓他死心,其實沒必要……」
他驟然抬頭,冷冷地看著我:「為了受法律保護,韓芊蕪,一會兒妳最好把妻子必須履行的義務給我看清楚!」說完,他飛速的簽字,又搶過我的表格,幫我一項項填上。
妻子必須履行的義務?有點不懂,等看見別人曖昧地竊笑我才恍然領悟,看見所有屋子裡所有眼睛都在偷偷看我們,我忍了。
我憤然把表格搶回來,飛快簽上我的名字,把表格丟給他,大聲對他說:「韓濯晨,你也別忘了把妻子享有的權利給我看清楚!」
不知道為什麼,本來還有點嘈雜的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抬頭看著我們。
草草照完合影,等了不到十分鍾,工作人員把結婚證書給我們,告訴我們可以走了。
我茫然接過那個簡陋的本子,這就是結婚,真的是夠簡潔,我們剛出門,就聽見裡面轟然而起的尖叫聲:「他是韓濯晨!」
「那女的是這麼叫的,是他!」
「娶自己女兒,這種事除了他別人根本做不出來!」
「我看那女的明顯不願意……」他站住腳步,握著我的手指縮緊。
我推推他:「走吧!做得出就別怕人說。」他站著沒動。
我又推推他:「怕人說現在就去辦離婚手續。」
「妳作夢!」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對身後的保鑣說:「去警告他們,我結婚的消息要是傳出去,他們都別想走進結婚禮堂。」
☆☆☆
至於蜜月生活,也算不上淒涼,頂多就是我的新婚丈夫除了做一件事的時候,從來不會出現。
我一個人被囚禁在狹小的房間,數著日子,看著時間在等待中煎熬,實在無所事事,中文書看了十幾遍,課文都能倒背如流,干脆翻本數學來做幾道簡單的數學題,找英文出來背幾個單詞。
今天,偶然間在櫃子裡找到一本丟了好久的琴譜,我如獲至寶地從早看到晚,沒有鋼琴,我就坐在書桌前閉著眼睛,想象著手指下面是鋼琴,指尖在書桌上跳躍,音樂在腦海裡回蕩,心緒也不再低落。
琴譜上最後一首曲子彈完,合上琴譜,我抬眼從身邊的窗子向樓下張望。
他的車停在樓下,他回來了?
我立刻興奮地跪坐在椅子上,搜尋著每一個能看見的角落,我最喜歡這麼尋找他,如果能找到,即使遠遠看一眼也會很開心。
也許在別人眼裡我是無聊,實際上,不經意捕捉到心愛的人的身影,真的是件非常快樂的事。
可惜今天沒有找到,我還是不放棄,撐著窗台爬高一點,盡量擴大視野的范圍。
「妳在看什麼?」韓濯晨的聲音嚇得我手腳一軟,從椅子上跌下來。
我剛剛完全沉浸在自己幻想的音樂世界裡,連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等我從眩暈中清醒,才發現自己跌進最期盼的懷抱,我摟著他的肩,好久沒有如此親密的感覺了,就連身體完全融合的時候我都沒這種幸福感,因為他在看著我,他的眼眸裡映著我的臉。
「我在看你,你的車停在樓下。」
他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我的書桌上的手表,忽然問我:「我昨天幾點回來的,妳知道嗎?」
「九點十分。」
「前天呢?」
「六點半。」
「再前一天。」
「你沒出去……」他看著我,靜靜地看著,一種久違的情愫在我們的凝視間湧動。
我試探著湊過去,唇碰觸一下他的唇,有點涼意的柔軟。
他沒躲,這麼好的機會我豈能放過,我摟著他的頸項,深深地吻上去,舌尖舔過他的唇瓣,用我火熱去溫暖他冰冷的唇……
他突然一用力,將我丟在床上,我有點失望,剛想坐起來,他壓在我的身上,狠狠地吻上我的唇,他的吻簡直就是野火燎原,是驚濤駭浪,是暴風驟雨,總之就是摧毀一切的激情澎湃,沒有技巧、沒有挑逗,只有咄咄逼人的掠奪,似乎想要吸出我的心才甘心。
火熱的親吻中,我們褪下彼此的衣服,索求和滿足著彼此的一切,在激情達到巔峰時,我根本不顧他信不信,吻著他,不清不楚地呻吟:「晨,我愛你,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他無奈地笑笑,對我說:「芊芊,愛不是用嘴說的,更不是用心裡想的,是看怎麼做的,妳如果真的愛我,是絕對不會在我心上舉起那把刀……」
「我不會了,再也不會!」
「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原諒妳,沒辦法再向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愛妳。」
「那你要我怎麼做你才滿意?」
