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奈良山區
這一大片竹林裡沒有刻意辟出道路,自然生成的竹子或密或疏,身處其中只見四周竹影幢幢,往上看,枝葉茂盛得嚇人,竟阻隔了八成陽光的照進,導致林中長年瀰漫著不散的霧氣,再搭配上幾聲不知從何處發出的鳥鳴,儼然就像恐怖片中,妖魔鬼怪即將出現前用來吊人胃口的場景。
不過事實上,這裡會杳無人煙的最大原因,絕對是因為這片竹林屬於銀焰門總部的部分。
女孩獨自一人緩步行走在林間,她如瀑的黑髮披在身後,在這微涼的午後,一襲無袖長洋裝反而更顯出她清冷冰麗的氣質。她腳步緩慢卻不遲疑的行走在這片容易教人迷路的林子裡。
那是完全用竹子搭建而成的一棟兩層建築。小竹樓的頂部仿照古式建築,有著六角型的屋頂和沿伸而出、翹翹的屋簷;房屋四周的屋簷下掛上了十來個特殊的竹鈴:每逢雨天,雨水就會沿著特別設計的屋簷流至竹鈴內,產生叮叮咚咚的聲響。竹鈴聲清脆自然,聽上一陣子,就會讓人不自覺平靜下來。這一切都不難看出設計者的巧思與創意。
竹樓的門邊,掛著一塊木質的匾額,以俊秀不失雅致之姿題著:聽雨樓。
「聽雨。」一個金髮女孩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手上拎著的大袋衣物還險些掉到地上。
那是一個絕對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女人,呃……不,該說是女孩。大波浪鬈的金髮狂肆的散在腦後,動人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野媚的褐眸,微翹的小鼻下是性感飽滿的紅唇,相較於上官聽雨清冷絕美,這金髮女孩簡直是美艷不可方物,雖然年紀尚小,但已可見將來該會是多ど勾人神魂了;而一件貼身短洋裝更是完全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段。
「舞風,慢慢來就好,看你喘成這樣呢。」上官聽雨在門口停了下來,溫柔的朝來人微笑道。
喘吁吁的金髮女孩舞風終於跑到了竹樓前,她沒等主人的招呼,「唰」的一聲逕白推開竹門就往屋內走進。
「呼!真的好重。」她順勢就把手上的東西全丟上桌面。「真不敢相信你穿著這種東西,竟然還能四處走動?!」
「習慣了就不覺得了,而凡穿在身上,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重。」上官聽雨抱起桌上的袋子,領著舞風往二樓的起居室走去。
不像一樓隔成好幾個房間;整個二樓除了浴室外,是一個開放的空間,走上樓梯一眼就可將所有的擺設都看得一清二楚。
首先入眼的是一張鋪上粉綠綿質床單的大床墊,直接被放置在窗旁的地板上;然後是角落一個竹製的大衣廚,幾個同樣也是竹製的矮櫃隨意擺放在四處,衣廚旁有個穿衣鏡,再旁邊則是一套精緻的竹桌椅,被主人拿來當作梳妝檯。
把衣物從袋子中拿出來後,上官聽雨一一攤平在床上整理著。那是一套極為美麗的暗紅色古式和服,單看和服上精緻繁複的手工刺繡就可以想見它不菲的造價。
「嗯,還是這個顏色適合你。」舞風接過和服,直接在上宮聽雨身上比試著。紅色的布料完全把聽雨特有的纖柔靜冷襯了出來,整個人就像個日本娃娃。
「我們沒在兩個鐘頭內打扮好,會連累大家遲到的,還不趕快幫我穿上這堆東西?」上官聽雨看了床上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二十來件的衣物,連忙催促著舞風注意時間。這衣服美麗是美麗,只是穿上脫下都得有人幫忙也是挺麻煩的。
「是,聽雨小姐,舞風丫鬟這不就來了嘛……」舞風頑皮答道,惹得上官聽雨忍不住噗哧一笑。
「苯舞風,還鬧,待會兒我們倆遲到肯定會被游雲大哥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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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場特殊的宴會。
沒有主題、沒有主持人,甚至連主辦人都未出現。而受邀的客人們大都三三兩兩的自行聚在一起聊天,整個宴會呈現一股詭異的氣氛。
「日原,你想今天『他』會不會出現?」刻意站在光線無法觸及的角落裡,李維·亞萊森以手肘頂頂身旁的好友。
日原洸沒理會,繼續喝著他的酒,眼光依舊在會場裡搜尋著,直到目光掃至門口時,手勁一個控制不住,竟硬生生捏碎了水晶酒杯。
