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老公 第七章
    那個姓金的男人出現一事,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單天齊絕口不提,而衛靜自覺那是不能觸碰的禁忌,一旦問了,好像會打破什麼平衡。

    可那晚提起金善中時,單天齊扭曲猙獰的面孔,仍舊會不時跳進她腦子裡。

    而另一件讓她困擾的事,就是原本相敬如賓的他們,自從懿懿生日過後,就變得……有些怪異。

    他總是對她笑,意味深長的那種,常常盯得她心神不寧,覺得有事要發生,有時候抬頭,還會發現他望著她,很溫柔的樣子。

    善美集團那個向來以撲克臉示人,沒有表情沒有溫度的執行長,竟然會有溫柔的表情?!

    這簡直就是奇跡!

    有時候她忍不住了,就會放下手邊的工作跟他大眼對小眼,好比現在——「單先生——」放下削到一半的水果,衛胸沒好氣地問:「你到底看夠了沒有?」

    「衛小姐,」他優雅的坐在餐桌旁,執起咖啡杯淺嘗一口,「你很注意我?否則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聽聽看,這種話,是「那個」單天齊會講的話嗎?根本是個無賴!

    衛靜閉上嘴,但又壓不下這口氣,怎麼辦呢?該怎麼反擊?

    她還在想,可單天齊早已擬定全盤計劃了,他就是那種一旦確定目標後,就一定會往前衝的人。

    他不喜歡事情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覺,更不會讓自己再次嘗到敗北的滋味。

    於是他讓人再次調查衛靜,從她歷任僱主口中,探聽她的過去。

    「衛小姐?是個溫柔嚴厲的人。」

    溫柔和嚴厲,極端的兩個字眼,是大部分男性僱主對她的評價。

    她對付任性哭鬧的孩子,是靜靜待在一旁,任憑孩子哭到聲嘶力竭也不哄不騙,最後才溫溫的微笑說:「看吧,不是哭了就會有人來哄你的。」

    她對待孩子很溫柔,從來不提高音量說話,也不責備,但會用很多方式讓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小小姐體認到她跟一般保姆不一樣,不會隨便敷衍哄哄就算了。

    「單先生,你老是這種態度,才會每次都把懿懿嚇壞。」衛靜想好反擊方式,深吸口氣,回復一貫的語調說。

    單天齊挑了挑眉,果然很嚴厲啊!

    「衛小姐,你老是迴避我的問題,懿懿看到了有樣學樣不好吧?事情發生了就要解決,不是嗎?」可惜,單純的保姆遇上老奸巨滑的奸商,口舌之爭自然是敗陣慘輸。

    「真是圓滑呢,你若用這樣的態度面對女兒,不就好了嗎?」她微笑把話題轉開。

    又被避掉了,這就是她與男僱主應對的態度?溫柔冷淡,但隱隱透露著嚴厲,難怪從來不曾與任何人傳過緋聞。

    富豪之家的男人,難免心高氣傲,絕不會一再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可他不同,想要的東西,就算是不擇手段,也會厚著臉皮搶到手。

    尤其他還曾經惹毛她,指著他的鼻子狠狠罵了一頓,能夠把標榜從來不生氣的衛小姐惹毛,他自覺自己在衛靜心中的地位有些不同。

    可該怎麼讓她放下防備呢?

    衛靜始終不願正面面對單天齊,迂迂迴回的避掉他的直截了當,就這樣你來我往的角力,從盛夏延伸到初秋。

    「咳咳咳咳咳……」忙碌又不懂照顧自己的單天齊著涼了,卻還不肯乖乖休息,繼續扯著破鑼嗓子對下屬開罵,交代完事項後又準備出門工作,一刻不得閒。

    衛靜覺得他逞強得令人生氣,果真日夜溫差大,入了夜後,單天齊的感冒症狀發作了。

    「靜姨,爸爸今天沒有跟我到話就睡著了。」單懿慈抱著心愛的玩具熊,原來今晚想跟爸爸一起睡的,但爸爸不舒服,只好來找心愛的靜姨,「爸爸的頭,燙燙!」

    「笨蛋!」當衛靜來到單天齊房間時,就看見他蜷在被窩裡,縮成一團睡著。

    拿耳溫槍一量,三十八度半!

