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摩天輪的誓言 第六章
    事實證明,曾以陽確實進度嚴重落後,不僅頭一堂課的問卷調查,他所填寫的錯誤觀念沒有糾正過來,另外營養學概念、正確的飲食習慣,還有強化心肺功能的基本健身操……他統統都沒有全程參與,所以夏雁要替他補課,可真是工程浩大。

    更別提他的工作本來就必須試吃,單是設計出專屬於他的體操,就花費夏雁不少時間了。

    這是夏雁接任健身館老師以來,面臨的最大考驗。

    「才開課多久,你就教了這麼多了?不會是誆我的吧!」曾以陽看著課程大綱,蹙眉道。

    「你不相信也好,我剛好省下那個時間替你補課。」她作勢收拾桌上的數據。

    他一手壓在她手上,「等等!」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兩人同時震住,微妙的電波在彼此的體內激盪。

    她回神,想抽出手,卻被他緊緊壓住。

    「你……放開。」

    「你不是這麼小氣吧!還在為那天的事計較?」他沒有鬆開她,反而將她拉近自己。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欺近,讓她呼吸一凝。他只是和她靠近了點,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她會像受了驚的小兔慌張、混亂不已?

    「那天是誤會,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他說,懲罰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根本不覺得那天有發生什麼誤會。」

    她全盤否認,拒絕承認他在她心上造成的影響,拒絕坦白他的誤會讓她有些受傷。

    「是嗎?」他邪魅一笑,笑中有著深意,也讓人難懂。

    「當然了,我何必記住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表情不像是相信她所說的話,這讓她心虛,不敢直視他。

    「但你卻氣壞了。」他直言道,看出她極欲掩藏的心思。

    「什麼?」她訝異於他觀察的敏銳。

    「對於那個誤會,你就當做是有人減重減到荷爾蒙失調,導致性格丕變,胡言亂語。」

    聞言,夏雁抬頭看著他。

    這算道歉嗎?

    不,這並不是道歉,像他這種倨傲、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是不會說抱歉的。

    可他此時的態度,真的和那天大相逕庭。

    他不會不知道他若是再來此,她不會對他有好的態度,但他還是來了,對他來說,這已經釋出善意了……

    「你不能否認你自己說過,減重可能會造成脾氣上的改變吧?」

    她是說過這話,但她懷疑他會減重減到脾氣大變。

    「所以我想是我減過頭了。」他一改玩笑模樣,換上認真的表情。

    「噗哧!」聞言,她再也無法板著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依然是那樣厚實的胸膛、那樣寬闊的肩膀、那樣糾結有力的手臂……

    她不禁衝口而出道:「像你這樣有減過頭嗎?」

    見她不再沉著臉,他的胸臆間莫名一陣輕鬆。「每個人的生理狀況不一樣。」

    「要是你的歪理沒有這麼多,早就減重成功了。」

    這樣算是和解了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可已經打由心底不氣他的誤會。或許早從她撥電話給他的那時,她就在等這一刻了。

    所以他無須像她告訴自己的,非得要他親口認錯才行,她就已經原諒他了。

    也或許,她並沒有想像中來的生氣,只是想藉此來迴避自己對他的異樣感覺吧?

    「減重勿操之過急,要循序漸進不是嗎?我又這麼多堂課沒有上,自然進度慢了點。」

    「你還有理由呀!缺課大王。」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語氣裡的嬌嗔,只知自己又被他說服了。

    「下次不會了。」他給予承諾。

    「你沒有下次了。」她雖是這麼警告著,卻全然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再一次因他的理由改變主意。

