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濤一波一波地打上沙灘,時深時淺,小小的魚、小小的蝦、小小的蟹,還有樹上落下的花瓣,海水清澈透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風搖蕊赤著腳踩在淺灘上,翩然回首,微微一笑向他凝眸的時候,王堯東有種心痛的感覺。
她和他的距離這麼近,睡在一起,行在一起。
醒來之後,王堯東就不曾讓她離開過視線,撿果子他們一起去,拾柴薪也在一起,而現在他在海深處抓魚來當午餐,風搖蕊也安靜地站在淺灘處,用海水沖沖那些果子,抹去上面沾到的沙泥塵上,把果物排妥在乾淨的大片葉子上。
望著晴朗天際的時候,風搖蕊臉色沉靜,沒有那樣激烈的凌厲艷色,也沒有冰冷的拒人千裡,更不會婉轉微笑的心機輕蔑,置身在這個孤島裡,她就只是風搖蕊,而那個在海中抓魚的男人,只是王堯東。
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王堯東覺得,這樣也很好。
而風搖蕊,只是微笑而已。
“這樣的日子,你不喜歡?”
一日夜裡,兩人並排著睡下,他這樣低聲問她。
火堆徹夜燒著,王堯東負責半夜起身添加柴火,以防有獸入侵。
他們之間只有著火光照亮的一道巴掌大的縫隙,他只看得見她的側面。
“這樣的日子,你過不了多久,我也過不了。”
“但是,我們可以把它延續下去。”
“你是東海船運的主子。”她淡淡的聲音在不大的巖洞裡回響,輕得像殘花落下塵土,“搜救隊很快就會來,等離開了這裡,你回到你的正常生活,就會有無數的工作、生意、合同,那些酒啊肉啊,那些繁華世界的東西。”
“可是你也在。”
“我是三千閣的牡丹頭牌。”她吐氣如蘭,“要見我,就來閣裡預約,排定了什麼時辰,就什麼時候能見。”
“你要拒絕我?”他很傷心。沒有一個人,被自己喜歡的對象拒絕了,而不會傷心。
她低聲笑了。
說實話,王堯東喜歡她的笑。聲音也好,表情也好,眼睛也好,只要她笑了,便是無比的明亮風流。
但在這孤島上,她一笑,便是要溫言軟語地拒絕他了。
“王大人,在這孤島,什麼雜事也沒有呢!你說是嗎?”
“可以和你獨處,我很滿足。”
“那是因為一個人很寂寞,有另一個人在,就不會寂寞。”
“不對,那是因為『另一個人』是你。”
她仿佛未曾聽見他的辯駁。“等離開這寂寞的環境,回到原本的正常世界,你就不會寂寞了。”
“風姑娘……”
“這種情結,只是因為一同患難而已。因為是特殊的時刻,才有這樣錯覺似的感情。”
王堯東不說話了,風搖蕊也不搭話,沉默著,彷佛睡去了。
許久,王堯東低沉的聲音才又響起。
“你落下海的時候……我腦袋裡一片空白。我只記得,要把你搶回來。這樣子,也是你所謂的『患難情結』?”
話語結尾成一個疑問,但是他的語氣低沉,不是個詢問,而是個肯定。
他肯定“不是”,而她無論說什麼,也扭轉不了他的意志。所以她沉默。
睡去前,她只依稀聽見,他低沉的嗓音仿佛海濤,一波一波地湧上來。
“再相信愛情一次,無論你過去有什麼傷痛,再信我一次……”
風搖蕊微微笑了。再信一次……嗎?
她柔細的指掌撫摸著乳首下方斜劃過腰際的猙獰疤痕,那讓她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幾近心灰意冷的痛苦。
那個時候,如果沒有艷姊姊,如果沒有三千閣裡的眾多姊妹,恐怕她就這樣毀了;而這樣慘不忍睹的傷痛,她忘不了。
可是,這個陪著她跳下海來的男人,要她再信他一次,再信“愛情”一次。
在她身中蠱毒……唉!她怎麼忘了呢?那個銀翅蠱……
風搖蕊的笑容凝在唇邊,唇色在一瞬間慘白,下意識摸向腰側,卻尋不著那個牡丹琉璃。
不見了?她一怔。被海水沖掉了嗎?
她驚疑不定,仔仔細細地找了身周一遍,確定那讓她心寒的漂亮蠱物已經不見了。
也許,翠雲只是唬弄她而已吧?也許那個蠱物還沒有發揮效用,就被海水沖走了?
有些害怕,也有些疑心,她這樣安慰自己。
手心撫在那巨大傷痕上,刺著牡丹刺青將那份猙獰掩飾過去的痛苦,沒有任何症狀的未知蠱毒,在風搖蕊心中留下一份小小的驚慌與恐懼。
小侍女關在房裡哭了兩天,等曾老板一行人被踢下船,她才出來——出來繼續哭。
而王家侍衛頭領也很頭痛,被她這樣哭啊哭的弄得心煩意亂,差點也跟著哭。
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嗎?他不無懷疑地這樣想。
那……是不是哭一哭,這小侍女就要化成水了?
“唉!別哭了。”
他不安地在小侍女身邊轉了一圈,那小小的肩頭甚至是他那雙大掌能輕松握著的,又怕施力大了會捏碎。
小侍女抬著一雙小白兔似的紅眼睛,淚眼汪汪地瞧著他,嫩嫩的粉唇抽抽噎噎,哀切地問:“風大姊呢?”
