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認識的十九!
十九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根本不可能說上一句話,更別說笑得如此甜美!
乘坐馬車去鏡花樓的路上,水銅鏡從頭到尾都看著窗外,對另一邊談笑風生的情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是全副心思卻始終放在十九和沈天戈身上,所以偶爾話題繞到他身上時,他會開口應幾句話。
就在他幾乎快忍耐不下去,想要跳馬車用走的去鏡花樓之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呼!終於到了!
他頭一次感覺由艷城到鏡花樓的路是這麼的遠,感覺比到永樂城的外公家還要遠。
水銅鏡一馬當先下了馬車。
「七當家。」早在門外候著的綠映靈巧地福了個身。
「銅鏡。」意料之外的,十一王爺齊壬符夫婦也在。
「七當家,日安。」花雁行先是拉拉丈夫的袖子,對他使了一記眼色,要他別太輕浮,才向水銅鏡行禮。
對他們夫婦來說,水銅鏡算是一大恩人,也是摯友,不能用這種隨便的態度對待。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青兒呢?」水銅鏡並不在意老友的態度,笑著問。
齊壬符對妻子的眼色完全不解其意。「青兒還小不適合遠行,所以留在家給奶娘帶,我們昨晚就到了。花雁說想回來看看,而且我等會兒就要送剛采收的樣品過去給你。」
齊壬符夫婦自前年初搬離開長安京,到遠離天子之都千里遠的溫暖城鎮定居,以培育栽種花朵提供艷城所需的香料原料為業,每年入冬之前都會帶著當年采收的原料回到長安京給水銅鏡看看。
「喔,又到這個時候啦!」最近忙著十九的婚事,讓他都忘了這件事。
「是啊,今年的情況很不錯呢。」齊壬符輕怯的笑言。
這時也跟著下了馬車的十九來到水銅鏡身旁,靜靜地福身,朝齊壬符請安,「十一皇叔,日安。」
「喔,是十九啊!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齊壬符一見是她,神情立刻柔和許多。
這個血親因為常和水銅鏡在一起,連帶的他也特別照顧她,算是在整個龐大的皇族血親裡,他熟識的人之一。
「是的。」十九露出淺淺的笑。
十一皇叔是她在皇宮裡唯一熟識的人,也是讓她能夠好好說話的男性之一。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在齊壬符的印象中,十九一直都是怯生生地縮在水銅鏡身後的模樣,曾幾何時她能夠抬頭挺胸站在水銅鏡身旁了?
難道是因為水銅鏡的關係?
齊壬符看向老友,眼神帶著期待。也許再過不久就能喝到好友的喜酒,這教他如何不開心?
水銅鏡順勢回答,「因為十九要嫁人啦!」帶有點賭氣的意味。
十九的改變連他都感覺得出來,更何況是許久未見的齊壬符。
沒錯,十九要嫁人了,所以她會有所改變也是正常的,會對沈天戈有說有笑也是正常的。
「你要嫁人了?!可是你——」齊壬符的目光由十九轉向水銅鏡。
怎麼連皇叔都知道了?她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
心下暗暗一驚,十九怕齊壬符說出什麼,於是匆忙的截斷他的話,「是的,我要嫁人了,讓我為皇叔介紹,這位是萬天城的沈城主,也就是我未來的夫婿。」
「十一王爺,日安。」沈天戈揚起牲畜無害的笑,向齊壬符頷首致意。
「萬天城?」向來不干涉朝政,只對一些大城有印象的齊壬符完全沒聽過萬天城。
「只是個貧弱的小城。」沈天戈的話教人分不表是客氣還是真有其事。
「既然貧弱怎麼會讓十九嫁過去?」齊壬符直率地問。
「咳、咳。」花雁行輕咳了幾聲,跳出來替說話不會拐彎的丈夫打圓場,「王爺是捨不得公主嫁遠了,沒別的意思。」
沈天戈輕笑,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快進來吧。」綠映覷了個空,招呼著。
一行人這才進了鏡花樓。
「這兒的花園還真漂亮。」經過花園時,沈天戈這麼說。
「承蒙沈城主誇獎,以前都是由王爺夫人負責的,那時開得更美。」綠映一邊帶路,一邊回首嬌笑道。
沈天戈似乎一點也不好奇堂堂王爺娶花雁行這種色妓為妻的事,反而問:「現在呢?」
「現在?」綠映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
「現在由誰照顧?」沈天戈收回望著花園的目光,迎上綠映疑問的視線。
綠映愣了愣,隱隱察覺他眼神裡刻意隱藏的探尋。
他在刺探什麼呢?
