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料到學堂才辦不到一個月,患了風疾的長孫策離開人世了,或許那是一種解脫,但是當子女的總希望能再多奉養他幾年,曇月心中的不捨自不在話下。
夜裡,曇月燒著紙錢,為父親守靈,想著父親是不是沒有遺憾了才離開人世,總希望能讓他親耳聽到學堂內充滿讀書聲,希望他以自己為榮。
「不要難過,你爹是安心了才走的。」長孫夫人安慰著女兒,她與夫婿心意相通,即便不透過言語也能知曉。
「真的嗎?」
長孫夫人嚥下喉中的哽咽。「雖然他說不出口,可是他能聽得見你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知道你有遠大的理想,因為他從來就不以為你是那種只會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只是怕你會吃苦,如今你辦到別人辦不到的事,他當然安心了。」
「嗯。」曇月知道從小到大,爹一向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從來不會因為她是個女兒就不允許,這才能造就出今天的她。「娘,你先去睡吧,我來守著就好,不然你會累倒的。」
「好。」長孫夫人接受了女兒的孝心,步出大廳。
曇月對著父親的牌位,看了許久,眼泛淚光地笑了笑。「爹,我會努力把學堂辦好的,說不定他們其中有人將來會成為光祿大夫,能為皇帝提出好的建言,讓大唐的百姓生活得更好。」
「我相信一定有。」深夜來訪的李雋表情肅靜的進入大廳,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
「怎麼來了?」曇月有些意外的站起身子,想起前日已經派大臣來弔唁過,想不到還紆尊降貴的前來上香,不過對她卻是意義重大。
李雋心疼地瞅著因喪父之痛而更為消瘦的曇月。「長孫策生前為大唐效力,我當然該來為他上一炷香,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他的半子,為丈人守靈,也是人之常情,你說我該不該來?」
「若是以皇帝的身份,我爹定會說皇帝該做的事很多,不需為這點小事而費心,說不定還趕你回去;若是以女婿的身份……」
「怎麼樣?」李雋也很想知道長孫策對他這個女婿滿不滿意。
曇月咬住下唇,免得笑出來。「我爹定會說,還早得很,不要以為你是皇帝,我就該理所當然地把女兒嫁給你。」
「那麼我得好好表現,讓他接受我這個半子了。」李雋不禁失笑,待他上完了香,便也蹲在靈前燒著紙錢,火光在那張俊臉上躍動著。「相信他在天之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那些大臣沒再催你立後?」曇月尚不知李雋根本沒打算另立他人為後,只是想著若後宮無首,就怕會出亂子。
李雋清了清喉嚨。「現在後宮裡已經有了德妃和昭容,暫時可以堵住他們的嘴,何況皇后可不是任誰都能當的,當然要仔細挑選。」就算那些老臣用死來逼他盡早立後,他也不會妥協,因為那些人不是為了百姓著想,而是存著私心,最後只順了他們的意,冊封了兩位妃嬪。
「說的也是。」曇月接受這個說法。
「唉!」
「為什麼歎氣?」曇月望向李雋。
「你想知道?」
「當然。」
「我是看你知道後宮有別的女人,似乎一點都不嫉妒,肯定是不再那麼愛我了。」李雋佯裝出哀怨的表情,期望能看到曇月為他吃味的樣子。
其實在冊封之前,他曾私下召見過那班老臣推薦的人選,直接把話挑明了,她們可以得到一生的榮華富貴,但是得不到他的愛,甚至也不會臨幸,這樣還會願意進宮嗎?若是不願意,他會想出理由拒絕,結果中書令和戶部尚書的女兒不但沒有打退堂鼓,依然野心勃勃,只想要擁有掌握後宮的權力,對自己的魅力更是深具信心,還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們,加上他想要借她們間接掌控這兩位老臣,只好意思意思地收進後宮晾著。
聞言,曇月想要瞪他,又覺得場合不對,在父親的靈前可得莊重點。「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岳丈,你這女兒還真是讓朕頭疼,可是又愛得很,朕總算知道何謂自找苦吃了。」李雋對著牌位哀聲歎氣。
