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第,茵茵依依不捨地離開傑斯寬闊的背,下了車。
「晚安,明天見。」她含情脈脈地對他說。
「記住!」傑斯對她可愛又可惡的小臉視而不見,語氣就像「巡佐」命令老百姓立正站好聆聽似的說:「明天晚間七點十分的班機,中途會在曼谷停留,再出發到維也納轉機,後天上午到達開羅。」
「你真的好細心。」茵茵盯著他冷峻的側臉,忍著笑意在他頰上印上一吻,「謝謝你,由衷地感謝。」說完便轉身,逕自回到屋內。
傑斯睨了她的背影一眼,面不改色地把愛車騎回車庫,心底的氣一點一滴隨風消散,輕撫頰上她留下的溫馨氣息,笑意浮上唇邊。
「傑斯。」隨後司徒野的豪華座車也進了車庫,他和雪兒「散步」歸來,唇邊也掛著笑。
「大哥,大嫂。」傑斯點頭致意。
雪兒微笑先行回屋裡,司徒野則下車走向傑斯,兩人並肩走進月色中。
「明天要啟程到非洲了,除了保護茵茵外,回程到日本還有另一個任務。」司徒野道。
「什麼任務?」傑斯問。
「替我去日本探視天虎幫的邢輝,他和邢鑲鑲還有高齡八十的老母定居在伊豆溫泉區,目前以開溫泉旅館維生。」司徒野說。
「那傢伙!」邢輝是天虎幫的餘孽,為了錢一直迫害大哥,但大哥為了維護和平,給了邢輝那豬頭兩千萬叫他滾出國去;傑斯還記得邢輝的妹妹邢鑲鑲還來過家裡向大哥求情,當時那女人還可憐兮兮地哭得一塌糊塗。
「我一定會去『拜訪』他們的,如果邢輝再不安分,我就當場宰了他。」傑斯領命。
「還有——」司徒野唇邊的笑意擴散,佇足說道:「放開心胸去接受好女人,像我一樣,希望你早日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傑斯眸心有幾分驚愕,沒想到大哥會這麼「提點」他,一時還真不知要怎麼回答,只好說了句:「謝謝大哥。」
司徒野拍拍小老弟的肩,信步走向大屋,傑斯獨自立在風中,心裡突然浮現茵茵可愛的笑臉,她誘人的芬芳滋味迷魅地將他纏繞。
屬於他的幸福?他真不敢想像,卻沒發現自己一思及「她」,唇邊始終掛著一抹淡笑。
翌日,飛機終於帶著茵茵的夢想起飛,但長途飛行對極少出遠門的茵茵而言,卻恍若一場噩夢,連續轉機兩次不但令人疲憊,更讓她暈機得厲害,好幾次拿著嘔吐袋,急急上洗手間,害得傑斯也跟著跑來跑去。
「好多了嗎?」傑斯在洗手間外候著她,見她臉色愈來愈蒼白,伸出臂膀攙著她。
「嗯。」茵茵虛弱地倚著他,幸好有他一直陪在她身旁,像個安全的「靠墊」,讓她安心地倚偎。
「你真像個孕婦似的。」傑斯扶著她回座位,為她蓋上毛毯。
「我才不會未婚生子呢!」她從小堅信自己不會重蹈覆轍,她不想和母親一樣,有了愛人的孩子卻嫁給一個不知情的第三者。
傑斯不予置評,更不想和她辯論,沉聲說:「睡吧,當我沒說過,再五個鐘頭就到開羅了。」
茵茵根本也沒有力氣再說話,虛弱得只想睡,靠在他的手臂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將她包圍,她沉沉地睡著了。
到了開羅已是當地時間的清晨七點,他們直接前往頂級飯店,但茵茵一直恍如置身夢中,沒有踏實感。
「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切記別亂跑。」傑斯把房間鑰匙交給她。
「哦。」茵茵打開自己的房門,一入內就精神不濟地倒在柔軟的單人床上,她很想睡,可是飯店床鋪特有的消毒水味令她無法成眠,她開始懷念起家裡榻榻米的香味。
屈指一數離月底只剩三天,到時她就可以見到爸爸了,她相信自己可以滿載美好的回憶回日本!
