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急的亡命關頭,他們所做的竟然不是盡速逃逸,而是探究起彼此擦槍走火的後勁,好奇於彼此暗藏的壓抑。她給的吻,像扮家家酒,像小朋友跟人道別時的親一個。但她並不是小朋友,性感小禮服底下玲瓏浮凸的胴體證明著她的魅力,灼熱的渴望也顯示她有著超齡的需求,如狼似虎,卻不得要領。
他好歹也是一枚君子,但不是傻子。甜潤豐美的香吻親自送到他唇上,他理所當然地大口吻噬下去,健臂一收,將柔軟的嬌軀徹底卷入懷中。
她嚇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濃烈的吻,沉重地抹弄她的唇。問題是,這根本不是僅僅一個吻,他也不是僅僅吞沒她的口舌,而是她整個人。唇中精細敏銳的感官之外,是他火一般的環擁,熱切摩拿著任何一處他摸得到的地方。
她的掙扎,只使得情勢更加緊湊,單薄挑逗的小禮服幾乎全面移位。不會吧?
這裡是戶外庭院耶,再暗也是隨時有人出沒的場合。而且他們現在的重點、重點應該是… … 天旋地轉。小人兒被吻到兩眼星花亂轉,虛軟戰栗。不是出於恐懼,而是被楊燃起了不知名的什麼,她無法應付。
晨晨,千萬要小心。
不要太過大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這些囉哩叭唆的忠言,不是只針對任務發出警告。她沒有想到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人,才是真的對她虎視耽耽!這類危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是特訓期間花花公子般的法語老師,由原本對她的不屑一顧,逐漸轉為驚艷,最後要不是她身旁有楊這一大座銅牆鐵壁護著,她早就被吃掉了。
楊也覺得她漂亮嗎?喜歡她嗎?
晨晨,不要隨便惹他。
為什麼?惹他會怎麼樣?
他的吻太迷人,好像她是世界上最可口的極品,不斷地深入吮嘗,以各樣驚人的方式品味她。她在他的唇舌深處聽見自己的聲音,分辨不出是什麼意義。她在他粗糙的巨掌中感覺到自己的細膩,因他的撫摩而不自覺地起伏扭動,更加揉入他的胸懷中。
楊!她的護花使者,她的騎士。她一直都在迷戀他,可是不敢洩漏,只能像個欠揍的死小孩,拚命惹他,引他注意,再假裝這一切都是無心。特訓初期,連高帝嬤嬤原本都打算放棄她這塊朽木,簡直不堪雕琢,再培訓下去也只是在浪費心力,楊卻一語定江山!
我不徹退,要走你就走吧。
那時不止高帝嬤嬤傻眼,她也僵呆了。一個多月的各項密集特訓下來,狀況慘不忍睹,連她都想放棄自己,徹底絕望,楊卻不放棄她。
何必呢?她和楊對她的預期落差太大,原本定好的基礎體能訓練,標准一再往下修正,修到只剩每日的慢跑、游泳,和騎腳踏車等陽春項目。他還得每天耐著性子為她全身僵硬的肌肉按摩保健,一代鐵血教官淪為奴才兼保鏢。她搞不懂像她這種廢柴,何須動用到楊這種等級的頂尖好手,百般遷就地忍痛培訓?
可是他不放棄,一意孤行,貫徹到底。
那她也不要放棄!高帝嬤嬤、法語老師,以及其它課程的指導員,都是受楊的氣魄影響,勉強留下。持續了長達一年徒勞無功的訓練,她才像是突然開竅,在接下來的六個月,以跳躍式的進展成長,一舉扳回之前漫漫無盡的遲緩進度。搖身一變,亮麗登場。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總之,就是捱過來了,豁然領悟到如何整合一切特訓的關鍵,連高帝嬤嬤都為之驚歎:廢柴總算覺醒為天才。可是楊卻沒怎麼特別對她刮目相看,仍和以前一樣不把她當回事。楊,看她!她變得好漂亮、好靈巧、好優雅、好伶俐,每項任務都能達到要求,甚至超越了大家的預期。
看她、看她嘛。
她拚命地力求表現、登峰造極。她所能切切矚目到的,還是他的背影。
此時此刻,她才在他蠻橫的擁吻中,得到熱烈響應。
神魂顛倒。
她知道,她應該要有所堅持、保持理性。她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受到藥力驅使,熱情難耐。但這一刻,她全然失控,對他的蠻橫占領毫無抵抗力,徹底降服。
因為,他太明白女人,太懂得如何誘導她由迷惑進入癡狂。
他們為什麼現在才走到這一步?