聽了李雋這番怨言,曇月噗嗤一笑,跟著望向父親的牌位。「爹要是還在世,他一家會說皇上連區區一名小女子都制伏不了,何以治天下。」
李雋大笑一聲,又對著牌位說道:「朕要好好的謝謝你,雖然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長孫策,但是有了長孫曇月,朕要想當個昏君,只怕也當不成。」
「如果你想當也成,我會是第一個出來推翻昏君的人。」曇月眼中閃著不肯妥協的光芒。
「我相信你會的。」李雋就是深愛曇月這一點,不會因為她愛他,擔心會失寵了,就縱容他走錯路,反而會更嚴格的監督,要讓他成為受後人讚揚的明君。
兩人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知道他們的關係超越了皇帝與后妃,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更是知己,可以互相扶持,這一生都不能沒有對方。
半年轉眼過去-不到晌午,李雋又拋下政務,只帶了兩名內侍,再度微服出宮,來到興化坊的長孫府外。
每當他覺得身心俱疲,就會想來跟曇月說上幾句話,只要看著她素雅的模樣,可比後宮那兩個總是打扮得艷麗耀眼的妃嬪舒服,真不曉得她們怎麼老是喜歡在臉上塗得五顏六色,頭上插滿髮釵、步搖,也不嫌太重,還是他心愛的女人賞心悅目多了。
「皇上又跑出宮來,萬一讓那些大人們知道……」內侍很是為難,君王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冷落了後宮的妃嬪,自然有人不滿了,而遭殃的也就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准又會挨罵。
李雋哼了哼。「知道又怎麼樣?」
另一名內侍連忙緩頰。「他們是擔心皇上遇到危險。」
「他們還怕朕保護不了自己嗎?」李雋當然知道問題不像他們說的這麼簡單,那些老臣不希望他只把心放在曇月身上,而不臨幸德妃和昭容。
至於後宮那兩個女人,更是用盡手段來誘惑他,只差沒大膽到脫光衣服直接爬上龍床,這樣的積極讓他更感嫌惡。當初都已經跟她們挑明了,這會兒才來著急,怕他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碰她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內侍們只能暗暗叫苦,卻也不敢再說。
跨進敞開的大門,正在打掃的老僕婦跟幾個新來的僕役見著貴客上門,不過也不好太過聲張,只是朝他彎腰行個禮。
李雋很習慣地直接往偏廳走去,那兒便是學堂的所在,雖然不大,但是目前已經收了二十多個孩童,因為都出身貧苦,一切開銷也幾乎都是曇月自己張羅。他知道曇月變賣了自己賞賜給她的衣裳、頭飾,以及珍貴的金銀器皿,從來不肯跟他開口尋求資助。唉!這麼固執又堅強的小女人,又不能罵她、罰她,卻也明白單靠曇月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夠,這才更奠定下設置[童子科]的決心,打算用朝廷的力量來將它發揚光大。
李雋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的曇月握著學生的小手,很有耐心地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孩子也努力地練習書法,認真臨摹。他娣著曇月唇畔的笑意,看她雖然相當辛苦,但做得很開心,也很有成就感,如果當初硬要她進入後宮,想必不會像現在這麼快樂,就像她所說的,除了當皇后,她還能做更多的事。
彷彿感應到李雋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曇月抬起螃首,正好和他目光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曇月先叮囑學生繼續練習,才站起身,不過人都沒站穩,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站不住,底下的學生都嚇到了。
