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七年十一月十三日。
護士抱出兩個紅通通的小男孩。看著狼狽的姜非凡,歎氣說「他們的媽媽真偉大,心臟那麼壞,兩個孩子都沒有缺氧現象。」
不是嗎,瘦伶伶的媽媽居然生得出兩個體重正常的小子,連保溫箱都不必住。
通常護士都不會對病患家屬說這麼多話的,可是晨希的勇敢與偉大,讓所有的護士刮目相看,噓寒問暖之餘,漸漸成為好朋友。
「她是不能生小孩的,從住院第一天,我們就偷偷打賭,她撐不過懷孕期九個月,她的心臟根本就無法負荷懷孕過程。」她歎氣,然後抱著兩個小孩子進育嬰室。
姜非凡傻傻的跟在她身後走,他想從她嘴裡知道更多晨希的事。
護士把嬰兒交給育嬰房護士之後。走出來,看見他傻傻待在門口。「想看孩子嗎?」
他搖頭。
「那……你想知道晨希的情況?」
姜非凡用力點頭,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看他半響,歎氣,把姜非凡帶到手術室外,跟他要一些銅板,換來兩杯販賣機裡的熱咖啡,她遞給他一杯,坐到他身邊。
「婦產科的隨時隨地Stand by,只要一有危險狀況,就緊急手術把孩子拿出來。晨希知道這件事後,淡淡笑說『我不會有機會讓醫師賺我的錢。』她處處小心,連洗澡都小心翼翼,她誇口,說要生出兩千公克以上的小嬰兒。」
護士笑笑,續道「怎麼可能,那個時候,我們都當她在說天方夜譚,她的身體狀況想生下健康孩子了,需要很大的奇跡。」
姜非凡苦笑,她們不知道,晨希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大奇跡。沒有她,說不定他老早去混黑道,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大哥,是她改變他的人生。
「懷孕二十八周時,她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我們給她買蛋糕開慶祝會,因為七個月的胎兒存活率是百分之八十。那次,她又驕傲了,她說她會足月順產兩個比他們老爸還要厲害的人物。」
她覺得他很厲害嗎?傻瓜,他的厲害是因為她,因為俗辣急著想配得上仙女,急著告訴她一句,我愛你。
酸酸的、心、苦苦的、意。
她看不到他壞,看不到像打樁一樣,一次一次對她使力欺凌,直到他和雨珮的婚禮……那是最後一擊,木樁狠狠地打入她的心,她很痛,痛到再也撐不住。
多數女人走到這裡,就該放棄了,可是她不,她還撐著、挺著,為生小孩而努力,她還誇口、還驕傲,甚至還說他很厲害。
「剖腹生產是危險的,但她的心臟承受不了自然產的痛,醫師當然主張剖腹生產,她插著心電圖,嘴裡默默念佛,當她看到兩個孩子之後,就失去意識了,我們都知道她能撐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極限。」
所以,他才會看見幾個醫師奔進手術室,接下來呢,電擊、插管、藥物注射……
「不是!這不是晨希的極限,她親口告訴我,她要自己把孩子帶大,她不會讓孩子失去母親,她說她很瞭解,失去父母親的孩子有孤獨。」關非凡聽得受不了了,他突然對著護士大吼。
護士沒有生氣,只有不忍心。生離死別,永遠是人類最痛苦的習題。
她別開頭,拍拍姜非凡的肩,「帶著心理準備,為她祈禱吧。」
她走了,姜非凡看著護士的背影,喃喃自語:「你錯了,我不必做心理準備,晨希會活下來的,她一直是創造奇跡的女人。」
「對,晨希會創造奇跡。」關競達拍上兒子的背。
是她讓他這個老頭子覺得,活下去很有希望,是她讓他覺得,不是只有親人才會為你付出親情,是她為他的生命點出奇跡…上帝,求求你,他活夠本了,就拿他的命交換晨希的命吧。
當指針一格格爬過,光陰在緩慢間流逝,姜非凡與關競達相對無言,一個不急著解釋,一個不急著責難,他們心底都掛著同一個女人,同一份驚惶。
終於晨希被推出來,那一堆插在她身上的大大小小管子讓他們心疼到說不出話。
姜非凡的眼淚像老舊的水龍頭,關不緊,滴滴答答濕透衣衫。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沒哭過,再苦、再悶、再冤,他都不讓淚腺有機會發揮功能,可是看見她,他的世界崩了,心崩情崩,淚水跟著崩塌。
小小的她躺在病床上,她的臉比牆壁更慘白,大大小小的管子為難了她的美麗,可他卻沒有權利把它們通通從她身上除去。
很痛,對不對?