她聽到了未曾聽過的激切喘息聲、呻吟聲、吮噬聲,她感受到了未曾經歷過的膚觸、熾烈體溫、官能極致的糾葛。她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深邃的哆嗦,持續不輟地直達崩潰境界。
她又哭又叫,毫無形象可言,他卻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有些… … 滿意?她無法確定。她只知道,自己的泣嚷哀求怪到了極點,因為她完全沒有要他停手的意思。記憶變得支離破碎,但是非常清晰。她只記得他們一再地密切結合,這期間的四處奔波、緊急辦理的手續、布局變動的聯系-- … 她全都心不在焉,滿腦子只想著楊,想到烈火焚身,幾乎發瘋。她想要他,好想好想要他。
他了解,他也很認同她的渴望,在她懵懂幼嫩的階段,灌輸她離奇的肉體記憶與習慣。她對此還未建立任何分辨力,就百無禁忌地任他帶領。
漫長的十多個月特訓期,所有的隱忍像是瞬間爆發。他要帶她到另一個世界,走上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路。她茫然無知,緊黏著他、跟著他走。她被沖昏了頭,陷溺在他的臂彎裡,對他的情欲呢噥上了癮,著迷於自己是他所嬌寵所寶貝的幻影。
楊說要盡速離開台灣,好,就一起走吧。楊說若不盡快出境,Eugene 那票比殺手更凶狠的律師,馬上會替他扣個什麼帽子,隨即凍結資產、限制出境。她聽不懂,但她不在乎,也不猶豫;她要跟楊同生共死。
她從來沒好好認識楊。原來他在特訓教官的面目之外,是個極其野性的粗獷男人,同時又是個品味卓然的生活玩家。在新加坡暫留的這段期間,濱海飯店高層的豪華套房,儼如他的老窩,連飯店人員都與他熟頭熟面的。
金錢可以打造出和樂融融的家庭氛圍- 她迷惑著,而且幾乎快被此說服了。飯店餐廳就是她的家居廚房,附設的精品名店就是她的衣帽間,五星級的泳池與健身設備就是她家後院。想逛街、想打打高爾夫球、想去賭場試試手氣,跟飯店管家交代一聲,司機與房車立即恭候,欣然任憑差遣。他讓她享受物質上的奢靡,享受極致的性愛,享受一切可能的尊榮,每天過得像個君臨天下的小公主。好快樂好快樂,而且她正身陷熱戀中。
楊覺得她漂亮嗎?喜歡她嗎?
她最愛在他們激越糾纏之際,在濃烈的氣息中、在急遽的節奏中、在沸騰的汗水與體熱中,聽到他的嘶吼、他的切齒狠信、他的下流酣歎、他的沉迷吮嘗。她感到自己像個陷阱,而楊,深深沉淪在其中,無法自拔。
好像… …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不是關於Eugene 的事。
楊跟她說了,從今以後,她不必再聽Eugene 的命令行事;她已經歸楊所管。他接受了她的聘雇,保衛她遠離Eugene 的網羅,她就不需要多管閒事,只要專心享受
他的保護、專心償還她應當支付他的高額聘雇費用。
好像一場新游戲,真有趣。
而且,她喜歡楊,她要跟他在一起。她也覺得男女之間的事好好玩,永遠都有新發現。即使她缺乏經驗,也體會得出楊在這方面是高明的玩家。他身經百戰的過去,以後再計較,現在… … 及時行樂吧。楊常在她渾然忘我的巔峰時刻,感歎原本單純的死小孩,如今成了魔怪娃娃。他明明很享受她的迅速淪落,卻又有些不爽,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怕她出去招蜂引蝶嗎?呵呵。
啊,他確實是個嫉妒心很強的男人,跟他的需求一樣旺盛。他每次在外面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死德行,回到房裡,一狠手甩上門,對她所做的卻又是另一回事。他總是,非常地… …
光用想的,她的身體就為之火熱,鮮活地戰栗期待起來,彷佛上了什麼癮。
她還在摸索,還在持續成長,還在測試著跟楊互動的訣竅。楊愈來愈沉溺於跟她相處的時光,不僅要獨霸她的胴體,也要侵略她的靈魂:她的眼中不可以有別人!她必須要單單屬於他!