    「笨蛋笨蛋笨蛋!」可無論她如何罵,單天齊都只是昏睡著,醒不來。

    他病倒了,引起一陣慌亂,單天恩忙著聯絡醫生,請管家來幫忙擦澡,醫生問診時,詢問到病人的飲食狀況,眾人的眼睛都轉向他的貼身秘書兼堂妹。

    單天恩同情地望著打了退燒針後就掙扎著想起來,嚷著自己沒事的兄長,然後再看向表情很平靜的衛靜,雖然她怎麼看都覺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兩人近來的你追我跑,她都看在眼底,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哥看起來很健康,會安排時間去健身房運動,其實三餐非常草率,連水也很少喝。」

    單天恩迅速決定出賣老哥。

    「工作多到時間不夠用,早餐通常灌一杯咖啡解決,中餐幾乎都會略過,下午六點才會叫外送到公司,我想想今天吃了什麼……啊!好像是一條紫菜飯卷,可以拿在手上吃的那種!

    方便,省時,只要五分鐘就可以解決。」

    「天恩——」單天齊警告的低喊。「你太多嘴了。」說著,眼角餘光瞥向衛靜,不知為何,他不敢正眼看她,直覺表面平靜的她,正在生氣。

    衛靜不發一語,默默的轉身離開,什麼話都沒說,表情冷漠得像是他就算病到快掛了也不關她的事。

    「噢,哥,抱歉,我不想說謊。」忍住笑,單天恩同情的望著兄長挫敗的表情。

    單天齊倒回床上,他全身熱得發燙,軟弱無力。

    「都出去,別來煩我。」他趕人,不讓人看見這樣的自己,這種感覺,像上戰場時忘了帶武器,脆弱得任何人都可以痛宰他。

    「爸爸……」單懿慈擔心的不想走,語氣慌張,聽在病中的單天齊耳中,窩心到了極點。

    「懿懿,出來噢,感冒會傳染。」離開的衛靜又走進來,把在病榻前的小女孩帶走,「洗完手手上床睡覺嘍。」

    單天齊看不見她的表情,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背景,聽見她溫柔哄小孩的聲音,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感覺——她真的非常生氣,這份怒意是針對他的。

    他閉上眼,聽見大伙魚貫走出房間的聲音,接著光線暗了,他一個人在黑暗裡,努力保持清醒,但腦袋昏昏沉沉,藥效開始發揮作用。

    「咳咳……」他喉嚨很乾,很痛,痛到連水都喝不下,胃在痛,因為草率的飲食加上過強的藥效發作,他不舒服到了極點。

    「笨蛋……」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感到床頭燈亮了,接著聽見有人在罵他。

    他應該起來咆哮,可是卻起不來,身體沉重虛軟,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全身黏膩不適,如果可以,他真想起來換件衣服,洗個澡。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道溫熱的感觸倏地自他的臉朝脖子下滑,鑽進他敞開的睡衣,滑過胸膛,手臂,帶來清爽舒適感。

    煩躁消失了,緊攏的眉頭舒開,他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在逆光中看見一張帶著怒意的臉,沒有笑意,沒有溫柔軟語。

