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豐冠臣將承慶殿內的宮女都一一屏退,不讓她們靠近半步,確保不會洩漏裡頭的事,還讓幾位護軍帶領著手下把守在四周,故意製造出悲淒的氣氛,就是要讓太子以為秦王命在旦夕,而太子在聽聞秦王吐血不止的消息,以為曇月真的遵照約定在酒中下了毒,兀自高興不已,一個晚上不斷派人來到承慶殿外打聽,想知道人死了沒有,不過等了一夜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都安排好了?」閉目養神的李雋見豐冠臣進來便問。
「是,大王。」豐冠臣又瞧了下左右。「姜太醫走了?大王確定他會保密?」
李雋微微揚起嘴角。「在這五年當中,我暗自觀察所有的大小官員,姜太醫算是少數不為金錢所誘的人,他聽完我的計劃,只說可以幫我瞞過太子,不過若是父皇問起,他只能據實以告了,因為不想犯下欺君之罪。」
「這倒無妨,聽說皇后不許任何人將大王中毒的事告訴皇上,想必是太子的主意,母子倆裡應外合,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大王之後,到時皇上想追究也已經太遲了。」豐冠臣冷哼道。
「自從擊鞠比賽那天救了父皇,父皇終於開始重視我,想一想還真是諷刺。」
李雋笑得苦澀,旋即甩掉那種自憐的思緒,那不是此刻的他該有的感受。「曇月的爹娘被關在哪裡,可有查出來?」
豐冠臣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我有多派人手盯著東宮的一舉一動,只要有蛛絲馬跡便會馬上回來稟告。」
「李晨這回可真是失算了,因為他不知道曇月對我的重要性,她是我最愛的女人,若是知道,不可能只是要她下毒而已,恐怕會用曇月的性命來威脅我。」李雋慶幸沒有讓那種事發生,這也多虧了曇月的聰慧,她在人前總是以女官的身份自居,既不沾沾自喜,也不跟人炫耀,因此才沒有引來過多的側目。
「梁捷妤身邊的貼身宮女呢?也還沒有消息嗎?」說到這裡,李雋捏了捏眉心,有太多事必須煩惱,不禁心力交瘁。
「已經找到了,不過我讓監視的人暫時先不要行動,免得打草驚蛇,又讓人給跑了,現在就等大王下令。」豐冠臣倒了杯湖好的熱茶,給一夜未曾合眼的李雋提神。「梁捷妤懸樑自盡的前一天夜裡,聽說這名貼身宮女就已經藉故出去辦事而逃出宮了,想必是知道些什麼,怕被滅口的緣故。只要能找到她當庭作證,皇上必定會相信那天的意外是李晨在背後指使的。」
李雋輕扯一邊的嘴角。「就算父皇還不相信,心裡也會有了疙瘩,不再像過去那般信任,盡快將那名宮女帶進宮。」
「是,折騰一夜,大王也該歇著了。」豐冠臣勸道。
「我還得去見個人。」李雋掛念了整夜,終於到了該去面對的時候。
待李雋起身,先回寢房拿了東西,然後才來到書房,擺了下手,讓守門的侍衛離開。
瞪著緊閉的門扉,李雋卻有些遲疑了,就怕面對曇月的怨恨,原來自己真的很無能又沒用,傷害了這麼愛他的女人,又不敢見她,但是既然犯下了過錯,就得想辦法彌補。這麼一想,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推開門。
聽見門扉發出「呀」的一聲,有人進來了,曇月下意識地抬起蠔首,眸光幽幽地和來人相對,彷彿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曇月原本打算在見到李雋之後,要再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非要李雋把話聽進去不可,可是現在見了面,卻又忍不住心生埋怨,不想多看他一眼。
見曇月冷冷地撇開沒有表情的秀顏,李雋心口一緊,卻也知道這是他該受的。
「曇月,我… …」
聞言,曇月依舊沒有轉過頭來,也不肯給半點回應。
李雋在對面的紫菱席上坐下,拿出準備好的道具,那是之前刻好的兩尊男女木偶,有些話無法當面跟對方說,只有透過木偶,才有辦法說出心底話。
李雋動了動男木偶,說道:「曇月,真的很對不起,我不奢望你願意原諒我,但是… …就算怨我、恨我,只要你肯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接著換女木偶,用有哀傷的口吻說:「你真的很自私,只會替自己著想,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我當然信任你。」男木偶晃動得厲害,像是情緒很激動。「我只是… …太害怕了,就因為太愛你,所以怕你會背叛我,尋陽我心中最大的恐懼,自從認識你之後,好幾回我都夢到你和李晨還有其它人站在一起嘲笑我,那畫面總是讓我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這根本不是理由。」女木偶和主人翁一樣也背過身去。
聽到這裡,曇月卻咬住下唇,因為她不知道李雋作過什麼噩夢,只知道有幾次他曾在半夜突然醒來,然後激烈地向她求歡,像是確定什麼似的,是因為作了那樣可怕的夢嗎?想要相信她,又怕遭到最親近的人的陷害,日夜受著折磨,所以才會在一時之間聽不進她的解釋?