「曇月!」李雋大驚失色地衝進來,伸臂攙住她。「怎麼了?」
「不要緊,大概是起身得太快了……」曇月哂笑的安撫。「沒什麼。」
李雋馬上回頭對內侍命令道:「快去找大夫!」
「我又沒生病,不用找大夫了。」曇月才這麼說,但內侍跑得比什麼都快,速速去請大夫了。
「你看你都要把自己累病了,今天就讓學生早點回去,給我好好地休息。」李雋這回不打算聽她的,沒什麼事比她的身子更重要。「要是你真的病倒,這學堂怎麼辦?還有誰來教這些學生?」
曇月想想也是,便讓學生們回家自行練習。
「我頭已經不暈了,就說沒事,別大驚小怪了。」
「我寧可現在大驚小怪,也不想你真的病了。」李雋小心翼翼地擁著曇月回房,要她躺著才放心。
長孫夫人這時也得到通知,端了熱茶進來關心,就怕女兒也跟女婿一樣,毫無預警地病倒。
「娘,我不要緊,只是突然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曇月率先開口安慰,因為母親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真的病倒了。
聽了女兒的話,長孫夫人畢竟是過來人,思前想後,便開口問:「就只有頭暈而已?你這陣子胃口也好,什麼都吃,不過就是長不出肉來。」想到皇帝經常深夜來訪,可不光是來找女兒聊天解悶,那種事她只是不便多問,但不表示不知道,若是有喜也是正常的。
「所以說我吃得下也睡得好,娘就不用太擔心了。」曇月沒想太多。
長孫夫人看皇帝坐在旁邊,沒有再多問什麼,便出去了,現在只有等大夫來便能確定自己的想法。
沒過多久,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來了,認出眼前的女病人就是如今在街坊間赫赫有名的教書先生,態度馬上轉為敬重,不敢馬虎。
李雋低斥:「還不快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是。」大夫雖然不清楚這名高大男子的來歷,但是那天生的王者威嚴讓他只能遵命,於是坐在月牙凳上,屏氣凝神,幫曇月細細把起脈。
曇月盯著大夫的表情,從原本的輕鬆到困惑,接著又緊張得再把一次脈,然後又很為難地看看自己,讓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到底是什麼病?快說!」李雋自然也看見大夫臉上的變化,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就怕聽到壞消息。
大夫真的很為難地瞄了曇月一眼,心想他記得沒錯的話,這位教書先生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怎麼說這種事?該說是喜事,還是壞事呢?
「呃……這……」
「大夫儘管說無妨。」曇月深吸了口氣,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想先知道,才好有個心理準備。
「快說!」李雋眉頭皺得更深。
「是、是。」大夫很自然地連連稱是。「其實這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你是說她有喜了?」李雋聲音有些顫抖,想要再更確定。
「是,確實是喜脈沒錯。」大夫點頭如搗蒜。
「我……我在當爹了。」李雋日裡夜裡盼的就是這個,總算等到了,又問了曇月的身體狀況,才讓內侍送大夫出去,除了診金之外,還另外打賞。
曇月撫著小腹,恍然大悟地說:「這陣子太忙了,忙到我都沒注意,一時之間也忘了。」她已經不記得上次葵水是何時來的,否則應該會有所警覺,加上沒有特別的症狀,自然不會往那一頭去想。
「這種事怎麼能忘了呢?」李雋喜上眉梢,真的無法用筆墨來形容此刻夙願得償的雀躍心情。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兩名內侍已經跪下來祝賀了。