他終於理解她為自己上藥時,眼底壓抑著的心疼是怎麼回事,那是一種酸澀到會讓人掉眼淚的苦,所以他哭,不避諱任何人。
他們跟著她走到加護病房,一扇鐵鑄的自動門隔開他們,姜非凡的心,被那扇門夾成碎片。
「走,老爸教你什麼叫做特權。」關競達吸氣,拉起姜非凡直奔院長室。
接下來的日子,關競達關係用盡,從美國找來心臟科權威,他讓醫院調一整組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照顧晨希。
他宣誓似的告訴姜非凡,「千萬不可以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她死去,我們要用盡辦法,用盡所有的力氣,晨希太累了,輪到我們來替她創造奇跡。」
那兩個星期,他們輪流牽著她的手說話。
關競達告訴她,他的孫子有多麼聰明英俊,他閱人無數,整排小嬰兒看過去,他一眼就看出來,未來那對小孫子肯定成就非凡。
姜非凡告訴她,他的身世,他的過去,他如何受義父栽培之恩,如何同意娶義妹為妻,連兩年計劃都說完了,他還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愛她,他是如何克制著不說出「我愛你」,他努力上進,努力讓自己頂天立地,好配得上她……
然後,他在她病床邊說了千千萬萬聲「我愛你。」
「要是這些話,你肯早一點說就好。」關競達歎氣,「她始終不確定你愛不愛她。」
那兩個星期,關競達派人去全台灣寺廟佛院,天主堂,教會…走透透,帶回來許多聖物,掛在她床邊。
那兩個星期,姜非凡不吃不睡,連鬍子也不刮,把自己弄成山頂洞人,他只做一個工作,那就是牽頭晨希的手,說話再說話。
終於,第十五天,她醒來,他們迫不及待搶在她身邊,說著那些早已說過幾百遍的話。
晨希聽得很認真,在決定要不要原諒他之前,先輕聲問姜非凡:「現在,我可不可以母憑子貴。」
「可以可以。」關競達搶在前頭回話。「說,你要什麼,金山銀山我都捧到你面前。」他對晨希的疼愛不落人後。
「我不想要乾爹,比較想要一個公公。」
她看看姜非凡再看看關競達,姜非凡別開臉,而關競達紅了臉,她知道,她的病把他們連在一起。
她扯扯姜非凡的衣袖,輕問「可以嗎?」
「你想要,就要吧。」他知道,晨希想為他彌補沒有家人的缺憾。笨瓜,都躺在病床上了,還不懂為自己爭取權益。
背過身,他偷偷抹去兩顆眼淚。
「我想要我兩個兒子,一個姓關,一個姓姜。」這個要求是為了圓起關競達的夢,她知道,他好想要一個繼承人。
你說你說,這種媳婦怎麼可以不疼,疼啊,當然疼入心底。
關競達感動的眼底淚光閃閃,「傻瓜,要求是用來滿足自己,不是用來滿足別人的。」
「能夠和公公、丈夫和兒子住在一起,我就很滿足呀。」她要一個完整的家,想很久。
「你再多要一點嘛。」這下子,關競達都老淚縱橫了。
「有你們、有孩子、我要的通通有。」晨希氣弱的說。剛醒來的病人,體力不太夠。
「我給你買世界最貴的名牌衣、名牌包,我給你房子、買油輪,買城堡,我帶你去環遊全世界…」
姜非凡看父親一眼。
「她痛恨你要買的那些東西,就算要環遊全世界,她也只想跟我一起去。」接著,他偷偷罵一句低能。
晨希閉上眼睛,笑說「非凡,可不可以抱著我睡?」
「可以。」她總算要了個比較像話的福利。
姜非凡跳上床,挑釁地看老父親一眼,這時候,再沒眼睛的人,也知道應該退場,他悶悶地轉身,悶悶地離開病房。
「非凡……」
「什麼事?」他在她耳邊輕語,兩手圈住她的腰,才生完,腰就縮得那麼小,幹麼呀,想替瘦身中心做廣告?