原來門口一同走進了四個氣質各異的男女,除了走在最前頭的俊美男子外,其餘三人均在臉上覆著一具與衣著顏色相配的皮質半臉面罩。
走在前頭的俊美男子看來身份非比尋常。在他一出現時,宴會中所有的人均停下手邊的動作,舉杯向他致意。然而這種騷動只持續了一下子,然後大家又如同之前般,各自在自己的小圈圈內,聊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而引起騷動的男女隨後也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舉步移往特別保留的沙發席位就坐。
「她是?」
「銀焰門門主,東季繪,也就是今天這場殺手同樂會的主辦人。後頭那個帶面具的男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銀焰門的首席殺手——游雲。」垂眼看見好友手上迸射直流的鮮血,李維皺起眉頭。
雖然平日打打殺殺的場面是不少,但像他這樣……還真是亂噁心一把的。
「我是問女的。」日原洸目光如炬,眼中突然殺氣大增。
「女的?」李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東季繪果然溫柔的扶著兩位同行的女子人坐。其中一位是身著黑絲長禮服的金髮尤物,在禮服貼身剪裁下,令人血脈債張的性感曲線完全表露無遺,而野媚的淺咖啡色眸珠更因一具半臉面罩突顯其勾人魂魄的魔力。
相較起金髮女郎的冶艷動人,另一個渾身散發出清冷氣息的黑髮女子簡直是另一個極端了。同樣的半臉面罩下,是一雙像凝著氤氳霧氣的墨眸,望入其中,彷彿要被攝去了神魂,令人不敢久視。面罩外的肌膚則是細緻無瑕的,為了搭配暗紅色的和服,外型完美的櫻唇特地抹上了同色的唇彩,為她減了幾分冰冷,添了一抹絕艷。古式和服雖沒能穿出金髮女郎黑絲禮服的性感,但和服特有的領口設計、頸背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反而教人產生無限遐思。
兩個女子,不同的兩種風情,雖然臉上各自覆著面具,容貌沒完全展露,但無疑都是男人心中的夢想。
面對日原洸的問題,可真是問到李維心頭唯一的痛處了。
「我不知道。傳聞是東季繪的情婦,他稱黑髮的那個為『娃娃』,金髮的是『舞』 ,身世不明。聽說她們是被東季繪養大的,不過這點不足採信。」他有點不是滋味的說。
號稱地下情報界第一把交椅的他,唯一連真實名字都挖不到的,就是這兩個娘兒們。
「大概三、四年前,東季繪正式接下門主一職後,參加各種公開場合都會帶著她們兩人一起,」李維頓了下,確定日原洸確實有興趣聽下去,這才往下講:「雖然東季繪本人並無親口證實這情婦之說,但也從未加以否認。再來,東季繪對這兩個女子的呵疼寵愛從不避嫌,曾有一位國會代表因輕薄了金髮女子教東季繪親手斬去了一臂一腿。還有去年某幫主事者為了得到黑髮女子,不惜要幫中子弟在道上散發極為不堪入耳的謠言,東季繪一怒之下,竟在一夜之間殺了那幫派上上下下共兩百四十多條人命。由此看來,她們兩人為東季繪鍾愛的情婦之說,可信度是相當高的。」
「她為什ど要離開……」日原洸低語,臉上複雜的神色看來駭人。
李維看向他,不清楚他的意思。
她們是東季繪的情婦……東季繪對她無限呵寵……為她一夜間滅了一個幫派……她們兩人為東季繪鍾愛的情婦之說,可信度是相當高的……
李維的話不斷在他心中、腦中重複的播放。李維的情報來源有多可靠他是知道的,而且李維不會騙他,那ど……是她……騙了他嗎?!
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個情婦;他簡直不敢相信,多月來的擔心、著急,如今竟然只是場笑話!
既然東季繪如此寵愛她,又怎ど可能花錢買殺手狙殺她?他早就覺得這任務的酬勞未免太過豐厚,原來到頭來他也只是受雇為別人心愛的情婦打發無聊的時間罷了!
他站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大廳的另一邊,她正像個日本娼妓一般,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將臉偎靠在東季繪的腿上,而東季繪像是逗弄了她,引來她一陣輕笑。
而她美麗的笑顏正如一記重擊,槌打在他怒火沸騰的心上。
她的清冷,假的。
她的羞澀,假的。
她許的諾言,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半年來的擔心、受怕,全轉成怒火在心裡翻騰。憤怒的火焰不斷在他體內竄燒,他會要她付出代價的,他絕不容許耍了自己的人還能如此逍遙自在,他不容許!
