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的她醒來第一個瞧見的就是那——清清澈澈的、不合半分雜質的湛藍;像是雨後的天空,也像是在陽光下閃耀的海水。
她有些癡傻的望著,神智還迷迷糊糊,沒完全清醒。坐在桌前的那男人只瞧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繼續先前的工作,手持竹筷往一個黑色的小壇裡直撥弄著,不曉得在做什麼,瞧也不再瞧她一眼。
「你是醒了,還是睡著的?」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徐緩,有種獨特的優閒調調。
聲音有點陌生,不過那張臉——她的視線由緊盯在男人雙眼的範圍瞬間放大到整張臉。咦?這不是那個奇怪的異族男人?原來他真把自己帶回家了呀?
她甩了甩頭,意圖喚回幾分清醒,打量著這陌生房間的同時也打起了大大的呵欠,覺得頭還有點昏沉。
「床邊的矮櫃子上有水,自己去喝。等我忙完再拿東西給你吃。」他又開口,然後見她乖巧的聽話喝了水。像是滿意的點點頭,復又將注意力回到手上的工作。
男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因為她不像既定印象裡的娃兒一般吵吵鬧鬧,壞了他工作的心情。
等他忙完嗎?好吧,反正她也沒真的很餓。然後……
一刻鐘過去了。
兩刻鐘過去了。
三刻鐘……
在數過自己頭上第七千三百二十一根頭髮之後,她終於確定男人忘了自己的存在,就只是專心的「玩」著手上的東西,像在進行什麼百年大計。
他在幹嘛?挖黃金嗎?撇撇唇,她想算了,不怎麼指望那說要把她帶回家好好「寵愛」的男人會細心的想起她除了需要餵食之外,還滿身髒污待清理,還是自食其力比較實在。
拖著長長的被單掩住殘破的上衣,她一下了床就開始翻箱倒櫃起來;這邊翻翻,那邊找找,不大的房裡所有的大櫃、小櫃、明櫃、暗櫃無一不讓她翻遍、看逼、搜遍,動作非常迅速、非常確實,並且被她翻過的地方又能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復元得跟原先一分不差……
不是他在說,這娃兒實在很有當偷兒的天分。
男人不知何時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有趣的瞧著那只在房裡無聲無息游來游去的長尾巴小動物,也不出聲制止,由著她不把自己當主人看,毫不客氣的翻遞自己所有家當。
是在找什麼嗎?他好奇的盯著她翻遞整間房,沒多久,見那小東西舉著一件自己年幼時所穿的舊衣裳在身上比量時,總算恍然大悟。
原來是找她能穿的衣服啊!是了,瞧她那一身破爛的,活像跟一群野狗打完架似的,實在是慘不忍睹,也難怪連她自己都受不了的想換件衣服。
在那小身影又再度經過自己面前時,男人迅速伸出一隻腳丫,偷踩住她身後長長的「尾巴」——
就聽得「咚」一聲,她直接纏著被單往前撲倒。
噗!男人抿著薄唇,在心裡偷偷悶笑。
好疼……五體投地的姿勢差點撞歪了她的小鼻子!坐在地上揉著發疼的鼻子,她覺得這男人真是無聊透頂。這種幼稚的遊戲現在連小孩子都不玩了!
「你忙完了?」她拍拍裙擺若無其事的站起來,一邊撿回散在地上的衣物。一張美美的小臉蛋皺得跟包子似的,小鼻頭上還有些紅紅的。
咦?不哭?
「不疼嗎?」他輕聲問著,語氣裡一時聽不出什麼含意。
「很疼。」廢話,他怎麼不自己來摔摔看?
「喔,真是勇敢的孩子。」只是表現讓人覺得不太滿意。他忽而釋出一抹邪笑,有一絲淡淡惡作劇的意味。
「你過來,給你看好東西。」
他朝她招招手,還展示了下方才直拿筷子弄的黑罈子。
「一定要?」她懷疑的瞪著他。就是三歲小孩也能看出他不安好心眼。
他笑得更親切了。「是的,一定要。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不給你東西吃;在這裡,只要我沒允許你可以吃東西,任何人都不會給你食物,直到你活活餓死為止。」明明是很低沉迷人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聽了直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是很嚇人沒錯,可從小到大她什麼沒見過,就壞人看得最多,哪這麼容易被他嚇著?