「你知不知道孝順要怎麼寫?」
「知道。」他親親她的額。
「那你知不知道罵父親低能很不好?」
他不回話,親親她的臉。
她歎氣,「身教,你要好好當兒子的榜樣。」
想說教?悶!他不客氣了,直接親上她的唇。
二00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下雨了,黎雨珮皺眉,看著濕答答的窗外,小小的裸足踩在地板,冷從腳底往上竄。
她結婚,從四月七日到現在,八個月又八天,八八,發發……很吉祥的數字,可是對她的婚姻線來說,並不吉利。
她很努力當好妻子,學做菜,學做衣服,學插花,學生活,學打掃家裡,把過去二十多年的大小姐脾氣丟掉,只差沒學古箏和刺繡了,不然就是嫁到古代帝王家都不會被退貨。
可是他視而不見。
然後她任性,胡鬧,把他鬧到受不了,跟著在他背過她後,後悔懊惱。
緊接著,她更認真學習,更認真做好妻子,再來,又挫折,又發飆,又恨自己…再次重複兩樣的過程。
受不了了,她越來越恨自己,越看不起自己,她要棄權了,不要再折磨哥,折磨那個懂事的女人。
回到沙發前,她看著剛簽好的離婚協議書,苦笑,聖誕節快到了,她就當一次聖誕老公公吧。
看看手錶,哥又遲到,忙吧!他總是忙,就算她說過,要送他一份大禮,他還是選擇對她遲到。
緊緊抱住加菲貓,她把頭壓進它的肚子裡。
她的阿菲老了,柔軟的毛髮上有打結的跡象,她笑笑,用手指頭梳著她金黃色的毛。
「阿菲,你老了,雨珮也老了,說不定到最後,我們變成兩個沒有人理的孤單老人?別怕,那個時候,我一定兩張搖椅,放在電視機前面,我還是會跟你說話,還是抱著你一起睡覺,可是你不能比我早死哦,因為我真的,真的……」她哽咽,吸吸鼻水後,接著說「真的很害怕一個人。」
她以為抓住哥,就不會是一個人,現在她學會,如果那個人並不想被你抓住,你永遠是一個人,不管他在不在你身邊。
時鐘走過十二點鐘,他還是不想回來嗎?即使她要送出年度大禮,也引誘不了他。
她笑,從落地窗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笑臉,哦,原來這種笑容就叫做不由衷,她要牢牢記住這個樣子,牢牢記住,勉強是最辛苦、最要不得的事。
把腳縮進沙發裡,越夜越寒冷。
終於,黎雨珮聽見汽車聲。回來了?她又笑,又從落地窗裡看見一個不由衷。
門打開,她轉頭對上姜非凡。
「哥…怎麼那麼晚?」
公司忙。她在心底模擬他的話。
「公司忙。」
厲害吧,她都快變成他肚子裡的蛔蟲。
「哥,可不可以,我們談談?」她沒有離開沙發,沒有像以前一樣,獻寶似的,把禮物送到他跟前。
他頓了一下,點頭。「好,我們是應該談談。」
他坐下,她把離婚協議書推到他面前。糟糕,她還是忍不住獻寶了。
姜非凡打開牛皮紙袋,看清楚裡面是什麼東西之後,訝異。
「我們說好一年的,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太有耐心的女生,所以,我決定提前下場。」又笑,這回她不敢看落地窗,怕看見不由衷,更怕看到欲蓋彌彰。
「雨珮,對不起。」他歎氣。
「哥,你有喜歡的女生,對不對?」
「對。」
她以為他會支支吾吾的,可是他沒有,她看見他回答「對」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光彩。
懂了,這才是他的愛情,是她沒懂的部份。
「告訴我,你們的故事。」
「好。」
於是,他告訴她,他們的初識,從那個讓他覺得好幸福的蛋糕說起,然後海鮮面,百合花……一路說到晨希離去、生產,他的兩個雙胞胎兒子,他的憂鬱激動,他的快樂驕傲,全在他臉上畫出動人表情。
「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有一個女生因為我的任性受苦。」
「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可是我受到懲罰了,看在我很可憐的份上,你必須原諒我。」
「傻瓜,我從來沒有氣過你。」姜非凡坐到她身邊,溺愛地揉揉她的頭髮。
「哥,我想出國…走走。」
「好。」
「你會努力不讓爸爸的公司倒閉嗎?」
「我會。」
「那你還當我是你妹妹嗎?」在她做過那麼爛的事之後。