「你說得對。」男木偶沮喪的垂下頭,表示反省和懺悔。「就算我說千遍、百遍的對不起也於事無補,但是再也不會了,這次我願意用性命來信任你。」
曇月喉頭微梗。「你該告訴我作過那些夢,不需要一個人承受。」
「那是我個人的問題,我不該這知脆弱,得要靠自己想辦法克服。」見曇月終於肯跟自己說話了,李雋抱著一絲希望,來到她身邊坐下。「我知道你並沒有在酒中下毒,只是假裝答應李晨,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
聽了這翻話,曇月並沒有感到半點欣慰。「你又怎能確定沒有?難不成已經用銀針探過了?」
李雋梗聲一笑。「既然信了你,又何必要銀針。」
「你是說……你直接把酒喝了?」曇月曭目低呼。
「你太粗心大意了,萬一那酒在我之前就已經整壇被人下了毒,而我疏忽了,沒有再檢查過,現在的你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該為大局著想,凡是都應先把前因後果想清楚……」太子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可不在乎毒死無辜的人。
見曇月只顧著他的安危,讓李雋更痛恨自己傷害了她,他怎麼能懷疑她的忠誠呢?心口劇烈抽疼,一把將曇月緊緊地嵌在懷中,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來給她看。
「原諒我……」李雋向她低聲懺悔。
「為什麼要原諒你?」曇月眼眶倏地濕了,淚水迅速地凝聚。
「那就不要原諒我好了,怨一輩子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別離開我。」李雋無法想像沒有曇月的日子,就算身邊有再多的親信心腹,那都不是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得了她。
「我會記恨你一輩子。」曇月偎在起伏的男性胸口上,嗚咽的喃道卻明白嘴裡只是嘴巴說說,此時此刻的她無法離開他身邊,也無法不去愛他,若是硬要在原不原諒上頭打轉,那就太小家子氣了。
李雋眼中閃著淚光。「好,那就記恨一輩子,千萬不要忘記,也不要輕易地原諒我,這樣才是真正的懲罰。」
「既然你承認自己做錯了,那我要你答應一件事,」曇月從李雋的胸口抬起峰首,瞅著他下巴新冒出來的青色鬍鬚,以及佈滿睏倦之色的俊臉,知曉昨天一夜他也很不好受,心頭上曾有的怨慧也淡去了。
「好,什麼事?」不管曇月要什麼,李雋都不會搖頭。
曇月猶豫了下,想說時候未到,於是先賣起了關字。「不是現在,等到你登基成了皇帝,我再告訴你。」
「不管是什麼,我都答應。」李雋俯下俊臉,啄吻著曇月的唇瓣,那麼的柔情蜜意,像是乞求著她的諒解,想要討好她。
「話不要說的太早。」曇月笑嗔。
「我連命都可以給你了,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李雋又吻了她一口,將頭部枕在曇月的大腿上,滿足地輕煨。
「到時候你可不要反悔了。」曇月低頭慎著閉上眼皮的男人,見他沒有回話,顯然已經睡著了。她纖白的指腹輕輕地描繪著李雋俊挺的鼻樑,明白他答應這麼爽快,是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若知道,不知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你再這樣撩撥,我們乾脆做點別的。」
曇月小臉一紅。「誰在撩撥了?快睡!」
「是。」李雋依舊閉著眼,但嘴角揚得高高的。「李晨誤以為你真的對我下了毒,所以你爹娘應該還不至於有立即的危險,我已經讓人查了,一定會盡快救出來他們的」他知道曇月最擔心雙親的安危。
「水吧。」曇月知道只有在她的身邊,李雋才睡得安心。
果然不到片刻,李雋全身的肌肉已經跟著放鬆,不必再時時警戒提防,這才真的入睡了。