    是衛靜,他笑出來,伸出虛弱無力的手,觸碰她的臉,惹得她更為光火。

    啪一聲打掉他的手,微慍地將他的手臂塞進被子裡,她關掉床頭燈。

    「睡覺!」那種命令小孩的語氣,讓單天齊忍俊不住的又笑了。

    就算在病中,他仍能捕捉到蛛絲馬跡,這女人,標準的吃軟不吃硬,這回一病,他誤打誤撞發現她的弱點了。

    單天齊滿足的閉上眼,沉沉睡下。

    就算是感冒,單天齊也只比平常起床時要晚三十分鐘,便一如往常的準備上班。

    「爸爸感冒好了嗎?」單懿慈坐在餐桌前,吃著衛靜準備的早餐,鬆餅夾冰淇淋,搭配新鮮的奇異果和草莓,淋上蜂蜜,再搭一杯鮮搾的柳澄汁,看起來很美味。

    「好了。」單天齊用他未回復的破嗓子粗啞地回復。

    「對小孩說謊不是很好的身教。」衛靜不知道在流理台前做什麼,把奇怪的綠色植物切一切,放進果汁機裡,按下開關攪拌,嗡嗡嗡,攪拌十五秒即完成。

    一杯濃綠色的蔬果汁,起碼有五百CC,被倒進漂亮的水晶杯裡,她拿著那杯有著恐怖顏色的果汁到餐桌前。

    單天齊挑了挑眉,「女人保持青春的方式真是辛苦。」

    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減肥蔬果汁吧?原來是這種顏色,單天齊覺得今天上了一課,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衛靜聞言,對他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單天齊突地心一驚。

    「對於三餐草率又愛熬夜導致抵抗力不足而病倒的人來說,早上喝下這一杯,等於補充一天所需的纖維,是非常棒的飲料呢。」

    她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是叫他喝吧?

    「衛小姐,照顧懿懿辛苦你了,晚上見。」他腳跟一轉,欲逃。

    但衛靜的聲音又輕輕的飄來——「說謊已經是很不良的身教示範,若小孩也學習到父親三餐不正常的壞習慣,真是很糟糕啊。」

    此刻單天齊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溫柔嚴厲」了。

    回頭,對上那溫柔但沒有笑意的臉,不知為何,他很忍耐的自動走到餐桌前,拿起那杯據說很棒的飲料端詳一下。

    這杯東西喝下去,會不會在他胃裡爆炸?

    「單先生,有問題嗎?」衛靜的聲音再度飄來,不是催促,只是輕輕的詢問,就讓單天齊膽戰心驚。

    連深思熟慮都沒有,下一秒,他抓了果汁就直接灌進嘴裡。

    幸好味道比想像中好多了,雖然看起來很可怕,可其實有濃郁的果香和甜味,只要克服對外觀的心理障礙,以及留在口中的青草餘味……「我喝完了。」他一口氣喝光,把空杯放在桌上,杯子裡只剩下一點點纖維殘渣。

    「哥,早,咦?!」單天恩剛出房門,習慣性在出門前看一下侄女,在早餐時間跟她說幾句話,也跟衛靜聊一聊,結果卻看到她向來用咖啡漱口的上司,正把空杯往餐桌上擺。

    那顏色看來,應該是衛靜拿手的蔬果汁,她便秘時會向衛靜要一杯,效果很好,可現在是……給她哥喝嗎?

    「他喝了?」單天恩指著,詢問衛靜。

    「我很欣慰,單先生給孩子良好的身教示範。」衛靜微微笑,說著讓人頭皮發麻的話,說完還對小女孩溫柔的叮嚀。「懿懿,你看,爸爸沒有偏食,你也不可以挑食,知道嗎?」

    「我沒有偏食哇!」不明所以的小朋友睜著圓圓的眼睛,小手捧著柳澄汁,純真無邪的望著父親,「爸爸偏食才會感冒,懿懿沒有偏食,很健康!」

    「喂……」單天齊只覺面子掛不住。

    「單先生,懿懿有說錯嗎?」衛靜出聲,微笑詢問。

    奇怪,他為什麼要怕她笑得太過溫柔的臉呢?