真是可怕的男人。
應該要多花點時間想想重要的事… …
但他總是惡劣地以肉欲攪亂她的思緒,塞滿她的心,無暇分神,只能暢快享樂,縱情狂浪。她從來不知道,愛情是如此美麗。她為之狂喜,為之放聲哭喊,為之瞋啼,為之迸碎自己,如同燦爛煙火,炫麗綻放。她只不過暫時想不起來-
「妳在這裡做什麼?!」驀地,她整個人被這句話震住。她瞠目驚瞪,愣在原地,宛如夢游者在迷蒙的途中突然被驚醒,一時不知此處何處、此時何時、自己身在什麼狀況裡。
她錯愕地兀自發怔,在模糊的意識中找尋出路。她終於想起來、這下才想起來,她一直試圖記起卻又一直被打散的重要疑慮。
妳在這袒做什麼?
這句低斥,終於把她喚醒。
剎那間,她環顧四周,自己正光鮮亮麗地坐在文華酒店高層的雞尾酒酒吧,一個人悠哉享受眼前玖形落地大窗外的繁華夜景。與她對座的沙發內沒有人,只堆滿了一袋袋她采購的精品。
紙醉金迷的優雅音樂,名家精心設計的燈光與情調,周遭偶爾向她飄來的品味矚目。或是艷羨,或是覬覦她的性感嬌媚,都交錯成浮華世界的浮光掠影。
她的身側,矗立著和她同樣詫異的一名男子。
「OZ?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應該是我問妳的問題吧。」他口氣不善,甚至有些譴責意味。「高帝為了妳的下落,搞得焦頭爛額,無法跟Eugene 交代。結果妳是跑到新加坡來度假?」
「不是,我… …」現在的情形是怎麼回事?!
「妳整人也該有個限度吧。」所以他厭惡和外行人交手,老是搞不懂狀況。
「妳以為妳真是出身豪門、錢多到只能拿去當柴燒的大小姐?醒醒吧,死老百姓。要不是為了任務,妳現在應該在哪裡?」
她應該、應該是在… …
「妳的任務呢?妳完成了嗎?」
似乎還沒有,可是楊說… …
「妳享受特訓帶給妳的好處,卻把特訓的目的丟到腦後?」真他媽的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中文沒妳好,可能得請妳有空的時候教教我,職業道德這四個字該怎麼寫。」冷傲地搖完話,就掠過她的座位,往另桌時尚男女的小圈圈遠去,彷佛根本不認識她這個人。
她傻眼目送,雙掌撐在沙發扶手上,像要起身,又像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起身,不知道自己起身是想干什麼,僵在那裡。
情勢變化得太快,她反應不過來。這個時候,她才終於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在Eugene 的護衛范圍之外,偷偷跑到阿努比士的夜店,看看能否額外探到其它信息與門路。沒想到,她盯上人家時,對方早已先一步盯上她:她中計了。她被下了藥,就算緊急吐出來,還是無力逃出這意外的陷阱。求援之際,楊來救她了,救這個已經觸犯合約、得面對違約金挾制的笨小孩。她要楊救她脫離這一重又一重的陷阱;她不要被阿努比士吃掉,也不要被Eugene 的違約金束縛。所以,她聘雇楊。
用什麼來聘?