「到時……你真的會答應我的要求嗎?」曇月小聲地輕喃,不管李雋答不答應,她都會說服到他點頭為止。
就這樣過了兩日,那頭的李晨可急壞了,因為沒打聽過秦王死亡的消息,讓他寢食難安,秦王一天不死,他就如咽在喉,就算這次毒不死,還有下次,真到秦王消失在這世上為止。
這天中午都還沒到,承慶殿這一頭已經在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大王!」豐冠臣邁著大步進入廳內。「梁捷妤身邊的宮女已經帶來了。」說著,便回頭讓人把人證押過來。
宮女嚇得魂飛魄散,見的襖李雋就跪下來求饒。「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若不知道。為什麼要逃?」李雋目光湛湛地盯著滿臉驚慌的宮女,跟她分析目前的狀況。「要知道不只有我在找你,太子也一樣,你只要肯在皇上面前把梁捷妤和太子私通,還有聽從太子的指一丁在擊鞠比賽那天,用沾了毒的發瓚刺了那匹嗎,馬才會因此發狂的事全盤托出,那麼就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若是落在太子手中,只怕誰也救不了你。」
「我……」宮女一臉為難。「秦王真的能救奴婢?」
李雋正色地說:「我自然說話算數。」
「好,奴婢會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皇上。」現在被找到了,宮女也知道逃不掉了,為了保命,只好說出真相。
聞言,李雋和豐冠臣交換了一個眼神,要他先下去集結人馬,因為一旦李晨聞訊,絕對會馬上行動。「好,現在就跟我去見皇上。」
宮女拭著淚水,只能照做。
於是,當李雋親自帶著梁捷妤身邊的貼身宮女,在一名護軍的護衛下,大大方方地離開承慶殿,而太子安排監視的幾個眼線,全都連滾帶爬的奔向東宮,告知這驚人的訊息。
這一切都是來李雋的盤算之中,也知道例晨必定會馬上衝來,想親眼看看自己究竟是死還是活。
就在李雋覲見皇帝之後,宮女膽戰心驚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倒來,越往下聽,皇帝的臉色就越呈現豬肝紅,幾乎要爆炸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皇帝睜大了雙眼。
「父皇,這就是物證。」李雋將髮簪呈給皇帝看。「就在擊鞠比賽當天,孩兒追上父皇坐的那匹嗎,然後在它身上找到的,上頭還沾了毒,梁婕妤只怕沒料到這樣凶器會成為證物,這名宮女一眼就認出它是梁婕妤所有。」
「怎麼會?怎麼可能?」皇帝無法置信地喃喃自語。
李雋口氣肅然地說:「孩兒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單憑這些就相信太子試圖弒君,只希望父皇往後更加小心謹慎。」
「五郎。這些……都是真的?」皇帝顫聲地問。
「是,父皇。」李雋可以體會父皇的心情,以為可以信任倚賴的兒子居然要謀殺自己,那樣的滋味可說是椎心之痛。
皇帝震驚地呆坐在龍鬚席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皇,不管他說什麼都別相信!」總算趕到的李晨,一眼就看到跪在其中的宮女,認出是死去梁婕妤身邊的人,心口一跳,馬上心虛地嚷到:「這全是他想陷害孩兒,然後自己坐上太子之位!」
李雋沉著地笑了笑。「我說了什麼讓太子這麼認為?」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定在父皇面前造謠,要父皇廢了我這個太子,然後改立你,」 李晨大聲吼叫。「父皇,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剛剛五郎可沒有這麼說。」皇帝看著以為應該是忠心耿耿的兒子,卻發現一點都不瞭解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孩兒就來,父皇不要上他的當,應該馬上削去他的爵位,收回封地,再將他貶為平民,逐出宮去。」想不到連下毒也毒不死他,李晨已經沒有耐性,覺得借皇帝之手除區眼中釘。