    「……沒。」

    在堂妹忍笑的尷尬情況下,單天齊有些狼狽的出門上班,這一天,他依舊加班到深夜回來時女兒已熟睡。

    他輕輕在女兒額前印下一吻,旋身走出小孩房,想回房去洗個澡,然後在睡意來襲之前,可以再看三份報告。

    但廚房透著燈光,好奇心驅使他走過去。

    衛靜在那裡,穿著米色圍裙,站在爐火前小心照看一鍋燉品。

    淡雅的中藥香氣撲鼻而來,看著她的背影,單天齊緊繃一天的心情,頓時軟化。

    「這麼晚還沒睡?」

    突然而來的一句話,嚇到了聚精會神的衛靜,她驚呼一聲,回頭,看見單天齊好整以暇的站在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裡,閒適的望著她,嘴角還帶著笑。

    此刻沒有別人,僅有兩人獨處,衛靜不再有笑容,反倒眉頭攏起,上下打量他後,歎息逸出唇瓣。

    「唉——」

    這讓單天齊挑起瞭,「怎麼,我礙到你了?」

    對,他礙到她了。

    這麼讓人放不下心,沒有辦法不管他,簡直是可惡。

    正因為她放不下,所以才打破原則……她從來不替僱主做一餐飯,只為小孩烹調營養好吃的食物,卻因為單天齊病了為他燉煮補品。

    沒有回答他,衛靜雙唇抿緊,不顧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打開砂鍋,盛了一碗金黃清澈的雞湯,無聲遞給他。

    「給我?」單天齊訝異,接過那碗熱騰騰的湯,錯愕地看看湯,再看看她。

    她撇過頭去的臉,熱燙泛紅。

    這是為他燉的……他的心頭因為這樣平凡的舉動一暖。

    「為什麼?」他問,結果得來衛靜含怨的瞪視,不回答他的問題,轉身欲走。

    「衛靜!」他一手攔著她,一手捧著熱湯,稍微一動就把碗中的熱湯灑了出來,燙著他手背,他立刻鬆手。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看看你!」衛靜見狀大急,抓了他的手直接湊到水籠頭底下衝冷水。

    在水柱之下,白皙小手握著古銅色大手,她眼神不敢移轉,只能看著自己的手,握著他的。

    感覺上……有什麼東西,被她打破了。

    感覺到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距離越來越近,近得可以空出他未受傷的右手圈住她的腰。

    她猛地抽氣,退一步想逃離,卻旋身轉進他懷裡,抬眸,跌進侵略性十足的黑眸中。

    他像蛇,而她是被蛇看中的獵物,被鎖定的視線壓迫得動彈不得。

    單天齊將她困住,身體無法逃離,視線也被強迫停留在他身上,他的右手摟著她,將她攬近,用被燙的左手,觸碰她板起的小臉。

    「你……」她又羞又怒,想掙扎,但擔心的視線又不由自主瞟向他燙紅的左掌。

    「來啊,拍掉我的手,你可以拒絕。」他聲音低沉,感冒未癒的沙啞嗓音顯得病態,不過也很性感。

    「你……你走開……」衛靜慌了,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他體溫高得嚇人,不知是他發燒了,還是她的心理因素造成。

    單天齊笑得邪氣,距離越來越近,兩人的臉近得距離只有三公分,她緊張的屏住呼吸,可下一秒,他腳步一顛,高壯身子軟軟的往前倒。

    「咦?單天齊!」她驚慌地扶起他,一反剛才掙扎著逃離的態度。

    一抹精光閃過他的眼。

    用苦肉計就能逼她失去冷靜啊……逮到她了。

    「衛靜,我要你。」他扶著她的肩,額貼著她的直接宣告,不顧她驚魂未定,強勢地吻住她微張的唇。

    「啪!」清脆的巴掌聲出自衛靜之手,她什麼都沒想,直接打他。

    被迫結束這個吻,單天齊瞇眼覷她。

    這個女人是想挑戰多少個第一?第一個指著他鼻子罵的人,第一個被他吻過卻賞他巴掌的女人,她是想挑戰他的怒氣?

    「你……可惡。」衛靜臉潮紅,雙眼因激動而閃閃動人,胸口上下起伏,她生氣,針對他的莽撞,以及表露於外的心機。「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愛逞強,真是……煩死了。」

    煩到她不住想,昨天才燒到三十八度半,今天燒退了又立刻去公司上班,不照顧自己身體又加班到深夜,究竟在逞強什麼?什麼事都得他親力親為嗎?