「嗯,誰知道呢?也許是哪個閒著沒事的人吧。」身為鏡花樓的負責人,綠映見過的大風大浪和人可多著,輕易的就應付過去。
沈天戈又注視著綠映好一陣子。
而水銅鏡始終注意著沈天戈。
他絕對是個刺眼的存在,自從沈天戈出現,他幾乎沒有辦法和十九好好說上半句話,十九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好像避著他。
如果你會怕,我就永遠在你身邊,牽著你……
他以前給過的承諾在耳畔迴響,墨潤的眼瞳垂下望著自己的手。
她曾經緊緊握著他的手,而今即使伸出了手,她也……也不會再將那只他牽了好幾年的手交付給他了。
為何他現在無法實現自己的承諾呢?
「怎麼了?」
收回手,水銅鏡臉上浮現一貫的笑容,「沒啦!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十九,你——」
「我不是十九。」
水銅鏡猛地抬頭,好友的臉率先映入眼簾,並非他以為的十九。
啊……因為一直以來就像他關心她一樣,她也總會在其它人之前察覺他的不對勁,所以才讓他以為是她了。
「幹什麼看著手發愣?」齊壬符似乎沒有發覺他不對勁,純粹對他的舉動感到好奇。
「不……」水銅鏡正想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瞄到了沈天戈盯著綠映的背影直瞧。
靈光一閃,他突然有了主意。
「雁行,能麻煩你教十九一些跟為人婦有關的事嗎?」他隨口說著,目的是要把十九給支開。
花雁行雖然不懂水銅鏡話裡的意思,但是仍頷首答應。
「公主,請隨我往這邊走。」花雁行做出請的動作,同時不忘向綠映請示,「小姐,西廂能否借我們一用?」
「無妨,反正你走之後就一直空著了,只是不知道下人有沒有好好打掃。」綠映表示隨她高興。
於是花雁行領著十九先告退,十九剛頻頻回首,搞不懂到底要做什麼。水銅鏡朝她揮揮手,露出要她別擔心的笑容。
齊壬符正想跟著她們一起走,卻被水銅鏡給揪住。
「王爺,咱們是走這邊吧。」
「咦?我想跟花雁在一起……」齊壬符望著妻子漸漸走遠的纖影,伸手猛撈,卻被水銅鏡給抓得緊緊的。
「沈城主,這邊請。」水銅鏡不由分說地抓住齊壬符,一邊向沈天戈做出請的動作。
沈天戈聳聳肩不置可否,橫豎他只是來看看而已。
歌舞昇平。
這在鏡花樓本來就是不奇怪的事,只是……
「沈城主,今晚由銅鏡作東,你想吃什麼,喜歡哪位姑娘儘管說,不用客氣。」水銅鏡拍拍手,要一大早被挖起來接客的色妓們全靠到沈天戈旁邊。
是啊,既然他們即將結為夫妻,他應該要幫十九仔細鑒定這個男人是不是個配得上她的好男人才對。
首先就看看他是不是個好女色的傢伙!