「這名宮女說……你和梁婕妤私通,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皇帝就是想聽李晨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弒君的幕後主使者。
李晨陰陰地瞪向宮女,巴不得一刀馬上將她殺了。「那怎麼可能呢?一定是秦王要她這麼說的,就是要誣陷孩兒。」
「是這樣嗎?」皇帝像在一瞬間蒼老了十歲,誰對誰錯,根本分辨不出,也不想再問,只想逃避眼前的窘境。「讓朕好好地想一想,你們都退下。」
「父皇!」陸晨還想再說什麼,就見皇帝擺了擺手,不想再聽,只好暫時打住,用惡毒的目光瞪了李雋一眼,悻悻地離去,他不能在讓李雋活著了,於是趕回東宮籌謀。
見李晨離去的那一眼充滿陰狠之色,李雋心中有了譜,如今李晨已經被逼到狗急跳牆,決計不會饒過自己,看來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於是很快地告退,並讓人把宮女帶到安全之地,然後趕回承慶殿。
「大王,東宮已經行動了!」豐冠臣據報來說。
「李雋頭戴鐵盔,又穿上鏡甲,威風挺拔地接過曇月遞來的寶劍。「我們的人呢?」除了在承慶殿裡的侍衛,外頭還有一批勇猛善戰的騎兵,養兵千日,就用在今天,於是先讓豐冠拿了父皇賞賜的魚符,得以命令禁軍打開宮門。
「此時已經進了宮城,我讓他們先埋伏在玄武門等候命令。」
「嗯。」李雋應了一聲,娣向正用最堅定的目光凝視自己的的曇月,對她一笑。
「不用擔心,等待了這麼多年,就為了這一天,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曇月秀顏一凜。「儘管去做你該做的,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她知道李雋還另外派人保護自己,所以更不能連累他。
「誰敢說你是我的負擔,我饒他不得。」李雋深深的望進那雙毫不懼怕的雙眸,正燃燒著照亮的火光,讓他能從中獲得勇氣和信心。「等我。」
「我會等你的!」曇月有這份心,知道他們將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李晨咬牙切齒地回到東宮,聽不進親信的勸阻,馬上下令召集所有的騎兵,決定殺向承慶殿,他非親手殺了秦王李雋洩恨不可,也好永絕後患,否則誰曉得下一次秦王還會怎麼壞自己的好事,早知道會是這樣,這五年間少說可以殺掉他千百回了。
待大對人馬出發,和齊王、魯王等會合之後,李晨原以為承慶殿那些侍衛是阻擋不了他們,想不到接下來的轉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雋手下的精銳部隊早就在半路上等著了。
見狀,李晨一路過關斬將,態度怏然的策馬來到異母兄長的身前,希望再給他最後一次的機會,實在不想走到自相殘殺這條路。
「李雋!」李晨幾乎要把牙都繃斷了。難道不成這些年來,你都是跟我裝瘋賣傻?還以為他成日醉生夢死,已經不足為患,想不到一步錯步步錯,沒料到他會使出這種詭計。
「若不如此,怎麼逃得出你的毒手。」李雋冷嗤地說。
李晨仰天長嘯,簡直快要瘋了。「我饒不了你……」才吼完,便拉滿了弓,要一箭射死李雋了,拉了幾次,卻怎麼都拉不滿。
「可那你已經做出選擇了。」李雋拔劍相向地說。
「太子,現在該怎麼辦?」
「魯王和齊王哀歎們已經投降了…………」
在東宮當職的車騎和副護軍著急的奔過來大嚷,這些年來疏於練兵,過於懶散,根本不是敵人的對手,一下子就潰不成軍。
「你們幫我擋住他們!」吼完,李晨已經將馬頭掉轉,想先逃回東宮再集合剩下的人馬。
李雋俊臉一沉,不禁要替他感到羞恥。「丟下自己的部署先逃走,你又能逃到哪裡?又還有誰願意跟隨在你身邊?」