「壞人。」咕噥了一聲,她手裡抱著衣服、揪著被單,又拖著長長的尾巴走到他面前來。究竟是什麼非要她看呢?小心往那怪罈子裡覷去……
呃……蟲?!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可一見到那罈子裡糾結成團蠕動的黑色軟蟲,還是不免嚇了一跳——但也就「只有」嚇了一跳。
小手拍著胸口,不多時,她的臉色已經恢復鎮定,又是原先的從容冷樣兒。
咦?挺新鮮的反應!
「不可怕嗎?」男人好奇的問。
「很可怕。」除了這三個字,她又多送了他兩顆白果子。
「不嚇人嗎?」他又問。
「很嚇人。」她撇撇唇。
「不噁心嗎?」他歪著頭覷著自己罐中的生蠱,有些不解的跟蠱蟲們對望。
「很噁心。」而且那東西還醜死了。
「那麼,你不哭?」明明見她嚇著了,不是?沒道理沒把她嚇得哭天搶地。
莫名其妙的睇了男人一眼。「你欺負我是為了要我哭給你看?我發現你除了變態之外,還腦子有問題。」而她是何其不幸,竟然遇到這種救命恩人。
「你哭了,大吵大鬧,我就能把你丟去餵蛇,這樣會省去很多麻煩。為什麼說變態?他……我救了你,不是嗎?」男人雙手抱胸地問道,清藍的眸子似笑非笑。
開始有些認同「他」的看法了,這娃兒當真有趣。不曉得這小小的身子裡,怎麼裝得下這麼多從容與自信?
「你不是說,要帶我回來好好『寵愛』?」
寵愛?很像是那傢伙會說出來的鬼話,但這又有什麼好變態的?他朝她挑高一眉,狀似不解。
忍不住輕歎,竟然不小心又發現他一個缺點:就是裝傻。
「我說過,我只有十二歲半,初潮未落。」戀童難道不算變態?她是清楚自己的美麗沒錯,但光有一張臉皮,卻沒胸沒臀的,也能引起尋常男子的性慾嗎?
初……初潮未落?什麼意思?
男人愣了一愣,直到時間過去了好半晌,才慢半拍的明白她究竟意指什麼。
呵呵,老天,看來她可真是誤會大了。
洩慾用的女人,對他來說不難得到,才沒必要拿這小東西來充數。她肯定不知道這項指控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污辱。
再說,目前他並不需要那種玩意兒。
「你會不會想太多?」男人微微咧了唇,手肘靠在桌上,大掌慵懶的撐著下頷,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仔細瞧,才發現原來這小東西長得真的很不賴。大大的眼兒水汪汪的,有些艷、有些媚,細緻的面容加上一身不凡的氣質,的確是有她驕傲的本錢。
應是富貴人家的娃兒吧?
她身上的衣布雖然破爛,可也看得出是難得的好料子,怕是尋常人家辛勞一輩子也花費不起的奢侈品,更別提她腕上還纏著一串隨便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的金鏈子。
她輕輕哼了哼,「我美麗又有教養,出身高貴且內外兼備,想與我訂下婚約的男子數都數不清,雖未及笄,但家中門檻早不知讓媒婆踩壞了多少次,你會對我心懷不軌也是應該。」
說她想太多?真夠瞧不起人。
「呵呵。」好個驕傲的小東西,那不服輸的性子多像小小,可愛極了。
男人低沉的呵呵直笑,像是讓她成功取悅了般。
「有名兒嗎?小東西。」
他決定了,要留下她來跟自己作伴。
誰人沒名字?翻了個白眼,小琉夜狀似自然的答道:「夜兒。」
不知他的意圖為何,她態度自然地隱去了姓氏沒講。
夜兒?是乳名嗎?他知道南方有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是要在出嫁之後才由夫家為自己取名字,而在那之前都只使用乳名。
「還是喊你小東西吧。對了,我決定養著你了,你覺得怎樣?」
他似問得真誠,她只回以一記「這問題很無聊」的眼神。
「能有別的選擇嗎?」
「當然有,我後院子裡的那窟毒蛇三天沒餵了,如果有你的好心供獻身軀,可省了我們不少人力。」要餵飽那窟蛇可得要幾十斤的生肉,準備起來也是頗費工的。
不答應就得喂蛇,這算是什麼選擇?習慣性的想冷言回諷,可一見自己手裡抱著的衣服,忽又抿緊了唇。
「我的花瓣澡呢?你該不會忘了吧?」上前來拉著他的衣服,她挎著嬌嫩的嗓音提醒著。
一身又髒又臭的,連自己都受不了,他竟然還能臉色不變的讓她睡在床上……究竟該說他不怕髒還是度量大?