    「是。那蓋個章!」他低下頭,唇立刻封上她的。

    這樣的蓋章方式來得突然,又教人印象深刻。

    他的唇停在她的唇瓣上又按又揉,溫軟的氣息和觸感令她身心一陣酥麻,忘了抗拒,或許,她的潛意識裡也想讓這個親吻發生吧……

    他幾乎不需要鉗制她,這個看似凶野的小貓,是如此安分地偎在他的胸前,如承受皇恩般的迎接著他的甜蜜攻勢,全然滿足他那狂傲的男性自尊。

    終於,他的唇瓣離開她的,她的理智也跟著回籠。

    「你……」如何啟口才對?她一時愣然。

    她剛剛非但不曾抗拒,甚至還沉醉其中……

    「我們交往吧!」他霸道地說。

    「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們交往吧!你聽見了不是嗎?」曾以陽湊近了她的耳畔,重複了一遍。

    剎那,她的耳根發熱,臉頰紅了,腦袋暈眩,啞口無言。

    他沒有再吻她,她卻感到飄飄然,像在飛……

    自從夏雁在毫無反對餘地的情況下,成了曾以陽的女友之後,他們之間就不再這麼針鋒相對了。

    他真的依照約定,上課時一切按照她的規矩來,下課也會順道載她回家,隔天她再坐家中司機的車子出門上班。

    沒有課的時候,他們會共進晚餐,當然晚餐吃什麼就交給她來做主,他「暫時」聽從她的專業。

    所以他們幾乎天天碰面,曾家的大大小小都知道他們在交往。

    曾以陽知道她父母雙亡,在孤兒院長大,在日本唸書,將來會繼承麗姿,也知道她的性格、脾氣、嗜好……

    夏雁知道他能力超群,掌管整個企業的經濟命脈,是全台灣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也知道他的專長、作風、興趣……

    由於兩人皆不是熱情的個性,沒辦法一觸即發,只能像烤土窯雞般,慢慢地悶,費時又費力,所以週遭的人看得著急,想盡辦法要推兩人一把。

    正巧,凌空降下一個危機——

    蓮華園所出的鰻魚口味零食,在日本販賣不到兩個月,便被日本檢出含有「優酪沙先」這種早被禁止使用的抗菌劑。

    日本方面立刻下令食品抽驗,檢驗結果出爐後,再決定是否要對曾氏企業提出控告,一場跨國官司可能來臨。

    事件發生當晚,曾子霆看完描述誇張、荒謬的報道後問道:「為什麼這種落伍的抗菌劑會在產品裡頭呢?大哥不親自去瞭解狀況嗎?」

    「生產部經理已經過去處理了。」對日本市場極重視的他,本想立刻前去處理,但因為還有一些重要的事得處理,所以他還在考慮是否晚點去,或全權交給生產部經理處理了。

    「你一定要親自去啦!」曾傲青說道。

    他一說話,曾以陽立刻瞇起眼,「你們在打什麼主意?」傲青一向鬼頭鬼腦的……

    「冤枉哦!我是為了公司著想耶!瞧你講得像我們要害你一樣。」曾傲青喊冤。

    「是嗎?」雖然他相信生產部經理一個人處理其實就夠了,但已經花費了那麼多心力在日本市場上頭……

    「哪有人不相信自己兄弟的?我可是真心對你耶……好吧,別說我不體貼大哥,我可是先一步通知夏老師這件事了,她說可以挪出幾天的時間跟你去日本。」曾傲青行事效率之高,叫人很難不懷疑他有陰謀。

    曾以陽挑起一邊眉,他和小雁才分開不到三個小時,傲青已經跟她提這件事了?

    「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大伯,傲青是在幫你。生產部經理只通英文,不通日文,跟去的秘書也不知道能不能勝任翻譯的工作,我覺得技術層面的專有名詞,還是待過日本的人會比較懂,我們都知道夏老師是在日本唸書的,這一點她一定能勝任。」吳幸福幫著老公說話。

    「我自己也在日本待過一段時間,日文也能通。」曾以陽總覺得其中有什麼陰謀。

    眾人又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像是如果他不和夏雁一起去,這事得不到解決似的。

    「不談工作這麼嚴肅的問題,你和夏老師也可以一起出遊呀!」

    「不是有迪斯尼樂園嗎?」吳幸福提議。

    「也可以去台場坐摩天輪!」安爾熙馬上接口。

    「對耶!忘了摩天輪了。」吳幸福馬上變心換地方。

    「摩天輪?那是小情侶去的,不適合我。」曾以陽說道,言語之間透露出他已同意跟夏雁一起去日本。

    「大伯,坐摩天輪才沒有年齡限制哩!甚至有一個傳說,說第一次坐摩天輪的情侶,愛情可以天長地久……」浪漫的安爾熙記得自己也曾經這樣跟老公說過,結果他們真的結婚了。

    「無稽之談。」這是生意人的花招,他豈會不知?