他摸著我的頭發,捧起我的臉,輕吻:「留在我身邊,不要離開。」
我在他懷裡點頭,到了這個地步,他當然不會再信我的話。
我不介意,只要我們沒有分開,總還有希望,也許他有一天會不再恨我,會發現我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也許我們還可以再開始一次,只要我耐心等下去……
我們還相擁,還親吻,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時間會改變一切的,而我有得是時間。
我笑了,數不清多少天,我都沒這麼開心過。
☆☆☆
第二天,他剛出門,保鑣就把鋼琴抬進我房間。
我開心地趴在窗邊向外張望,他穿了件米白色的襯衫,手裡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看起來真的好帥。
剛要上車,他突然站直,抬頭向我的窗子望來,我開心地撩起窗簾,笑著對他揮手,明知他聽不見,還是甜甜地叫他一聲:「老公,我等你!」
他的嘴角微微揚了揚,坐上車,我笑著坐在鋼琴邊。
我知道他還愛我,不愛哪會有那麼深切的恨,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愛還在,一切都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我正彈得興起,忽然聽見門外保鑣說:「老板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去。」緊接著是一陣打斗聲,打斗大概持續幾分鍾,門被快速推開,景跑進來不由分說拉起我的手:「走,我帶妳走。」
「你?」我看了一眼門口,兩個保鑣暈倒在地上。
以前景說他學了格斗,看他風度翩翩的樣子我本來對他的身手沒報什麼期望,現在我咽咽口水,還真小看他了。
見他拉著我向外走,我忙掙脫他的手,堅定地對他說:「我不走,我要等他。」
「我知道妳有苦衷,妳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可以保護妳。」
「我沒有苦衷,我是自願的。」
「妳要是自願他會讓保鑣天天守著門口?」景扯著我的手,根本不管我的反抗拖到門口。
「小景哥哥,我的事情你別管了。」我扳著門,懇切地看著景:「我愛他……」
「可他不愛妳,他哪怕有一點點愛妳,都不會把妳關在這裡。」向來好脾氣的景也被我的固執激怒,對我大吼:「芊芊!難道妳真想在這個牢籠裡過一輩子?」
「他不會關我一輩子,等他相信我愛他,相信我不會離開他,他就會給我自由!我年輕,我有時間……」
景被我氣得咬牙切齒,怒道:「妳等不到他愛妳,就已經被他摧殘到瘋了!」
「我不會。」我還在固執地堅持,我有鋼琴,我有他,我不會瘋。
「妳相信我,我學過心理學,一般人被這麼關超過三個月就會精神失常!」
我還想再反駁,他掰開我扳著門的手,平時覺得他很溫柔,沒想到力氣這麼大,我被他硬是拖著走了樓梯口。
不是我不想要自由,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願意在這個小房間裡過著不見天日,度日如年的日子,如果能逃我會不逃?
韓濯晨的個性我最了解,我逃不掉,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我抓回來,我無所謂,頂多以後天天被他綁在床上,用更殘酷的手段折磨。但景是無辜的,他怎麼對待激怒他的男人,我比誰都清楚!
看見院子裡的守衛跑進來,我忙用力拖著景:「你聽我解釋,我和他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
「等出去再說。」景有些焦急地拖著我走下樓梯,剛走到一半,幾個守衛跑上來揮著手裡鐵棍打向他,他快速閃身避過。
其實他的身手真的不錯,反應也夠機敏,可惜多了我這個累贅,守衛趁著我和景拉扯,攻向他的拉著我的手臂。
景眼看著鐵棍打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放開抓著我的手,鐵棍正打在他的臂彎處,他悶哼一聲,握著我的手頓時失去力氣,我成功掙脫他箝制的同時,身體失去重心,腳下一空,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天地反復中,我只覺全身劇痛,心裡唯一的念頭還是,我不走,死都不走!