李雋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真希望早點抱到他與曇月所生的孩子,若是兒子,便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若是女兒,他要給她天下最好的夫婿,讓她一生受寵。
「朕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既然知道只是有喜,那我就放心了。」曇月才說完便穿上錦履,就要繼續忙其它的事了。
「你要做什麼?要去哪裡?」李雋急得在旁邊團團轉。
曇月瞥了緊張兮兮的李雋一眼,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當然是要去看看剛才學生練習的書法,方才大夫不是也說我身子很健康,就算是有喜了,也不用躺在床上一議人服侍,你該知道我也不會那麼做。」
「唉!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了。」李雋聽曇月這麼一說,也冷靜下來了。「我只希望你能多照顧身子,不要太累。」有哪個皇帝像他這般低聲下氣的,只求曇月什麼也不要做,只要讓人伺候就好。
「我知道。」曇月舉起小手,撫著李雋此時樂不可支的俊臉,有著將為人父的狂喜,不想潑他冷水,但又不得不說:「不管你有什麼打算,這孩子都會在民間長大,不要用皇子的身份來稱呼他,甚至將爵位加諸在他身上,這是我僅有的請求,希望皇上能答應。」
李雋深深地看著她半晌。「你怕他將來會踏上跟我同樣的路,得面對兄弟閱牆、自相殘殺的窘境對不對?」
聽了,曇月沒有回答,等於默認了。
「那天我跟你說了四哥意外死亡的真相,你不只嚇到了,也更加堅定不入後宮的決心,因為不管將來是孩子去殺自己的兄弟,還是被自己的兄弟所殺,都不是你願意見到的事。」李雋也撫著曇月的面頰,望著那雙泛紅的秀眸,如今的他已經懂得她的心,能體會她的苦衷。「你寧願他們只是個普通老百姓,也不入帝王家。」
曇月喉嚨微梗。「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難道你經歷的還不夠多嗎?會希望孩子將來也面對那樣的悲劇?」
「我當然不希望了。」李雋輕笑一聲。「這點我可以保證,不管是男是女,都讓孩子跟著你,至於將來的事,就看他們有沒有出息了。」
挺李雋這麼說,曇月也就相信了。「那就好,你也該回宮去了。」
「就只有你會趕我走。」李雋覺得自己不像個丈夫,倒像是她的面首,每次共度過春宵,天還沒亮,曇月就催他回去,好像他不能見人似的。
「要是真能趕得走就好。」曇月笑睨他一眼。
「那當然是不可能了,我這輩子可是跟你沒完沒了。」李雋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我明天會帶太醫一起來看你,讓太醫看過我才能真的放心。」
「好。」曇月知道就算不讓孩子享有特權,可他畢竟還是皇帝的親生骨肉,必須慎重其事,確保胎兒平安,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了。
李雋踏出長孫府的大門,想到曇月懷了他的龍種,這事肯定不用多久便會傳開,就算想保密只怕也難。原本這裡他只派了兩名禁軍喬裝打扮,在附近暗中保護,看來得再加強,以免有人要對曇月喝她腹中的胎兒不利。
紫軒殿—就如李雋所料,不出三日,曇月懷了龍種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大臣們分成兩派,年輕一派是希望皇帝趕緊立曇月為後,好平安生下太子:至於另一派的那些老臣則希望皇帝從目前的妃嬪之中挑選一位立為皇后,才能名正言順地生下真正的太子。
朕今日能坐上皇位,長孫曇月功不可沒,她從不要求賞賜,唯一的希望是讓朕的親生骨肉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民間長大成人,所以朕不打算接她進宮。李雋話才出口,一派的人面露憂色,另一派自是窘喜在心。
中書令又趁機上前稟奏。「皇上即位已經好幾個月,也該再重新考慮立後的事,如今後宮的兩位妃嬪都是才德兼備的最佳人選,想必能夠勝任,懇求皇上早點做出決定。
李雋似笑非笑地問:「那麼你認為誰最有資格?」