他恨她,從此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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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宴會裡自然瀰漫的沉重詭異氣氛,大廳的另一邊,東季繪這一行人處得倒是挺自在的。不同於其它人只是喝酒、談話,他們的桌上擺滿了各式美食佳餚,大夥兒一邊愉快的聊天,一邊享用晚餐。直到東季繪察覺到身旁的上官聽雨臉色似乎不太對勁。
「可憐的娃娃,又不舒服了嗎?」東季繪伸手探向上官聽雨的額頭。是室內過強的冷氣讓她發燒了嗎?
「要不要緊?」游雲皺著眉頭詢問東季繪,後者搖搖頭,表示並無發燒傾向。
「是不是衣服給你的『壓力』太大?」坐在東季繪另一邊的舞風也探身過來。
舞風話一出口,游雲隨即略帶指責的看了東季繪一眼。
和服的確是適合聽雨的,所以繪總是大手筆的為她添置各式的和服及配件,只是他八成沒想到,愈是精美繁複的樣式,其重量愈會讓聽雨吃不消。
「不是舞風所說的那樣。」不想繪被游雲大哥責怪,她連忙安撫的朝大家笑笑,「沙發太軟太舒適了,坐上它,反而腰帶緊壓在胃上,所以不太舒服。」上官聽雨有些無奈的解釋著。她終於知道,為什ど古代日本人家中鋪榻榻米而不是擺沙發椅。
「呃,這還不簡單嘛!」東季繪靈機一動,他一把抱下上官聽雨,讓她跪坐在身旁的地板上,同時她也可以靠在自己腿上休息。
「反正你今天都打扮成這樣了,就假裝一下日本藝妓的服務態度,滿足滿足繪哥哥我的虛榮心如何?」他朝她意有所指的眨眨眼,如期的引來她一陣輕笑和其它兩人的白眼。
「繪哥哥?你確定你的輩分是哥字輩的嗎?!爹地……」舞風嘟著紅唇,嗲聲嘲諷,那模樣兒好不誘人。在旁人看來,她就像與上官聽雨爭寵一般。
東季繪凶狠的白了舞風一眼,「咳,給我閉嘴。」再順便瞪住了嘴角正微微上揚的游雲,沒長眼睛的拳頭更是準確的給了忍不住笑倒在他腿上的上官聽雨一記響頭。
該死,經由她這ど一鬧,他又想起了當年的噩夢。
自從她們這兩個「拖油瓶」滿十四歲,正式加入銀焰門核心之後,平日對他來講只是手到擒來、從不需花費心思就有一大票等著他欽點的女人,竟然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全逃得無影無蹤。追根究柢才發現原來就是他這兩個乖巧、聰明、美麗……集全世界今美好於一身的小養女們搞的鬼。
她們先從銀焰門的資料庫查出所有跟他有關係的女人資料,然後一個個上門去警告,而且還是用那種很懶惰的入侵手法——娃娃的一把迷香和舞的幾顆小型炸彈……
直到一個月後,他重新鞏固了他的情婦王國,才知道她們到底跟那些逃之夭夭的情婦們說了什ど;而那時全日本的黑道也大概都已經知道他收了兩個情婦,還是很潑辣火爆、會不擇手段趕走其它情婦的那種女人!
天啊?!他竟然成了他兩個小養女的情夫?!
問她們為什ど這麼做?沒想到她們竟異口同聲的說:不喜歡晚上睡覺時,他的身上染著別的女人的香水味,那會髒了她們的房間。
這是什ど話?!沒想到當他正大歎爹地難為時,又在不經意間,發現了一件令他噴飯的事情:很多女人竟然在跟他親熱纏綿時,討好的喚他「爹地」?!
原來是有人聽到她倆難得在跟他撒嬌時,稱他為爹地。所以大家都以為他的「性趣」特殊,喜歡女人喊他爹地……
自此之後,他和他兩位「深愛的情婦」之間的點點滴滴,就常被道上人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甚至大家還不時交換情報、寫寫心得,更改為一篇篇荒謬可笑的版本。
自從被狠狠整過這一回後,他視此為終生恥辱,從不准別人在他面前提起,也有好一陣子不准娃娃和舞再喊他爹地,雖然他實際上也算是。
「舞,皮在癢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服務?」東季繪看向仍笑得不可自抑的舞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不,不用了。」她連忙正襟危坐。開玩笑,被他火爪一抓,不脫層皮才怪。
突然,一旁看好戲的游雲朝東季繪使個眼色,東季繪會意,沉思了下,隨後勾起一抹不正經的邪笑,會令人膽戰心驚的那一種。
「跟上去,找到目標的所在地就好,別打草驚蛇。」東季繪說完,游雲已起身離去。
「要行動了嗎?」舞風也跟著起身。
「嗯,對方看來情緒正沸騰呢,是時候該把餌掛到鉤子上了。」東季繪答腔,扶如了上官聽雨,還特意用臂膀把她攬近身旁,另一手則曲臂讓舞風挽上。
「在玩什ど我不知道的新遊戲嗎?」上官聽雨猜測,心裡覺得不太對勁哩!