妳負擔不起。
然後呢?然後她用什麼來聘?
她驚慌失措地帶著大包小包東西,搭出租車趕回下榻的濱海飯店。居高臨下的角間房,整片面海的玻璃牆,照照夜景就在她腳邊閃爍,新加坡的地標魚尾獅,杵在燦爛的海岸線旁。相較於明亮光華的都會,整片海洋是沉重的黑暗,靜謐、無垠、散發強烈的壓迫感。
白天時分,這景象美得令人心醉,海天一色,映得滿室湛藍閃亮。但現在,深邃的黑暗只在玻璃上映出焦躁的身影,正急急撥打越洋電話。
她盡可能地,略帶保留地,將這一切都告訴高帝嬤嬤。他接到這通電話,歎了好深的一口氣。是終於放下心、知道她的下落了,還是無奈於事情怎會走到這一步?「高帝嬤嬤?」說說話呀,為什麼沉默那麼久?
「晨晨、晨晨。」
他的悵然,加增了她的惶惑。高帝嬤嬤再怎麼挫折或沮喪,都不曾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小小的靈魂,七上八下,坐立難安。但她必須要面對現實,必須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必須搞懂她應該要懂的職業道德。
「高帝嬤嬤,我能說的都說了。請告訴我,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了?」
電話那方又是好一陣子的無言以對,彷佛每個要說出口的字,都難以斟酌。
「晨晨,妳以為妳能說的都說了,問題就出在,妳沒說的部分。」
什麼沒說的部分?打從她被騙往阿努比士夜店一連串的事,她全都交代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 」為難的沉默過後,是他盡可能謹慎的低語。「妳和楊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狀似茫然,像是聽不懂他所使用的語言。
「好,我講得更白一些。妳已經跟他有肉體上的關系了?」這下換她這方沉默,半晌不作聲。「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失禮、很難堪,可是這就是妳目前最大的危險。」什麼危險?她日子過得好好的,哪來的危險?就連楊給她的頂級信用卡,除非她拿去刷軍艦坦克戰斗機之類的,隨她消費都沒有刷爆的危險。
「晨晨,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跟妳說。」這完全超乎他的預料外。「我沒有親自處理過這種事,我只能說… … 妳要小心,楊在這方面是老手。」
她知道啊,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妳有聽懂我的意思嗎?」噢,要命,為什麼得由他來講這種事?「晨晨,能夠用來牽制人的工具有很多,有的是合約、有的是債務、有的是不可告人的小把柄,或者是酒精、毒品。而楊最擅長使用的武器之一,就是性。」
喔。那… … 關她什麼事?楊又不需要牽制她,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是性,而是愛。
「和他發生關系,確實會讓妳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無法自拔。」當楊有心要獵取特定對象時,他就是有辦法讓獵物自己不想逃出去。「可是晨晨,那代價太高了。」
他不希望這可愛的女孩也淪入前人的光景。
「高帝嬤嬤,你不了解我們!」
「我的確不了解。你們本來不是好好的嗎?妳有妳未來的大好前程,他有他早就定好的行動規畫。特訓終於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各自盡情發展了,妳為什麼半途丟下所有努力的目標,把自己跟楊綁在一起?」
「因為我們彼此相愛!」他為什麼就是不懂?