“呃……”他答不出。
那粉嫩嫩的唇,又委屈地抿起來。“嗚……”眼淚一瞬間又掉下來。
王家侍衛頭領幾乎要暈了,為什麼這麼能哭,一眨眼就能掉淚?為什麼她就能哭得他焦躁不安,幾乎想爆打那群搜救至今仍無分毫下落的搜救隊?
“不要哭了!”他低低地吼了一句。
小侍女那小小的肩頭也跟著縮了一下,然後,那小巧的繡鞋無辜萬分地往旁移了一點,像要逃開他身邊。
王家侍衛頭領實在氣不過了,“你跑什麼跑?”
“我沒有……”
“不要哭!”他幾乎咆哮地低吼。
小侍女嗚咽一聲,還沒哭出來,就被一股大力攬緊了,她驚惶地瞪大眼睛,就見男人咬住她的唇,那股凶狠的氣勢,像要吞吃了她。
“唔……”風姊姊救我!
懷裡的小侍女縮成小小一團,若有大尾巴的話,恐怕就驚得蓬成一朵了。
但是,她並不害怕,被這個凶著吼她的男人緊緊抱住的時候,心裡面找不到風姊姊的驚慌感,有一點微微地被安撫住。
男人舔著她嫩嫩的唇,低聲向她說:“會找到的。”
“嗯……”
“所以,不要哭了。”
“可、可是……”
“可是什麼?”男人額際的青筋,仿佛跳了一下。
小侍女委委屈屈地嗚咽一聲。“可是眼淚自己掉下來了……”小小的人兒,連淚珠都小巧玲瓏著。
王家侍衛頭領懊惱地低咒。
那一個低矮的巖洞底下,彎著腰再往裡頭走一小段路,就能驚訝地發現裡面竟然如此寬廣。
微微發光的巖壁,照亮了寬廣的空間裡,靠近中央處那池溫熱的水泉。
風搖蕊怔怔地以指輕觸,驚訝地發現那水竟是溫燙的!“這是……”
她轉過頭去,喊著還在巖洞外的男人。“王大人!”
慢了風搖蕊一步,還困惑地看著巖洞延伸進來的通道的王堯東,被回繞的呼喊嚇了一跳,急急沖了進來,生怕風搖蕊出了什麼事。
“風姑娘!你無恙……”他的聲音乍然而止。
那溫熱的泉水蒸氣如霧,攏著那娉婷佇身、微笑望他的女子,仿佛雲中仙子,如此遙遠,如此不可觸及。
王堯東心裡一痛,復又一慌。“搖蕊!”他踏前幾步、伸手抓住她的腕。
“咦?”風搖蕊一驚,退了一步,腳下卻踩了空,身子往後仰落。
他掌、心裡的仙子……
她往後仰落的臉龐,仿佛當日落海時一樣,那樣驚慌而無肋,讓他顧不得其他,便跟著跳下去;而現在,他也一樣緊握她的腕,隨著她一起落下去——
水花四濺中,這一次,男人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沒有讓她自己一個人被水淹沒。
風搖蕊緊緊地抱著王堯東,那池泉子不深,鎮定下來之後,他扶著她站在池底,發現那水淹到了她的胸上,卻也只到自己腰上。
不深——比起那大海,簡直是太淺了。
兩個濕淋淋的男女,在溫燙的池子裡面面相覷,半晌,兩人都笑了。
“真是……”
風搖蕊半是歎息、半是自嘲地喟歎,讓—直沒有放手的王堯東擁到懷裡去。
“不要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遇險。”
“嗯!”她微笑。
而這樣意識清楚之下的緊密接觸,無論船上、還是來到此島,都還是第一次。
風搖蕊微微掙扎了一下。“這水溫熱,我想……梳洗一下。”
“好。”王堯東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讓懷裡緊抱的溫香軟玉,離開他的掌握。
風搖蕊背對了他,王堯東一步一步踏離那池泉子。
在將離未離之際,他一回首,與風搖蕊回身凝望他的視線緊緊相遇。
“王大人……”她驚慌地低下頭,怕被他看見她眼底的依戀。
於是王堯東不走了!他走不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看見自己心心念念喜歡的人,露出那樣依賴的神情而不動容。
他重新將風搖蕊抱在懷裡,指掌觸摸著她胴體的曲線。
“搖蕊。”他歎息地喊了,那呢喃裡有情欲的味道。
風搖蕊被他緊擁著,小腹觸到他下身,其中一處如此繃硬的觸感,她絕對不陌生。
看來是逃不了這關了……
風搖蕊苦笑,接受了。
她也有情欲,而欲望一動,她的身子也熱起來。
王堯東將她抱離了那池子,他脫下自己的衣服,鋪在地面上,那地熱很暖,鋪上濕透的衣物後,讓她躺在上面,才不會碰壞她細致的肌膚。他這樣仔細地為她打算。
風搖蕊卸下自己的外衣,掛在一旁突出的巖壁上。
才一回首,就見王堯東已經赤裸身軀,那結實緊繃的肌理蘊藏多麼大的力量,熟知人事的她才以目光在估量著,就望見他已半是昂揚的欲望。
她身體一熱,還掩藏在中衣底下的牡丹刺青,彷佛被那情欲挑動,而加深顏色、變得更為艷麗。
風搖蕊美麗的眼睛漸漸有了一點迷茫,她眨著眼,每一瞬,她那美麗的眼就加深了一層野性的欲望。
她微笑了,那笑妖麗而魅惑,有著性的欲望,以及欲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