☆☆☆
醫院裡,我忍著腳踝上陣陣劇痛,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用盡全力咬著自己的手背,淚如泉湧,後悔,已經太遲。
景抓著我的手,不停地在向我道歉:「對不起。」我搖頭的時候淚水飛濺。
我不怪他,他是為了保護我,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芊芊。」他拿著面紙輕輕幫我擦著眼淚:「妳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你別管怎麼回事了,你走吧。」等韓濯晨來,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景,說不定,他會殺了景。
我推他,「你快點走!走得越遠越好!」
景拍拍我的肩,對我說:「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不會走。」
「他會殺了你……」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低沉中略顯擔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醫生,我太太傷得重不重?」
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地看著門口,我好想抱抱他,吻吻他,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脆弱,這麼需要他的安慰。
醫生說:「腳踝扭傷不嚴重,回去一個月不要走動就沒事了。」
「謝謝!」
「不過下身有中度流血,應該是流產。」
「你說什麼?」我終於看見韓濯晨了,他穿了件黑色的風衣,肩膀看起來比平日更寬,更暖,讓我禁不住想去依偎。
我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對不起!」
他本來是一臉擔憂,看見坐在我身邊拉著我手的景,眸子裡立刻燃起熾烈的火焰。
他極力壓抑著怒火,厲聲問保鑣:「發生了什麼事?」
保鑣看向守衛,守衛嚇得退後,解釋說:「是景想帶小姐走,我們阻攔,沒想到會害小姐摔下樓梯……」
韓濯晨的臉色頓時大變,他一步步走向景,渾身上下都是濃烈的殺意,「穆景,我昨天是怎麼警告你的?」
景緩緩起身,一點沒有畏懼地直視著盛怒的韓濯晨:「我說過,只要她受到傷害,我絕不會袖手旁觀!」我看見韓濯晨的十指關節泛白,手緩緩伸向保鑣,我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不要!」我忍著腳痛爬下床,伸出手臂擋在景的身前:「晨,不關他的事,是我的錯,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下次,我不會離開你,絕對不會。」
韓濯晨的視線一點點轉向我,伸向保鑣的手收回,重復一遍我的話:「不關他的事……」
我點頭。「你饒了他吧!」他的臉轉向窗外,一片黃葉從飛過,那一瞬間,我在他眼裡看到一種特殊的傷感。
那種眼神一下將我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扼殺,我伸手去抓他的手:「孩子我們還可以再生的……」
他避過,冷笑。「不必了!」
「晨!」
「你想跟他走?好!走得越遠越好!」他聲音有些沙啞:「以後別讓我再看見妳!」
我有點慌亂,急忙去抓他的衣服,他退後一步,絕情地轉身,他走出去,沒有一刻停留,一絲眷戀,原來他最後的眼神叫作放手!
我顧不上腳踝撕心裂肺的痛,一瘸一拐追出去,我大聲喊:「晨……」他聽見我叫他,可他的腳步沒有一點不捨,拉開車門上車,他狠狠摔上車門。
我跑過去,抓著他的車門把手,拍著他車窗,「你再信我一次……」
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開車!」車開了……
我追著車子跑了幾步,跌倒在地上,我就那麼睜睜地看著他遠去,看著他垂著頭,十指埋入頭發。
我又錯了!從我擋在景的面前,不顧一切的維護景,我就等於是放棄最後的機會,我從來沒如此恨過我自己,如果我能有他一半的堅決,一半的寬容,哪怕是一半的深情,我們都不會弄成今天這樣。
所以,我注定總會與唾手可得的幸福擦肩而過!
景抱起呆坐在馬路上的我,對我說:「芊芊,忘了他吧!妳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剛開始嗎?我怎麼覺得我已經把人生能經歷痛苦都經歷盡了,身體的痛苦,精神上巨大的打擊,我再也承受不住,暈倒在景的懷裡。
現在我總算明白韓濯晨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感情,最容不下的就是欺騙,沒有了信任,我們之間的感情,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
很久以後,安以風在一個漆黑孤寂的夜晚告訴我,韓濯晨曾經說過,他知道我是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他寧願炸的粉身碎骨,也不會放手……
安以風罵過他不知很多次,說他是傻了,才會被我一次次的欺騙,還一次次地相信!