高帝那方,是完全的寂靜。
「我們確實有各自的方向,特訓結束,就各自往不同的任務發展。這些我都懂,但是我們相愛了,我們是一對!既然這樣,我們當然要一起行動。我願意放棄我自己的前程來配合他,我不在乎。這就是我們倆目前的狀況!」
遠方的高帝,似乎在垂著頭,皺著眉心緊捏鼻梁。
「不,晨晨,這不是你們倆的狀況,而是妳一個人的狀況。」他蒼老地啞道。
什麼意思?她充滿敵意地沉默著、等待著。但說話,對高帝嬤嬤如同高難度的動作,躊躇,困擾,百般思索,反復掙扎。
「晨晨,我真的不曉得… … 該怎麼跟妳溝通。」她變了,怎會變得這麼快、這麼離譜?「妳認為你們彼此相愛、認為你們非得一起行動、認為妳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侶,但這些只是妳單方面的認定。」
這個兩情相悅的夢,只有一個人在作。
「我聽到現在,都是妳的個人想法而已,好像楊和妳很恩愛、彼此分不開。可是我感覺到的,是『妳』 離不開他,他並沒有離不開妳。」
「他是離不開我!」她嚴嚴更正。
「那他現在在哪裡?」
「在忙。」
「妳呢?」他不問楊在忙什麼。
「妳在忙什麼?」
忙著等他?忙著在等他的分分秒秒之際,用消費與休閒來打發時間?
「你不了解!」高帝嬤嬤太過分了。
「好,那我分享我了解的部分吧。」他竭力溫柔,知道她此刻的堅決,十分脆弱。「楊的下一步動作是准備回他的老家,這是他在中長期任務結束後的習慣動作。他的下一個案子,目前確定是在約翰內斯堡。他的資源與即將配搭的小組,已經喬好了名單,只是時程還沒排定。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了。」
而她,對這一切,什麼都不知道。
「他現在之所以待在新加坡,一方面是處理他個人資產的轉移;他已經取得新加坡居留權,就以新加坡作為他薪資和傭金所得的付款地。另一方面,就是和南非小組的部分成員,協調前置作業。他的方向一直都很清楚,穩定進行,沒有改變過。晨晨妳呢?」
她的方向 --… 就是楊。所有的指標都向著他,所有的行動都依循他,他就是她的目的地,沒有其它的方向。「我和楊在一起不好嗎… 」落寞的低語,字字無助。沒有人看好他們、或祝福他們嗎?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嗎?「晨晨,我當然希望妳幸福,有個美麗的戀情。只是妳現在被… … 沖昏了頭,誤以為自己是在談戀愛。」
「難道我現在不是?」她不悅,彷佛被否定了最神聖的什麼。
哎,面對她盲目的執迷不悟,他還能怎麼說?真的是辭窮了。
「好吧,我不再多說妳和楊的事。可是我希望妳記住,我是真的關心妳。雖然我可能是因為身為監督者,職責所在才關心,但這份關心仍是出於真心的。」
她為難地抿吮雙唇,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如此抗拒真心關愛她的人。
「晨晨?」有聽進他的話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這麼惡劣。」她難過地嘀咕著,討厭自己、不懂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時找不到自己。「對不起- … 」
「我知道。」他看過也經歷過太多這類的感情折磨,明白深陷其中時的身不由己。「只不過,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楊和一起出任務的搭檔有肉體關系,也不是什麼新聞了,他卻沒料到楊會對晨晨出手:她完全不對楊的胃口,不是楊慣常交往的類型。楊在打什麼主意,他不曉得,但他無法放著晨晨不管,偏偏此時的她,聽不進他的任何忠告。只好… … 「晨晨,妳就繼續跟楊在一起吧,但是一定要楊讓妳跟他回他的老家。」自己親眼去觀察。