    他病了耶!以為他身體是鐵打的嗎?

    時間越晚,她越是焦慮擔心,越是沒有辦法……放下他,怎麼父女同一個樣呢?都這麼讓人心疼焦急!

    「煩死了。」漲滿胸口的情緒,是違背自己信念的煎熬,「這一點都不專業。」

    她太過在意她的僱主,太過在意她照顧的孩子,把自己投射成懿懿的母親,介入太多就是會這樣,好煩,煩死了!

    聽她懊惱的抱怨,單天齊被打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笑聲自喉頭湧上。

    「我會負責的。」

    聽到他這種得逞的口吻,她就一肚子火。

    「誰要你負責?煩死了,唔……」抱怨消失在膠著的唇間,衛靜不滿的掄拳搥打他,這個男人真是……太超過!

    他感冒未癒,吻她可能會被傳染,可是……算了!

    藏在心底深處的感情一古腦的撒出來,難以收回了,衛靜伸長手臂,攬住單天齊頸項,加深吻。

    **

    擔心害怕,猜疑嫉妒,是單天齊從來未曾有過的感情。

    沒有自信的單天齊,說出去誰會相信?可他真的會慌亂的猜想她在做什麼,是一個人嗎?

    這樣沒有骨氣的牽掛一個人,在過去會被他視為軟弱,可是這種不踏實的感受需要被撫慰,否則他睡不安穩。

    在曼哈頓中城的PENINSULA NEW YORK HOTEL,是一家古老宏偉的五星級酒店,單天齊與下屬住在這裡,為了分公司的擴編進行三周的檢視調整。

    能源,面板,塑膠,石化工業,是善美集團主要事業版圖,這回赴美他也打算一同整合,以至於決定停留三到六周的時間。

    不過在早上進分公司前及睡前,他一定會挑時間撥通電話,聽聽能撫慰他心頭焦躁的聲音。

    「早安啊。」坐在舒適的床上,卸下領帶,單天齊對電話那頭的人道早。

    「爸爸早安。」電話那頭傳來女兒童稚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剛睡醒。

    單天齊微笑,跟女兒說了幾句話,便轉到正題。

    「懿懿,把電話給大人聽。」

    「好噢,靜姨,靜姨,爸爸說要給大人聽電話,你快來。」

    女兒的喳呼聲在耳邊炸開,單天齊掏了掏耳朵,微笑等待那聲溫柔的……「這麼晚了,還不睡?」是衛靜,是他熟悉溫暖嗓音。

    閉上眼,想像她就在身邊,面帶微笑對他說聲「你回來了」,他就好滿足。

    以前,他從來不曾期盼有個人會守在一個地方等他回去,也不以為意,因為他是單天齊,他無堅不摧,不需柔情。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錯過多麼美好的感覺。

    「剛回來。」他聲音沙啞,身體因為一天的工作而疲憊,但聽見她的聲音,一切都消散了。

    她在那裡,沒有離開,像春風一樣撫慰他的心靈。

    「這麼晚?天恩都比你早休息,真是的……」軟言軟語的叮嚀是她的溫柔,不是叨念,就算是,他也心甘情願聽。

    「應酬,沒辦法推拒。」他破例向衛靜交代今天的工作。「那是沒辦法的事。」

    聽見他這麼說,衛靜眉頭輕皺,想了想,最後決定說出她的想法。

    「我不懂商場上的事,可善美集團這麼大一個企業,沒有別人嗎?一切都非你不可?」

    他出差以周計算,帶走天恩和大批助理,平時就忙得一天睡眠不足六小時的人,出差後更是誇張,聽天恩說他一天頂多睡四小時。

    休息時間都不夠了,還一天兩通電話,說好聽是要跟女兒聊天,到最後電話還不是轉到她手上。

    可說的話又不是什麼甜言蜜語,這男人壓根不懂情趣,不會講情話,只是平鋪直述的詢問她一天的行程,像是跟什麼人見面,小孩上幼稚園後她一個人做什麼打發時間……「我不懂你。」她做出結論,但沒有把想法說出口,「算了,你累了吧?快點休息,懿懿在催我了。」