韓濯晨不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會愛他,因為從他殺了我的親人開始,他所做的一切都留下了邪惡的烙印。
在我的眼中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無論他如何的愛我,我也只會想盡辦法殺他,可他不在乎,不在乎我心裡愛的人到底是誰,也不在乎什麼時候會死在我手裡,他只想留我在身邊,每天睜開眼能看見我,就足夠了。
他固守著心底那份執念,不擇手段,不惜一切,甚至為了讓我懷上他孩子,每天不顧我的感受,瘋狂地占有我,抵在我身體的最深處釋放欲望。
這種方法可能有點愚蠢,但那是除了囚禁,他唯一能留住我的方法,他以為母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私的一種愛,這種愛一定漸漸化解我心底的恨。
可惜他錯了,我根本不可能讓他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
安以風還說,韓濯晨曾經想為我修改「天鵝湖」那個古老的傳說,他將故事從頭至尾反復看了幾遍,才徹底想明白,公主愛的是王子,不論惡魔做什麼,都無法改變這個結局。
當我放下尊嚴跪著地上求他放過景,當我不顧一切擋在景的面前,他再也無話可說,他能囚禁我的人,能用婚姻剝奪我愛別人的權利,但是他不能束縛我的心,是人,就有感覺、是人,就該有自由!
在這種永無止境的糾結裡,他放開手,我才能解脫,他絕了我報仇的執念,我才能跟著心愛的男人開始新的生活!
因為愛我,所以別無選擇!
☆☆☆
一星期後,我坐在咖啡廳裡,靜靜望著窗外步履匆忙的行人,其中不乏送孩子去幼兒園或上學的父母,那些孩子好漂亮,圓圓的臉上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我小心地摸著下腹,那裡時時在抽痛,時時在提醒著我一個生命存在過,我們的骨肉一定比任何孩子都可愛,可我親手扼殺了……
看見韓濯晨的車從遠處駛來,我急忙傾身趴在玻璃窗上極力地張望,生怕遺漏他的任何一個表情,一個動作。
他和每天一樣,沒有很快下車,等到後面兩台車上的保鑣跑上前,為他打開車門,他才走下車,用手指掐息指間的煙,丟掉。
我用手指隔著玻璃小心地摸著他的身影,直到他走進金碧輝煌的大樓,曾經我可以多光明正大地等著他,抱著他,如今遠遠偷看他一眼都變得這麼奢侈。
幾天前,我回家去找過他,守衛說他交代過,不許我再進大門,見守衛滿臉的為難,我只好坐在旁邊的石階上等待。
等到傍晚,幾個人抬著一大堆東西出來,丟在不遠處的垃圾堆……全部都是我的!
那個傍晚,初秋的風掀起我單薄的衣裙,我瑟瑟發抖地跪坐在地上,流著眼淚小心翼翼地拾起垃圾箱前的東西。
他曾珍愛的畫、枯萎的彼岸花、破碎的橘色台燈、還有我們睡過的床單,每一樣載滿我珍貴記憶的東西,都讓他當垃圾一樣丟掉。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他用這麼決絕的方式告訴我,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阻攔,同樣的,他不想做的事沒人能改變。
既然他已經決定,我就該尊重,愛他,如他所願,不再讓他看見……
離開的時候,我戀戀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我的窗子,蕾絲的窗簾已經沒有了。
空蕩蕩的房間,一如我們空蕩蕩的生活,在走過上千遍的路上,我一步步挪著刺痛的腳踝……
大夫說我小時候腳踝受過傷,這一次舊傷復發,又反復刺激創傷,完全復原的可能性不大。
想起小時候摔傷的情境,我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仇恨也正像是一種骨傷,它不痛的時候,你忘了,但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又會用刺痛提醒你它所受過傷,你可以用偷來的幸福麻醉痛楚,但你不能否認它存在。
他不信我是對的,我能在激情纏綿後拿起刀,誰敢保證我不會在多年後的某一個深夜又在他心上舉起槍?
