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向彤回到家中,最大的改變是父親對她的態度。
以前,她眼中的父親總是將紀律、忠誠擺在第一位,嚴格出了名。這是武士道,也是忍術的基本精神。
可是現今,他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父親,一個願意為女兒做牛做馬的父親。
這幾天,向彤一點食慾也沒有,不時地望著窗外的櫻花樹發呆……
她想,或許雷震君對她有些感覺與慾望,但離愛還有一段距離。所以,至今一直未與她聯絡,更遑論其他更進一步的動作。
仔細回想,以他的身份與地位,當初,他是可以邀請三、五十桌的親朋好友來參加他們的婚禮的,可是他沒有!僅是草率地在小教堂邊印證他們的婚姻。
換言之,雷震君極可能不想讓外人認同她將成為他的妻子的事實。
唉!
若真愛一個人,會如此做嗎?
不是該向全世界宣佈——她或他,將成為對方一輩子的寶貝嗎?而非如此低調,一副見不得光的模樣。
登時,她覺得好難過。
這時,天空突然降下雪花……
她的思緒飛至紐約,那裡會不會正好也在下雪?
唉!
她怎麼又想到他住的城市呢?
雪越下越大,晶瑩雙目就這麼凝視著它們,久久不曾移動,聽不到,也看不見雪花之外的景致。
她像尊化石,定格在原處,不知冷暖,不知饑飽。
這一幕完全落入一直關心她的兩個人的眼中,一是向天威,一是宮崎佑。
向天威在心底直歎,而宮崎佑則將他的關懷看在眼底,卻也不知該如何為他分擔解憂。
最後,向天威終於有了重大的決定,他對著身邊的宮崎佑說道:「佑兒,跟我來,我有事要拜託你。」
「宮崎佑不敢,會長有事請直管吩咐。」宮崎佑大為吃驚,向天威竟用了如此謙虛的字語,可見事態嚴重,而他將是那個被賦予重托的人。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向天威的私人和室,一個重大的決定就在這屋裡成定局。
聖誕的鐘聲不斷在紐約市的大街小巷響起,穿梭在人群裡的,還有那最醒目的紅衣白鬍子的聖誕老人。
雷震君坐在高樓裡的私人辦公室中,望著越下越大的雪,心裡異常煩躁。
桌面上擺著同事們送他的雪人水晶球,球裡的雪花自動地飄散到那遺世獨立的小房子上方,門外有小雪人、小狗及一家和樂的小人偶,看得他越發地坐立不安。
他輕喟後,站了起來!
儘管已喝了一大杯的咖啡,仍無法讓他頭腦清醒。
他想她!想——向彤。
此刻的日本也該在下雪吧?她過得好嗎?可有出任務?
她會……想他嗎?
老天!
他這是怎麼了?
他惱怒地抓起了桌上的香煙點了起來,更加心煩意亂。
這時,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嘟……嘟……
氣得他對著對講機大吼,「我不接任何電話,下午所有的會議全部取消!」
除非他的彈藥庫被炸光了,否則他不想處理任何事。
「總經理,很抱歉,是在日本的羅得打來的緊急電話。」秘書小心冀冀地報告著。
羅得?
這人是他身邊重要的保鏢之一,這次他休年假,是為了在日本的未婚妻。
難道有什麼重要的事?
雷震君連忙按下通話鍵,「喂。」
「報告總經理,請原諒在您工作時間打擾您。容我報告一件事,之後,您若認為我該處置,羅得甘願受罰。」
「說吧。」他哪會真處罰這小子!
「有正確消息來源,向彤小姐將和她的師兄宮崎佑在五天後結婚——」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聽好!查清楚正確的結婚時間、地點、行經路線、下榻的飯店及受邀賓客。另外,你立即歸隊,並調集人馬與我在京都會合。」
他要搶親!
羅得有些吃驚,但仍立即應答︰「是的!我立刻去辦。」
收線後,雷震君跌坐回他的座椅,整個人像打了一場持久戰,虛脫得幾乎昏厥。
他不能再漠視一件事,不能!
他愛那個遠在日本的女人——向彤。
沒有失去,不知她的價值;面臨失去,他顯得無措……
但他決定重新贏回她!這個決定,讓他的生命再次充滿力量。
不信神鬼的他,在耶誕的前夕,也不得不向天上的父祈求一個奇跡!
因為他知道,以向天威的背景與實力,全力保護他的女兒並不難,外加宮崎佑這傢伙早就愛上向彤,自然會出動所有的同門兄弟,全力保護他的准愛妻,不為外人所「偷」。
因此,這是一場鬥智,也是一場拼實力的「戰役」。
他這個軍火大王,非得拿出他的看家本領,得到這次的「戰利品」——向彤。
他想向彤一定不同意他稱她為戰利品,因為這女子在某方面是很有主見的。
想到她,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
他還真想她!再也不願否認。
五天後。
日本京都的向家大宅,被佈置得富麗堂皇,喜氣洋洋,但只有兩個人知道喜氣背後的真相,就是準新郎與向天威。
是的,這戲碼其實是向天威求宮崎佑配合演出的追夫記。為的是讓那個令女兒茶飯不思,偏又自傲地不肯承認愛上他女兒的雷震君,親自送上門。
這是最後一招了!