    「要出去?今天是假日,不用上課吧?」單天齊屈指算來,今天是假日,女兒不用上幼稚園,為何一早出門?「去逛街?」想著兩個最在乎的女人手牽手一起出門,就讓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飯店,回到她們身邊去。

    「懿懿從上周開始學芭蕾。」衛靜愉快地告訴他。「是她自己說要學的。」

    「什麼?芭蕾?」單天齊很錯愕,沒想到從來不曾提出要求的女兒,竟然會主動開口說要學芭蕾。

    「是啊,懿懿很喜歡,怎麼,你聽起來很不情願的樣子?」她嘲笑。「女兒的發展不如你預期嗎?我以為你大方的說只要她開口,你都會滿足她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軟弱。」

    衛靜只覺莫名其妙。

    「你從哪一點看出來懿懿軟弱?啊,是因為她學芭蕾嗎?舞碼都是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讓你覺得芭蕾本身是不切實際的事?」

    單天齊沒有回答,但衛靜知道自己說對了。

    「單先生,單懿慈是你的女兒,有單家人好強不認輸的個性,這一點,你不用懷疑,我從來沒看過懿懿這麼認真,為了穿上硬鞋,她一周排四堂課,連假日都不放過,回來又不間斷的練習,練到腳受傷了還是堅持要練,要是你看見懿懿上課的眼神,一定會感到很欣慰。」

    單天齊屏息,「為什麼?」

    「因為你女兒有一雙跟你一樣的眼神,企圖心旺盛得不得了。」

    這番話,讓單天齊有了想像。

    他原來怕生,彆扭不語的女兒,遇上衛靜後變成害羞但多話的小孩,現在為了學習芭蕾,又變得堅強了?

    他喉頭緊縮,握緊話筒。

    他想看,想看蛻變成長的女兒。

    「我想看。」他脫口而出。

    「誰叫你忙?」衛靜笑出來。「如果你能把工作讓給他人,現在你就可以送懿懿去老師那裡看她練舞——啊啊,不行,若你看見懿懿練舞的樣子,一定會很心疼。」想到小女孩被舞蹈老師壓著拉筋,要求她重複跳不停的姿勢,她就心疼得不得了,何況他這個老爸。

    「只不過是練舞而已,有這麼辛苦?」單天齊挑眉,有些不信。

    「這世上有什麼事情不辛苦?」衛靜反問。

    她說的沒錯,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辛苦的,可懿懿想學芭蕾,這讓他始料未及,因為學舞的女兒讓他聯想到——「跟她媽媽很像……」

    衛靜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天恩「綁架」她的第一天,就告誡過她,在單天齊面前,懿懿的母親是不能說的禁字,她也曾在盛怒之下,當他面說懿懿是沒有媽媽的小孩,因而激怒他。

    可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裡聽見懿懿的母親。

    「懿懿跟她母親很像嗎?也學芭蕾?」

    是衛靜的重複詢問,才讓單天齊驚覺自己提到了「她。」

    「很晚了,我該睡了。」這是他出差兩周以來,第一次主動要收線。

    衛靜皺起眉頭,他很明顯在逃避,為什麼不提呢?他們在一起了,不是嗎?

    「齊,不能說嗎?」她小心翼翼地詢問,「你對人的不信任,跟懿懿的母親有關?」

    被她說中了!一股氣梗在胸口,悶得單天齊難受。

    「我沒有不信任人。」他否認。

    「不只不信任人還愛逞強——」

    單天齊沒聽完就掛上電話,因為她又說中了。

    「我就知道……」聰明的女人最難纏,衛靜太聰明,輕而易舉發現他的弱點,在她面前,他沒有辦法掩飾。

    「該死!」腦中躍出一張與女兒相似的臉,以及,那個一同背叛他信任的人。

    所以,到頭來還是沒有什麼人可以信任,沒有所謂的永遠,王子和公主是童話,在現實生活裡,去他的幸福快樂!

    根本就沒有那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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