「自然是德妃娘娘莫屬了。中書令當讓要推薦自己的女兒,只要女兒當上皇后,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是這樣嗎?」李雋又望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尚書僕射。「豐愛卿認為如何?」德妃可是他的異母妹妹,想先聽聽看他的意見。
豐冠臣無視身為中書令的老父猛用眼色頻頻暗示,氣定神閒地面對皇帝出的這道難題。「敵奏皇上,德妃娘娘如今身居後宮高位,已經十分榮寵,若皇上決意立她為後,臣也只能辭官,以免落人口實,認為豐家父子已經權傾朝野,說不定將來還會想要大權獨攬,那臣就是萬死也不能明志。」
聽了逆子這番話,中書令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不是在大殿之上,早就罵的他狗血淋頭了,居然不替自家人說幾句好話,就只會扯後腿。
「朕當然不能失去你這個宰相了。」李雋喝豐冠臣一搭一唱,配合的剛剛好。
「看來皇后的人選只有擱下了,難道眾愛卿認為後宮沒有皇后,朕的江山就會倒?朕打出生開始,經歷了多少風雨,可沒那麼簡單就被打敗。」
「皇上……」中書令伏地,想再稟奏。
「你處處為朕著想,朕當然明白你的忠心,如今長孫曇月懷了龍種,即使她不受封,再怎麼說那孩子也是朕的親生骨肉,方纔還在想不知道托給誰來看顧比較放心……」口氣頓了一頓。「不如把她交給中書令好了,由中書令來負責保護長孫曇月母子的安全,應該是最好的選擇。」這班老臣就以中書令為首,只有先從他身上下手,也就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皇……皇上……這……萬萬不可……」中書令驚愕得有些語無倫次。
李雋眉毛一揚。「滿朝文武當中,就數你最忠心耿耿,朕把他們母子交給你是再好不過了,倘若他們母子有個什麼閃失……」故意停下來不說。
「皇上?」
「可不只你有事,就連豐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朕也不會放過。」李雋的意思當然包括了德妃和尚書僕射。
中書令嚇得險些坐到在地上。「皇上……」原本他還想派人去殺了長孫曇月,讓腹中的胎兒一起死去,可是皇上卻主動把他們母子的命交到自己手中,就是要逼他無法動手,也不能讓別人動手,因為一旦出事,豐家也會跟著一塊陪葬。
「皇上三思……老臣年歲大了……只怕擔不起這個責任……」
「原來是這樣。」李雋表情不變。「既然你也承認自己年歲大了,朕是否該讓你回家養老?」
「皇上!」中書令老臉發白,顧不得放肆無禮大叫。「臣還不老,臣還可以再為皇上多效忠幾年。」直到這一刻,中書令才發現自己太小看這個皇帝了,從皇帝還是秦王時就沒看清他其實只是會吃人的猛虎,現在才知道根本鬥不過,而一旦沒了官位,無法掌權,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李雋故作不解。「剛才你不是還說年歲大了,擔不起這個責任,連保護一個弱女子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到,朕怎麼放心再委以其它重任呢?」
「老臣知錯!老臣一定會保護長孫曇月喝龍種,絕不敢有任何閃失。」中書令硬著頭皮說道。
「朕真的可以把他們母子交給你?」李雋佯裝不太放心地問。
中書令誠惶誠恐地伏首。「是,皇上,臣拼著這個腦袋不要,也一定會善盡保護之責。」
沉吟了片刻,也吊足了中書令的胃口,李雋這才頷首。「好吧,朕就把他們母子交給你了,朕可等著孩子平安落地。」
「臣遵旨。」中書令差點沒老淚縱橫地謝主隆恩。
李雋在心裡偷笑。「豐愛卿,你先留下,若沒有別的事,其它人就退下吧。」
「臣告退。」一干大臣魚貫地離開大殿。
直到只剩下尚書僕射還坐在原地,李雋才仰頭大笑三聲,倚著憑幾笑倪。「還是你最瞭解你爹,清楚他會走的每一步路。」
豐冠臣先是謙卑地拱手,然後也忍俊不禁地笑了。「雖然我們父子一向意見不合,可是到底相處了二十多年,自然瞭解他的想法,會說什麼話,皇上方才應該順勢收回他的官職,讓他老人家回家含飴弄孫去,免得在朝廷裡繼續興風作浪。」就算對方是親爹也要公私分明。