如果他壓對寶,那麼向彤就可以順利嫁給雷震君;如果這臭小子不來搶親,那向彤也可以死了這條心。從今爾後,看她打算如何都好。
就在婚禮前的十分鐘,宮崎佑走進新娘休息室,一見她雪白和服的新娘造型,簡直驚為天人。
他一直都知道向彤的美,但從來不知曉穿上嫁裳的她,竟是如此的美麗動人!
他真不該答應會長的懇求,真戲假作。
唉!
這時卻傳來媒婆的嚷嚷聲,「新郎婚前見新娘不吉利,快走,快走!」
宮崎佑暗自又歎了口氣,早就不吉利了。
還是向彤出面說項,「尤西桑,你先下去。」
尤西桑佯怒地瞪了宮崎佑一眼,便匆匆離開房間。
「佑哥哥,什麼事這麼急?」她心平氣和地問。
他重重地吸了口氣問道︰「你真的想嫁給我?」
向彤愣了一下,說:「現在問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
「可是你並不愛我。」
她輕喟,「有些人婚前愛得死去活來,婚後卻形同陌路,愛與不愛,好像在婚姻中已不是第一順位了。」她並沒有正面響應他的問題,實因不想傷害宮崎佑。
其實,她和大多數嚮往愛情的女人一樣,也希望婚前愛得轟轟烈烈,婚後則擁有涓涓流水般的夫妻情愛。
可是,天不從人願。
雷震君不是她想求,就能求得的。
只有等!
但等——等到何時呢?
等到她紅顏老去、等到她抑鬱而終?
「如果雷震君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並要求你跟他走,你會和他一起走嗎?」宮崎佑再次逼近。
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突來的詢問讓她一時無法作答。
「也許你該想想,說不定會有意外的驚喜。」宮崎佑笑得很勉強,似乎還有點淒涼。
「佑哥哥,你……你別這樣。既然我們決定結婚,就不該再想其他的事。」不忍的情緒,倏如奔竄的海浪打上她的心頭。
「這婚姻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只因你是個優秀的『忍者』,認命地聽從『會長』的命令,嫁給一個叫做宮崎佑的男人。」他點出事實。
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一時半刻,向彤答不上話,珠淚就這麼流淌下來。
他為她拭去淚,心忖,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她拭淚。
因為不管雷震君來不來,他都會退出這場戰局。
「記住我的話,你雖是個忍者,但也是一個女人。一個好女人,應該有個懂你、愛你的人來珍惜你。」
「佑……」淚水滿溢,讓她語不成句。
「噓……記住我的話就對了。」話畢,宮岐佑旋即退了出去。
下一分鐘,另一名不速之客鑽進了她的房間!
一名裝扮成侍女的高挑女子,一直低著頭走近心事重重的向彤,「粉紅珍珠!」她喊了聲。
向彤心驚了下!
因為這個外號只有一個人知道,就是——
她的救命恩人「黑珍珠」——水影!
向彤倏地抬頭,「天啊,真的是你!」她幾乎喜極而泣。
「是我。我每每打算找你,結果都被雷震君的保鏢給驅退。」
「真是難為你了。」她感到好抱歉。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水影有些俏皮地朝向彤眨眨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解。
「啊哈!」水影有些得意地宣佈,「因為那只『大熊』終於自投羅網了。」
「大熊?你……你……」她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因為水影竟然和她有志一同地認為雷震君像大熊?
「你也認為他像大熊?哈哈……真是有默契。他啊,他求我埋伏到你家,然後裡應外合地將你擄走。」水影笑說。
「擄走?」
「對,擄走。這傢伙終於承認沒有你活不下去。」她誇張地說道。
「這不是他會說的話。」她很懷疑這種說詞。
「你還真是當他老婆的命!」水影笑道︰「他的確不是這麼說,但,他確實是因為不希望你嫁給宮崎佑,而為此招來千軍萬馬解救你。」
「解救我?」她的眼淚倏地在眼眶中打轉。
「感動吧?」
向彤仍噙著淚,沒說一句話。
「現在就跟我走吧!」水影抓起她的手。
「怎麼走?外邊都是我爸爸的人。」
「這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爸會使迷藥,雷震君會用麻醉劑。門外的人已經全昏倒在地了!不信,你和我一起到外邊看一看便知。」
「我……我不可以走。」她突然說道。
「不可以走?」
「嗯。」
「為什麼?」
她咬了咬下唇,「麻煩轉告雷震君,我還是得嫁給宮崎佑,我爸爸丟不起這臉。再說,忍者絕對忠於主人。父親對我而言,不但是父親,也是主人及師父。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你……」水影倒是沒想到這丫頭會這麼死心眼。
「麻煩你了。」
「唉。我去就是了。」
一分鐘不到,雷震君便衝進向彤的新娘休息室,就見到她那梨花帶雨的臉龐及雪白和服的盛重裝扮。
老天,這個女人,真教他魂牽夢繫啊!