「當然,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於是,她靠進他懷裡,緊緊圈抱住他,而這次,他沒有把她推開。
她在他懷裡笑得很慘,原來只要不當他的妻子,就可以無限制享受他的溺愛,他喜歡她,可惜不是那種情人的喜歡法。
他從不罵她,吼她,對她很有耐心,僅僅用冷漠懲罰他的妄想,她就舉白旗投降。心機真重,表面對她好,骨子裡卻壞得不得了,他真懂得利用她的弱點,知道她這個人啊,捺不住寂寞。
「等我回來,我會帶一個比哥棒十倍的男人。」黎雨珮嘟著嘴唇,用力扮開心。
他喜歡聽她喊哥,姜非凡親暱地揉揉她燙得像洋娃娃的卷髮。「好,到時候,我無條件把公司交給交給他。」
「想都別想,我要每天和他卿卿我我,愛來愛去,才不讓他把時間浪費在賺錢上,錢,你替我賺就好,你這輩子注定要替做牛做馬,這是你欠我的!」
「都好,你開心就好。」
「我怎麼會開心,你徹底謀殺我的自信心,讓我覺得自己沒有魅力,征服不了男人。」
「不,你征服得了所有的男人,除了你的哥哥以外。」他緊巴住哥哥這個身份。
她不得不笑,雖然這個笑容裡面,加了黃連,苦得她皺眉,「我慬,姜非凡只會是黎雨珮的哥哥,其他的……不可能。」
「雨珮,你長大了。」
「長大的代價,很昂貴。」她點點頭。
「放心,你付得起,因為你有一個很賺錢的哥哥。」
又是哥哥……他真是半點不讓步!聳聳肩,她在計較什麼,這八個月,她的體會還不夠?
歎氣,她說「哥,安排我和嫂嫂見一面吧。」
「好。」
「在我出國之前。」
「你什麼時候出國?」
「過年前吧,我想在時代廣場前面找一個帥哥擁吻。」
「好。」
他們都不說話了,她靠在他身上,企圖靠出最後一份安心。
二00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為了晨希想要母憑子貴,她和兒子先搬進關家大宅,而姜非凡解決和黎雨珮的婚姻之後,也跟著搬進來,再然後,偶爾回台灣作客的晨希爸爸、媽媽也都住進關家大宅。
關家大宅裝潢得金碧輝煌,一棵大大的聖誕樹點綴在院子中央,客廳裡,晨希、晨希的父母、關競達和姜非凡都在場,低語閒聊。
兩個才滿月就長得胖嘟嘟的小男生,在大人的手裡傳來傳去,逗樂了全家人。
姜非凡把包裹著喀什米爾毛毯的晨希抱得更緊些,親親她的額頭,親親他她的髮梢,他再也不放開她了,不讓她等待,不讓她寂寞,不讓她有任何一點點失落。
他對她的寵愛,過分到不行,但他寧願過分,也不肯不及。
「晨希,對不起,爸爸這些年太忽略你。」父親說。
他一直以為女兒獨立,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想到一下飛機,他就進醫院報到。
「是我不好,我老覺得晨希比我更能幹,一定沒問題。」母親說。
晨希很高興,至少這對前夫妻多年不見,再聚首,沒有以前的劍拔弩張。
「我真的過得很好,你們看,有人那麼疼我。」說著,她把身子挪進姜非凡懷裡,額頭貼住他的下巴,隱隱地,感受他頸動脈跳動。
那裡每個跳動,都在對她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非凡對你的好我們都看得到,我很高興你找到正確的男人,不像你母親運氣差,碰到我。」父親說。
這話…出自父親嘴裡?真不可思議,他要是早個十年說這句話,她會以為爸被魔神附身。
「誰說你還是好男人,只怪我們當時年輕氣盛,不懂得把握。」母親的臉紅了紅。
「以後有空我常回台灣,到時…多聚聚吧。」父親說話時,掃了母親一眼。
「好,我們約定時間,一起回來,全家人聚聚。」母親同意。
原來,愛情發生的時間、地點和發生的對象都很重要,人對了,時間不對,一樣會錯失彼此。
晨希仰頭望著姜非凡,輕聲道「我很高興,我沒有白等。」
「對不起,我應該更早一點告訴你,我愛你。」他親親她的額。
「我其實是知道。」
「知道不夠,我有義務讓你確定再確定。」他親親她的鼻子。
「我現在,確定了再確定了。」
「百分之百確定?」他親親他的唇,一點都不避諱在場的長輩們。
「對,百分之百,千分之千,萬分之萬。」她羞紅臉,推開他。
「哪天少了千萬分之一的確定時,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想辦法讓你的千萬分之一的不確定變成確定。」
「好,約定。」他們伸出指頭打勾勾,蓋印章,他們之間的約定有了法律效應。