「朕是有想過,但就怕治得了中書令,阻止不了其它居心叵測的老臣,與其這樣,不如讓你爹在中間起了牽制作用,讓那些想對曇月不利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李雋可是想了許久才想到這個辦法。
「皇上考慮得周到。」豐冠臣頷首說。
李雋收斂了笑意。「若曇月生下的是皇子,朕得再想其它辦法,將他們母子保護得更滴水不漏。」
「恕臣斗膽,後宮的兩位妃嬪呢?皇上真的不打算臨幸她們?」豐冠臣想起這陣子德妃頻頻召見他,就是要他跟皇上說幾句好話,只不過他不是想t替異母妹妹說情,而是想要間接提醒皇帝這事的嚴重性。
「朕不是好色之人,若可以的話,但求知心人而已,偏偏朕是皇帝,不能專寵一人,可朕的心卻只有一個……」說到這兒,李雋無奈地笑了笑。「當初朕也把決定告訴德妃喝昭容,她們還以為朕是在開玩笑的,現在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既然一開始就對她們無心,那麼就只能繼續無情下去了。」
豐冠臣看著李雋臉上流露出的專情喝溫柔,誰說皇帝的寵愛只會是一時,眼前的尊貴男子可以坐擁天下佳麗,但卻只鍾情一人,這絕對是世間少有。
「皇上還是得多加提放,女人一旦凶狠起來是最可怕的。」
「你吃過虧?」李雋斜睨著在脂粉堆中很吃得開的好友兼臣子,調侃地問,其實心裡也清楚豐冠臣顧慮得堆,後宮那兩個女人平常就忙著互相爭寵了,只要別鬧出什麼事,他也懶得理,總之別把曇月也牽扯進去就好。
「皇上說笑了,怎麼可能呢?」豐冠臣打死也不會承認,決定快快走人。「皇上沒其它吩咐的話,那麼臣先告退。」
李雋「嗯」了一聲,執起酒杯,淺嘗了一口,心想這杯酒若是曇月為他斟的,想必會更好喝,如今他能為她做的事,就是不讓曇月為任何事分心,讓她完成自己的理想,這就是他對她的愛。
想著,便打算今晚再去探望曇月,將他們母子擁在懷中,那才是李雋最想要的,這樣的幸福也是他這輩子最渴望得到的。
當天晚上——老僕婦已經很習慣皇帝突然深夜造方了,為他開了大門,便打著呵欠,又回房睡覺去了。
「怎麼還未就寢?」李雋來到曇月的閨房外頭,見她泡了一壺茶,然後獨自坐在階上賞月,好不民意。
曇月盈盈一笑。「因為我知道你會來,當然要在這兒迎接了。」
「這就表示我們心意相通。」李雋目光含笑地娣著披下一頭青絲的小女人,似乎剛沐浴過,那眉眼間透著柔媚,讓不過清秀之姿的她添了一絲艷色。
「茶還熱著,皇上請用。」曇月雙手奉上說。
李雋笑呵呵地接過,坐在她身邊喝著。「你今晚的心情很好。」
「因為我已經擁有了最想要的東西,心情當然好了。」曇月又為李雋倒了杯茶,等他開口問。
「是什麼?」
「一個知心人。」曇月柔柔笑了。
聞言,李雋自是開心,不過還是有感而發。「若非知心人,又怎能得到你的心?不過要走到這一不,可真不容易。」他可是經過不少掙扎和妥協,才說服自己放手工勞動,不要強迫曇月去做不喜歡做的事。
「我當然明白了。」曇月將皓首靠向李雋,與他相依相偎,一同欣賞著月色,就算用再貴重的金銀器,也換不來此刻的寧靜祥和。「在爹還沒生病之前,曾經有好幾戶人家來提過親,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有這種事?」李雋緊張了一下,慶幸她沒嫁了,否則他們也不會相遇、相知、相愛到今日。
曇月笑橫他一眼。「因為我知道那些想娶我的男子不會容許我去實踐自己的理想,他們要的是個可以持家的當家主母,一個傳宗接代的賢妻良母,可我不是,我要的更多,想做的也更多,有誰規定女子就只能有那些用處,還不是男人設定出來的,我就偏不從,甚至還打算一輩子都不嫁人。」
「看來這世上只有我這個皇帝能夠容得下這樣特別的人,可以放手讓你去實踐理想和抱負。」李雋不禁沾沾自喜,那些男人閃一邊去,可別想跟他搶女人。「朕做得好嗎?」
「好極了。」曇月眼底閃過照亮的光芒說。
李雋看了不禁情生意動,他最禁不起這種眼神的誘惑,在起身的當口,也將曇月打橫抱起。「夜深了,你該好好地歇著。」
「真的只是歇著?」曇月嬌睨一眼,可不信他什麼都不會做。
「讓我想想……太醫既然保證說胎兒沒事,應該不會有問題。」李雋跨進門檻,用腳將房門踢上,關上一室春色。