    「不是無稽之談。」吳幸福立刻出聲,「我和傲青就坐過,爾熙和小叔也坐過呀!說不定你和夏老師一坐上去之後,愛情很快就會開花結果。」

    「好羨慕夏老師可以到日本坐摩天輪哦!」兩個女人陶醉地說著。不像她們只在國內的美麗華坐過。

    「你呀!忘了上回坐的時候停電嗎?」曾傲青一句話,打破吳幸福的美麗幻想。

    「現在又不是我要去坐……」吳幸福馬上回嘴道。

    曾以陽沒有任何表示。他和夏雁都沒什麼休閒娛樂,除了忙公事之外,就是一同健身,確實可以藉機出去玩玩。

    「好吧!就讓Nicole去訂機票。」曾以陽才說完,其他人的注意力隨即轉到他的身上,有些訝然,也有些欣喜。

    「你答應了?那我馬上打電話給夏老師,告訴她這個好消息。」曾傲青再度展現他高超的行事效率。

    曾以陽凝著他。公司出狀況,這是好消息嗎?

    還有,傲青和小雁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

    稍晚回房後,曾以陽又撥了電話給夏雁,跟她確定日本行。

    「明天下午出發可以嗎?不會耽誤到你上課吧?」曾以陽不放心地問。他從不是體貼的情人,卻因為她而逐漸轉變中。

    「你不是曾經說過時間是按你方便而訂的嗎?既然是這樣,就不用擔心我會耽誤到了。」夏雁笑答,事實上當曾傲青告訴她這件事之後,她就已經有所安排了。

    「這怎麼會一樣?」沒錯,他是曾經這麼說過,他也知道她是拿這句話來笑話他,可這件事不是「遲到」這麼簡單。

    「我當然知道不會一樣。你放心,我們中心隨時都有可以代班的老師,既然答應要去,我一定是會做好準備的。只是,要去幾天?」

    「最晚不會超過一個星期,檢驗報告再幾天就會出爐。不過,我們可以在這幾天到處走走。」

    聞言,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夏雁也不禁要嚇一跳。「你還有心情到處走?」

    「為什麼沒心情?」他反問她。

    「你公司出這種事,難道你不擔心檢驗結果出來真的有禁藥,要打一場跨國官司?」

    「擔心有用嗎?難道要我不吃不喝等結果?再說,就算真的是要打官司,我也未必怕。」

    「你還真是想得開。」這句話可不是恭維。

    他聳聳肩,「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什麼?」

    「像是北海道、新宿,或是你也想到台場坐摩天輪?」

    「也?你想坐摩天輪?」他滿腦子只有工作,什麼時候有這種閒情逸致了?

    「是我那兩個弟媳,說什麼去日本一定要去坐摩天輪……」他把稍早他們聊天時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真有這種事嗎?」夏雁倒是頭一次聽到這種傳說。

    不過要是真的,她倒是想試試。或許是癡,或許是呆,總之,女人一輩子注定傻一次,傻在一個喜歡的男人手上也值得。

    說到底,她也是個需要愛,想要幸福的女人。

    「不過我認為那是商人編出來的。」

    「沒關係,坐坐看也好,反正我也沒坐過。」

    「不曾坐過?你不是在東京唸書的嗎?」

    「我獨自一個人在那裡唸書,除了唸書就是打工,根本沒時間出去玩。後來年紀大了,更沒有那個閒情逸致了。」

    「這點倒是跟我很像。好,就這樣了,確定起飛時間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晚安。」兩人甜蜜地互道晚安後,掛掉電話。

    放下電話後,夏雁的心依然暖烘烘的,一想到他們要到日本共度幾天,她既期待又緊張。

    她知道很多戀曲都在異國發生,而他們之間又會因此行而有什麼不同呢?她忍不住要想。

    當一個人滿腦子想著愛情的可能、想著對方的心情、想著兩人的關係、想著種種……是不是表示對方已融入自己的心中?