她怔怔眨巴濕濡的長睫。「他不是本來就會帶我一起去嗎?」
不會。「他沒有這個習慣。」
楊的工作領域向來與私人領域切割,互不侵犯。在工作上交手的女人,就在工作中解決。至於家鄉,另有一番感情世界。
「楊對妳,是不太尋常。」不過高帝對此的理解,沒有晨晨那麼武斷而浪漫。
「所以妳干脆順水推舟下去,搞不好他會破了自己的慣例,帶妳一道回去。」
「我要怎麼做?」
「讓他!」暫時地,「放不開妳。」
她不太明白高帝嬤嬤的用意,但她想跟楊同行,不要分離。任何可能性,她都願意嘗試、竭盡全力。
高帝嬤嬤的提示很籠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再怎麼追問,高帝嬤嬤也不響應,讓她自己去摸索。這已無關理解能力的高低,而在於她想和楊在一起的執著強度有多強。她是個領悟力遲鈍、卻爆發力驚人的女孩。她的膽識,也是潛伏著的另一項未知數。她對楊的了解太少,少得可憐,少得毫無把握,她卻豁出去地由這稀薄的把握制造自己的勝算。她不曉得自己還能變出什麼花招,可是不用大腦想也知道,楊若是有一天要離開她,一定是因蕩膩了、夠了、煩了、倦了。既然如此,干脆由她出手,先發制人。
楊最擅長使用的武器是什麼,就由什麼下手。
特訓期間,所有訓練她觀察力、判斷力、執行力、肢體語言、心理戰略、溝通技巧等的成果,全被她高度動用在這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她要楊帶她一起走,她要楊放不開她。
一如往常,他會在傍晚來電,跟她喬今晚要在哪間餐廳見。法式料理、日式料理、泰式美食、印度風味、意大利餐廳、廣式飲茶、馬來沙嘐… … 不止他們所住的飯店餐廳,她幾乎把這一帶的美食景點全吃遍,百吃不厭。
「我今天不想出去吃。」她一反常態,不若平時接到他電話的雀躍。
「那我晚飯後再回去。」
「嗯,拜。」
心機之戰,隨著突兀中斷的通話展開。要對楊故作冷淡,多麼難,她要耗盡力氣地拚命壓抑自己,不要總是那麼歡欣甜蜜地膩著他,撒嬌撒賴地黏個不停。高帝嬤嬤的話語,給了她莫大的警訊:楊的下一步是回老家去,並不會帶她同行。她要跟楊在一起,她就是要!
所有的焦躁,她全發洩在健身房的跑步機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楊什麼時候對她發出性感的贊歎、什麼狀況下會在她身上饑渴低吟、什麼樣的處境下會灼烈難耐。她的男女經驗沒他豐富,可是她的身體有記憶,對他的認識巨細靡遺。
健身房內的型男熟女,不時瞟往她的身影,貪戀著、艷羨著、大膽地、垂涎著。她滿腹慎怨地奔馳,是不悅,更是不安,也是不滿。
為什麼不看好她和楊?
他們彼此相愛,有什麼不對?
大汗淋漓,濕了她的柔細短發,渾身散發熱氣。嬌喘不停,無袖的低胸小背心全被汗水浸透了。她隨著手機簡訊聲停下腳步時,每條筋肉像要起火燃燒。
她又渴又累,卻不擦汗,也不喝水,徑自掛在跑步機上休息,上氣不接下氣。
冷靜半晌,她才抬頭張望。望的不是四周暗暗對她投以矚目的熱情,也不是正咧著迷人笑靨前來的俊美健身教練,而是手機。
晶燦美麗的雙瞳,專注緊盯手機實時傳來的訊息- 她和飯店管家的交情,可不是玩假的。健身教練才正要俯身搭訕,親切指導一番,她就閃身而去。令人錯愕地,她不是往休息室的淋浴間去,而是往健身房的大門遠去,直朝飯店電梯前行,回到她在高層的住處,無視周遭的眼光
她眼中所見的,唯獨一樣。
小手刷卡開敞房門時,那影像,就映在她眼眸中央。
「回來了?」楊轉向她醇吟,正在松開西裝領口的手勢卻驀然凝止。
他直啾著她,她也直啾著他。
這是她見過最迷人、最陽剛的粗獷男子,即使西裝革履,也掩不掉他威猛的野性。這也使得他的溫柔,格外具殺傷力。