「這怎麼好意思。」沈天戈坐在主位上,卻對美食美女、悅耳的音樂和動人的舞姿無動於衷,只是喝酒。
白日逛妓院,也真夠奇怪的。更奇怪的是白天卻如此熱鬧。
見他沒有動靜,水銅鏡暗暗朝綠映使了個眼色。
綠映替沈天戈把喝完的酒杯重新斟滿。「沈城主,您喜歡什麼樣的歌曲?」
沈天戈的眼神在觸及綠映時停留了片刻。
「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他對歌曲沒興趣,對上妓院也沒興趣,會想跟來全是想看看鏡花樓是個怎樣的地方。
「那麼您喜歡怎樣的姑娘呢?」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雖然她們這裡的姑娘都是賣笑不賣身,但可全都是上乘之姿。
「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沈天戈一臉意償闌珊的模樣顯示所言不假。
瞭解主子想幹什麼的綠映向水銅鏡投去了一記眼神,無奈地搖搖頭。
沈天戈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如果他不喜女色的話,綠映也拿他沒轍。
水銅鏡則使了眼色要她再努力一些。
綠映頷首表示瞭解,悄悄地交代一旁的丫鬟去叫鏡花樓裡當家的姑娘月季出來。
「那麼,沈城主有其它喜歡的嗎?」綠映交代完事情以後,繼續問。
「例如?」沈天戈反問她,眼底有著玩味。
「也就是喜歡的事物,任何都行。」綠映沒有被問倒,靈敏的反應。
沈天戈放下酒杯,嘴角勾起別具意義的淺笑,朝她勾勾手,要她靠上來。
綠映不置可否地靠了過去。
她還從未被任何客人吃過豆腐,或受到難以啟齒的對待過,全是因為她擁有八面玲瓏的手腕的關係,所以她並不怕在這樣的場合裡會受到沈天戈的調戲。
「等我們單獨相處時,我再告訴你。」沈天戈在她耳邊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道。
「沈城主的意思是要跟我私下談談?」綠映漾起嬌笑,以同樣的音量問。
「你說呢?」沈天戈露出邪氣的笑,只讓綠映一個人看到。
「我以為沈城主對女人沒興趣。」綠映故意提起他才說過的話。
「我對其他女人沒興趣,對你倒是挺感興趣的。」沈天戈直言不諱地承認。
到手了。
對綠映來說,這句話就是決定性的一句,她趁著掩唇輕笑時,朝水銅鏡使了一記眼色。
水銅鏡立刻瞭解她的意思。
很好!他就知道不可能有男人不近女色,絕對要揪出沈天戈的小辮子,到聖上面前參他一本,讓十九看清沈天戈的真面目。
他小呵護的十九可不是用來給人糟蹋的。
「百合、牡丹、水仙,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替沈城主倒酒啊!」打定主意,水銅鏡拍拍手催促她們。
「是。」女人們立刻爭著替沈天戈倒酒。
這時丫鬟附耳說了幾句話,綠映馬上露出笑容,「月季來了。」
「月季?」沈天戈望著退開的綠映。
「是咱們鏡花樓裡最好的姑娘。」
最好?
一般來說應該會用「最美」來形容吧!
「來了來了。」綠映迎出穿著華麗衣裳,妝容精緻的月季。
月季一出場,沒有多餘的招呼和請安,水袖一揮,翩然舞起,朱唇微啟,嘹亮的歌聲隨之而出。
確實,月季不但是鏡花樓裡最美,也是最有才情的姑娘,一出場的氣勢就壓倒了在場所有的姑娘,也難怪綠映不是用「美」來形容她,因為「美」的範圍太狹隘了。
水銅鏡滿意的看著手下最完美的姑娘,充滿自信地朝沈天戈望去,只見沈天戈冷眼看著月季的舞姿,平靜的面容看不出心情的起伏。
不可能啊!長安京裡多得是捧著大把銀子排隊等著見月季一面的男人,沈天戈不可能會無動於衷……會不會是因為人太多的關係?
於是,水銅鏡趁著月季舞到沈天戈面前時悄悄離開座位,來到綠映身邊。
「這裡就交給你了。」他悄聲囑咐。
話落,水銅鏡把齊壬符和沈天戈留下,不驚動任何人離開。
垂首聽著水銅鏡交代的命令,綠映的雙眼閃過一抹驚詫,隨後頷首抿著嬌笑。
「是,七當家。」
「十九!」
正和花雁行一起喝花茶的十九聽見水銅鏡的聲音,立刻回過頭。
是了,就是那樣擔憂的眼神。
這才是他認識的十九。
水銅鏡眼神不自覺地放柔,走向她的步伐加快。
「銅鏡。」十九急急忙忙地起身迎向他,劈頭就問:「沈城主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他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原本的興奮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給取代。
她這麼在意沈天戈嗎?