    她記得第一次碰面時對他的印象並不好,但是現在愛情已經悄悄找上她,不論當初對他的想法是如何,愛就是愛了。

    嗯,愛……

    天吶!這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她的腦子因這個醒悟而震住,渾然聽不見門板上的輕叩聲。

    「小雁,你在想什麼?」梁谷嵐走進她的房裡,就看她坐在床上發愣,於是發出這樣的疑問。

    「爸!」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沒、沒有呀!」

    梁谷嵐觀察著她的表情,笑著問:「你心不在焉哦!告訴爸爸,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經他那麼一說,她的臉頰漲得更紅。

    梁谷嵐一看,就知道自己說對了,他交代道:「改天帶回來一起吃個飯,認識認識。」

    「爸……其實那個人你也看過。」

    「哦,是誰?」

    「是健身館的那個學員,曾以陽。上次你過生日時在餐廳碰過面的。」

    梁谷嵐腦子一轉,很快地想起來。「是他?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那天兩人看來並不像情侶呀!

    「是最近的事。」

    然而,梁谷嵐卻是眉心一皺。

    「他是曾氏的接班人沒錯吧?」

    「嗯。」

    「他家世這麼顯赫,多少拜金的女人會主動攀上他,你確定他不是跟你玩玩的?」就當他不是這種人好了,也難保在那樣的花花世界裡,他不會變。

    「爸,他不是這種人。」她下意識地替曾以陽辯白,但是內心卻因而蒙上一層灰霧。

    「最好是這樣。你要跟他交往爸是不會反對,可女孩子要聰明點,不要被眼前的美好所騙。」他不忘提醒。

    「我知道。」她點頭應道,適才的甜蜜滋味像是染上了苦味般,讓她有些難受。

    「那就好,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爸,晚安!」

    「晚安。」

    送走了父親,夏雁表面上維持的平靜已經塌陷,疑心的種子在心裡悄悄地萌芽。

    夏雁帶著一顆疑惑的心,在隔天下午與曾以陽飛往日本。

    到了下榻的飯店,曾以陽才知道Nicole只訂一間房。

    「這八成是傲青示意的。」他早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傲青以為他跟他一樣邪惡,會惡虎撲羊嗎?

    「我再跟他們要一間。」

    夏雁貼心地說道:「你先到經銷處瞭解狀況吧!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

    「好吧!你先處理,我會盡快回來。」

    「嗯。」她點頭。

    她想過了,她會繼續跟他交往,藉由相處慢慢瞭解他是不是在跟她玩愛情遊戲……

    他招來服務生替他把行李送到房間,然後便登上經銷商派來的專車。

    因為知道她獨立,所以他很放心讓她自己處理,這和他以往的行事風格絕對不同。單是她讓他感到放心一點,就可以清楚知道她在自己的心裡,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樣的。

    若說他會對哪種類型的女人傾心,無非就是這一種。

    是的,他承認對她有感情,只是他和子霆、傲青不同,他不是個會將甜言蜜語掛在嘴邊的人,也不擅於做任何討好的動作,所以她得自己感受他所給予的愛,而這端看她的敏銳度。

    但他知道,依她的聰慧和易感,很快就能感覺得出他內斂的情感。

    意識到自己出神了,他臉上立刻罩上一層冷,他不能用這張帶著微笑的臉去面對商場上的任何人。

    整了整思緒,他已有上戰場的準備。

    而另一頭的夏雁,在向櫃檯人員多要一個房間,放好行李後,也搭了出租車離開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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