想著想著再也睡不著,精神也恢復不少,於是茵茵起身走向窗口,驚奇地發現尼羅河就在不遠處,日光下水波粼粼,帆船搖曳,關於尼羅河浪漫的傳說在她腦海中轉著。
一股衝動迫使她想出去看看開羅這座神秘的古城,這是她爸爸所居住的城市啊!她取出口袋裡早已看過數千回的地址,雖看不懂這些奇怪的異鄉街道名稱,但卻覺得自己和父親只有咫尺之遙。
她帶了一些預先換好的埃磅放到錢包裡,換上輕便的T恤及短褲,帶著相機出了房門,走向傑斯的住房,想問他要不要出去逛逛,抬起手來準備敲門時卻又躊躇放下,心想傑斯說不定在睡覺呢,在飛機上他都一直在「照顧」她,現在該讓他好好地睡一覺。她打定主意,自己一個人出去。
她搭電梯下樓把鑰匙交給櫃檯,走出飯店,清晨的市集挺熱鬧的,天氣還不熱,茵茵好奇地看著異國風情的建築,在路上奔跑的小孩,還有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埃及女人,拿起照相機四處拍照,忽然她聞到一股烤肉香,從一條狹小的街道裡飄了出來……
好香的味道啊!茵茵走進小街內,瞧見店家外有個攤子,攤子周邊掛著一大袋一大袋的麵包,中央則正烤著一大串相當可觀的直立式肉串,飄出吸引人的香味,茵茵這才想到自己好久沒吃東西,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
「這是什麼?」她用英語問老闆,不知對方是否聽得懂。
老闆是個和善年輕的埃及男子,他笑著對她說:「沙威馬。」
「兩個。」她用手指比出一個二的手勢。
「OK!」老闆立刻取了兩個麵包在爐火前烤了一烤,切下鮮嫩多汁的肉片夾在麵包中,再加上許多獨特的醬料及番茄片,用紙包起來。
茵茵用照相機捕捉他熟稔的動作,左一張右一張地照,老闆也挺配合地面對鏡頭,還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笑臉滑稽有趣。
茵茵愉快地付了錢,拎著美食,心想傑斯一定沒吃過這麼中東的早餐,循著原路走回飯店。
回程途中,市集更熱鬧了,人擠人的,茵茵無法快速前行,只好邊走邊看攤位上賣的是什麼東東,眼尖的店東發現「觀光客」立刻熱絡地招呼,拿著一件飾物一直向茵茵兜售,茵茵禁不起誘惑買了下來,還收購了攤位上造型相當特殊的埃及香水瓶。
有一就有二,另一個店家瞧見了她,沒等她走近就熱情地拉著她走向他的攤位,於是茵茵又買下兩張莎草紙繪畫,一張畫的是尼羅河和金字塔,一張則是法老像;往前行又被一家專賣壁毯和衣服飾品的店「引誘」,又買下一件雪白色繡著奇異圖騰的埃及女性罩衫,和一件紫色薄紗鑲金色珠子的披肩,且在簡陋的試衣間裡「變裝」,當場穿上買來的新衣,一走動薄紗披肩就發出珠子碰撞時清脆的響聲,煞是有趣。
一路走走停停,最後在專賣水果的小店裡買了兩杯果汁,終於把錢都給花得精光,出了市集手上多了好多袋子。
茵茵開心地哼著歌,拎著「戰利品」回到飯店裡,驀地她看見傑斯火爆的身影正從電梯裡走出來,遠處的他像是瞧見了她,一臉錯愕,隨即滿眼憤怒!
糟了!他怎麼沒睡,還好像很生氣似的,她站在十尺外都嗅得到空氣中傳來的硝煙味。一定是發現她不在……茵茵趕忙用披肩罩在頭上,掩著面,急急想避風頭,沒想到傑斯竟大步朝她走來。
「你去哪裡了?」他的問話充滿肅殺之氣。
茵茵心一驚,本想裝做「外國人」來個死不認賬,但傑斯卻粗暴地扯下她的面紗。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噘著唇,不滿地問。
傑斯死盯著她,這笨女人,總是問蠢問題,埃及女人有她這麼嬌小雪白的嗎?儘管她穿著這一身衣服,他仍一眼就認出是她了。「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
「買東西、四處走走而已啊!」茵茵討厭死他專*的語氣。
「四處走走?」傑斯瞇起眼,嚴厲地問:「你如果發生危險誰負責?」
「你啊——」她滿不在乎地說,惹得他更是怒不可遏。
「你給我滾回房裡。」傑斯不客氣地抓住她的手臂,往電梯走去。
「放開我,你別小題大做,我只是逛街又沒做錯什麼!」茵茵不依。
「沒做錯什麼嗎?」傑斯死死地瞪著她,瞪得她不得不噤聲,跟著進了電梯。
電梯緩緩上升,茵茵的悶氣也跟著上升,上了樓後,她忍不住在無人的走道上對他嚷嚷:「放開我,你別自以為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歸你管!」
她想甩開他的鉗制,但傑斯一臉凜冽,絲毫沒有鬆手,還繼續拖著她前行,就像拖著一隻叛逆狗兒那般。
打開房門後,直接把她甩了進去,朝她開火。「我本想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沒想到半天沒人應門,以為你安分地在房裡睡得香甜,找來飯店的備份鑰匙,門一開你居然不在,我急得出門找你,萬萬沒想到大小姐你竟悠哉地由大門走進來!如果你是我,會有什麼感受?」
「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感受……」茵茵孩子氣地回嘴,話一出口卻驚見他眼中掠過一抹受傷的神色;雖然他隨即恢復一貫的冷酷,但她的心已受到強烈的震撼。
難道他正為她而擔心?是的,她「看」得出來他擔心得要命,她不該擅自離開飯店,離開……他!