花瓣澡?那是什麼玩意兒?男人挑眉覷她。
「你答應過要給我洗花瓣澡的。」小琉夜不滿地皺起了眉。
「我答應過?」翟冠倫那小子是答應了她什麼?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說的話並不可信嗎?」
喲,連諷帶刺的,看來小東西不高興了。
男人低下頭來,薄唇微揚,清藍的眸裡儘是似笑非笑的。「既然是『我』答應的……好吧,但我不太清楚什麼是你要的花瓣澡,你能說詳細一點嗎?」他是真的不太清楚她說的是啥。
小琉夜懷疑的瞥他一眼。「澡盆裡放熱水,熱水裡放香料、香油、鮮花瓣,用來洗澡,就叫花瓣澡。」這人是在裝傻嗎?
解釋還真是夠簡單清楚明瞭了。
但……香料、香油、鮮花?他一個大男人的屋裡哪會有這種東西?藥粉、屍油、毒草倒是收藏了不少,只怕她沒興趣加在熱水裡頭淨身。
仔細想了下,男人起身打開西面的一扇窗子,指著窗外那座飄著濛濛白煙的池子,「瞧,那是溫泉池,浸泡其中能舒筋活血,對皮膚又很好,一旁還栽了幾株櫻花,現正落櫻繽紛的,在那兒入浴,該勉強符合你說的『花瓣澡』了吧?」
符合!符合!怎會不符合呢?溫泉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小琉夜雙眼一亮,興奮的就要往外跑去,迫不及待的想跳下去泡泡,男人卻突然開口叫住她。
「對了,這個時間小小該在那附近打盹,你們見了面可不許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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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
該不會就是眼前這「張」正對著自己齜牙咧嘴的「活的紫金色毛皮」吧?
小巧的頭顱、大大的眼睛、修長的身軀,以及四隻小短腿……唔,這傢伙還滿可愛的嘛,只可惜小了點,要不,就能請莊裡的織娘做成帽子什麼的,肯定很搭上個月爹爹送的那件紫狐外氅。
後院裡,美麗的少女雙手抱在胸前,冷冷俯視腳前那一再擋住自己去路的小幼獸,任由它對著自己低咆亂吼,氣得跳上跳下,心裡還在算計著,這小畜生還會不會長大?至少也得長到能做成一頂帽子那樣大……
「噫吱——」尖銳的叫聲充分表達出它受人忽略的不滿。
懶洋洋的瞥它一眼。歎,不過是不小心踩到它嘛,用得著生這麼大的氣嗎?真是沒啥氣量的小畜生。
對於小紫貂蓬鬆的尾巴上那枚灰撲撲的腳印,小琉夜一點罪惡感也沒,打算越過它直達自己的目的地。
可是小傢伙動作滑溜,才一眨眼又擋在她面前,氣急敗壞的亂吼亂跳。
那種像貓又像狗的尖銳咆叫聲終於讓琉夜有些受不了的擰起柳眉,輕斥:「吵死了!」
「嘰噫——」
極有靈性的紫金貂似是知道對手無法忍受自己的鳴叫聲,叫得更是賣力了。動作靈巧的圍著她東跳西跳,沒讓她有機會擺脫自己,甚至還用腳撥土弄得她滿身灰,像極了一個頑皮的小娃兒。
討厭。她都還來不及將自己弄乾淨,這小畜生竟然又把她的弄得更髒了!
「這是你自找的!」
琉夜惱了,朝小傢伙一伸手就是一記巧妙的擒拿勢,直取貂兒喉間,打算將它一舉成擒。
可是小紫貂也不是個簡單的對手,竟然幾下閃躲就巧妙的避開小琉夜的攻擊,輕巧的躍至一旁的假山上,朝著她又發出一陣尖銳的叫聲,只不過這次少了之前的氣憤,多了一些神氣,竟讓人覺得似教它給嘲弄了!
真是忍無可忍。
驕傲如她怎能接受自己竟然讓一張很有可能變成帽子的毛皮給瞧不起?