門鈴響起,客人到了,是一個晨希要叫她小姑的女生。
她包著長圍巾,粉紅色的洋裝下面,是一雙乳白色長靴,卷卷的娃娃頭燙直了,直直的長髮拉到屁股下面,還是很像洋娃娃。
「對不起,打擾大家。」黎雨珮出現,對大家點點頭。
「沒有,什麼打擾?都是自己人,來、來,一起坐。」關競達把黎雨珮帶到沙發上,嘴巴笑得合不攏。兒子跟當年的自己真像,滿身的桃花甩不掉,而這兩朵桃花都是萬中選一,珍貴難得。
「伯伯、叔叔、阿姨好,我…我趕飛機,計程車還在外面等,可不可以讓我和嫂嫂單獨談談?」黎雨珮轉頭看晨希,她不算美麗,更不可愛,沒有一張魅惑人心的絕美臉龐,可是有什麼關係,她就是有本事把哥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是誰說愛情有條件論的,胡扯。
「有什麼問題,我們先到外面看看煙火準備得怎樣?」關競達招呼大家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對著外面喊:「老陳,營火點起來了沒?可不能讓我的金孫冷到…」
一屋子人走光了,黎雨珮坐到晨希對面。
「聽說,你的身體還沒好。」
「已經好了,是非凡太緊張。」到現在還不讓她的腳沾到地板上。
「那就好,你的兒子長得很帥。」黎雨珮有點不安,低頭,扭絞著十根手指頭。
「謝謝,這是所有母親最喜歡聽的話。」晨希笑著,暖暖的小手覆在她的手上,替她驅逐不安。
她抬眼,有些訝然,晨希有權利敵視她的。「我…對不起。」
「沒關係。」她沒問黎雨珮要她原諒什麼,一句話直接解除她的罪惡感。
「那通電話,我是故意的。」那個時候,她很爛,她像大哭大鬧,抱著娃娃不放的壞小孩,根本不管娃娃是不是自己的。
「我知道。」她點頭。
「我故意要你知難而退。」誰知道,到最後知難而退的人是自己。
「沒關係。」
「我並不知道,當時你懷孕了。只是一心一意牢固地盤。」
「我懂。」換哪個人,都會這麼做。有時候,她反而很羨慕雨珮,羨慕她有勇氣爭取愛情。
黎雨珮頓了一下,好半晌才抬頭,澄澈的眼睛裡滿是誠摯,「哥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知道,但是他很疼你。」晨希摸摸她的長髮,又直又黑又細,聽說有這種頭髮的女生都很好命,她相信雨珮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那是因為我爸爸是他的恩人。」
「不,以前非凡沒有親人,他渴望親情,而且,他在你身上得到了。」
真慘,她想要的是愛情,他卻只肯給親情。「我很抱歉讓你受這麼多苦。」
「不要再提,已經過去了,不管怎麼樣,你終究是娃娃,我和非凡的娃娃。」她加強口氣,然後慎重地說「記住,不管你在美國,英國或法國,你都不是一個人,你有我們,愛你的哥哥嫂嫂和帥到不行的小外甥。」
黎雨珮激動地看著晨希。
她懂了,懂得為什麼哥這麼愛晨希,她才見她一面,就不想從她身邊起開,要是她早點認識晨希,或許,她早在三百年前就棄械投降。
「謝謝,我會記住的。」她看看手錶,咬了咬唇,「我要趕飛機了。」
「好,萬事小心,到的時候,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
那是親人間才會出現的叮囑,很冷的十二月天,但黎雨珮心底,暖風徐徐。
她離開沙發,走到門邊,抬頭,深吸氣,又折回來。「嫂嫂,哥選擇你是對的,因為,我也很喜歡你。」
她走了,晨希來不及告訴黎雨珮,她也喜歡她,她像娃娃,像天使,像世間所有美好的事。
姜非凡出現,他直到晨希身邊,將她一把擁入懷間。
「雨珮說,她很喜歡我。」晨希說。
「我聽到了。」
「你在偷聽我們說話?」她笑著推推他。
「對。」姜非凡誠實得太過分,連遮掩也不肯。他將她抱起來,走到窗邊。
「雨珮是個好女生。」晨希說。
「我知道。」
「她會得到愛情的。」
「我相信。」
「而我們……」
「愛情會跟在我們身邊,一輩子。」
在速食愛情主義的現代社會,一輩子是很沉重的承諾,她很高興有一個男人,願意為她許諾。
砰!小小的院子炸開了火樹銀花,新的一年即將來到,新的希望,全新的無憂人生在前頭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