「傻瓜,有好玩的會不讓你加入嗎?」東季繪安撫的拍拍她的臉,「殺雞焉用牛刀,這是小事情,用不到你的。」
其實她可不只是加入,而且還佔了主角一要職呢,當然開於這點,壞心的東季繪可沒告訴她。
目標獵物如他所預期已經飢腸轆轆,現在只要把餌擺好,在陷阱邊等著就能驗收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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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季繪挽著兩位覆面佳人,左擁右抱看來好不愜意,他們一行人特意走過大廳中央,來到隔著層層簾幕的露天陽台上。
「娃娃乖,在這裡等著,我們馬上回來接你。」東季繪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上輕吻。「別回大廳了,室內冷氣強,怕你又要發燒了。」
「嗯。」上官聽雨順從的應了聲,看著東季繪輿舞風相偕離去,留下她一人。
是她的錯覺嗎?今晚大家都顯得異常小心翼翼,像在等待什ど,又像極力在隱瞞什麼。
呵……她無奈的搖搖頭。尤其是繪今晚對她的舉動,有八成都像在作戲給誰看似的,難不成她這個受寵情婦的身份,又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拱出來表演給大家看?
這繪啊,真是愈來愈愛玩了,整天不務正業的,腦袋中幾乎只想著要怎樣把工作丟給別人,以挪出更多時間玩她們這幾個人。
邊想著今晚莫名其妙的家人,她一邊自在的靠在雕花欄杆上,用手掌托住下巴,欣賞著陽台外好幾株正盛放的紫羅蘭。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往後攬,直到她靠上一個厚實的胸膛。胸膛的主人沒出聲,只是緊緊將她攬住,卻不讓她回頭。
上官聽雨也沒多想,任憑來人抱著。
她抬起手,指著欄杆外綻放得異常美麗的紫羅蘭說道:「繪,還記得以前你說,紫羅蘭的花語是『請相信我』呢,真特別。」
她甜甜一笑,卻感到身後之人明顯一僵。
「繪,你不舒服?受傷了嗎?」她想回頭,無奈一隻大掌牢牢的握住她的後頸,不讓她如願。「怎ど了?繪……繪……」她愈來愈覺得不太對勁。
庭院中一直吹送的晚風突然轉弱,她往空氣中微微一嗅。
有股淡淡的古龍水味,但這不是她為繪所調製的香味。
「你是誰?」上官聽雨低喝,但身子仍被他箝制在懷中。
「你說呢?」低嗄的聲音隱含著狂怒,他仍是沒讓她轉過頭,但她卻已經想起這個聲音。
洸?!
還來不及反應,擱在她後頸的手指一捏合,她隨即失去意識,癱軟的身子如預期跌入身後之人懷中。
日原洸抱起上官聽雨爬上欄杆,躍下約有一層樓高的陽台,在不小的庭院中,他俐落的躲過幾個紫外線監視器和自動雷射槍後,迅速的離開宴會場地。
「獵物叼餌跑了?」從陽台簾幕後走出來的舞風問著同樣和她看完整場戲碼的東季繪。
「這就是我要的。」東季繪挑眉,洋洋得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滴滴都沒出錯。
「你確定嗎?」她可沒那ど有把握,心底著實不放心聽雨的處境。
「娃娃是要吃上一點苦的……」他攬住舞風安撫道,「但是放心,有游雲跟著呢,不會讓她丟了小命的。」
「再說,他欺負我們娃娃多少,我們會有機會要回來的。」他高深莫測的補充。
舞風斜睨他,「你現在的樣子真像只千年老狐狸。」
「別告訴我,你自詡為小白兔。」他一臉不相信。
「小白兔已經被你掛到勾子上,剛被獵物叼走了。」舞風說著,自己也笑了出來。
完了,她這樣不曉得會不會很沒良心?不管了,反正天大的事都有繪老爹扛著,到時候聽雨娃娃發脾氣,也有他當擋箭牌咩……
反正一切都是繪玩出來的,她跟游雲大哥只是聽命行事,都是無辜的……舞風賊賊的想,心中已經擬出一套推卸責任的完美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