她強迫自己,百無聊賴地將眼光自他身上挪去,彷佛倦了。
「妳就這樣去健身房?」他輕問。
「嗯,那裡很熱。」她步往客廳甬道前的冰箱,小手胡亂抹開額邊擾人的濕發。「我跟他們反應過了,可是他們就是不肯再把冷氣開強一點。」
十分合理,可惜對他不具說服力。
「不在那裡先沖個涼再回來?」
「我才懶得在那裡跟人排隊。」要洗澡,大可回她自己的房間洗。她仰頭狂飲冰透的氣泡水,不在乎幾縷水花自唇邊流洩,沿著秀麗的下顎滑向一片濕潤的深邃乳溝。俊眼微瞇,有如識破了她的把戲,卻不揭穿,興味盎然。她力持鎮定,盡量不被他銳利的視線擄獲,不能敗在這個關卡。可是她現在才暗暗戰栗地領悟到,他的雙眼,具有等同他雙手的魔力。
他冷冷盯著,她一身勁辣的裝扮。運動小背心,小短褲,白襪與球鞋,完全是陽光女孩的模樣,只不過,這些之內,少了她平日慣有的保守。充滿彈性的貼身小背心,繃在熱汗的嬌軀上,勾勒出渾圓的豐滿,巔峰傲然頂立的微妙曲線,尖挺清晰。短褲緊密包覆的俏臀,性感畢露,妖嬈撩人,當事人卻狀若毫無所察地賣弄青春。
這種程度的挑逗,他不為所動。他為之著迷、瞇眼凝娣的,是別的。
巨掌寂然撫上微濡的纖嫩手臂時,她差點如遭電極地立即反應。呼吸,趕緊用深呼吸來遮掩!
她長長一歎,順勢伸手捂往她手臂上的巨掌,淡淡推卸,有如疲於這樣的互動,轉身以腳踝褪去自己的鞋子,懶懶踱往浴室,沿路拋散身上的衣物。
赤裸的胴體才正彎身放水,身後的魁梧人影就在浴池邊緩緩擁住她。她強制自己淡漠以待,任由他傾頭吮吻,游移撫揉。「我想先洗澡。」「洗澡前先來點別的。」
「可是… … 」
「不想?」他手上得到響應可不是這樣。
她在他巧妙的捻弄下,意識幾乎渙散,勉強靠在他胸懷裡,假裝無奈。
「好吧,隨你了。但是快一點,我待會想出門。」
她成功地使他停下了一切動作,松開柔膩的嬌軀,環胸倚在鏡台邊,淺笑冷娣。她知道楊早察覺到她別有居心,從她一進門就陪著她玩游戲,等著她自己掀底脾的時機。
她一副失風被捕的德行,困窘地撐肘坐在浴池邊,與他袒裡相對。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捉弄你,我只是… … 有點疑惑。」
「嗯哼。」繼續,他在聽。
「就是呃,」連她都不確定,自己現在的迷惘真的是在作假嗎?還是這番作假反倒掏出了真心話?「我們這樣,怪怪的。」
「是嗎?」
「不是嗎?每天吃喝玩樂,盡情享受人生。」雖然樣樣都很精采,但… …
「所以?」
「難道沒有別的了嗎?」
「例如?」
「好比說,我們常常嗯… … 在一起。」她實在不想把親暱的關系講得太露骨。「我發覺,其實我還滿喜歡的。就是 … 那種事。」
小手揮舞著,眼珠子也尷尬地調往別處,嬌顏通紅。
「不過,好像,開始有點無聊了。」
她誠懇地傾訴難以敵齒的困擾,像對醫生無助地求援。
「難道做愛就只有那樣嗎?」
他森然啾著她,許久不說話,久到令她頭皮發麻。楊的神情好怪,她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什麼地雷?他會不會老羞成怒地揍她一頓,或是轟她這個女人出門?那她豈不是把事情愈弄愈糟?
怎麼辦?要不要干脆道歉、換一個策略?她不要現在就被他攆出去,她要跟楊在一起!
眼前無聲欺近的巨大黑影,懾得她回神畏縮,手足無措。她道歉!她寧可道歉也!
楊的反應,讓她呆愕,不明所以。他氣勢逼人地杵在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漠然垂睨,眼神詭異。
「無聊嗎,小女孩?那就來點不一樣的吧。」
她赫然警戒地抬望。他回給她的是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以奇特的方式握著解下的領帶,似乎那不再是條領帶,是… …