待屋裡的燭火熄了,外頭就只聽得到蟬鳴,以及天上的一輪明月,照耀著大唐的土地,和天下有情人。
經過數月之後,曇月順利產下一子,李雋眼中閃著激動的沾光,鄭重地抱起他的長子,將兒子取名為李曄。
不過唯一讓曇月不解的是,為何後宮的妃嬪不曾有人生下皇子或皇女,甚至除了德妃和昭容,不再有其它女子進駐後宮,一直到他們的長子李曄滿三歲那一年,她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惑。
「因為我不曾碰過她們。」李雋知道她終於發現這個問題了。
「你不曾臨幸她們?」曇月有些吃驚。
「沒錯。」李雋笑娣著曇月愕然的秀顏。「若是可以,我也想讓後宮空在那兒就好,可是有些事就算是皇帝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勉強收了兩個妃嬪,讓那些老臣無話可說。」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想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你是皇帝,不該為了區區一名女子壞了體制。」曇月知道自己不入後宮的決定已經讓李雋夠為難了,所以更不想讓那引起老臣抓到這個來當把柄,徒增他的困擾。
李雋一臉不以為然。「你口中這區區一名女子卻是我最珍愛的女人,我只想抱她一個,要她生下我的子嗣,其它女人我顧不得,你可以說我無情,但我的心只有一個,容不下太多人。」
聽了這番話,曇月紅了眼眶,感動於李雋對自己的心意,儘管這份相知相許是經過多少考驗和波折才換得,但是他們畢竟攜手走過來了,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她願用一生來回報。
「這要你就不必擔心以後會有人對曄兒不利,或是曄兒必須扛下弒兄殺弟的罪名才得以坐上皇位。」身為父親,李雋也不希望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互相殘殺,他身受其苦,更不能讓下一代也走上自己的後路。
曇月又哭又笑地說:「這就是當年你說的『天機不可洩漏』嗎?」
「你還記得?」李雋開心地問。
「只要你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曇月柔情似水的回道。
李雋將她攬在胸前,親著曇月的發須,吐出滿足的輕喟。
「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一切的努力就都值得了。」就算他要繼續和那些老臣周旋下去也是心甘情願,不過他們也都老了,還是想些名目讓他們回鄉養老,讓年輕一輩有大展抱負的機會,朝廷換上新血,大唐才會有新氣象。
「愛上我不覺得辛苦?」曇月揶揄地問。
「是很辛苦,但若你是普通女子,我又怎會愛上你呢?」李雋真情流露地表白。「那我寧可辛苦一點,才能得到別人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收穫。」
「如果我當初沒有堅持下去,還是放棄你了,今天也不會擁有你的心,以後還請多多指教。」曇月笑中帶淚。
「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以後要請你繼續管教了。」李雋這話也成功地逗笑了曇月,更勾起了不少兩人初相見的回憶。
接下來幾年,曇月又連續生下二女,仍舊不以公主的身份相稱,由生母帶在身邊養育,還教養出有著不輸男子的聰慧和勇氣。
這些年下來,要求立後的聲音漸漸小了,因為大家心裡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皇后在宮外,而李雋更讓朝政迅速達到昌盛階段,百姓們可以過著豐衣足食、夜不閉戶、道不拾遺的日子,證明少了後宮這首,卻無損他治國的能力。
另外,待在後宮中的德妃始終不肯死心,繼續期盼著皇帝臨幸的那一天,昭容則是請求出家為尼龍襪,不想再作那遙不可及的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