她不敢再觸怒他,她真的犯了他的教條!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誠心地想向他道歉,但他已不理人,逕自走向窗邊背對著她,挺拔的背影孤傲至極。
「喂……」她挨呀挨地,挨到他身邊,硬著頭皮扯扯他的衣袖,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甩開她。
「別生氣嘛,是我錯了,我只是想你一夜沒睡,想讓你休息才會自己跑出去的,我買了你的早餐呢,叫沙……什麼馬的……」茵茵一時想不起來那中東美食的名稱。
傑斯不為所動,傲然挺立,神色像北國寒冷的大地。
「對不起啦,傑斯大人。」茵茵賴皮地扯他的手臂,小心地瞥著他,小心地逗弄他,「你這樣真像一座雕像。」
但傑斯非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根本沒反應。
茵茵嘟起唇,乾脆鑽到他身前。但她想做什麼呢?坦白說她害怕這麼冷峻的他,更害怕他不再理她,那她會難過死的,他是她喜愛的人啊!
她怯怯地踮起足尖,顫抖地環住他剛毅的頸子,粉嫩的唇瓣輕輕貼上他緊抿的唇,青澀地親吻他,「對不起,我錯了……」她的低喃輕如羽翼,眼波流轉著情意。
終於,傑斯把視線從遙遠的尼羅河移回眼前這小女人滿是歉意的小臉上,冷酷地睨著她警告:「少灌迷湯。」
雖然他的話這麼冷酷,但他至少願意理人,茵茵心底暗喜,更貼近他,吻他,賴著他,「我偏要。」她伸出柔嫩的舌,頑皮地舔他的唇。
呃……傑斯握緊拳頭,想推開她或甩她一個耳光,但她可愛的模樣令他不但下不了手,全身的火氣還開始在體內悶燒!「你最好快點滾開。」他再次警告。
「不要,除非你不再生氣。」茵茵開出條件。
「不可能!」他煩躁地低吼,心中仍有氣,不過是氣自己竟受她的左右。
茵茵一雙手臂僵在他的頸子上,她都已經拋下自尊請他原諒了,他卻還這麼冷硬,「要怎麼你才原諒我呢?」她眼中轉著淚問。
「絕不原諒!除非……」傑斯邪佞地瞇起眼,驀然間單臂扣住她的身子,讓她結結實實地貼在他身上,讓她完全地感受他旺盛的火氣;她的淚眼雖令他於心不忍,卻也無法輕易就放過她,至少必須給她一點「警告」。
茵茵在他燙人的懷裡顫抖,驚悸地問:「你要……做什麼?!」
「懲罰一隻玩火的貓兒。」誰要她挑逗他,他不介意她玩火自焚。他傾身,唇壓住她的,灼熱的舌狂猛地與她糾纏,激烈且帶著懲戒之火,焚燒她的身心。
茵茵被吻得昏眩,身子癱軟在他強壯的臂上,紫色的披肩滑下腰際,但她沒有抗拒,放任自己沉陷在他誘人的吻中。
「我……會跌倒。」她無助地呢喃。
「你不會的,寶貝。」他圈緊她,調戲的吻烙在她纖白的頸項上。
他善於挑情的唇滑過她的頸項,流連在她動人的鎖骨上,惹得她全身戰慄,雙目迷眩……
「放……開我,不然……」她像只落難的貓兒,楚楚可憐地請求。
「如何?」他邪魅地問,聲音沙啞低沉,對她的渴望之情已填滿他每個細胞,但她的反應更令他感興趣。
「我會永遠都不放開你。」茵茵低喃,眼中流露著癡迷與認真。
傑斯死盯著她迷夢般的小臉,聽出她話中的涵義,不得不狠狠把自己由危險邊緣拉回現實。
他怎能輕易讓女人拴住!無論是因為喜歡她,或者想馴服她,他都清楚不必為了喝牛奶而在家裡養牛的道理。他極力克制,不再碰她。
茵茵顫抖地靠向冰冷的窗欞,雖然她的身體因此得到救贖,可是心靈卻糾結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可以瞭解他這人不但有使命感更有責任感,若他無法負起任何責任,那他一定不會輕易碰她,可是她卻悄悄地感到失落。