「銅鏡?」她催促著他回答。
不是這樣的,她總是笑逐顏開的喚他「小七」的。
「沈城主呢?」她又問,表情顯得心急。
不是這樣的,叫他就好,不要提起別的男人。
「他在哪裡?」
不要這樣!看他就好了!只看他就好了!
心底冒出的話令水銅鏡猛地一凜。
不對,他在想什麼?再過不到十天十九就要嫁給沈天戈了,會擔心他也是正常的,他怎麼能那麼想?難道心裡感覺到的寂寞比他所認知的還要強烈嗎?
「沈城主……在前頭,綠映正在招待他。」原本想要把十九帶過去看沈天戈「淫亂」一面的主意,在見到她單純的憂慮時,又全部吞了回去。
「這樣啊。」聽見他這麼說,十九明顯的鬆了口氣。
太好了,人是由她帶出來的卻出了任何差池,要她如何對父皇交代?
見狀,水銅鏡漂亮的黑眸一凜。
「你喜歡他嗎?」也不知怎麼著,他想都不想,脫口問。
他這是什麼意思?
「沈城主是個好人。」十九揣測不出他的用意,但仍是回答。
光是她能夠自在的和沈天戈談話卻不感到害怕這點,就足夠讓她做出這樣的結論。
「你跟他認識不過幾天,怎麼知道他是好人?」水銅鏡又問。
「當然你說的也對……我認識沈城主不過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十九吶吶地開口,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他們孤男寡女的在晚上碰面?
「在哪裡?!」水銅鏡忍不住拔高嗓音問。
「什麼?」十九被他突如其來的大聲給嚇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我問你們在哪裡碰上的?」處在氣頭上的水銅鏡沒能察覺她的畏懼,反而跟著上前幾步。
「這個……」十九隻好再退。
「在哪兒!」他的語氣已經稱不上是詢問,咄咄逼人還比較貼切。
「在、在寢宮裡……」十九囁囁嚅嚅地回答。
「寢宮?!」話尾不敢置信地上揚,水銅鏡那張美麗的臉上佈滿了怒意,一路將十九逼進角落。
「嗯……」十九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僅是發出虛弱的聲音。
她第一次聽見溫柔的水銅鏡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而且很明顯的是在生氣。
為什麼呢?她做了什麼惹他發怒的事?
「七當家,您要不要喝杯水?」花雁行不卑不亢的軟嗓介入,有效地制止了水銅鏡的激動。
在角落裡的兩人同時看向花雁行。
「喝水?」這都什麼時候了,喝什麼水?水銅鏡蹙起眉,對眼前的事被打斷感到不悅。
「我以為七當家說了那麼多可能會口渴。」花雁行捧著兩杯水來到水銅鏡面前,不由分說地將杯子塞進他手中,接著把另一杯交給十九,「公主也喝一些吧。」
「謝謝……」十九接過花雁行遞來的杯子,小小聲地道了謝。
「這是喝水的時候嗎……」知道花雁行是在阻止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水銅鏡邊咕噥,邊仰首一飲而盡。
十九輕啜著茶水,同時偷覷水銅鏡略顯鐵青的側顏。
水銅鏡生氣的模樣令她想起母妃,雖然只是一點點感覺,卻讓她把母妃的影子重迭在他身上。
一想到,十九便克制不了發抖。
冰涼的茶水滑過喉頭,終於令水銅鏡冷靜下來,「十九——」
「嗄?」聽見他的聲音,十九一驚,手上的杯子跟著滑落,碎了一地。
水銅鏡雙眼一瞇,眉心的皺痕更添了幾道。
好刺耳。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她在拒絕他靠近一樣,她臉上經過掩飾卻失敗的惶惶不安,令他錯愕。
宛如驚弓之鳥,她警戒地盯著他。
即使只是一點點,他也不願意讓她感覺到害怕。可是他做了什麼?竟讓她連靠近都不敢!