李雋沉凝的黝黑瞳眸火速的掃過眼前廝殺血腥的的鏖戰,這一直是他想避免的,如今他們都已經無法回頭,只有繼續前進,想到這裡,李雋甩動握在手中的韁繩,與幾名部署一起往李晨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卻遭到幾名依然對太子忠心不二的護軍出面阻擋,因為要制服他們,所以又拖延了不少的時間才趕至東宮。
「李晨!」李雋甩去劍上的鮮血,大步穿過廊下,卻見四周安靜得嚇人,沒瞧見半個人影,連伺候的宮女、內侍都逃走了。
「大王,小心有詐!」跟隨在李雋身側的護軍警戒地提醒。
「嗯。」李雋也發覺異狀。
就在往大廳走去的路上,李雋不禁看著這座曾經是門庭若市的東宮彷彿人去樓空,所有的人都一哄而散,只留下無盡的淒涼。
「大王,太子會不會逃到皇上那兒去?若是皇上有心袒護,屬下擔心……」
護軍說出新中的隱憂。
李雋倒不這麼認為。「他知道父皇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信任他了,所以一定會先回到這裡。」
說到這當口,正好一腳踏進廳內,裡頭呈現的景象讓李雋和身旁的護軍都怔住了,只見李晨心口上插了把短刀,倒在血泊中大聲呻吟,原來就是看到這樣,其他的人才會嚇得作鳥獸散。
「好痛……快來人……五弟快來救救我……救救我……」李晨又惱又恨,要不是他太過驚慌,也不會一時大意地讓人刺中一刀,自己還不能死,眼看皇位就要到手了,絕不能就這麼死了。
「是趙尚宮!」護軍指著倒在另一邊的人影嚷道。
李雋這才瞥見倒臥在另一邊的中年美婦,正是趙尚宮沒錯,於是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扶起。」趙尚宮,你怎麼……我叫人去請太醫。」看來是她下的手。
「不用了……我已經喝下鴆毒……」趙尚宮咳了幾聲,然後從嘴角溢出一口黑色毒血。「我終於……替我兒報仇了……等了那麼多年……總算……親手殺了……他……可以母子團圓了……」她一直在等今天,知道太子和秦王打了起來,於是趁亂潛伏在東宮等待機會,總算了卻了此生唯一的心願。
「原來你都知道了。」李雋歎道。
趙尚宮已到了彌留狀態。「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兒子……娘來找你了……」
最後一個字剛吐出便斷氣了。
「五弟……」李晨舉起顫巍巍的手,一口起快喘不上來了。「我不想死……我還不能死啊……皇位是我的……我才是皇帝……」
李雋輕輕放下趙尚宮的屍首,來的李晨面前,心頭像壓了筷大石般沉重,並沒有勝利的快感。「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若你當年沒有害死四弟,也不會死在趙尚宮的刀下,」
「救……我……」李晨重重地吸了口氣,接著兩眼爆凸,再也不動了。
「三哥。」李雋蹲下身軀,看著李晨死不瞑目的表情,卻只能歎氣。「把太子過世的消息傳下去!」如此便能停止這一仗。
護軍馬上銜命而去。很快地,太子被殺身亡的消息如野火般傳遍了整座皇宮,貴為後宮之首的皇后聽聞之後,知道大勢已去,機關算盡,還是算不過老天爺的安排。
她很清楚太子之位將會落在秦王身上,將來即位之後,一定會調查兩位兄長的死因,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於是在當晚引鴆自盡了。
戌時時分——「請父皇責罰。「李雋身上的鏡甲滿是鮮血,因為在宮中舉兵作亂就是造反,於是前來向皇帝下跪請罪。
皇帝早就從統御宮廷禁軍的雲麾將軍口中得知白天的事,明知應該即刻派兵阻止,可是心中對太子試圖弒君一事已經信了八、九分,左思右想之後,便決定當做不知情,否則難保太子不會想再一次謀殺他,就算是親生兒子,膽敢背叛他,也饒不得。
「朕知道不是你親手殺的,一切都是三郎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皇帝撫主任李雋的頭,聲音蒼老,感慨的說道。李雋哽咽的伏身。「多謝父皇。」