腳尖一踮,她迅速往前撲去,身形看似瘦小無力,行進卻仍優美流暢。
琉夜雖然小小年紀,可拳腳功夫毫不馬虎,招式間依稀可看出師出名家之流,基本功夫扎實得緊。
只見她一個騰身、一記鷂翻,不到一個呼吸間就逮住了到處逃竄的小紫貂,單手將它拎在半空中搖晃,
「哼,不過是一張毛皮,有什麼好神氣的?等等就把你丟給廚房剝皮下鍋煮湯,看你還……哎呀!」倏地甩開貂兒,原本白細的手背上立刻現出一圈帶血的皎痕,那傷口疼得幾乎發麻了。
死畜生,真敢咬她?
美眸凶狠的往那小紫貂一瞪,琉夜暗忖:好啊,這下非把你下鍋煮湯不可!
「吱——」小紫貂得意的在她面前繞著圈兒,用不著明眼人來看也瞧得出很有挑釁的味道。
「該死的小毛皮。」
她氣呼呼的飛身撲去,卻忘了拉好披在身上的大被單,手裡逮著小貂兒,正打算要以牙還牙在它尾巴上也咬上一口時,小腿卻很不幸地絆住了過長的被單,加上溫池邊的土地又濕又滑,原先的衝勁來不及收回,種種先天環境因素再加上後天的人為因素,造就出了某種令人無從抗拒的情況——
總之,現正是個很適合滑倒的時機,而她,恰恰也應景的滑倒了。不但是以非常難堪的正面撲倒之姿滑出,而且還不忘拉住手上的小傢伙同生共死。
「吱噫——吱噫——」被拖住的小紫貂不敢置信的尖聲哀叫;沒想到這人類竟然惡劣到此等地步!
「撲通、撲通。」一大一小的落水聲先後傳出。
池面在濺開半人高的水花之後,逐漸恢復平靜,白煙濛濛的水面上出現的又是怒目相視的一大一小兩身影。
「死毛皮!」
「吱幾!」
不用喊開始,一娃兒、一小貂極有默契的往彼此撲去,開始了另一場伴隨著咒罵聲、尖鳴聲,以及水花四濺的混戰。
待男人終於循聲而來,見到的就是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
「款,你們……不是說了要好好相處的嗎?」
雖然他們活活潑潑的也很可愛,但他可不希望因此毀了這溫池邊珍稀的花花草草。
男人歎了口氣,彎身想分開那兩個纏打在一塊兒的小傢伙;誰知腳一絆,一個不小心竟然連他都被拉進一團混亂的水仗當中——
「該死的小毛皮,你有種就給我待在那裡別動!」趴跌在男人胸前的美麗少女氣呼呼的拍擊水面,噴了男人一臉濕。
「吱——」攀在主人頭上的小小挑釁的直跳著腳,將男人鬆脫的墨發瞬間踩亂成鳥窩狀。
一人一貂又纏打在一塊兒,就算中間隔著一個體積龐大的男人,他們也「專注」的完全沒放進眼底。
沒人在乎池裡是不是多了個不相干的無辜男人,事實上,也沒人有空去在乎,打架的時間都不夠用了,誰理他呢?
身處一場混戰當中,他已經開始懷疑收留這娃兒究竟是不是一個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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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同等驕傲的小動物是不適合養在一塊兒的。
在第八百次動手收拾因為那兩個小傢伙的追逐戰而打破的蠱甕時,他開始有了這層體認。
他是怎麼也想不透,明明是性情良善的紫金貂怎麼一看見她,就像看見了萬年死敵,非得拚個你死我活不可?而那小東西也幾乎是以挑釁小小為生活樂趣了。
他不只一次看到她故意一腳踢掉小小的食物,或是躲在樹後拿小石子偷擲它,要不就光明正大的走過去假裝沒注意地踩它一腳,其行為之惡劣、幼稚,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在數度頒下吵架禁令遭忽視之後,他開始訂下罰則:
一天不准吃飯。沒人理會。
兩天不准吃飯。沒人理會。
三天不准吃飯……
然後他還得花費心神、藥劑去救活那兩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小笨蛋。事後他們仍然見了就打,絲毫不把他看在眼裡。
他認命的繼續收拾房中的破瓦碎片,並且考慮將房裡那剩下的數十壇蠱甕移存到地下室去。
但麻煩事還不僅此一件,這小東西驕縱的程度真是他前所未見。
睇著男人手上遞來的嶄新彩錦衣裙,小琉夜遲遲不肯伸手接下。
「怎麼?你不是吵著沒衣服穿?我要丫鬟們連夜仿著你原先的舊衣款式趕裁了一套新衣,不好嗎?」
「那不是純絲織的。」彷彿光是這一句話,就足夠將那件衣服給貶到天邊去。她不屑接手。
男人額上一條青筋隱隱繃起。
「別任性,這兒沒那種東西。」
絲?這裡可不風行那種炫耀價值大過於實用價值的東西。冬天就要來了,到時候天寒地凍的,只有傻子才會穿著那種不保暖的東西凍死自己。
琉夜嫌惡地抿起唇兒。「我只穿純絲的衣服。」就連身上穿的這件他的舊衣,也是她翻遞房內所有衣物才翻出僅有的一件絲質中衣。
「要不要隨你,反正沒衣服可換的人是你,與我無關。」男人無所謂的一聳肩,將衣服往那矮小人兒的頭上一堆,當是仁至義盡的離開了。
真是,也不想想他還肯費心幫她打點衣物,沒躲在被子裡偷笑也就算了,竟然還嫌布料不好?當他是閒閒沒事幹嗎?早知道就叫她跟小小一樣「裸身」算了。反正都是小動物,也沒差。
沒想到當晚用餐時,同桌的男人發現她的手臂上佈滿了一條條刺目的紅痕,有部分甚至還沁著血絲,光是看就覺得一定很痛。
「怎麼弄成這樣?醜死了。」白天見她不是還好好的?