向彤也睇著他,淚水再次淌出。
他的鬍子好像有幾天沒刮,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粗獷,雙眼還充滿了血絲,應該是睡眠不足吧?
為何會變得如此?
難道,他是為了自己?
「走,跟我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非常堅定。
「去哪兒?」她反問。
「聽我的就是了。」他顯得有些焦慮。
「你還當我是那個失去記憶的向彤,或當我是三歲小娃兒?」她有點瞋怒,若他肯說些哄她開心的甜言蜜語,也許她還會心動些。
真是只不解風情的大熊!
「再過十分鐘,外面的人都會醒過來,到時想走,就來不及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我有說要跟你走嗎?」她扯著淒美的笑容再問。
「你……這個女人,真會挑時間找碴。」雖是責備,口氣卻帶著寵溺。
「你這隻大熊,真是冥頑不靈。」她也生氣了。
「事有輕重緩急,你怎麼不明白呢?」
「不明白,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來做什麼?為什麼我得聽你的?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不走。」她索性往牆邊的榻榻米一坐,打起坐。
「老天,我真不願對你用強烈的手段。這可是你逼我的。」他準備強壓她走。
「你再向前一步,我手裡的索連棍絕不饒你!」忽地,她秀出藏在袖口的五截式索連棍,這也是忍者對抗敵人的幾種特殊武器之一。
「你……」他突然笑了,「小姐,你大婚的當天竟然攜帶凶器?這是要弒夫,還是殺敵?可憐的宮崎佑。」
「閉嘴!」被他這麼一說,她反而有些惱羞成怒。
她根本無心傷他,只是自從任務失敗後,她就一直將自己較擅長的武器帶在身邊。做他們這行的人,難保不會樹敵。
「向彤,我不怕你的棍子。我來此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帶你走。」
「走得沒名沒分?」
「誰說的?」
「那你打算給我什麼名分?」
「這……」
「弄不清楚就回你的紐約,別來這兒毀了我的婚姻。」
「好。如你所願,我就給你名分。『雷夫人』,這總可以了吧?」他忽而接近她的身邊,利落地奪下索連棍。
「你……」她還打算搶回來,卻被他壓制住。
「可以和我走了吧?」他說。
「這是哪門子的求婚?」她抗議。
「雷氏求婚術。」他得意地說。
「你……」
「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走。因為你已是我的嘴邊肉。」他旋即瘋狂地吻上她的唇,幾乎將她胸膛裡的空氣吸盡。
就在她完全無法分辨東西南北時,人已被扛到大門邊。
這時,後方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
「你就打算這樣帶走我的女兒?」
向天威已站在門邊。
雷震君怔住了,繼而放下肩上的向彤。
他不發一語地瞧著算是「准岳父」的向天威,不禁疑惑他為什麼沒有被迷昏?
向天威回答了他的問題。
「一般的迷藥怎麼能迷昏我?再說,這計劃是我和宮崎佑設計的,就是要等你送上門來,試試你對我向天威的小女兒,到底有幾分在乎與心意。如今看來,你的確是個有心人。以前我就說過,我向天威的女兒一定得風風光光地嫁人!絕不可偷偷摸摸的。」話落,向天威雙掌互擊了三聲,原來倒地不起的保鏢全從地面上爬起來。
這場面,看得雷震君驚詫萬分。
「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忍者,再加上我們事先作好防備,自然不會這麼容易不支倒地。現在你與彤兒就新郎與新娘的位置吧!」向天威篤定地說。
「爸爸……」向彤有些不能理解,喜帖都已經發了,誰不知道宮崎佑是新郎?
向天威當然知道向彤在想什麼,便秀出兩張一模一樣的喜帖,唯一的差別在於新郎的名字,「只有你看到的喜帖是佑兒,其他的賓客收到的喜帖,新郎都是雷震君。」
「什麼?」她嚇了一跳,難怪佑哥哥會和她說那些感傷的話。
雷震君當然也大吃一驚,繼而浮上的是不滿的情緒!
他向來不允許人威脅他,即使他是向彤的父親也不可以!
陡地,他從袖口取出一枚小小的球狀物體,旋即往空中一拋。
轟的一聲響後,接著整個大廳冒出濃濃的黑煙。
「向先生,我不受任何人的要挾,包括您在內。對不起,今天我不打算娶您的女兒。但我會帶走她,以我自己的方式,讓她成為我雷震君的妻子。」話盡,他就在多明哥及羅得等人的保護下,離開向家大宅。
五分鐘後,煙霧消散,向天威站在門邊往天空望去,右手捋著鬍鬚,嘴角微微上勾,算是不盡滿意的滿意吧。
宮崎佑這時站在他的身邊說道︰「您不遺憾?」
「說不遺憾是假的。但雷震君可不是任何人可以擺佈的棋子,除非他心甘情願,否則沒有人可以勉強他。」
「那您不怕彤……向彤吃虧嗎?」
「天生一物克一物。他肯動用美國及日本的所有相關保鏢人員來搶親,就看得出他對彤兒是認真的。」
宮崎佑霍然不語。
「只是,我有點對不起你這個孩子。」向天威說。
宮崎佑不語。
此刻,雷震君與向彤已坐在飛往紐約的班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