「事已至此,朕就封你為太……太子……」皇帝才說完最後一個字,嘴角突然劇烈抽搐,坐姿也跟著歪斜一邊,滿臉驚恐地說不出話來。
「父皇!快傳太醫!」李雋發現不對勁,大聲叫道。
幾名內侍小心熠熠地將罹患偏癱的皇帝扶上龍床,緊急招來幾位太醫署的太醫,輪番地診脈治療,朝中文武百官也全都進宮,等待結果。
「父皇的病情如何?」李雋問著眼前幾位太醫。
太醫們先是面面相噓,然後都搖頭,表示皇上的病情並不樂觀,連他們都束手無策了。「皇上已經意識不清,恐怕……無法再治理朝政了。」
「不管要用什麼藥,你們一定要治好父皇,聽到沒有?」他們父子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的相處,李雋不想這麼快就放棄了。「父皇一定會痊癒的。」
「是。」幾位太醫只好再把一次脈,想找出良方。
李面帶憂愁地步出房門,外頭一干文武百官大臣便朝他跪下,因為他們已經聽到太醫說的話,太子既然已經死了,魯王和齊王他們又成不了氣候,如今也只剩下這個讓大家看走了眼的秦王可以勝任,何況不少人親耳聽見皇上封秦王為太子,當然要又他繼承皇位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恭請秦王登基。」
「大膽!」李雋沉聲怒喝。「皇上還在裡頭,你們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全都給我退下!」
大臣們還想再勸,都全被李雋給斥退了。
「大王!」豐冠臣也來到皇帝的寢殿,他已經處理好其餘的事了。「太子的餘黨已尼全部投降,是否要處死?」
李雋閉了下眼。「今天的殺戮已經太多了,一切的罪惡全因李晨一人,如今他已經死了,若再牽連下去,只怕會讓人心動盪不安,何況他們只是忠於自己的主子,何罪之有?等父皇清醒,我會請求赦免他們死罪,能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是,大王。」豐冠臣微笑地頷首,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也很高興李雋能夠賞罰分明。
「我先回承慶殿。」李雋說完又回頭往房裡看了一眼,此刻的心情不是別人可以體會,因為付出的代價真的太大了,如今只祈求父皇早日痊癒,心裡這麼想著,便脫下身上的鏡甲,免得上頭的血跡嚇到曇月,這才舉步離開,回到自己居住的宮殿去了。
等李雋回到承慶殿,已經是深夜。
此刻的他只想快點看到曇月,只有在她身邊才能得到寧靜,他的心才會安。想想真的很奇怪,曇月不像一般女子那麼溫言軟語,曲意承歡,也不會蓄意地討他歡心,若是有什麼錯的地方,她還會直言不違地開口糾正,與他辯駁,偏偏她這樣的性子讓自己對她越來越著迷,怎麼了不會生膩。
幾個負責把守的侍衛見到李雋回來,正要上前見禮,李雋擺了下手,要他們不要太大聲,以免吵到曇月,心想她此刻或許已經等他等到睡著了。
就在李雋走進前廳,不經意地看到屋裡燭火還點燃著,並且傳出曇月與一名女子的對話聲,於是駐足傾聽,他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但她們的談話內容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才打消踱開的念頭。
「……難道我這樣求你還不夠嗎?想要往上爬難道有錯?如果是你不曾想過要當貴妃,甚至成為皇后?」銀杏跪在地上哀求。「只要人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可以繼續留在宮裡了。」
曇月語氣清冷地說:「我很感謝你前來告訴我爹娘被關在何處,知道他們平安無事對我真的相當重要,可是……今天若你背叛、利用的人是我,我可以原諒你,甚至與你盡釋前嫌,不再計較過去的事,但是我不能。」