「衣服不是絲的,我的皮膚就會過敏犯癢。」邊說她還邊用指甲抓著早已傷痕纍纍的手臂跟脖子。衣服下瞧不見的肌膚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淒慘。
不是純絲的衣物就穿不得?這樣不覺得太嬌生慣養?
「你別去抓它就好了。」
「不行,很癢。」
琉夜又用指甲在手背上刮出一道抓痕來。那幾乎沁出血絲的紅痕,他看了覺得很礙眼。
「到床上去把衣服脫了,等天明了,給你找另外的衣服穿。」
「要純絲的。」她不忘提醒。然後慢吞吞的走到床邊,爬到床鋪上,躲在棉被裡不客氣的脫得精光,接著將原先穿的衣服當他的面像丟垃圾一樣,「啪」地往牆上甩去,再看著它像斷氣了般滑落地面。
她的怒火已經在動作中表達得很明顯。
覷著她一身「備受凌虐」的肌膚,男人難得的屈服了。
「好,明天我會給你純絲的衣服。」跟心疼搭不上關係,他只是不喜歡原本漂漂亮亮的東西因為自己而變醜。
解決了衣服問題之後,沒想到兩個人就連吃的東西也會意見不合。
才吃一口,穿著一身新衣服的少女就皺著眉放下筷子。
「為什麼不吃?」男人問。
「膩了。」陪他吃了好幾天,早達到她最大底限。
「膩?不餓嗎?」昨晚這小東西又打破了他一壇金線蠱,今天故意餓了她一天不給吃食,還以為她早餓壞了呢!
「很餓,可是我想吃別的。」面對桌上那四菜一湯,琉夜完全提不起食慾來。
「哪種別的?」男人嘴裡問著,卻無動於衷的繼續舉箸用餐。
「比較正常的食物。」
「這桌上哪樣東西不正常了?」他這樣吃了二十二年,無病無痛的,足以擔保食物的安全性。
「這桌上每樣東西都很正常,只是味道太過『天然』。我想吃有放油、鹽巴、糖……一切該放什麼調味料就放什麼調味料的食物。喔,還有肉。」這才是重點。
「我茹素,而且也碰不得重口味的食物。」
「真巧,我無肉不歡,而且從小習慣了大魚大肉。」
無……無肉不歡?這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掛在嘴邊的話兒嗎?
男人不甚搭理地回道:「落日居裡只有這些,不吃就算了,餓的是你的肚子,我才不管……你要去哪裡?」他訝異的喚住她的腳步。
「烤了小毛皮來進補。」既然眼前就有現成新鮮又活跳跳的「食物」,她沒必要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烤……烤?!
男人一怔,有些哭笑不得。
他相信她真會這麼做的,這小東西在某些時候的執拗,是非常人能比的。就拿她明知自己對他給的衣服過敏,卻還是忍著不適穿了一整天,將全身抓得坑坑疤疤的,只為了要當作證據給他看。
算了,反正她的要求也不怎麼困難,只是吩附一下就能辦到的事,就順了她吧。他可不希望看到小小真給她烤了喂五臟廟去。
此後,落日居的餐桌上壁壘分明,一半是大魚大肉的豐盛菜色,一半則維持以往的無味水煮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