「我今天不太舒服,先走了。」臉色一沉,放下茶杯,水銅鏡頭也不回地離去。
此刻心情煩躁,他也不保證不會再像適才那樣傷害到她,只好選擇先行離開。
十九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頭一次沒有跟上去。
她怎麼也想不出到底哪裡惹到他了,原本想追出去,又因為畏懼他的怒火而遲遲沒踏出步伐,最後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他消失於眼裡。
……無法追上去。
他的背影,第一次散發出拒絕她靠近的氣息。
重重的步伐一路踏進艷七別院。
水綺羅步伐雖重,但儀態仍是優雅,令人懷疑那殺氣騰騰的步伐聲是由她製造出來的。
「水、銅、鏡!公主的嫁裳要用的布料再不快點決定是哪一塊,我會叫你自己親手做!」水綺羅雙手抱胸,站在么弟辦公的桌子之前,用最鄙夷的眼神居高臨下瞪著他。
明明公主已經決定用哪一塊,偏偏這個龜毛的弟弟又在最後一刻喊停,結果到現在還沒決定,根本是在打碴!
「喔……」水銅鏡心不在焉的應著。眼前擺著許許多多和十九的婚事有關急著要做決定的事,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煩。
這大概是他活到這把年紀,頭一次體會「煩」這個字的真正意義。
可是他為何會感到如此煩躁?
明明已經離開鏡花樓好一段時間了,但是腦海裡卻不斷上演著一幕幕十九和沈天戈有說有笑的,畫面,甚至還會想著在他離開之後他們怎麼了。
十九……還是笑著嗎?是否笑得比見到自己還要開懷?他給不了她的東西,那個男人給了嗎?所以十九才會那麼關心他?
水銅鏡焦慮不已,雙手爬了爬一頭隨興紮起的長髮,完全不在意弄亂。
水綺羅看向坐在一邊含笑不語的水青絲,眼裡有著疑問。
水青絲聳聳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唉……」深沉的歎息逸出水銅鏡嘴角。
兩姊妹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聽見這個堪稱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弟弟歎氣,實在怪哉!不過倒不難猜出是因為什麼。
「如果你無法認真的話,就給我滾回鏡花樓去。」水綺羅不悅地數落。
平常他就甚少上艷城來工作,只知道鎮日窩在鏡花樓裡搞那些有的沒的玩意兒,難得把工作交給他負責又這麼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簡直討罵。
「綺羅,話別說得這麼狠。」水青絲難得跳出來幫弟弟說話。
「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水綺羅別過螓首。
「小七也有他自己的事,所以才會心有旁騖吧。」
「不,我沒別的事!」聽到水青絲這麼說此水綺羅的話還更有威脅性,水銅鏡急忙澄清。
「那就是憑你的能力無法負責這件事了。」水青絲恍若未聞,「或許是我太高估你了,趁現在還來得及,公主的婚事交由我來處理。」
水銅鏡一聽,可急了。
「三姊,我可以的!」
「就如你所說的,要你負責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水青絲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你會為我帶來快樂的……
由時間堆砌出的高牆在瞬間被翻倒,心底突然竄出一道尖銳刺耳的尖叫聲,繃緊了他的神經。
「不是的!我可以……」他仍是堅持著,但表情越來越不對勁。
「算了,由我來接手吧。」水青絲蓋上食盒的蓋子,下了結論。
負責、負責……你說我會快樂的……
在記憶的深處,那個曾經用著怨憤的眼神、憎惡的語氣指責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每個字都化成銳利的銀針紮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不……」水銅鏡抱著頭,神情顯得痛苦不堪。
水綺羅看出來弟弟的不對勁,正想要水青絲別再說下去,卻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再回過頭去看,水銅鏡已經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上不住抽搐。
「啊!七當家!」水青絲的貼身丫鬟妝日尖叫著。
「銅鏡!」水綺羅快步跑到案後。
「銅鏡,你怎麼了?」水青絲也跟了過來。
陷入昏迷前,水銅鏡聽見了好多聲音,但是都沒有腦海裡的聲音來得清楚——
你要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