「為什麼?」銀杏激動地問。「你不是說可以原諒我?」
「因為我不能讓一個有可能再因為私心而危害到秦王的人在宮裡,銀杏,這個道理你懂嗎?」曇月不許自己心軟。「我不能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因為你確實做了,你可以罵我無情,一輩子僧恨我,甚至詛咒我都可以,但是為了秦王的安危,我不能答應你,甚至不能容許你再回到宮內。」
「曇月,我們是好姐妹不是嗎?你不能把我逐出宮去!我已經無家可歸了……」銀杏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活下去的。」曇月不為所動地說,因為這件事也讓她認清銀杏,認清她是個能夠在逆境當中抓住任何生存機會的女子。
「你……真的好狠心!現在的你可得意了,有了秦王這個靠山就不把其他人話在眼裡,他將來還是可能會繼承皇位,你不是貴妃也會是昭儀,所以可以不管別人死活,我今天算是認清你了。」銀杏惱羞成怒地罵完,便從地上爬起來,悻悻然地往外走。
站在外頭的李雋連忙退到暗處,不讓人發現。
廳裡的曇月垂下蠔首,因為太心痛了,眼淚卻反而流不出來,她並不是無情,但卻必須這麼做,就算不被人瞭解也無所謂,她只做該做的事。
「她說錯了,你可是未來的皇后。」李雋這才跨進門坎,來到曇月向前坐下,半打趣地說,想要讓她開心。「我可以允許你讓她留在宮裡,只要能讓你不要這麼傷心,我願意冒一次險。」
曇月抬起頭似悲似喜的秀眸,笑覦著進廳的高大男子,語氣還是帶了些責備。
「現在的你可不能因為任何人而冒險,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可以,你該為大唐和天下的百姓保重。」
「這世上就只有你不為自己著想。」李雋真想罵她傻,可是又捨不得說上半句,只能將曇月擁進懷中安慰,直到這一剎那,在她身邊,好像身上所有的重擔都可以暫時卸下,好好地喘上一口氣。
「誰說我沒有?只要能看著你成為讓後世讚揚的一代明君,就是我的私心。」曇月撫著他的背,哽咽地笑說。「我已經知道爹娘被關在哪裡了,請你馬上派人去救他們出來,好好的安頓。」
李雋親了親她的發頂。「好。」說著,便喚來外頭的部屬,交代他們立刻到曇月爹娘被關的地點,將他們救回家中安置妥當再來回報。
「聽說皇上病倒了?」雖然曇月待在承慶殿,還是能隨時得到最新的情況,這是李雋對她的心意,不想讓她太過擔心。
「嗯,記得先帝也是因為患了偏癱之症而駕崩,所以我很擔心父皇也會撐不下去。」李雋悉眉不展地回道。
曇月用指腹輕撫著李雋緊鎖的眉頭,能夠體會他此時此刻的憂慮和掛心。「生死向來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但求盡力而為,問心無愧而已,若皇上真的無法再治理朝政,你也不要太堅持,如今大唐的命運也剩下你可以倚賴,要對皇上盡忠盡孝,你能做的就是把朝政治理得更好。」
「你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就是因為父皇還在世,所以李雋才不願即位,因為那並非名正言順。
「那是當然。」那麼你又瞭解我多少呢?曇月很想問李雋,不過她只是體貼地問:「累了嗎?要不要歇一會兒?」
李雋將頭顱枕在曇月的大腿上,安然地閉上眼。「只要一會就好……」他真的累了,不只是肉體,還有心靈,就算報了仇,他的兄長也不會復活,死去的母親也無法親眼看見,那是他最大的遺憾。「不會太久。」因為接下來還有好多事必須處理,他只能更加珍惜眼前這片刻的寧謐。
「好,到時我會叫醒你。」曇月牽起一抹心疼的笑意。
几案上的燭淚正巧滴下,就好像正在替李雋哭泣,那是他無法流下的淚水,再苦也只能往肚裡吞。
於是,就在半個月後,由於皇帝仍然意識昏迷,在文武百官的請命下,秦王李雋便在大明宮含元殿正式登基,年號熙和,為光明祥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