傑斯留心到她突然黯淡的雙睫,但他無法向她說明些什麼,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氣道:「有件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
「什麼事?」茵茵低著頭問。
「黑克強提前在昨天就已回到開羅的住處。」
茵茵抬起頭,詫異及歡笑同時在她的小臉上漾開,「你怎麼知道?」
「我一直派人在他家附近等待。」他暗自欣慰,她眸中的黯淡被笑靨取代。
「謝謝你,謝謝你!」茵茵開心又興奮,忘情地再度投入他的懷中,摟著他又叫又跳。
傑斯苦笑,沒有拒絕她的謝意,「你想用什麼方式去和自己的父親相認?」
茵茵從沒想過這問題,這可考倒她了,她若貿然出現一定會嚇到爸爸的。「也許……只是遙遠地看他一眼吧!」
「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只為遙遠地看他一眼?」傑斯不苟同,「至少也該讓他知道有你的存在。」
「不,不!不能讓他知道,那會對他造成困擾的,我不希望攪亂他的生活。」茵茵放開傑斯,急促地解釋,「如果一個人平靜地活了大半輩子,突然不知哪裡殺出了個女兒半路認爹,那一定會因此天下大亂的。」
傑斯深深地凝視著她,她竟能抽絲剝繭地分析事實,令他大感敬佩,「沒想到你這麼偉大!」
「我只是顧全大局,如果我認了他,那對我媽媽和現在的爸爸也是困擾。」方纔你不也避免了不必要的困擾嗎?茵茵把後面那句話放在心底深處,也許令她失落的因素是——她發現他並不愛她,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愛上了他。
他有權勢、有力量,充滿男性氣概,雖然有時野蠻了點,但她確實愛戀上如此的他。
「好吧,就依你的決定,不和他相認。」他尊重她這樣的抉擇,「不過,我倒不覺得你需要遙遠地看他。」
傑斯走向床頭,拿了一本英文精裝原文書,又走向茵茵,把書放到她手上,「你不妨假裝是女學生,因為仰慕他的大名而來,請他幫你簽個名。」
茵茵瞧著書皮上燙金的英文字,不懂傑斯拿這書給她做什麼,「這是什麼書啊?」
「黑克強的著作,寫他生平對野狼的研究。」傑斯的話催化了茵茵心底的情感。
「你怎麼會有這本書?」她沒想過父親還著書立說,顫抖地捧著父親的著作,彷彿父親就在她眼前。
「自從接下這個任務,我就命人幫我找和黑克強及相關的資料,這本書是資料之一,徵信社從美國空運到我手上。」
茵茵淚眼迷濛地望著傑斯,「你的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要如何回報。」
「回報什麼,能找到黑克強,我也替你高興。」傑斯伸出手指撫去她滑下臉龐的淚。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
「要就現在,不然就得等到傍晚。中午太熱了,我怕你會受不住非洲令人瘋狂的熱浪。」他的體貼及設想周到如同無形的暖流,溫暖了她的心窩。
如果他只是喜歡她就對她這麼好,那麼被他愛上豈不幸福上了天!她真希望他也能愛上她,可是見過父親後她就得回日本,而他要回去了,往後他們不可能再相見。
還未別離她就開始依依不捨,但他呢?怕是很快就會忘了她吧!
「想什麼?」傑斯低聲問,喚她回魂。
「就現在吧!我回房去換件衣服。」茵茵回過神來,走向桌子,拿了沙威馬和果汁遞給傑斯,「我幫你買了早餐和果汁,你先吃。」
「我等你。」傑斯接在手上,淡然一笑。
「嗯。」茵茵點了點頭,朝房門走去。
傑斯看著她離去,坐在窗台上打開紙袋,咬了一口沙威馬,發現滋味極美妙,就連果汁都如此香甜濃郁。
但,是食物的美味令他好心情,或是見她開心他也跟著好心情?答案該是後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