也許,分離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解脫,永生不見,讓愛和恨都隨著時間慢慢地埋葬。
「這樣看著他,有意義嗎?」不知何時,景坐在我對面。
我也知道沒有意義,我已經在極力控制自己,可我真的想見他,那不僅僅是愛情、是習慣、是依賴,甚至是生活!
我睜開眼睛就想下樓和他一起吃早飯;走到哪裡都想回家,每晚我什麼都不做,坐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沙發上等他,想到再也不會見到他,我根本不想再過第二天。
所以我只能每天來這裡,遠遠看著他來,目送他走,景握住我的手,包裹在手心裡:「芊芊,我已經幫妳聯絡了最好的骨科醫生,機票我買好了,下星期一。」
「他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我很擔心他。」我還在望著他消失的門。
「妳怎麼知道?」
「他心情不好時總會下意識選深色的襯衫,這些日子他穿的都是黑色,他是個自制力很好的人,別人看見的都是他的果決,其實他也有矛盾和掙扎的時候,有事情讓他很難作決定時,他就會點一支煙,放在唇邊慢慢地吸,等到作了決定時,會用手指將煙掐滅……」
「忘了他吧。」
「我最擔心的是,他晚上回家時,沒人等他……」
我抽回手,拿起手邊的筆,在早已被我寫得模模糊糊的咖啡墊小心地寫著:「晨,我愛你!我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寫了多少遍,反正字字交迭,一片墨藍色,除了我大概沒人能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其實韓濯晨說的對,愛不是用嘴說,更不是放在心裡想的,對他來說,我對他的愛抵不過對他的恨,抵不過對景的維護;與他對我的愛比起來,我這樣微不足道愛情根本不配信誓旦旦拿出來說!
但我對他的感情不只有愛,從九歲他將我帶裡那個地獄一樣的孤兒院,到十八歲讓我成為他的女人,他用悉心的呵護和霸道的占有填滿了一個女孩最敏感,最迷茫的成長階段,他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親人、我的愛人,我生活的全部。
離開他,我還剩下什麼?出國之前,我又回了一次我們的家,守衛還是那句話:「對不起,他不許妳再進這個門。」
「我知道。」我將錄了一夜的CD遞給他:「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李嫂,幫我轉告李嫂,如果他心情不好,就放給他聽。」
那是我彈的鋼琴,都是很舒緩的音樂,也都是他心情不好時喜歡聽的音樂,不管他是不是需要,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事。
離開時,我最後望了一眼這幢我們生活了八年多的別墅,它竟是如此的華麗!
以前從沒仔細看過,因為我的眼裡只有他,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以前總覺得奶油蛋糕不好吃,現在回味起十八歲生日那塊和著眼淚吃下的蛋糕,都是甜的。
不能回到最幸福的時刻,回到十八歲生日那個夜晚也好啊,至少我還能每天看見他,聽見他的腳步聲。走了很遠,我又回首看向他書房的窗子,迎著刺目陽光,我看不清裡面,但我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無奈的決絕。
我揚起頭沒讓眼淚流下來,留給他最後一個微笑,「我走了,不再讓你看見,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只求你,千萬不要想念我……」
☆☆☆
走進出境口的時候,我不甘心地再把機場的每一個角落都看了一遍,明知他不會來,還是放不開那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不用挽留我,就讓我遠遠再看一眼,讓我知道你襯衫的顏色,是不是米白色,我拿出電話,看不見他襯衫的顏色,最後對他說一句保重吧。
電話裡還沒傳來聲音,我依稀聽見熟悉的鋼琴樂在遠處響起,我幾乎以為是他在附近,可惜電話傳來的是服務小姐禮貌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的電話現在沒有響應,請稍候再撥。
我失落地轉身,深深吸氣,跟著景一步一痛地走向登機口,從此我將會一個人面對我的人生。
未來?沒人能預料的東西,所以讓人有期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沒未為自己的未來打算過,對我來說未來是個太遙不可及的夢,離開了他,絕望的痛苦中驀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沒了,就剩下來未來!
我一無所有,但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